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沈汐吐吐舌头:“大伯母也是这么说的。”
    悠然虽然知道了沈家二爷要回来的消息,但是觉得那事与自己并不相干,因此便抛到了脑后。她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呢,那就是玉檀的婚事。
    玉檀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郑泉的求娶,她是悠然身边的大丫鬟,悠然自然不会薄待了她。亲自给她主持婚事不说,还牵头让玉檀拜了王妈妈为干娘。一个没有父母,一个没有子女,两下里凑成块正合适。王妈妈是良籍,悠然便让人将玉檀的户籍落到了王妈妈的名下。
    如今,六礼里面已经过了一半,放了小定礼了。郑泉跟在荣王身边多年,也攒了不少好东西,小定礼这天让媒人送来了金银头面各一套、四匹绸缎,还有一支单独的孔雀珠钗,倒也不算简薄了。他自己在荣王府的后街上还有一套二进的宅子,玉檀嫁过去关起门来就能当家做主,便是王妈妈也对这门亲事也很满意。
    过了小定礼之后,悠然便开了库房,让人找出来两匹上用的红色绸缎给了玉檀,让她自己做陪嫁的铺盖。另外又给了她一套赤金头面和二十两银子的压箱钱,说道:“这些是按例给你的嫁妆,等你出阁的时候我还有好东西给你添妆。”玉檀接了东西,叩头谢了。
    这些东西都是当着一众丫鬟的面给的,悠然给了玉檀东西以后,转头对她们说:“以后我身边的大丫鬟不管是在府里婚配还是放出去,都按这个例来,其余的丫鬟按照等级递减。只要你们用心当差,我是不会薄待你们的。今天我就把话挑明了说,我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日后若是被我发现你们当中谁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休怪我容不下她。”丫鬟们连忙跪下来表忠心。因着沈泽一向洁身自好,丫鬟们见玉檀有了好归宿都心生羡慕,倒是暂时没人有那些龌龊心思。悠然说完,便让她们散了。
    第二百零三章 柳叶
    郑泉今年二十有四了,年岁着实不小,比当初沈泽成亲的时候都大一岁。既然定下来了,便想着尽快成婚,放完小定已经是八月初了,请人看过后,日子便定在了腊月里。悠然早就将玉檀的奴籍给消了,如今也不让她在身边就伺候,只让她在家里安心做嫁妆。玉檀思忖着自己嫁的又不是什么大门大户的,每季做四身衣裳也足够了,她这些年也攒下了不少的好料子,到时候嫁过去以后再做都没问题。时间虽然紧了些,但是悠然让家里的绣娘帮着做了一些,其他的众姐妹也都帮忙承担了一部分,玉檀自己只做嫁衣,倒也来得及。
    玉檀走了,悠然身边大丫鬟的位子便空了出来。悠然便将甘松和苏合、艾香
    提做一等,柳叶来的虽然早,但是终归不是从小就学规矩的,有些地方还是欠缺了些。不过她胜在衷心勤恳,悠然便也把她提做了一等,原先的三等小丫鬟落梅和笛声提做二等。加上三等剩下的两个丫鬟,悠然现在身边也是丫鬟环绕了。只是她一想到柳叶和甘松几个的年纪,便想着该调教几个小丫鬟预备下了。
