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第二十章 景芸
    第二十章景芸
    世界一片黑暗,一点光也没有,似乎是有无数的魔鬼从四面八方朝我扑过来,我蜷缩在地上,紧紧抱着怀里的小猫,浑身冰凉,我不知道我在哪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有光明。
    欧阳云不见了,我叫他,他没有回答我,我尽量不让自己紧张,不让自己剧烈呼吸,想要在这片安静到如死亡的寂静里感受他的存在,但我感受不到了,不只是他的温度,还有他的呼吸,他的声音,他的一切,我都感觉不到了。
    我并不害怕黑暗,像我这样的人,在黑暗里,有魔鬼的话,就不会有人,魔鬼不一定会伤害我,人却会伤害我。
    要是有魔鬼能够把我带走,那也好,即使魔鬼愿意吃了我,或者像电视里那样把我分成一块一块的肉,那也好,我就可以从此消失了,不会再这样害怕和痛苦。
    我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以前被妈妈带着去找房子住,但我们没有钱,街上传来其他人家的饭菜香,妈妈讨好地去找别人要了点吃的,然后拿来给我吃。
    我饿得厉害,但看到对方家里的孩子一直盯着我看,我就一口也吃不下,我把碗递给了妈妈:“我不饿,吃不下。”
    我妈妈开始骂我:“死丫头,你上辈子是饱死的吗,都饿几顿了,还吃不下,你是想死吗?”
    但我真的吃不下。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总是那么害羞,对于不是正当得来的东西,总是难以接受,但什么又是正当得来的东西,我其实自己也不明白,但总是那样固执地坚持下去,固执到都没有理由。
    妈妈她根本不明白我,我也不明白她。
    欧阳云不像是我的世界里的人,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身边,然后像神一样爱护我。
    以前路过庙宇,我也在门口双手合十偷偷许愿过,希望将来可以活得更好。
    但我也知道,可能不会实现,还不如许愿马上可以挣到一笔钱现实。
    小猫在我的怀里睁开了眼,它的眼睛在黑暗里呈现出蓝色,它仰头望着我,开始挣扎,似乎是想要挣脱我的禁锢。
    我害怕它也会离开,只好坐起身来将它放好,担心太用力会让它不舒服。
    它舔了舔我的手指,然后将脑袋埋在我的怀里继续睡觉。
    啊,它不是想走,它愿意陪着我。
    欧阳云说,他喜爱我,让我也要喜爱自己。
    他只不见了很短的时间,但我想他。
    我不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来找我,他会来找我吗?
    我鼻子发酸,眼泪想要涌出眼眶,但我赶紧揉了揉眼,哭又有什么用呢。
    哭从来都没有任何用处,妈妈说,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笑,笑总是比哭好的。
    她笑,她也要我笑。
    但这对我来说太难了,我没有办法做到讨好别人,我做不到那种笑,我笑不出来,不管她怎么打我,我都没有办法笑。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特别没有用,为什么连笑都不会呢。
    不是连被魔鬼吃掉,连挨打,连被人绑起来,连好几顿都没有饭吃,连像是要被人切成碎片都不害怕吗,为什么会害怕笑。
    我真是没有用啊。
    我坐在那里等着,不知道等了多久,但欧阳云一直没有来。
    他不会来了吧。
    他会来吗?
    我望着四周,他一直不来,我害怕啊。
    耳边突然出现了他的声音,他曾经说过,他在十四年后等我。
    这是我的幻想,还是他真这么说过呢。
    我要怎么去找他,真的能找到他吗?
    我在那片黑暗里站了起来,抱着怀里的小猫,向外探出了一步,我并没有摔倒,我在黑暗里摸索着向前走去,我也不知道我能走到哪里去,但总之,我要先去找条路,不然,欧阳云真的再不会出现了。
    想到我再也见不到他,恐惧就像毒蛇缠绕住了我,我必须用力才能挣开。
    我不知道自己在黑暗里摸索了多久,前方总算有了一丝光明,我向那光点跑了过去。
    光点里是大雨倾盆的黑夜,但有些许光线闪烁其中,那是别人家的灯火。
    我毫不犹豫,将小猫盖在衣服下,冲进了那黑夜中的大雨之中。
    我记事很晚,最开始的记事是我妈妈牵着我从火车里下来,她把我从胳膊弯里放下来,让我站在地上,她拉着我往前走。
    到处都是人,我饿得厉害,但我一声也不敢吭。
    周围都是高高的人,我像是一只小小的虫子,在我妈妈的腿边往前走。
    我妈妈说我是三岁被她带着到y市落脚的,那时候,想来正是我三岁的时候吧。
    我向前跑去,大雨覆盖了整个世界,但没有任何地方可供我躲雨。
    周围那么多房子,那么多温暖的灯,还有热气腾腾的饭菜,但我知道,那些都是别人的,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我对那些东西,没有丝毫留恋和欢喜,我也害怕去找人请求帮助,我害怕遇到任何人,我不断向前跑,向前跑,很多场景在我的眼前闪过,我看到男人压在我妈妈的身上和她做那种事,我害怕,只好躲在一边,那个男人看到我,对我妈说,要是我妈愿意让我和他玩玩的话,就多给我妈妈十块钱,我妈犹豫着答应了。
