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软软,我记得你喜欢吃张记的剁椒鱼头和川香鸡柳,你等会儿,我这就去给你买。”
“周显星,同样的话需要我再说几遍?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咋的?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你怎么就听不明白?”
第31章 锥心剑(1)
阮冬阳的话音一落, 周遭的空气便微妙地凝滞了几秒。周显星垂在身侧的右手下意识就握紧了拳头。
一颗心就像被人撬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洇洇往外渗,疼到发麻。
当真是验证了那句话,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爱是她给的,痛亦是她给的。所爱之人疼你入骨,有时也伤你至深。所爱之人她的话往往会化作一柄刀剑, 刀刀凌迟,剑剑锥心。
他突然想起当年自己和阮冬阳分手的时候, 他定然也是伤她至深,将她伤得体无完肤。一想到这个, 他的一颗心又刺痛起来。
不愧是他当年不遗余力爱过的姑娘, 哪怕泥足深陷, 痛到无法自拔,依然走出来了。凤凰涅槃,重生了!然后彻彻底底将他排除在了生命之外。
“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良久之后, 周显星方吐出这样一句话来,几乎是落荒而逃。
出人意料的,两个男人在病房门口撞了个正着。
“显星?”周峻深看到来人, 诧异地出声。
“小叔叔,我还有事,先走了!”头也未抬,落荒而逃。
周峻深:“……”
他的眉峰拧成一道褶皱, 一时间竟然难以舒展。他甚至来不及叫住侄子,周显星便迈着大长腿拐过护士站, 没了身影。
他走进病房,阮冬阳寒着一张脸,脸色很不好。看到他进来,也只是象征性地扯了扯嘴角,算是打招呼。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不想看见他。”
周峻深:“……”
“周医生问你个事儿,我突发水痘是你告诉周显星的?”
“没有啊!”他否认,“我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跟显星联系过了。”
不是周峻深告诉周显星的,那他是怎么知道她发水痘的?又干嘛跟她撒谎说是周峻深告诉她的?
周峻深没注意到她眼中的思量,只问:“软软,你和显星当真做不成朋友了?”
她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挑眉反问:“你见过哪个男女朋友分手后还能做朋友的?”
周峻深:“……”
“怎么就做不成朋友了?买卖不成仁义在,怎么说都是自己熟悉的人。”
“周医生你好天真。”阮冬阳轻微地笑了笑,“能做朋友的只能说明当初没有深爱过。”
曾经不遗余力地爱过一个人,最后缘尽分手,就算时过境迁彻底放下了,再也不爱对方了。却永远也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说话了。
阮冬阳不知道别人如何,反正她是做不到。一看到周显星,她就下意识防备他,浑身长刺,不扎疼他就誓不罢休。
周峻深静静听完她的话,倏然长叹,分外笃定的语气,“阮冬阳,你还是没有放下。”
要是真正放下了定然不会这样的。无爱一身轻,无恨亦是一身轻,无爱无恨,心态自然也就平和了。而不是现在这样,事事戒备,浑身长刺,不单扎疼对方更扎疼了自己。
很早之前他就知道她藏着很深的心事,情绪压得很深。看似天真烂漫,实则敏感又怯弱。很大程度上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受他人影响,亦将自己逼进了死胡同里。挣扎着,煎熬着,痛苦着,却无力回天,亦或许是根本不愿改变。
他一直知道这姑娘一定是经历了什么大风大浪,不然不可能如此寡淡,对什么都不上心。只是那时他并不知道周显星和她的关系,如今看来,她当年一定受了很大的情伤。
“我没有。”她下意识就否认,“我早就放下了。”
“阮冬阳,你以为你放下了,你已经走出来了。其实并没有。你身上的枷锁太重,束缚了你的内心。你偏安一隅,不求上进,既是不在乎这个世界,亦是对这个世界的失望。”
“成长之所以称之为成长,就是因为我们必须学会不断地和过去告别,整装待发,以当下最好的状态投入到下一段未知的旅程中。经历一次一次的告别,然后慢慢的成长。”
“你写了那么多别人的故事,被别人的故事所感动,在别人的故事里泪流满面,却怎么也无法用自己的故事来感动自己。为什么?因为你还看不透这世道,你只愿活在你自己的世界里。不单你,显星也是一样。”
她瘪瘪嘴,不满地反驳,“你又看得清这世道?”