    悠然看着手里的花名册按了按头,刚嫁过来时,家里统共才几个丫鬟?也没觉得有什么忙活不开的,如今才几年功夫,便深深觉得人手不够用的。汐儿如今也渐大了,身边只有两三个丫鬟,也该多预备上几个了。一边想,一边让人去给京城有名的官牙徐娘子捎信,让她这两天带些人过来瞧瞧。自家终归还是家底浅薄了些,便是沈家以前也没几户家生子。庄子上倒是有不少下人,但是悠然宁愿选那些没有根基的小丫鬟多费些功夫悉心调教,也不愿意用那些亲戚关系盘根错节的下人。说不定,哪天她这个主子就让下人们联合起来给蒙了呢。
    却说玉檀自从定了亲事后,就不好再在悠然身边伺候了,悠然便将沈汐院子边上的那个小跨院收拾出来给她们娘俩住。虽然小院只有三间正房和一间西厢,但是娘俩总算是有了自己的天地。玉檀搬东西的时候,将自己历年积攒的一些衣裳料子都分给了众姐妹们。柳叶一向与她交好,得的东西最多:有一件大毛衣裳和两件哆罗呢的褂子,还有好几块皮毛和一些零散的尺头。
    大毛衣裳还是全新的,出的风毛也好,只是颜色是比较暗沉的姜黄色,不像是她们这个年纪的人会穿的。柳叶自己有好几件悠然给的大毛衣裳,也不缺这件。倒是两件哆罗呢的褂子一件大红一件橘红,俱都是七八成新的,很是显眼。玉檀自己留下了那件橘色的,将大毛衣裳和大红色的哆罗呢褂子用一个包袱包了,又拿了一罐主子赏的茶叶,禀告了悠然以后便出了门子。
    原来,柳叶是去她的姑姑家了。头几年,她还不大敢出来走动,怕被爹爹和后娘看见了生事,后来听说爹爹一家子早就搬离京城去南方做生意了,才敢偶尔去姑姑家串门。毕竟当初若是没有姑姑,她可能早就冻死或者饿死了。柳叶是个知道感恩的人,因此这两年手头宽松后,也很是孝敬姑姑。好在这姑娘虽然善良但也有些脑子,并没有把自己的日常所得尽数说给姑姑一家知道。
    姑姑看到大毛衣裳,连连赞叹不已,贫民百姓之家,冬日里有身新棉衣穿就很不错了,谁家舍得花大价钱买这样好的大毛衣裳。她摸了摸衣裳,说:“这样一件衣裳,便是在旧衣铺子里,怕也要二十两银子呢。你就这样拿出来给了我,你们府里的主子不会说什么吧?”
    柳叶笑着摇摇头:“不会的,这原就是主子赏给我们丫鬟的,只要不是私相授受,主子再不会理论的。”然后指着那件大红的哆罗呢褂子说:“这件褂子虽然不是全新的,但是还算鲜亮。表姐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留着天冷了穿吧。”柳叶的表姐叫做燕子的,听了这话连忙将衣服往柳叶这边推了推:“既然是人家给你的,还是你自己留着穿吧。我的嫁妆里有好几件大红色的棉袍呢,倒是你的衣服看着都不怎么新鲜,还是你自己留下吧。”
    姑姑也在一旁帮腔:“是啊,你这样的年纪正是该当打扮的时候,别光顾着别人。”柳叶闻言又将褂子往表姐那推了推:“我真的还有呢,再说这件衣服我穿着大了点,表姐个子高挑,穿着应当是正好的。”燕子看柳叶这么诚恳又见娘亲点了点头,才收下:“那就多谢表妹了。”然后又笑着说:“怪不得好多人家日子明明过得下去还愿意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大户人家当丫鬟呢,这吃穿用度果真不是一般家庭能比的。丫鬟就能随手送出这样好的衣服来,你们的奶奶还不知道如何华贵呢?”
