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祖师爷顿了一瞬,道:“算是人界难得。”
    陈寒本身对于美景的欣赏能力有限,她看了看还是没看出什么名堂,加上她也确实累了,便从客厅里拿过一条薄毯,半蹲下身给祖师爷裹在了肩膀上。替他整理好衣物后,叮嘱道:“我知道对您而言休息并不必要,但在人界,睡眠也是珍贵的享受。您若是看够了,记得休息呀。”
    陈寒忘了祖师爷除了不用睡觉,也不会着凉,潜意识叮嘱了一句:“小心着凉。”
    祖师爷的手攥住了毛毯一角。他看着陈寒,唇角的弧度变得柔和。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陈寒便放心了。而赵明也直接爬去了床上玩游戏。
    祖师爷一个人拥着薄毯,静静的瞧着夜空。再过了会儿,整间屋子都暗了下来,寂静极了。他顿了顿,伸手点上了玻璃,径直穿其而过。
    他来到了花园,花园中的植物感受到了来自于他的灵力,皆沐浴蓬勃生机,即使在夜间,也灼灼艳艳。
    但祖师爷这次却不曾多看一眼花朵,他只是站在了花园里,仰起了头。
    天界有三清之气,人界却也有日月精华。
    日月精华中,又以帝流浆为最。陈寒未能意识到,今天恰巧为庚申夜。庚申夜的月亮挂在夜幕上盈盈生辉,群星难以夺其芳华,立于花园中的少年微微抬起了眼,便见月下有万千金丝垂下,丝垂浆果,硕硕累累层层而叠,金丝上的果实经不住重量坠落,跌进人世间,但不等触及人间尘土,便先以被人间浊气浇灭,最终落地的只是一滩寻常月色。人间繁闹,帝流浆早不似当年,别说让草木受其精气,便是能落入人间的帝流浆,都少的可怜。
    祖师爷瞧着,慢慢的伸出了手。
    这像是一个引子。金丝嗅到了味道。万千月华躁动,那些垂在月下的浆果闻到了信号一改先前优哉游哉的模样,皆争先恐后的往那只手上涌去!
    那只手像是坚不可摧的保护罩,人间的浊气不能奈他分毫,相反,他所在的一处,竟是在人间生生破开的一处清净之所。
    第一颗帝流浆坠进了祖师爷的手心里融进了他的身体,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转眼间,花园中少年的身躯竟全然被落下的月华包裹!
    少羽便是这时候来的。他唯恐扰了对方的清净,只是远远的瞧着。瞧着少年将自己至于月华之下,如同修者一般试图从月亮中汲取分毫的力量。但如此大量的帝流浆涌进了他的身体里,竟然只是泥牛入海,不仅经不起半点波澜,甚至填不满少年缺失的一小块。
    少羽瞧着祖师爷,面色复杂。
    ……若非亲眼所见,少羽大概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有朝一日,紫府的这一位竟然也会需要帝流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月上垂丝也逐渐在风中消失。帝流浆结束了,花园中的那一点光辉也渐渐散去。光华散去之后,原本的少年不再,立于此处的,是一名着青衣的仙者。
    他鸦羽似的眼睫微动,睁开了眼瞧了瞧自己的手。掌心纹路淡不可见,指节修长分明——最重要的是,这是个成年男人的手。
    他微微动了动指尖,瞥见院中牵牛花摇动。
    青年淡声道:“你也想要吗?”
    牵牛花随风摆动,似是低语,青年便从指尖弹出一抹月华,算是应允:“拿去吧。”
    他弹出了那一抹月华,便瞧见了少羽。
    青年顿了一瞬,少羽则向他郑重行礼。
    少羽几步走来,恭敬道:“帝君这是大好了吗?”
    青年道:“帝流浆的影响而已,过了今夜就会消失。”他径直问:“你来找我,看来是雷泽有变。”
    少羽面容严肃:“龙骨消失了。”
    “那日帝君交代过后,我便又去检查了一遍雷泽。封印未动,但龙骨却不见了。”
    青年的指尖微动。
    少羽见状,不免好奇:“您不意外?”
    青年道:“早晚的事,不过雷泽的封印既然在,他便也只能取走龙骨。龙骨暂时还成不了气候,你暂且盯着。”
    少羽点头。他又将许多事项与青年一一说明,青年给了答复,少羽便告辞了。
    临行前青年问:“不和他们打个招呼吗?”
    少羽笑道:“不了,解释起来也麻烦。陈寒很聪明,我没有自信能完全瞒住她。”
    青年想了想,便算是默许。
    少羽告辞后,青年并没有回屋。他多沐浴在月光下一刻,便能越容易保持现在的形态。
    他立在花园上,往二楼的窗户看去。那里是陈寒的房间。
    就在青年平静地瞧着的时候,陈寒睡得不甚安稳。她忽然惊醒,毫无睡意,抬头看向窗户想起祖师爷安静凝望的夜空,便也起了看一看的心思,下了床,拉开窗帘,打开了窗户。
    初秋的夜风携着牵牛花香涌进了陈寒的屋子,陈寒随意的往天上扫了一眼,在眼尾划过花园的那一瞬间定住。
    陈寒向下看去。
    有青衣者,墨发星眸,皎色玉容。他的睫毛似鸦羽,羽下那双眼中则有碧海苍灵。
    他看见了陈寒。原本平淡而板直的嘴角弯起极浅弧度。他朝着陈寒,寂静无声地、于黑夜里微微笑了。
    ——陈寒听见了自己心脏激烈的咚声。
    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再玩下看去,花园里早已没有了什么人,她几乎要把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可花园里除了那些花花草草和一架静止不动的秋千外,便再也没有别的了。
    唯一还存留着的,是牵牛花的香气。
    陈寒捂着自己发烫的面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真的见了妖精,还是只中了月色幻觉。
    她捂着脸,关上了窗户,缩在床上自言自语:“我该不是太累了吧?”