他浅笑,长者的语气,“我年长你六岁,这六岁并不是白长的。不说参透人生真谛,为你掌灯开路,但我好歹能提点你一二。这世道无非就两种样子,好的和不好的。好的珍惜,不好的告别,仅此而已!”
***
华灯初上,夜色笼罩的城市,灯红酒绿,迷迷蒙蒙。
昏暗的酒吧里霓虹闪烁,音乐声震天动地。年轻的男女,摇头晃脑,舞动腰肢,在舞池里尽情释放白天的压力。
这座城市,有人圆梦,有人梦碎;有人入梦,有人梦醒;有人志得意满,有人失意落魄;有人刀枪不入,有人一击就垮。白天,朝九晚五奔忙;夜晚,光怪陆离隐藏。谁都不见谁的心伤。
周峻深赶到朵爱酒吧时,周显星的意识都有些游离了。他眯着眼睛,看到男人颀长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朝他走来。穿过酒吧无数的人流,亦穿过无尽的喧嚣。
“小叔叔,你来啦!咱们喝一杯。”边说还边招呼酒保,“威士忌再来两杯。”
“好的,先生。”酒保嘹亮地应一声,吧台上上很快就多出了两杯威士忌。
暗黄/色的液体,兑着冰块,在昏暗的光线下,越发显得晶莹剔透。
酒吧昏沉的光线,不堪明亮,两个男人的脸均隐藏在暗处。但这两张俊颜摆在这里,又这般气质卓然,衣着光鲜亮丽,自然惹人注目。四周无数打量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暧昧不明,晦涩隐忍。
周显星浑身充斥的酒气扑鼻而来,周峻深下意识地皱眉,他一点都不喜欢闻到酒味儿。
“别喝了。”他伸手夺走周显星的酒杯,“看看你都喝成什么样了,这里人多眼杂,你明天又想上头条了?”
“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见!!”
周峻深:“……”
“我说让你别喝了,小心被狗仔队拍到。”他加了音量。
明星最怕狗仔伏击,“狗仔”这两个字周显星听进去了。
周峻深的话让周显星浑身一震,下意识就看向四周,那些赤/裸/露骨,形形/色/色的目光始终笼罩在他身上。
他是公众人物,这样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地在酒吧买醉,若是被有心人看了去,指不定会写成什么样子。
自从走进这个圈子,就注定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暴露在无数人的视线下,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这个圈子一点也不好混,充满了阴暗和勾心斗角。有多少人光鲜亮丽,星途蒸蒸日上,势头正盛,却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从云端跌至泥泞,再也翻不了身。在娱乐圈浮浮沉沉几年,这样的例子他看得太多了。
下午他被阮冬阳的话彻底伤到了,心伤,神伤,心痛难忍。从医院出来,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被打击地一塌糊涂。
自从和阮冬阳重逢以来,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已经不爱他了,早就彻底放下他了。电话、短信、微信、朋友圈,各种渠道都和自己拉开了明确的距离。可他始终不愿承认,一直在麻痹自己。今天她又旧事重提,搬到明面上来讲,再也容不得他装鸵鸟。
出了医院看到十字路口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流,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他蓦地想起当年他和阮冬阳提分手的那天,他站在她身后,看到她一个人蹲在无数人流和车流中嚎啕大哭。
他当时就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就走上前抱住她,然后告诉他自己不出去了。
而如今他只恨自己当年没有更勇敢一点,没有拉住她的手。归根结底,前路诱惑太大,他不由自主就顿住脚步,没有再向前走一步,没有拉住她。
一口气吹散过往灰尘,记忆居然也能这般鲜活如初。
于是那些被时光封尘许久的往事,就像那遇到催化剂的化学物质,以燎原的趋势涌上心头。脑海里往事一点一点堆积如山,压地他几乎无法喘气。
越想越多,越想越心痛。感觉都要窒息了,完全透不过气来。
然后没头没脑就进了这家酒吧。大口喝酒,肆意买醉,麻痹自己。酒劲上来了,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肆无忌惮地拨通了小叔叔的号码。
将那些不甘,心痛,隐忍,无奈,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对着小叔叔宣泄了一通。言辞激烈,言语露骨,口气生硬,态度恶劣,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都说了。
末了痛苦地说:“小叔叔求求你把软软还给我吧,我真的不能没有她……”
电话那头周峻深却出奇地平静,静静地听他宣泄完,不怒不争,问他:“你现在在哪儿?”