    柳叶轻笑着说:“我们奶奶倒不是那等子豪奢的,只是玉檀姐姐原先是在昌平候夫人身边伺候的,这些大衣裳多是在侯府得的。如今她许了人家,才将旧衣裳收拾了送人。我们奶奶当真是心善大方,帮着玉檀姐姐找了一门顶好的亲事不说。没收一分赎身银子就放了玉檀姐姐的身契,还给了银子和首饰做嫁妆,我们阖府的下人们都称赞不已呢。”
    听了这话,柳叶的姑姑神色一动:“这么说来,沈奶奶倒真是个大善人。说起来你现今的年岁也不小了,自己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柳叶微红着脸说:“现在谈这些还太早了,我只管用心侍奉主子,我家奶奶将来自然会为我做主的。”
    姑姑看着侄女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样子,谁能想到小时候黑瘦黑瘦的小丫头如今会长的这样出挑呢。她是一心为侄女打算的,当下便劝道:“听你话里的意思,想来你们家那位奶奶是个心善的。姑姑说句不该说的,你好好当差,千万别学人家起那些不该起的心思。”
    第二百零四章 洗三宴
    闻言,柳叶连忙摆手:“姑姑说什么呢,我再没有这样的心思的,我们奶奶对我这样好,我怎么可能去做这种事。再说了,那些通房姨娘哪是那么好当的?我就想着好好当差多攒些银子,将来也要嫁出来做个正头娘子才好。”姑姑听了这话松了口气:“你有这志气就好,你放心吧,当时候若是你的赎身银子不够,便是姑姑给你添上一些也不碍的。”听了这话,柳叶也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姑姑不必费心的,侄女心里有数。”姑姑家的日子这两年虽然好了一些,但是表姐出嫁后,下面两个表弟都十来岁了,马上到了说亲的年纪,姑姑花钱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她自然不会伸手朝姑姑要钱。
    紧赶慢赶的,沈家二房终于在韩氏的生日前两天赶到了京城。虽说二房已经分了出去,但是他们家的宅子许久无人居住,即使平日里有下人看管,也还是有许多破败之处。因此沈明昌便开口留他们一家子在府里暂住。二房这次回来,除了进京述职,也是想着在京里给长子长女说门亲事,巴不得住在国公府里借势,自然是满口答应。
    当天晚上,韩氏特意在家里摆了一桌晚宴,邀请了沈泽一家子,算是给二房接风。二太太今年三十出头,许是跟着丈夫在外奔波多年的缘故,看着有些憔悴,尚不及韩氏显得年轻。沈二老爷在外奔波多年,就是有国公府的关系在,也不过是从正七品升到了从五品。沈二太太见了悠然这个侄媳妇也着实拿不起架子来,纵然她以前不过是家里的丫鬟,现在的诰命也比她还高。二太太见了悠然笑眯眯的说:“以往就觉得你是个好的,当初还想过这么出挑的孩子将来不知道便宜了谁去,如今也算是肥水没流外人田。”说完捏了捏康泰的小胖手笑道:“这个就是康哥儿吧,真是个机灵孩子!”接着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个用绳结串着的翡翠平安扣出来,那平安扣色泽通透莹润,周围还缀着好几颗宝石珠子,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悠然待要推辞来着,二太太已经手脚麻利的拴在了康泰的衣襟上。
    然后二太太指着地上的一个箱子说:“不是什么好东西,给孩子戴着玩的,你可别再谦让了。你们成亲时我们也没能回来,这里头有一些土仪之物,你别嫌弃,带回去或是自用或是送人都好。”悠然不好推辞,笑着行了一礼:“那就多谢婶娘的盛情了。”
    然后,悠然又见到了沈湘的兄弟姐妹们,光是二太太自己就生了三子一女,最小的嫡子只有七岁,是二太太去江南以后生的。另外还有两个庶子和三个庶女。因着都是至亲,便是几个男孩子也都没有回避。虽然早就有所听闻,但是亲眼看到这一群孩子,悠然也很是有些傻眼,二房这边当真是子嗣兴旺。
