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啊——!”忽然,一道痛苦的哀嚎打断了钟吾的话。四人齐齐转头,看着在雷光中痛苦打滚的王子灵,头皮发麻。
    露台上的气氛,忽然紧张起来。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王子灵身上,惊愕有之、担心有之。
    可塔内却迟迟没有反应。
    青姑在六楼探出头来探看,只消一眼便立刻回身找王宛南,“大叔,你真的不出手吗?”
    王宛南懒散地窝在太师椅里,手里还捧着一个紫砂小茶壶,闻言睁开一只眼揶揄道:“那小胖子什么福气,竟然让你这么个清丽可爱的小姑娘为他挂心。”
    “大叔,你别拿青姑打趣嘛,万一师父听到了来打你怎么办呀?”青姑笑道。
    “你这小丫头片子。”王宛南稍稍坐直了,余光瞥向还未消散的雷云,还在思考要不要出手帮忙。
    王子灵是王家少主,此时此刻只要王常林按着不出手,那么塔里的其他人不可能越俎代庖代他出手。除了王宛南。
    可他要是在此时出手,等于昭告天下王子灵由他罩着。即便他只是一时好心,王常林和王敬也不会相信。
    王宛南掂着茶壶,渐渐陷入沉思。
    可青姑心里急啊,如果王子灵被雷劈死了,师父就该气得去找天雷算账了!不行,她不能让王子灵出事。
    思及此,青姑当机立断,单手撑在栏杆上,就要跳下楼去强行把王子灵从雷光中拉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王宛南拉住她,与此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过楼下众人,喝道:“都别动!”
    青姑被拉住,正准备出手救人的一念大师与钟吾等人也被喝止。几人抬头看见王宛南,心中稍定,可是王子灵痛苦的惨叫着实让人心悸。
    恰在此时,一股熟悉的元力波动以王子灵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徒有穷恐怕是此间所有修士中对此最熟悉的一位,当即就大声喊了出来,“突破了!他突破了!”
    “怎么回事???”
    “这、这是突破到第一层大圆满?不,不对啊!”
    元力的波动如奔涌之海浪,王子灵虽然还蜷缩着躺在地上痛苦不堪,可整个人的气势却节节攀升,越过一层小境界,竟然还没有停!
    从第一层小圆满一直突破到第二层大圆满,而后……
    “他在尝试破境了!”钟吾惊呼。
    古往今来多少修士卡在第一层大圆满,一连数载不得寸进。可如今王子灵刚突破至大圆满,便开始破境,这速度简直闻所未闻。
    可是惊讶的余波尚未扩散,王子灵的气息便出现了崩溃的迹象。他已经彻底昏过去了,而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一个正在尝试破境的修士丧失对身体的控制这意味着什么。
    雷云渐渐散去,最后一缕电光消失在王子灵紧闭的眸中。他痛苦地蹙着眉倒在地上,整个人恍若置身阿鼻地狱,受万种刑罚煎熬。
    他困死在这痛苦的海洋中,身体里吸收的雷电之力以及天气元气却因为丧失了控制而开始四处乱窜。它们毫无章法地冲击着王子灵的经脉,粗暴地冲击着第二层大境界的屏障,每一次冲击,都像无数把钝刀在切割他的血肉。
    王子灵太痛了,即便昏迷着,鼻涕眼泪也忍不住流下来。而他浑身包裹着一层焦黑的粘质,狼狈至极。
    王宛南再不迟疑,肥胖的身躯从楼上直直跃下来到王子灵身边,五指张开一把罩住他的天灵盖,浑厚的元力分成几缕进入,为王子灵作疏导。
    四下寂静。
    一念大师竖掌在前默念佛经,青姑银牙紧咬期待王子灵能撑过去——是龙是虫,恐怕片刻后就能见分晓。
    然而时间在此时丧失了原有的意义,片刻变得极为漫长。
    孤山的几位少年凑在一起小声说着话,而王宛南眸光微沉,干脆在王子灵身后坐下,将他扶正后便双掌齐出,浑厚元力灌进王子灵体内,将他原本便充满了元力与雷电之力的丹田不断撑大、撑大、再撑大。
    王子灵的额上、背上齐齐渗出冷汗,黑色的污水顺着他的脸庞流下。恍惚间,他碰到了孟七七在秘境中给他的那枚铜钱,冰冷的触感唤回了他的一丝神智。
    他觉得自己快死了,可又不想死。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王子灵觉得这都是狗屁。他都快死了,哪儿还有什么善意?他以善意待这红尘世界,谁又以善意来待他?
