第34节
只是来来回回说得都不过是一些小事,衣食住行,还有精神生活。琐碎无聊得夏梦都觉得不好意思,提醒:“你够了啊。”
助理也来提醒官泓登机了,他抓着夏梦的一只手却还不准备放。满是不舍,心硬过几次,脱了羊皮手套给她戴上,还要再亲一亲她。
寒风猎猎,夏梦大衣的下摆被吹得打在他腿上,她小声呢哝着:“冷的呀……还有人。”官泓依旧置若罔闻地含进她唇。
目送他登机的时候,夏雪撞了撞夏梦肩膀,说:“姐夫对你真的好好哦,我要是有这样的男朋友,死也值得了。”
夏梦看着她,无奈摇了摇头:“别总把死挂嘴上。用死来解脱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但只要活着,就有一万种方法让你妥协。”
比死可难多了。
夏雪盯着夏梦,像是头一回看她似的,将她仔仔细细打量着,说:“姐,我发现你这个人其实挺悲观的,你就不能像个十八岁少女一样的去爱人吗?”
可,十八岁少女是什么样?夏梦说:“如果你见证过我的十八岁,就不会这么说了。算了,不提往事,走,我带你去公司看看。”
第34章
夏雪虽然有个做经纪人的表姐,也曾经不止一次拿到过当红明星的签名照,但从平面上看和在现实里看,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不管是镜头里多么渺小、多么边缘的存在,哪怕只是夏雪一直不看好的十八线,站到她面前时,都是那么光鲜亮丽,举手投足都带着范儿。
相形见绌,同学间被捧成女神的夏雪头一次觉得自己沉进了泥土里,就着玻璃照自己时,她不禁讶异,怎么可以一下子这么平凡起来。
夏梦把一切看在眼里的,跟夏雪两个人在办公室的时候,说:“你不用觉得太有压力,他们刚刚出道的时候不比你强太多。”
夏雪嗫嚅着:“真的吗,表姐?”
“没必要骗你,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都是要从头武装到脚的。这个行业尤其注重包装,他们哪个不是形体师、化妆师、搭配师联手打造出来的。”
夏雪点点头,说:“知道了。”
夏梦拍拍她肩膀:“等有一天你也拥有这些,我相信你会比他们更耀眼。可耀眼跟成功是两码事,资质好的不一定能红,这就是这一行的残酷。”
夏雪说:“这我信,八卦不是老有这种评点吗,我就能说出几个长得好演技好但就是不红的。他们可真太可惜了,好好的金子被埋葬。”
夏梦说:“是啊,所以我当年宁愿跟在人后当助理,也没想过要在镜头前发光。我不想把人生寄托在这种浮华的梦上,我更希望去做一份脚踏实地就能见效的工作。”
夏雪沉吟片刻:“你这是劝我踏着你的老路,乖乖给人做助理了吧?”
夏梦说:“那倒没有,你自己的人生自己去定夺。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轨迹,没道理一定要拉着旁人遵循自己的足迹。”
夏雪朝她嘿嘿一笑:“没用了,我已经决定继承你衣钵了。”
夏梦没把夏雪的话当一回事,看了下手底艺人的行程安排,说:“我这儿近来发展最好的就是江绾绾,近来她接乐新戏,去剧组开剧本讨论会了。还有一个我很好看的叫邱天,正在拍穆子川的电影。”
“穆子川?”夏雪是电视机儿童,对这样响当当的名字不可能不熟:“鬼才啊,每部片子都特有深度,他在哪拍呢,我能去见见吗?”