    她想了想,笑出了声,并不以为意,只当做梦。
    一场好梦。
    第23章 换命08
    转运珠和风水球的线索虽然还在路上,但戚乐这件事也并非毫无进展。
    赵明交叉着手指, 认真研究道:“你也听见采购部的人说了, 这批风水球是老板娘买的。戚氏只有一个老板娘。”
    他神色端肃:“戚乐的小妈。”
    陈寒:“……”
    赵明见陈寒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连忙道:“哎,你不是说戚乐身上的煞气应该不是来自她自己, 是骨头吗?我想来想去, 最迫切想起了死的,只有她小妈了吧!”
    陈寒回头:“哦,她的小妈是修真者吗?这骨阵连作为阵眼的骨头都来自商代,你觉得她有这个能力?”
    赵明反问:“那唐之棠就真的能做出转运珠夺了胡詹的命了?”
    陈寒竟然被赵明问住。她低下头沉吟了一会儿:“我以为这两件的要点都在那家卖东西的店。”
    赵明却不这么想:“就算店在,也总得有买家。没有买家, 这店即使开着也毫无危害。”他轻描淡写:“总得有人先起了欲望, 才会有人借着欲望生财。”
    “戚乐的小妈既然买了, 就和这件事脱不开关系。”
    陈寒闻言, 仿佛今日才真正认识了赵明, 她上下打量着赵明,眼中隐有惊讶。赵明被看得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问:“怎,怎么了,我说错了?”
    陈寒感慨:“不,我只是突然意识到,你是个豪门少爷来着啊。”
    赵明听这话就不乐意,他嘴硬道:“这需要想吗?我的所言所行,有哪一点没有表现出来吗?”
    陈寒打量着穿着和她一起去优衣库买的居家棉t恤, 脚上套着十块三双的棉拖,盘腿坐在沙发上的模样,想了很久,觉得还是不要再去刺激师弟的心脏,点了点头:“嗯,你说得对,是我眼拙。”
    赵明:“……”这话我怎么听着总是不痛快。
    学校还没有开学,陈寒本身也没什么事,便跟着赵明去见戚乐。两人本来都打算出门了,祖师爷却从自己的屋子里走了出来,对他们道:“我和你们一起出门。”
    陈寒立刻想了很多:“戚家很危险吗?”
    赵明大咧咧:“您是有事吗?”
    祖师爷在两人不同的问题下,稳稳开口:“西区的超市有活动,我去一趟。”
    陈寒:“……”
    赵明:“……”
    陈寒硬着头皮问了一句:“您怎么知道的?”
    祖师爷伸手指了指前一栋:“昨天在花园碰见的前屋妇人,聊了两句。”
    赵明看向祖师爷的眼神里更崇敬了。
    祖师爷道:“我去拿钱包,你们俩等我一下。”
    赵明:“好的好的……唉,祖师爷您不用我付啊?”
    祖师爷道:“少羽送过来了,还有我的身份证明。他想了点办法,我现在的监护人是他。”
    赵明忙不迭点头,祖师爷见他们俩知道了,便放心回了屋。只有陈寒依然站在这里,她看着小区内绿意森森的环境,神色复杂的便想起了少羽当初叮嘱她的话。
    ——你在紫府的时候青童大人给你什么待遇,你现在给她什么待遇!
    ——陈寒,做人要讲良心。
    赵明瞧见了陈寒脸色不好,问了句:“你怎么了啦?”
    陈寒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拍着赵明,正色叮嘱:“赵明——”
    赵明:“?”
    陈寒艰难:“我觉得等少羽仙君忙完了手头的事情,来接咱们祖师爷的时候。我可能就要死了。”
    赵明:“啊???”
    陈寒瞧着祖师爷真的取了钱包等着跟他们出门,顺带还问了赵明一句“酸奶要什么口味”,她似乎看见了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正悬头顶——至于什么时候落下,就看少羽什么时候发现吧。
    陈寒心情萧瑟,落寞的跟着赵明一路去了戚家。
    她看起来实在太落寞了,以至于戚乐那位还没到三十岁的小妈瞧见了,都同赵明打趣了一句:“你这是惹你小女朋友生气了?”
    赵明:“怎么会!我敢惹毛我女朋友也不敢惹毛她的!”
    他只是一句话,就在戚夫人的面前既不伤她面子,又将陈寒从戚夫人的臆想中给摘了出去,免得陈寒得废口舌亲自解释——和这些人解释某些问题的时候,她们往往只会充耳不闻,单信自己想的。
    加上由于戚乐的原因,赵明对着这位靠着怀孕登进戚家大门的女大学生真的提不起太多好感。即使他心里不喜,但面上都不会表现出来,这是赵明从小就会的基本技能。
    他不动声色便将戚夫人哄的很好兴,以为赵明已经从戚乐那儿站到了自己这边,这对急于插手戚家内部的戚夫人而言,是尤为重要的事。
    戚夫人笑道:“你们坐着,我去给你们准备茶点。”
    她招呼着保姆离开了客厅,赵明方才得空问了一句陈寒:“怎么样?”
    陈寒道:“戚家挺讲究的,选址布局估计都问过风水先生,处处都是招财相。”
    赵明显然要更急迫些:“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
    陈寒接口:“她是不是有害戚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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