    善个屁!
    善就是个屁!
    他都快死了还没能打断王子谦的腿,没能把王常林丢进莫愁湖喂鱼,他还善个屁啊!
    “啊——!”王子灵被丹田处一阵剧烈的疼痛以及心中无边的愤怒唤醒,大口大口地转着粗气,却也侥幸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慢慢来,调整呼吸。”王宛南沉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一一照做,心中含着一口恶气,死死撑着。
    此时的王子灵,满身污黑,面目狰狞,恰如地狱中的一只恶鬼。
    徒有穷和小玉儿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秘境雨夜中的王子灵,打碎了软弱和怯懦的壳,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一股强大的波动再次从王子灵身上扩散开来——他突破第二层大境界了。
    徒有穷简直惊讶得合不拢嘴,当了将近二十年草包的王子灵竟然熬过了天雷淬体又连升两个境界,这实在是、实在是……
    “悟到什么了吗?”忽然,他的耳边传来陈伯衍低沉磁性的声音。
    徒有穷回头,张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陈伯衍亦没有再问,只是又扫了一眼陈伯兮和小玉儿,道:“修炼一途,都是要你们自己去走的。这世上本没有什么天才与庸才之分,只有你想与不想,做与不做。”
    徒有穷还以为大师兄又要训话,谁知陈伯衍的语气平淡得很,一点儿也没有训斥的意思。
    小玉儿则满脸认真地说道:“师父说过,不管什么阴谋阳谋,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就是要有足够的实力。所以小玉儿要变得很强很强,以后保护师父和师姐,吃再多苦都不怕的。”
    陈伯衍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到底是孟七七教出来的徒弟,心性非一般人可比。
    “去吧。”陈伯衍道。
    “嗯!”小玉儿飞快地跑了,王子灵的变化让他大受鼓舞,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试一试那风雷诀。他会变得越来越强大的,一定的。
    于是徒有穷便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跳上露台边的栏杆,飞身跃出地同时,单手从背上利落地解下长弓。
    “咻——!”一箭,直指雷云。
    徒有穷终是咬咬牙,也跟着跑了出去,“小玉儿你等等我啊,师兄跟你一起啊!”
    有雷一起劈,才是好兄弟。
    第47章 水龙吟
    唐礼从没有想过, 有生之年能看到无数仙门翘楚争相遭雷劈的盛况。其时风雨大作、电闪雷鸣, 无数修士在那风雨之间高举长剑,引天雷淬体, 其果敢、无畏令人动容。
    整个六楼、七楼鸦雀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 金满噗嗤一声笑出来, 靠在椅背上慵懒地鼓掌赞叹,“好, 好, 好,有胆气。”
    末了, 他凤眸微挑看向王常林, “王族长有个好侄子啊, 厚积薄发,一鸣惊人,王家后继有人了。”
    “金侯爷过奖。”王常林敛去某种晦暗,脸上露出一丝浅笑。
    陈无咎看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 又转头瞥向一旁的空位。王家的杂事儿他可不想多管, 他更好奇的是——孟七七去哪儿了。
    孟七七此刻正在水上。杀人。
    秀剑划过水面,数道包裹着剑气的水箭紧贴着水面射出,将左右攻来的两道黑影击退。水箭触体则散,剑气却能悄无声息地刺入体内。与此同时他一脚踹在船头,“走!”
    老实的船家哪儿见过这等场面,脑子里还未反应过来这文弱书生怎么就变成了江湖剑客, 便本能地撑船离开。
    所幸那些人并没有追着他杀来,片刻之后他忍不住回眸看去,只见那书生一剑斩了半棵垂柳,柔软的细丝似皮鞭甩在水面上,激起水花点点。而那书生足尖在柳梢轻点,一个腾跃再次向前杀去。
    头顶的阴云飞快地移动着,天光在他的剑尖乍现。他扬起剑,借着坠落之势一剑劈在水面上,霎时间,河水以他的剑为中心向两侧翻起巨浪。而那天光乍现的剑尖处,元力骤然涌出,在剑意的加持下沿着劈开的裂缝一路往前,乘风破浪。
    清澈透明的河水,在剧烈地翻滚着。船家惊愕地张大了嘴,连撑篙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仿佛在那裂开的水中,看到了一条龙。
    一条完全由水凝成的龙,虽只有模糊的形状,但他就是觉得那是一条龙,而且他听到龙吟了!
