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喔?”诺雅抬起眼皮,看了纪婆子一眼:“怎样个门道,你说来听听。”
    “据说是将大块的凉豆腐与泥鳅放进热汤里面煮,那泥鳅受热不住,就全都钻进了豆腐里面,所以叫做泥鳅钻豆腐。”
    诺雅点点头:“不错,就是这个理儿。”
    她慢条斯理地又浅酌一口茶水,对着三人道:“我当初在琳琅阁的时候,老鸨对付不听话的姐儿,也有一个拿手的伎俩,叫做‘泥鳅钻豆腐’,不过这泥鳅却是换做了黄鳝,豆腐呢,换成了人而已。”
    “啊?”三人情不自禁轻呼出声,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诺雅嘴角微微噙笑,带着三分冷意:“方法却是如出一辙,就是将人剥干净了,和黄鳝或者泥鳅一起放进木桶里面,慢慢加热水,你们猜,这黄鳝实在热得受不了了,会怎么办?”
    三人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主子叫自己进来不是想跟自己谈论美食的,怕是要将自己做成那盘中之物!瞬间全部软了手脚。
    诺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见到最惨的一个姑娘,性子太刚烈了,宁死不从,结果,活生生地被黄鳝钻进肚子里,穿破了肠子......”
    “啊!”三人全部吓得变了脸色,瞄一眼那盆里挤挤挨挨地游走的鳝鱼,毛骨悚然,抖若筛糠!
    诺雅见火候已到,话锋一转,变了话题:“桔梗受伤了,至今还在昏迷不醒,纵然好了,可能也会留下终生的遗憾。所以,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个纵火之人,今天这鳝鱼就是给她准备的。”
    三人都猛然间抬起头来,满脸惊讶。
    “纵火?主子是说,这场大火是有人故意放的?”纪婆子吃惊地问。
    诺雅冷冷地看着她:“难不成还能是炭炉里的炭自己烧到了外面?”
    纪婆子听到诺雅说话口气不对,不似往日那般和气,立即识相地闭了嘴。
    “这场大火不仅是人为的,而且差点将我们大家全部葬身火场的那个凶手,如今就在你们三个人中间。”诺雅一字一句道,带着寒冬腊月天一样森冷的恨意,紧眯了眼睛。
    三人闻言更为惊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动声色地向边上靠了靠,保持开了距离。
    诺雅心里一声冷笑,这人倒是蛮会演戏,表现出来的一言一行都天衣无缝。
    她将头微微向后仰起,有些疲倦地合拢了眼睛:“我问你们,昨日夜里各个屋子的木炭是谁添加的?”
    朝三暮四低头道:“是我们二人添的。”
    “一起?”
    “我添的小姐屋子里的炭,朝三负责的是我们屋子和纪妈妈屋子的。”暮四小声道。
    “好好好!”诺雅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冷不丁抄起手边的茶盏狠劲掷在地上,厉声道:“暮四,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吗?”
    ☆、第一百零一章 放长线钓大鱼
    茶盏就在暮四脚下开了花,混合着仍旧热烫的茶水,瓷花四溅!
    三人吓得全都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战战兢兢地发现,这位平素嘻嘻哈哈,不拘小节的主子,狠厉起来那威势竟然比老夫人毫不逊色。
    暮四更是一脸茫然:“招认什么?”
    “招认什么?”诺雅冷声一笑:“收起你那一脸无辜的嘴脸吧!”
    暮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暮四委实不知道究竟做错了什么?请小姐明示。”
    “不见棺材不落泪,今日我就让你死个明白!”诺雅冲着门外一招手:“元宝,拿进来吧。”
    元宝从外面应声进来,用两个指尖拎着一只鹿皮手套,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暮四。
    “暮四,我想你应该认识这样东西吧?”
    暮四狐疑地看了一眼,点点头:“鹿皮手套,奴婢自然认得。”
    “很好,罪证俱在,你还不将你下毒暗害我们的罪行如实招认?”
    暮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变了脸色,惊恐道:“姨娘冤枉,打死暮四,暮四也不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诺雅猛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暮四,眼中满是冷冽的寒气:“我房间的木炭是你添的,那千日醉的毒就混在木炭里面,这幅手套也是从你的箱子里搜出来的,你还敢否认?暮四啊暮四,老汤头教你这些是让你治病救人的,而不是心术不正,用来毒害无辜!”
    暮四急得几乎哭出声来:“木炭确实是奴婢添的不假,但是奴婢委实没有下毒啊!”