    虽然心里震惊,但悠然还是面带微笑的将自己一早就备下的见面礼一一分了出去。三个嫡子不分大小俱是状元及第的金锞子两对、笔锭如意银锞子两对、端砚一方、新书一部。沈湘是平日常见的,悠然便没有给见面礼,只给了三个庶女和两个庶子同样的见面礼,都是金锞子一对、新书一部。然后,悠然又从自己的手上摘下来一对粉色的芙蓉玉镯子套到沈湘手上:“我这才几天没来,妹妹就成了大姑娘了。这镯子旁的就罢了,胜在颜色鲜嫩,正适合妹妹这样年轻水灵的姑娘家戴。”沈漫看母亲微微点了点头,收下后笑着行礼道:“多谢嫂嫂厚爱。”
    因着没有外人,大家干脆都聚在一个屋子里,只用一个屏风隔开了。久别重逢,虽然欣喜,也少不了感慨唏嘘一番。二太太虽然知道自己这个大嫂一向不是省油的灯,但是离开多年再回来,看到她如愿生下了嫡子,嫡女如今贵为亲王正妃,府里原先作威作福的老太太如今木呆呆的躺在床上等死,最有威胁的庶子也被发配到庄子上去……心里也是打了一个哆嗦的,不由得对这个嫂子更加敬畏。不过转眼看到女儿如今出落得明媚俏丽、落落大方的样子,眼看着比几个庶女出挑的多了,心里也是非常感激的。更何况,丈夫的职位将来少不得还要劳烦嫂子帮忙,因此二太太言行间多有奉迎。只是她的段数比较高,虽有讨好之意但是做的滴水不露的,不会让人觉得厌恶。
    便是沈湉听到二叔一家回来了,虽然临近生产不便回娘家,也让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表示欢迎。沈二太太自然少不得带着嫡女亲自去王府给沈湉请安一番。
    参加完了二房的接风宴,接着又是韩氏的生辰和中秋,悠然整日里忙着迎来送往的,没个得闲的时候。过了仲秋,悠然只觉得浑身疲倦,刚预备好好休息几天,国公府就传来消息,沈湉昨天晚上发动,顺利产下了一个嫡子,母子平安。
    悠然自是为沈湉高兴。洗三那日,备了厚礼与韩氏和二太太一起去王府参加小公子的洗三礼。小公子是足月生的,比起哥哥姐姐刚生下来的时候要白胖许多。韩氏看了会小外孙,对着沈湉说:“如今,你有这两个嫡子傍身,我也算是放心了。只是皇家的孩子向来娇贵,生还容易些,养起来更要多费心思才是。”
    沈湉斜靠在大软枕上,轻轻的点点头:“母亲放心,我省的。”韩氏见周围没有旁人,又低声说:“听说那位娘子也生了一个儿子?你可要沉住气啊。”
    闻言,沈湉笑着点点头:“母亲放心吧,我有分寸的。不过是庶子罢了,就是她们两个都生了儿子,只要我的孩子安安稳稳的长大,我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韩氏拍拍女儿的手:“您能想清楚就好,还有一事,原先你父亲让我告诉你来着,你怀着身子时我没好说,怕你动了胎气。如今眼看着选秀就要结束了,不如早些告诉你你好有所预备。”说完便在沈湉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第二百零五章 算计
    听了韩氏的讲述,沈湉轻轻皱了皱眉:“竟然还有这种事,母亲的意思是王爷自己也不知道这事?”
    韩氏点点头:“你父亲说了,当时太医说这事的时候王爷还昏迷着,只有两位太医和陛下知道这事。便是你父亲也是仗着功夫好才勉强听到了这话。”
    沈湉轻轻一笑:“这么说来,此事对我而言倒未必是坏事呢!”横竖如今她已经有了两子一女,少几个庶子女,倒是给她省心了。除了冯侧妃和那次梁王亲自带过来的那个侍妾,后来前头又有个通房查出来有孕,日子倒与冯侧妃的差不多时候。如此一来,她的那些妯娌们面上称赞她贤惠大度,背地里没少在后头笑话她,觉得她拿不住梁王不说,连府里的侍妾都管不住,一个一个的相继有了孩子,将来分薄的还不是王府的家业?
