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余声打电话过来他正在一家表店里转,兜里揣着这个月刚发的工资。当年那只押解途中弄丢了,差点忘记还是要再给她买一只新的。
    听着他在那头说着话,余声懒懒的趴在桌上。
    “做什么呢。”梁叙问,“我一会儿来你们学校。”
    “没做什么。”她声音有气无力的,“梁叙啊。”自习室里就她一个人,余声叫完他的名字后又停了下来。
    “怎么不说了?”
    余声‘嗯!?’的摇了下脑袋,梁叙笑了。就在他们说话的空当余声的手机又接到了一通电话,她没理会继续和梁叙说着。
    来电只响了一下便挂掉了。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标准普通话回音似的游荡在那头张魏然的耳边,男人松了下领带从酒店套房走了出去。只是刚踏进电梯里,一个女人便随后跟了进来。
    张魏然眉毛挑了一下。
    女人从头到脚一身行头至少五个数,那双眼睛早已浑浊不堪俗不可耐。或许是看到男人眼里的轻视,许镜拿着小提包的手颤了一下,慢慢抬起用围巾遮了遮脖子上刚被薛天蹂躏过留下的吻痕。
    两年前在这里做服务员张魏然提醒过。
    许镜清楚的记得自己问过为什么,直到那一天在门口重遇薛天才明白这家酒店就是薛氏的产业。可能是骨头本身就贱到底爬上人家的床做了情人,这些终归是不可原谅的。
    电梯很快就到了一楼。
    张魏然一手插着兜径直走了出去,一眼都没看身后情绪复杂的女人。酒店门口司机开车过来,张魏然坐了上去揉了揉眉心。
    “去a大。”
    车子渐渐的驶离,张魏然把玩着手机闭眸沉思。到余声宿舍楼的时候司机小心翼翼的叫了声张总说到了,张魏然慢慢睁开眼向外面看了一下。
    又打了一遍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张魏然就那样坐在车里也没有很快离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天早已黑了。看时间已是九点有半的样子,张魏然淡淡的扯了扯嘴角正要吩咐司机离去。
    话还没说出口便被窗外的两个身影定住。
    站在余声对面的男生一身黑衣裤,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除了那双黑色的眸子。余声似乎很开心的挽着他的胳膊,手腕上戴着一只简单的女士手表。
    张魏然定眸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
    “走吧。”声音清淡。
    那辆车子从黑暗里开过路灯下,本来并没什么奇怪只是有女生喊了一下‘宾利’惹得余声的目光偏了一下,梁叙回头看了一眼。
    “看什么呢?”他问。
    余声轻轻‘啊’了一下摇头,视线瞥到他们身侧一对男女正在肆无忌惮的拥抱接吻。她清了清嗓子瞄了一下梁叙,后者正悠然自得看着她笑。
    “要不我们也试试?”他低声探问。
    灯光将他冷硬的侧脸照的温柔起来,余声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手掐了一下他的胳膊。梁叙‘啧’了一声无奈吸气,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要多调皮有多调皮。
    看他配合的这样好,余声忍不住笑了。
    两个人和这世上千千万万的男女朋友一样,平凡并且普通。他们也曾鲜衣怒马少年时,以后也会一日看尽长安花。岁月掳走了风华正茂,却也留下了诗酒年华。
    “进去吧。”梁叙将书包递给她。
    余声的身影消失在楼门口,梁叙才抬脚离去。校园里的树木已经变得光秃秃了,他看着远处朦胧的光边走着又点起了一根烟。
    第39章
    夜晚的汽车缓缓行驶在拥堵的北京街头。
    一排排路灯照在地面上跟白天似的,两边的人行道上男女老少都有, 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将头塞进围脖里匆忙赶着路。这些错综复杂毫无干系的身影时而交织时而分离, 待午夜时分大地又干干净净了。
    和往常一样, 梁叙直接去了酒吧。
    舞台上陈皮在说着栋笃笑, 下边连二十人都没有各聊各的。他坐去墙角那边的沙发,周显和李谓在喝酒玩起了幼稚的真心话却不敢大冒险, 几轮下来就没劲儿了。
    “想什么你。”李谓丢了支烟给梁叙, “房子找着了, 东城那边怎么样?”