    船家没有听到前面画舫上传来的一声惊呼,“水龙吟”,孤山剑诀第十八式。他只知道自己从未见过此等神异的画面,不禁捂着心口听着那砰砰的心跳声,喃喃叹道:“苍天啊……”
    要说为什么孟七七又与人打了起来,还要从一炷香前说起。
    一炷香前,那个疑似敲钟人的黑袍男上了岸,孟七七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追上去,最后还是选择了原地不动。
    那艘画舫才是关键。
    黑袍男和神秘人在船上待了一宿,这艘船一定是他们的据点,或据点之一。无厌道人可能就在那艘画舫上。
    孟七七按兵不动,不一会儿,又有两个人离开了。他暗忖着时机正好,便决定潜入画舫。
    可人算不如天算,小船悠悠在细雨中前行,即将靠近画舫时,岸边一个垂髫小儿忽然掉进了河里。
    岸边无人,附近亦没有别的船只,小孩儿哭号着在水中扑棱,怕是撑不了几息。孟七七终是做不到见死不救,飞身过去将他捞起,放回岸上。
    可这样一来,他也暴露了。
    画舫上的人听见动静立刻出来探看,孟七七未蒙面,一眼便被对方认了出来。万幸的是那黑袍男已走了,否则孟七七定讨不了好。
    此时此刻,戴着白色面具的神秘人道出一声“水龙吟”的刹那,画舫被孟七七这一击掀翻,船头裂开,船里的人便不得不立刻撤离。
    神秘人飞身立于岸边树梢,抬手挡下水龙吟的余波。可他虽机敏地避过了这一招,那龙吟之声还是对他的识海造成了冲击,脑中传来一阵刺痛。
    他尚且如此,他的那些手下就更不用说了。他强行压下识海的翻涌,看着孟七七冷声道:“你是要与我们为敌么?”
    “哪里。”孟七七重新落在水上飘着的半株垂柳上,道:“不是你们请孟某来的吗?如今孟某已经来了,无厌在哪里?”
    闻言,神秘人霍然看向倾覆的画舫。画舫毁了,所有人撤离了,那么如果无厌在这艘船上,他也应该出来了。可是他并不在此处。
    孟七七是故意的,他使出水龙吟破坏画舫为的就是打探无厌的下落。如今无厌不在此处,孟七七少不得要怀疑无厌根本不在他们手上。思及此,神秘人眯起眼来,道:“无厌当然在另外一个安全的地方,你一直尾随于我,难道没看到方才船上下去了一个人么?他便是去找无厌了。”
    “区区一个无厌道人,也值得你们如此大费周章。”孟七七讥讽。
    “怎么不值得?你不也为了找他追到了这里吗?”神秘人反问。
    孟七七摇头,“你们把无厌调包,安插了一个自己人在王家,又藏在暗处不肯出来,恐怕跟王家不是一路人。而我想要无厌做什么,你们应该也清楚,我们的目标虽说不完全一致,可也差不离。你们只需把无厌交给我,剩下的事情自然由我来做,这买卖谁都不吃亏。可我们现在却在这里浪费时间互相攻击,岂不是让王家白白坐收渔翁之利?这可值得?”
    闻言,神秘人有些许意动。虽说孟七七此人有些邪性,可他们潜伏金陵城的目标是王家和秘境,孤山剑阁现在还不在他们的狩猎名单里。如果把已经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的无厌交给孟七七,无疑会省他们许多力气。
    事实上他们原先也是这样打算的,只是除了把无厌交给孟七七之外,他们还希望孟七七能为他们做一件事。
    可惜孟七七昨夜并不配合。
    “我有个条件。”神秘人终于决定开门见山。
    “但说无妨。”孟七七挑眉,“不过你最好长话短说,方才动静太大,恐怕很快便会有人过来了。”
    孟七七要的,就是占据主动。他昨晚之所以直接动手,就是怕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沦为他们手中的一柄剑。
    神秘人沉声道:“很简单,我们希望你能够杀了王敬。”
    王敬?他们的目标竟然是王敬?孟七七蹙眉,“时间太紧,等我杀了王敬,恐怕叩仙大会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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