夏梦没立马回复,先打了个电话给助理确认过今天没什么安排,方才道:“那我带你过去探探班吧,这几天你可以在那边帮帮忙,熟悉一下拍摄。”
夏雪当即蹦起来:“姐你真好——”又连忙捂了捂嘴,说:“不对,不能这么喊你,我要学你们这儿的人一样,喊你夏部长。”
夏梦随后开车载着夏雪去片场。今天不再是高档写字楼,改公园湖边上,因为拍的是男主高中时代的戏份,邱天穿了一套很有中国特色的运动服式校服。
为了表现青春不羁,他脱了外套绑腰上,露出里面一件白t恤。
这样的造型其实没问题,问题是这是一月的北国,寒风如刀,割得人脸疼痛,刺骨寒冷,哪怕是穿着羽绒服,也能侵入每一个毛孔。
邱天却穿得如此单薄,还要来回奔跑,露出朝气的笑脸。
夏雪看得冷飕飕,更不想当什么艺人了,她不怕苦不怕累,就怕夏天晒太阳冬天穿短袖,跟光鲜亮丽的生活相比,还是热乎跳动的心脏比较重要吧。
夏梦原本就生得漂亮,哪怕平日里只着淡妆,也楚楚动人地如同画中仙,今天不只是她,身边多出一个小美女,哪怕不如她亮眼,还是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穆子川更是从她们甫一进入片场就发现了,明明都没有抬头,就是一下子能感知道她的出现,余光稍一扫过,就连她穿着什么都记到心里。
穆子川当然还记得她有男友这件事,也在那次尴尬的对话后不止一次告诫自己收起疯狂生长的情愫,可如果一颗心能听自己命令跳动,世上哪还来那么多故事?
穆子川等这一场戏过,喊了休息。旁人以为他是累了,或是担心邱天受凉,只有猛给自己加羽绒服的邱天知道,这男人啊,没那么好心。
夏梦来前买了不少奶茶,这会儿让夏雪一一分发,顺便跟大家介绍道:“我们工作室里的新人,叫夏雪。夏雪,你跟大家打个招呼。”
外人面前,夏雪就没那么放松了,文静的气质又流淌出来,埋头发奶茶的时候甜甜道:“大家好,我是夏雪,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大家纷纷赞赏,说:“谢了,雪妹妹。夏部长确认她是来当助理的吗,长得这么漂亮,不抓紧时间出道太可惜啦。”
有耳朵尖地问:“也姓夏吗,是夏部长亲戚?别说,真是有几分相似的,特别是眉眼之间,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邱天抱着奶茶瘫坐在折叠椅上,朝夏雪扬了扬下颔,道:“谢了。”见她脸微微发红地又给穆子川递一杯,穆子川没要,只道声谢。
邱天又调侃:“我们穆导生气了,谁让你不把第一杯给他的。尊卑有别懂不懂,在这儿穆导是老大,你怎么能推迟到这么晚呢?”
语气懒洋洋的,道理确实对的,夏雪是以立马红了脸,试图补救道:“那……那要不然我把其他的先收过来……”
邱天已经戳进去习惯,大口喝起来,说:“都沾上我口水了,还怎么收?你真跟我们小梦梦是亲戚?没道理她那么精刮,你却这么呆萌啊。”
夏雪脸更红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夏梦拍拍她肩,柔声道:“你别理他,先去给其他人发吧。”
邱□□她吐舌头:“你不理我,我理你,嘿嘿嘿嘿,小梦梦。”
夏梦一阵恶寒,跟穆子川打过招呼,领着夏雪往旁边走。
邱天凑近穆子川,说:“你看刚刚那小丫头没,跟小梦梦长得真挺像的,小梦梦不是有男朋友了吗,你可以把目标改成她啊。”
穆子川才刚把视线收回来,落在剧本上,也不知道到底看得哪一行,还要敷衍道:“别胡说八道了,吃这么多东西还堵不上嘴?”
邱天说:“在我面前就别装了啊,咱俩从今以后,彼此之间没秘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心思,你还装什么假清高。”
穆子川说:“别没大没小的,你小子说话注意点,我还是这部戏的导演,对主要演员有替换的权力,反正现在戏也没拍多少。”
□□`裸的威胁啊,邱天也不怕:“来啊,互相伤害,你敢换我,我就告诉所有人,你对我们小梦梦有意思。”
穆子川:“你以为有人信?”
邱天:“不管有没有人信,搞臭你名声就行。”
“……”穆子川:“那你说吧,清者自清。”
邱天:“虚伪,刚刚谁一来,你眼睛就移不开的?”
穆子川唇角一勾:“反正不是我。”
邱天点点他剧本:“是啊,剧本拿倒的也不是你。”
穆子川:“……”
视线稍一聚焦,可不是吗,就说为什么看不进去剧本,原来是拿倒了。只是旁边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公然调整也不大好,他拿起笔在上面刷刷写起来。
邱天好奇:“你干嘛?”