    “没有下毒那你私藏这幅鹿皮手套做什么?谁不知道千日醉腐蚀皮肤,一旦直接接触,而又不能及时清洗彻底的话,少则五六个时辰,多则两日,必然腐烂见骨。”
    暮四这才明白过来,诺雅究竟为什么会怀疑自己,连声否认:“这手套是奴婢的不假,但是奴婢问心无愧,绝对不会作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说完转过身,拉住朝三与纪婆子的手,哀声央求道:“朝三,纪妈妈,我们朝夕相处,你们应该最是了解暮四的为人,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自己主子,加害你们的,求你们给小姐解释一下。”
    朝三与纪婆子皆一脸为难,不动声色地将手从暮四手中抽离了出来。
    “你今日纵然是求神也没有用!我看你不吃些皮肉之苦,是不会老实招认了!”诺雅狠厉地扬声道:“来人哪,给我把她拖下去,狠狠地打,直到她招认为止。”
    “不要!小姐,暮四真的是冤枉的。”暮四惊慌失措地磕头如捣蒜:“我真的没有做啊!我可以发誓!”
    元宝看着不忍,上前劝慰道:“暮四,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招认了吧,否则苦头也吃了,罪也受了,耽误不了要认罪。”
    暮四急得哭出声来:“元宝,竟然连你也不相信我吗?我暮四绝对不是那种卖主求荣,背信弃义的人 。”
    元宝摇摇头,沉默了不再说话。
    两个侍卫从外面进来,拖起地上的暮四就走,暮四挣扎着一路哀嚎。
    朝三与纪婆子见诺雅气急,竟然如此狠厉,浑身冷汗涔涔而下,脸色也苍白如纸。
    “杀一儆百,今日就是要让你们看看,这背叛主子究竟是怎样的下场,你们要引以为戒。”
    两人战战兢兢地点头如捣蒜:“婢子绝对不敢。”
    诺雅揉揉眉心,疲惫地向着二人挥手道:“你们退下去吧。”
    二人领命,迫不及待地出去,听到“啪啪”的板子闷响声,和暮四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呼痛求饶声,腿脚都有些酸软,暗暗舒了一口气,也不敢再私下议论,慌里慌张地各自回屋。
    朝三更是心焦如焚,几乎一路小跑,回到自己房间,将房门插上,抬起手心来看,心骤然间沉到谷底。
    适才,她就感到自己的手心开始热烫发痒,勉强咬牙忍了,不露声色。现在一看,已经红肿一片,带着星星点点的红斑。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水盆跟前,将双手放进水盆里,狠劲搓洗。谁料却适得其反,手心里的刺痒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加厉害起来。
    她想起诺雅适才对暮四说过的话,从半信半疑到惊恐焦虑,思忖再三,最终一咬牙,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她打开房门,四下看看无人,就端着一个托盘,佯作若无其事地出了一念堂,然后加快脚步,恨不能一路小跑起来。
    她有些心急,无暇他顾,所以竟然没有发现, 一道人影正偷偷尾随在她的身后,灵活地隐匿着圆滚滚的身形,仅仅隔了十丈距离。
    那道黑影正是元宝,他得了诺雅吩咐,让务必盯紧了这个小丫头的一举一动,放长线钓大鱼,顺藤摸瓜找出幕后指使之人。他最初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可是没有想到,朝三进屋以后不久,果真鬼鬼祟祟地出来,一路急行。
    最初,元宝以为她是去厨房里面端早膳,毕竟一番耽搁,早已经过了吃早饭的时间。作为婢子,若是想不周到,就有些失职了。可是,很快,元宝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她去的方向,并不是厨房,她在岔路口毫不犹豫地右转了。
    元宝立即提起精神来,一改适才的漫不经心。可能,这个小丫头果真如林姨娘所猜测的那样,暮四性子稳妥,纪婆子又留下了未燃尽的木炭,并不用心处理,所以朝三才是最为可疑的那一个人。而且,在她的背后,还有一条更大的鱼。
    暮四适才佯装央求她和纪婆子,在她们每人的手心里都暗中做了手脚。林姨娘说,只要朝三手痒,情急之时相信了自己的话,肯定会找那人讨要解药的。果不其然。
    没想到这个看似温良无害,漫不经心地处事为人的女人,一旦用起心来,比自家老大还要狡猾刁钻。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适才那盆丑陋的鳝鱼,不禁走了神,他觉得自己这次已经留下了心理阴影,一想起这些柔若无骨而又无比彪悍的东西,就有点毛骨悚然,以后再也不敢吃了,包括泥鳅。