    梁叙‘嗯’了一下:“可以。”
    他们说话的时候周显换下陈皮上去唱歌了,后者一过来就闷了半杯啤酒闷闷不乐郁郁寡欢似的一屁股蹲坐在沙发上,脸上像是写了‘惹我者死’一样。
    李谓瞧了眼这门庭冷落的地方一声叹息。
    这段日子以来酒吧的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 本来也就是个伸不开胳膊的容身之所。梁叙当时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还能玩玩音乐,即使想往高处爬就他这小地方来还蹲过大狱的着实也看不见什么希望。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陈皮耷拉着肩膀。
    李谓拍了拍陈皮的肩膀,两人干了一杯。梁叙坐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 抽了根烟喝了点酒然后去换周显。等他开了嗓台下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这样的冬夜实在适合窝在床上打电动看福尔摩斯怀里温香软玉。
    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生活向来如此。
    一个市井街道的小酒吧从春秋到冬夏, 也是一样经历旺季淡季。这样一来梁叙一周有一半时间不用再去酒吧, 在修车行的时间就更多了。
    老师傅带着他钻到车下讲诀窍, 一待几个时辰。
    店里有暖气不至于冻着, 他一般都是穿着薄薄的灰色t恤弄得一身灰尘汗流浃背。很多时候闲着捧个汽车修理的书本坐在小凳子上翻着看, 偶尔有些地方涂满了让人眼花缭乱的谱子。
    那个月里北京下了第一场雪。
    城市里大大小小的街道都被雪覆盖了厚厚一层,带着防滑链的汽车开过去碾了一溜儿的脏水。水花溅在来往的行人腿脚跟,要么自认倒霉相安无事要么得回头怼骂一句‘开那么快有病吧’。
    一点亏都不肯吃的人必有‘后福’。
    再说那些寸土寸金的cbd大楼, 天还未亮就有清洁人员将路面打扫的一尘不染。一路走过去上班自然也有春风得意趾高气扬的心思,就连身份也不由得高了外人一个档次或者两三以上。
    自高层向下俯视,便也多了盛气凌人在里头。
    那会儿已经是近清晨八点,办公楼的电梯上上下下一趟一拨人。当时张魏然已经一夜未阖眼,总是工作到这个点不知疲倦迟早也会英年早逝。男人端着茶水站在落地窗前,眸子里除了漆黑一无所有。
    助理敲了敲门推开进来,递过一个文件袋。
    “都查到了?”杯子被助理接了去,张魏然翻开那几张纸大致扫了眼,看到下面提及的事件愣了一下随即黑眸一缩,“原来薛天是他打的。”
    “这小子挺有种。”助理说,“是个人才。”
    张魏然眯了眯眼睛,没有想到这个男生和许镜竟然有这般牵扯。想来第一次见到那女人出于好心提点一句,再见堕落了他张魏然也自然瞧不起。
    “可惜。”助理迟疑了下惹得张魏然眼神询问,停了停又道,“这场牢狱蹲的冤枉了。”
    雪花一瓣一瓣往下飘落,玻璃外头光滑透明不见得落上去一片。空中似乎还有些许小龙卷风,将这雪吹来吹去卷来卷去乐在其中始终不消停。
    “踢坏了薛天的命根子。”张魏然轻声笑了笑,又不像是嘲讽,“两年都算轻的。”听人说起过薛天一直暗访名医,近半年才有所好转,谁知道那个许镜享的是祸是福。
    助理说:“那这小子……”
    “先搁着吧。”张魏然说。
    “还有一件事。”助理说,“陆老师好像年前要去成都办场画展。”
    张魏然眼眸平静,没有再吭声。窗前茕茕孑立的身影挺直着背什么动作和表情都没有,助理会意悄然退了出去。窗外的雪簌簌而下,愈发显得人身寂寞。
    也有人比吃了蜜糖还要开心。
    那个时间余声正在教室里听选修课老师讲古建筑,一只手藏在桌下玩手机。她一个字一个字的按着键给梁叙发短信,嘴角自然而然的弯起。
