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邢嬷嬷让郭嬷嬷收拾了行礼,她自己进去,要在姚氏的床前磕头,姚氏怎么敢受她的头,急得要从床上下来扶她,又有姚氏身边的嬷嬷拦着不让,邢嬷嬷这才只好福了福身,行礼,“婢子再得体面,也是府里的主子们赏的,这可是叫婢子没了规矩了!”
    姚氏头上裹着额帕,脸色有些苍白,越发显得好似四月天里摇曳在疾风骤雨中的一枝梨花,我见犹怜。邢嬷嬷只朝姚氏脸上看一眼,就低下头,心里却在说,也难怪侯爷这般惦记着,真是好颜色!
    姚氏却被邢嬷嬷的话羞得臊红了脸,她还没有进府,算不得府中的主子,这话是不能拿出来说的,未免太过轻浮,便道,“劳老夫人惦记,是我的不是。”
    邢嬷嬷笑着道,“夫人这些年流落在外,受了诸多苦,老夫人惦记也是该当!”她说完,又赔了个笑,“老夫人到底担心大xiǎo jiě,怕夫人病了之后,没人能好生照顾大xiǎo jiě,想把大xiǎo jiě接到庆云堂去,不知道夫人肯不肯?”
    傅尧俞和姚氏细细介绍过侯府,姚氏知道庆云堂是老夫人居住的院落,她当然有些不放心姚姝一个人过去,这么多年,她们母女就没有分开过。但,这种事,不是她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傅尧俞过来了,走过来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大马金刀,挥手道,“接走吧,去了那边兄弟姐妹多,有老夫人看着,不会有事。”
    老夫人是一品国公夫人,还是如今太上皇封的,在新唐是难得的体面。能够得老夫人亲自教养,哪怕只有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也是寻常人求都求不来的。
    邢嬷嬷笑看着姚氏,姚氏思忖片刻,想到方才吃饭,傅尧俞一味让食堂做清淡的,女儿都没有吃好,只好点了头,“还望嬷嬷平日里能够多教导遥遥,诸事多提点她,别让她在府上失了礼数。”
    邢嬷嬷见姚氏是个识趣的,心想不愧是姚思廉的女儿,福身行礼,“婢子看大xiǎo jiě进退有度,形容得体,老夫人早就念想不已,跟在老夫人身边,夫人大可放心!”
    姚姝有些不想先去,想等着母亲嫁过去的时候,把她带过去。可老夫人发了话,她不能因为自己任性,让自己母亲还没有过侯府的门,就在老夫人跟前落了不是。
    又想着,去了侯府,若有什么事,傅钰这个便宜哥哥不知道会不会护着自己呢?
    姚姝还有些行李要收拾,邢嬷嬷便在姚宅中留了一晚上,安排了人帮姚姝收拾,林林总总竟然收拾了好十来个箱笼。看着姚姝连小拇指般大小的珍珠串成的珠花,各色各样都有十多个,邢嬷嬷不由得咂舌,这个新夫人还真是有钱啊!
    平阳侯府是由一座前朝王府改制而成,门口三间大门,前厅、中堂和后堂一共七间。改造的时候,老侯爷安排了妥善的人,但凡丁点违制的都没有留下。侯府谨守规矩的风范就流传下来了。
    梁栋、斗拱和檐角彩绘而制,门窗仿柱都是黑漆油饰,门上有金漆兽面锡环。
    姚姝的马车从大门口经过,正要被赶车的人牵到侧门去,大门就被打开了,从侯府里走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与长禄长得有几分像,喊住了车夫,“老夫人吩咐了,大xiǎo jiě归府,从大门进!”
    侯府的大门素来不会轻易开,除非来了尊贵的客人,接中旨,听到这话,连邢嬷嬷都愣了一下,再看姚姝的眼神就越发不一样了。她扶着姚姝下车,低声跟姚姝吩咐,“老夫人定是会让大xiǎo jiě给祖宗牌位上香,跟祖宗们说一声,大xiǎo jiě回来了,一应的礼仪,婢子都会在旁边提醒大xiǎo jiě,大xiǎo jiě不必紧张,慢慢跟着做就是了!”
    21.第21章
    傅钰站在大门口,他是奉了老夫人的令来迎接自己mèi mèi的,他的身后,还有三个年级稍次于他的人,傅钰扶着姚姝过了门槛,介绍道,“这是二叔家的铭哥儿、锐哥儿,三叔家的镌哥儿,都比你大,你喊他们哥哥就是了!”
    铭哥儿长得胖墩墩的,显得憨厚老实,锐哥儿人如其名,偏瘦,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上下打量姚姝,让她觉得自己这位三哥,似乎在琢磨怎么捉弄她。镌哥儿歪着头,细细地看了姚姝一眼,就对傅钰道,“大哥,这就是遥遥mèi mèi?占了铃姐儿大xiǎo jiě排行的那个?”
    姚姝心头一跳,扭头去看傅钰,一双清凌凌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惧,她大约也没有想到,自己才进门,就招惹了忌恨吧?