    就这样一时愣神的功夫,急匆匆地跑在前面的朝三突然就止住了脚步,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元宝以为自己无意间泄露了行踪,赶紧隐起身形,唯恐被她发现可就前功尽弃了。
    前面的朝三慢慢地跪下去,姿势很诡异。然后,整个身子就突然地向前面扑过去,猝不及防,吓了元宝一跳。
    她整张脸都毫不避让地扑倒在地上 ,肯定会摔个鼻青脸肿。但是她好像一点都不觉得疼,趴在那里纹丝不动。元宝直觉有些反常。
    他心里暗道不好,几个起跃,跑至跟前,伸手去拽地上的朝三,她却一动不动,早已经气绝了。
    咽喉处一片薄如蝉翼的刀片直接封喉,血都还没有涌出来,只渗出一层细密的血珠。
    线索在这里全部中断了,诺雅布下的一盘好棋,因为朝三的被灭口而宣布终止。
    没有人知道,朝三要去找的人究竟是谁?而那个人必然就是给她千日醉的幕后主使者。
    她选择的路所通往的方向有好几个院子,包括秦,安二人所居住的浮世阁和锦年阁,还有两片下人房。
    一群人皆沉默,各有各的心思。
    一轮红日已经喷薄而出,冉冉升起,先是晕染红了东方的天际,俄而金光万丈,暖了整个将军府。诺雅站在一片荒凉的废墟前,迎着阳光,感到有些刺目地疼。
    老夫人在丫头仆妇的搀扶下过来,在一念堂的废墟前站了片刻,望着诺雅摇摇头,唉声叹气地离开了。
    府里的下人不敢明目张胆地进来看,佯装从门口经过,抻长了脖子向着院子里张望。一早晨络绎不绝。
    安若兮洗漱过后也迫不及待地过来看热闹,惋惜感叹几声,对着诺雅嘘寒问暖,然后热情地邀请诺雅去浮世阁与她同住。
    诺雅冷冷清清地不说话,只摇摇头算作回答。
    花枝招展的秦宠儿也带着丫鬟们前来看景儿,望着已经付之一炬的房间 啧啧连声,嘴角噙着冷笑,话里带着酸意。
    诺雅听到她的声音就是一个激灵,猛然转头,发疯一样地冲过去,不言不语,朝着秦宠儿得意的脸上就是一巴掌,干脆利落,使了最大的气力。
    秦宠儿始料未及,竟然没有来得及闪避,被诺雅结结实实地打个正着。
    这一巴掌令她有点懵,也有些震惊,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好像半死不活的女人,怎么就突然被打了鸡血,像个疯子一样地冲过来,还对自己直接动了手?
    她“嗷”地一声反应过来,立即就朝着诺雅扑了上去,出手如电,毫不留情。
    诺雅也不甘示弱,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反而硬碰硬,完全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
    秦宠儿是有些功夫的,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恨不能同归于尽的打法,她一时之间也有点手忙脚乱。
    林诺雅主动出手,一击不中,第二招,第三式随之而至,绝对不给秦宠儿一点可以喘息的机会。虽然没有多少力道,绵软无力,甚至称不上花拳绣腿,但是招招狠辣,都是直逼她的要害之处。
    “林诺雅,你疯了?”秦宠儿大叫大嚷。
    林诺雅手下不停,也不解释,果真像发疯一样歇斯底里。
    ☆、第一百零二章 拼命三郎林诺雅
    秦宠儿见她丝毫没有住手和忌惮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当下也就不客气,开始狠恶反击。
    诺雅压根就不是秦宠儿的对手,若是识相躲避也就罢了,少吃一些苦头,偏生她好像是存了要同归于尽的决心,不躲不避,反而迎险而上。有的时候,秦宠儿为了自保,迫不得已会收势抵挡她拼命一样的打法,有的时候,借助蛮力可以轻易化解,诺雅就难免中招。
    泡泡见诺雅受气,第一个就发火了,奋不顾身地向着秦宠儿扑过去。
    如今泡泡已经半大,凶猛地就像一只金毛小狮子,兽苑里所有的兽类都要惧它几分。它平日里又经常受诺雅训导,闪跃腾挪,灵活机敏,秦宠儿一时间就有些狼狈,疲于应对。
    “诺雅,住手!”
    百里九从屋子里出来,蹙眉呵斥道。
    林诺雅充耳不闻,急红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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