穆子川:“画圈圈。”
邱天:“???”
穆子川:“诅咒你。”
邱天一下笑喷了,嘴里的珍珠喷到羽绒服上,脏得他一下跳起来。结果更惨烈,奶茶翻到身上,大家都丢来嫌弃一眼,夏梦更是看得连连咂嘴。
邱天直翻白眼:我敲你妈,敲你妈!
中午,夏梦领着夏雪在片场吃盒饭。夏梦原本是想带夏雪去吃点好的的,小丫头挺懂事,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一定要留下来学习。
话是这么说,可她两只眼睛水汪汪的,一直只盯着穆子川的方向。夏梦心里跟明镜一样,没有多劝,伸手在她脑门上戳了下。
夏雪揉着,一边笑起来:“想跟我偶像距离近点嘛。”
多奇妙啊,一家人前赴后继地陷在同一个坑里,不过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穆子川确实有水平,等电影上映加上她工作室的名号,第一仗打得不知有多漂亮。
夏梦正喜滋滋地做梦,掀开饭盒的一瞬却皱了眉……茨菰烧肉,好讨厌。她考虑着是不是跟人换一份,有一只手先她所想地递过来一份新的。
穆子川说:“鸡腿饭。”
夏梦还没反应过来,穆子川抽走她的茨菰烧肉。
夏梦捧着热乎乎的饭盒,心里又觉得有点暖,又觉得不大合适,还是很有礼貌地喊住穆子川:“穆导。”他测了侧身,头半回:“谢了。”
穆子川没一点反应地重新坐回自己椅子。
面前,邱天阴魂不散,一双眼睛亮得跟灯泡似的:“无用功。”
“……”穆子川说:“我喜欢茨菰烧肉。”
邱天一耸肩,两手撑着下巴,祖国花朵般的笑:“那你吃呗。”
“……”穆子川端着饭盒又站起身,默默走到河边。
过了会,夏梦也跟着走到河边上。穆子川刚刚扭头过来看,她夹着一个鸡腿放进他饭盒,说:“稳住啊,别弄掉了。”
穆子川看看饭盒里粗壮的一只,再看看面前秀丽的一个。
夏梦说:“放心吧,我还没吃呢,筷子是干净的。至于这腿,也不是我的,是从邱天那抢过来的。”
穆子川回头,邱天正恶狠狠盯着他俩,牙齿咬得咔咔响。
穆子川这才良心甚安地咬了一口,说:“谢了。”
夏梦也吃起来,说:“没事儿,我估计你盘里那道菜挺多人不喜欢的,以后就别点了,所有人选同一样,也省得大家挑来挑去的。”
穆子川点头:“我一会儿就跟他们后勤讲。”
两人再没什么话说,都埋着头默默吃饭。等酒足饭饱,两个饭盒叠一道,夏梦接过来,说:“我去扔啊。”
再回来,带了杯紫菜蛋汤,各自插个吸管,吸得骨碌碌的响。
气氛实在是太冷了,夏梦挠了挠下巴,问道:“邱天表现还好吗?”
毕竟是带资进组,虽说夏梦知道他有天赋,但导演的要求肯定比她高。
穆子川这才得以看了她一眼,风将她发丝撩起,露出洁白如玉的小耳,他心立马颤了下,不由喟叹,已经连这样的注视都做不到冷静了吗?
“挺好。”穆子川说:“虽然他进组,确实有一点走后门的嫌疑,不过我选他的本意还是因为他很契合这个角色。”
夏梦点头:“挺意外的,我原本以为你会清正廉明到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穆子川笑笑:“那不该是我,是神。生存在这个世界上,难免要有许多妥协,如果事事都一意孤行,可能我也就走不到今天了。”
夏梦轻咬了咬下唇,可他在自己心里原本就是那么不寻常,可以不管不顾放下一切,只要能背起电吉他在舞台上嘶吼。
原来脑中的很多事,其实只是依靠自己一厢情愿的存在着。
夏梦问:“你后来,怎么不唱歌了?”
穆子川仍旧是笑:“没人能唱一辈子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