    傅钰伸手就握住了姚姝的手,狠狠地瞪了傅镌一眼,牵着她朝前走,“祖母让我带你去宗祠认祖。”
    父亲不在,他是侯府的长子嫡孙,完全有这个资格。
    傅钰是个极好的兄长,一路上牵着她的手走,姚姝紧张得掌心里都冒了汗,两人的手牵在一起,黏黏糊糊的,姚姝都觉得不舒服,傅钰却没有松开。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姚姝就是明白了,他必然是护着自己的。
    一时间,心头大安。
    宗祠的门开着,行了叩拜之礼,又上了香,站在祖宗牌位面前,傅钰抬手抚在姚姝的肩上,“遥遥,你知道,你以后就是傅家的人了,傅家的人可以流血,不能流泪,生而无畏,死而无惧,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勇敢面对,不能害怕!”
    姚姝知道傅钰说的是刚才在大门口的时候,听到傅镌说,她一回来,就占了府中大xiǎo jiě的位置,她心里的确是很害怕的。她没有任何依仗,没法和人争夺什么,可如今,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父亲为你向皇上请封乡君的封诰,圣旨大约会和你母亲的诰命一下赐下。新唐素来唯有宗室女才会获得这样的封诰。”
    姚姝惊呆了,望着傅钰,她真是没有想到,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排遣此时心头的感受,只觉得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前世的苦,今生突如其来的甜,混杂在一起,滋味特别复杂。
    傅钰不明白,姚姝怎么会哭起来,他从来没有安慰过女孩子,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想起之前一说带姚姝出去买好吃的吃,她就开心,只好道,“你别哭了,我明日歇课,你要不哭,我就带你去朱雀大街逛。那里有卖很好看的珠花的,还有几家铺子的吃食很好吃,宫里的皇子们总让我带给他们呢。”
    姚姝抹了眼泪,“嗯”了一声,跟在傅钰身后,一会儿要去见老夫人,眼睛哭肿了可不好!
    庆云堂里,老夫人翘首以待,二房和三房,除了两位老爷之外,该来的都来了。三夫人徐氏牵了最小的儿子钧哥儿在对老夫人说,“媳妇才刚还说了钧哥儿,大姐姐进府,他就该跟着哥哥们去迎接大姐姐的,怎么能因为贪吃就不去了呢?”
    钧哥儿只有两岁,母亲说他,他傻傻的不知道,捏着一块芙蓉糕在吃,口水都流下来了。
    二房夫人孟氏撇了撇嘴,她素来瞧不起徐氏,徐氏的娘家不显,父亲只是一个监察御史,干的是得罪人的活,徐氏在府中除了讨好老夫人,得了大厨房和后院子的管事权,就一副很满足的样子,孟氏最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孟氏的女儿傅鈅原先就是这府里的大xiǎo jiě,这下好了,姚姝一来,傅鈅就什么都捞不着,从此后,侯府长嫡xiǎo jiě的名份儿,就跟她没有关系了。
    三房的锦姐儿,站在母亲身边,歪着头看钥姐儿,“二姐,大姐姐回来,你不开心吗?”
    傅钥狠狠地瞪她一眼,老夫人的目光瞅过来,她微微低了头,心里对锦姐儿已经很是不喜了。孟氏似笑非笑,斜睨着锦姐儿,“这话是从何说起的?锦姐儿从哪里看出来,我们钥姐儿不欢喜姐姐回来了?”
    女儿这话说得的确不妥,但傅钥不高兴,这是大家都看到了的,谁不知道傅钥的性子和孟氏像?丁点大的事都爱计较?谁不知道她是怕姝姐儿回来了,抢了她长嫡女的位置?
    徐氏却从来不肯和孟氏起争端,连计较都不愿意,没得把人气死。
    徐氏就赔了笑,扯着锦姐儿对钥姐儿道,“你mèi mèi不会说话,你是知道的,快别跟她计较啊!”又对老夫人道,“母亲,您看这傻孩子,以后去了外面,这么得罪人,可怎么得了?”
    老夫人瞥了孟氏母女俩一眼,今日早上,孟氏还来求了自己,让自己出面跟老大说,孟姚氏和姚氏之间的纷争都是姐妹之间的事,闹大了侯府的脸面也不好看,说来说去,都是想老夫人出面,把孟姚氏母女保下来。
    老夫人自是不肯做恶人,老大如今把姚氏看得心尖儿上,她去说,让自己儿子忌恨自己么?
    再说了,姚氏就算没有过门,看在姝姐儿的面儿上,她已经是侯府的人了。堂堂开国侯府的人,被人用花瓶砸了头,还不去讨回公道,这才是让侯府丢人现眼呢。
    老夫人只问她,如今她是侯府的人,还是孟家的人?如果是孟家的人,她说了这话,就当她没说。
    孟氏脸都白了。
    这是准备拿自己才寻回来的孙女儿作伐吗?老夫人冷哼一声,扯过锦姐儿,捏了捏她白胖的手,“你母亲说的话,你可是要记住了,以后不知道要说的话该不该说的时候,就别说!”
    守拙,这种本事,女孩子是一定要会的。
    锦姐儿听在了心里,狠狠地点头。
    这时候,门口的丫鬟已经打起来帘子,笑呵呵地道,“老夫人,大xiǎo ji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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