    “下雪了。”她发过去。
    讲台上的ppt里正播放着埃及金字塔和印度泰姬陵的照片,她一面假装认真在看一面盯着诺基亚等回信。大概五六七八分钟之后,手机屏幕在抽屉里亮了一下。
    “看见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刚在忙。”
    余声对着手机暗自吐了吐舌头。
    “那不说了,我听课了。”她立刻回。
    过了一会儿,他的消息便来了。余声打开一看,是‘好,我下班过来找你’这样简单至极却让人无比暖心的句子。她掩着嘴角的笑侧头去看雪,纷纷扬扬洒落在大地像海的女儿涅槃重生。
    再回过头看书,心思却早已不知飘去哪里。
    身边的陈天阳似乎和她一样神游天外,左手撑着脑袋右手百无聊赖的转着笔。早晨的那一堂两个小时的课程上完之后余声便闲了下来,她本来想去图书馆看书却在路上接到了一个快递电话。
    母亲陆雅给她寄了一箱子衣裳。
    她费尽力气抱回了宿舍,然后用小刀慢慢割开。除了衣服鞋子还有几本书,都是外国名家的画作。余声摸着那外壳上精美的装帧,看了几眼全揽在箱子连同衣服塞回柜子里又回了图书馆。
    已近期末,各科考试也提上了日程。
    余声窝在墙角的座位上,馆里暖气很足她敞着拉链。书本里的墨香味道渐渐弥漫在鼻翼周围,夹杂着右上角杯子里的茶香,一支好看的笔一本喜欢的书让人一待便是整个下午。
    手机震动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暗了下来。
    余声将桌上凌乱的书画纸笔和保温杯一股脑兜进书包,一面将红色围巾往脖子上绕一面往外走。到了一楼大厅望出去,地面已经落了厚厚的几厘,法国梧桐上雪压枝桠。
    梁叙带着黑色帽子站在一棵树下。
    他好像总喜欢倚树而立帽檐压低,穿着黑色羽绒两手插着兜一身清冷,深色牛仔裤向上挽到脚踝踢踏着一双旧运动鞋。一米八几的个子都快顶到树枝,有雪花纷飞落在他的肩膀,帽檐上。
    有汽车呼啸而过,暂时隔开了视线。
    等她再去瞧,梁叙的目光已经抬了过来。他的眉头微微一皱,疾步朝她走了过去。先是接过她的书包,然后将她的白色羽绒拉链拉了上去,又整理了下她胡乱绕着的围脖。
    “就这么出来。”他轻责,“感冒了有你好看的。”
    身边有人在叫余声的名字,她还在为他的话偷笑梁叙却已经侧头望去。两个班里的女生朝着他们暧昧的笑了笑挥挥手走了,余声一时赧然将下巴埋在围脖里烫了脸颊。
    他轻声笑了笑,拉着她的手离开。
    校园外的步行街上红红火火,有一排排冒着热气的铺子。卖粥的烤冷面的没人吆喝却生意热闹,麻辣烫边围了一群男女,化妆品店内衣小馆都快被踏坏了门槛,城市里的喧闹回荡在这隆冬的傍晚。
    梁叙偏头看她:“想吃什么?”
    “不知道。”她瞧着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吃食,“你想吃什么?”
    有一家自助火锅店人满为患,她目光落在橱窗里飘着红色辣椒冒着热气翻滚的红汤抿了抿嘴巴。梁叙什么也没说直接拉着她走了进去,两人坐在了刚腾出来的窗前墙角那桌。
    他点了一份海鲜底料鸳鸯锅。
    等梁叙和服务员说完话,余声早已不见了人。他余光一扫就看见那抹白色的身影正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夹子,眼睛往盛放着肉丸蔬菜的玻璃柜里张望。
    他笑着也起身走了过去。
    “你去调味儿。”她还吩咐起他来,“菜我来拿。”
    看她这么热心肠的样子梁叙不好打扰,转身去拿油碗。回到桌前的时候他着实被吓了一跳,除了一盘青菜其余几盘都是鲜肉鱼头。
    梁叙坐下挑眉细细瞧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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