    我看到这个场景,在雨中停下了脚步。
    如果我有女儿,我舍得做下这件事吗。
    我一直心疼我的妈妈,但我不知道,她是否像我心疼她一样心疼我。
    我看到那个小女孩儿像个破布偶一样被摆弄,那个男人,在她的心里,比恶魔更恐怖,像山一样巨大,让她在之后很长时间都做噩梦,噩梦里她像被压在一座山下,赤身裸体地待在那里,任由过往人群参观,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只猴子,大家讨论她的无耻,恨不得将她吃掉。
    所以,我以后看到西游记的时候,就总是替孙悟空揪心。
    我也经常想自己要是成为孙悟空那么强大的人就好了,我把自己当成一只猴子,我能承受住任何伤害和痛苦,我能承受住任何事。
    我冷眼旁观着,眼泪不自主流了下来。
    近三十岁的我,曾经以为,我可以放下我曾经的过往,我像条蛆虫一样在地上爬行挣扎,像只猴子一样供人参观和玩乐,像个充气娃娃一样供人品评和肆意妄为,别人都以冷眼看我,以恶语对我,我认为我也不害怕,我大不了就那么死了,我死了,化成了灰,不占这个世界什么,不再让人看到我,也不会有谁记得我……
    但我发现我其实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样来一趟世间,又这样离开。
    欧阳云说:“我喜爱你,你也要喜爱自己。”
    他看得出来我不喜爱自己,所以,他让我要喜爱自己。
    我不想让他失望。
    我拥有了成年人的身躯,我将怀里的小猫拢紧,继续向前跑去。
    这一路,就是我不堪的耻辱的人生,我看着它们,坚定地往前走去,不管这世界到底如何肮脏而泥泞,我都要往前走去,我至少要再去看看欧阳云。
    也许他真的在等我。
    我唯不想让他失望。
    第二十一章 欧阳云 现实(2)
    第二十一章
    付岱说,龚青云知道我们要将景芸唤醒,还知道了他们的项目,不过我和景芸所在的病房被警方严密守护起来了,所以他们想捣鬼没有找到漏洞,就想了极端的办法,将我们这楼的供电给剪掉了。
    因为仪器所用的电量非常大,没有办法在仪器上再接一个备用电瓶。
    所以电路断掉后,我们所在的仪器就停了电,我和景芸之间的意识联系就那么断掉了。
    不过付岱又说,我在仪器舱里已经待了五天,这对我的身体来说,已经非常不好,所以,即使龚青云的人没有来把电弄断,他们也会停止我俩的意识连接,以免对我造成太大的伤害。
    听着付岱的解释,我叹了口气,失去了自己的世界的景芸,尚且那么幼小,没有安全感,有创伤后应激障碍,我给了她一点安全感,但马上又将她抛下,我不敢想,她是否能够承受。
    我只好问:“景芸怎么样?”
    我很害怕听付岱说她已经死了。
    如果她死了,从某种程度上说,她是被我害死的,我给了她希望,又抛弃了她。这种有了希望又面对失望的痛苦,比从来没有希望更加让人无法忍受。
    就像我有我妈,所以从小生活就很新福快乐,一朝失去她,我完全不能接受;之后我已经放弃了自己,又遇到了司一,被司一拯救之后,但司一又离开了,虽然我现在已经接受了这一切,但想到曾经的痛苦,我还是难以释怀。
    付岱手里拿着笔记本,笑着说:“她已经醒了,所以被送去了康复中心做复健了。”
    我又欢喜又惊讶,也有精神笑了:“她什么时候醒来的,为什么她会比我先醒来?”
    付岱说:“她两天前就醒来了。突然断电对你的影响更大,断电后,你又昏迷了三天。”
    我没想到她居然会比我先醒来,“她有说什么吗?”
    付岱说:“她说她想见你。”
    我:“啊,那你们让她看了我吗?”
    付岱却说:“没有。”
    我惊讶:“为什么?”
    付岱:“因为我不知道你的意思。她是龚青云的情妇,是警方要审查的人,你是我们找来帮忙唤醒她的人,是我们这个项目里做出重要贡献的人,我们要最大程度保障你的权益,不让她见你也是保障你的权益的一项内容。”
    我愣了愣,一时没有说话。
    付岱又说:“你进入过她的意识领域,也许你觉得你们已经进行了心灵交流,已经非常熟悉了,但其实不然。人的意识领域的世界和现实世界并不一样,也许你们并不适合在现实中认识。她甚至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我很惊讶:“她不知道我是什么样子?”
    付岱笑:“当然。你在她意识里的样子,是她给予你的样子,不是你的本来面目,毕竟她曾经并没有见过你啊。你们世界里的样子,都是你们给予它的样子。”
    听他解释完,我倒并不介怀。
    付岱甚至没有要求我讲我们意识领域里发生的事,因为景芸已经醒了,景芸可以被警察带去审问了,所以我们意识里发生的事,其实就不重要了。
    当然,我也明白付岱,他是谦谦君子,他不问,是因为他不愿意打探我们的隐私。
    但我却说:“景芸是个很可怜的女孩子,她受过很多苦,如果可以,我希望她自己坚强外,还能得到外来的关怀和爱护。”
    付岱审视着我,说:“我看你精神好多了,而且之前在监测仪上也看到你的精神波动非常温和,想来,你是想通了很多事。”
    我点头:“是的。看到景芸,我觉得我没有理由不积极地活着,并做一些对社会有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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