周峻深的话让他豁然清醒,放下酒杯起身,“小叔叔,咱们回去吧。”
他就算再郁闷,也不能拿自己的星途开玩笑。
酒醉,神志不清,重心不稳,一个趔趄,眼看着都要倒下去。周峻深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小心点。”
周医生就这样将周显星这个醉鬼半扶半抱地拖出了酒吧。
第32章 锥心剑(2)
将周显星拖出酒吧, 周峻深问:“怎么送你回去?”
“给我经纪人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
打完电话,两人站在路边等人。
清凉的夜风一吹,周显星的酒醒了不少,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他赶紧将帽衫的帽子盖到头上,将自己的一张脸藏了个严实。
周峻深注意到他的动作, 微讽,“现在才遮, 不嫌晚么?”
周显星:“……”
脑子清醒了,自然也就回想起自己刚才干了件什么蠢事。他在电话冲着小叔叔可是说了不少混账话呢。
他窘迫地说:“小叔叔, 我刚喝多了, 说了什么混账话, 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周峻深犀利地剜了他一眼,“晚了,我已经往心里去了。”
周显星:“……”
“趁你经济人还没到, 跟我说说你跟阮冬阳当年的事情。”
“13年春天,我被霍导挑中出演电影《九歌》的男二号,饰演少年时代的屈原。软软那时刚刚大学毕业, 担任编剧。我就是那个时候认识她的……”
二十一岁的阮冬阳活泼可爱,热情洋溢,为人豪爽大气,不拘小节。二十二岁的周显星英俊帅气, 为人真挚,幽默风趣,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干劲儿。《九歌》拍了两个月,两人在这两个月里朝夕相处,日渐熟悉,彼此都渐生情愫。但谁都没有挑明。
《九歌》杀青后,周显星向阮冬阳表白。阮冬阳觉得太突兀了,没答应。她回到横桑继续当她的小编剧,接一些不入流的小剧本。而周显星却因为《九歌》逐渐进入观众的视线。
半年后,两人在机场偶遇。周显星对阮冬阳发起了猛烈攻势。分开的这半年,两人都没忘记彼此。之后便顺理成章在一起。
两人谈了两年地下恋。周显星将她藏地好,除了身边的人知道,外界压根儿就不知道阮冬阳的存在。在一起的这两年,周显星因为《九歌》展露头角,逐渐被外界熟知。紧接着就被西南地区最大的影视传媒公司盛时签下。而霍导和盛时又有心捧他,他的演艺生涯步入春天,声名鹊起。
15年夏天,盛时为他打造了更高的平台,想让他进军国际影圈。他那时正寻求转型,不想失去这个机会。而当时阮冬阳也厌倦了这种见不得光的感情,吃个饭,约个会都要神经紧绷,处处小心。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狗仔队。私下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闹腾个不停。两人的感情自然而然出现了嫌隙。
后面,他选择出国进修,两人分手。这段感情也走到了尽头。
“我们分开两年,今年年初因为电视剧《蝉鸣》重逢。”夜风里,周显星的声音透着无力和苍白。
周峻深安静地听完,终于明白了为何阮冬阳那姑娘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她的眼里总是藏着很深很深的情绪,就算是笑着,眼底亦是一片荒芜。
二十来岁,失去所爱,俨然已经将她彻底击垮。
那般腐朽混沌地度过了一段最沉重黑暗的日子,哪怕后来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心里的那道坎却是永远也填补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