    对于这些流言,沈湉倒是丝毫没放在心上,她所谋的可不仅仅是眼前这一亩三分地。至于这王府后院的人,只要不作死的把手伸到她们母子身边,沈湉都懒得管。
    没过半月,冯侧妃也顺利生产,母女平安。这个月,皇家一共生了三个皇孙,这一个皇孙女倒显得稀奇了些,宫里的赏赐反而比庶子还多些,当然也有冯侧妃位份的缘故。
    冯侧妃虽然满心盼着这胎是个儿子,但是最后却事与愿违,好在身边的丫鬟都劝“先开花后结果”一类的话。又是自己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冯侧妃渐渐的也疼爱起自己的孩子来。沈湉正在坐月子,闻言,让人按着前些日子二公子的例厚赏了冯侧妃母女。二公子的生母虽然有些不忿,但是她身份低微,却是不敢说什么的。
    又过了一个月,梁王的第二个庶子诞生,沈湉按着规矩升了四公子生母的位份又赏了些东西,宫里的赏赐也没有多厚,冯侧妃这才放下心来。如今她的宠爱虽然大不如前,但是她是打定主意抱上王妃的后腿了,沈湉见她态度恭谨,平日里随意照拂一下,娘俩在王府的日子就不算差。
    除了梁王府一下子添了四个孩子,周王府的一个娘子也生下了一个小皇孙。只是这孩子的母亲是个无福的,生下孩子不久就产后大出血,不幸去了。周王妃听了之后叹了口气,吩咐下人好生将人厚葬了,又把孩子抱到自己的院子里亲自抚养。
    对此旁人都没有异议,倒是魏侧妃知道后扯烂了一条帕子,她满心以为周王妃与王爷不睦,自己深得周王宠幸,她的庶长子将来指不定就能被册为世子继承王府爵位。没想到如今周王妃竟然抱了一个儿子到自己的院子里,哼,不过是个贱婢生的罢了,能不能养活还不一定呢,咱们走着瞧!
    这些事情都与悠然没有关系,庄姝的胎像不大好,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怀孕都三个多月了,身体却比以前更加消瘦了。林母急的嘴上都起了好几个燎泡,悠然几乎是日日回娘家照看。既要安慰母亲,又要照顾弟媳妇,也很是辛苦。好在如今家里的日子好过了,整日里燕窝人参之类的补品不断,庄姝的身体还能撑住,请了好几个大夫看了,都说无碍的。果然,过了一个多月,她便渐渐好了起来,能吃的进东西了,脸上也渐渐丰腴了、气色也红润了起来,众人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悠然见弟妹好了也放下心来,回家好生歇了两日。她并不知道的是,在自己忙碌的这两个月里,有人可是打起了她相公的主意。
    这日,沈泽应邀去一个昔日同窗家里做客。他的这个同窗名唤常博,也是祖籍金州的。与沈泽曾经同在一家书院求过学,还曾经住过一间校舍,因此情分格外不同。他接连考了几次进士都没中,因此便以举人的身份谋了个正八品县丞的缺,后来又在亲戚的帮衬下,一路升到了正七品,如今刚来礼部做正七品的笔帖式。
    旧友重逢,又是故乡同窗,沈泽刚开始没有什么防备,不免多喝了几杯。只是平日酒量尚好的他,今日刚喝了不到半斤酒就有些头晕目眩。沈泽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如今又身处高位行事向来小心。见常博等人还是一个劲的劝酒,他心下生疑,面上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饮酒,暗中却把酒水都洒到地上了。接着又装着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果然过了没一会,常博便说这样干喝酒没意思,接着便叫进来几个歌舞伎助兴。这几个歌舞伎穿着都很暴露不说,自进来后便对着沈泽多有挑逗之意。
    沈泽暗暗皱眉,虽说有时候在外应酬免不了会遇到此类情况,但是这种事情却不该发生在常家。这位同窗的家底他还是清楚的,家里在金州不过是寻常的乡绅人家,虽有千亩良田但也就是小康之家罢了。而常博便是做了几年的官,但是俱都是微末小官,俸禄和外财都有限,看他们家的房子就知道了。虽在内城,也不过是两进十几间屋子,怎么可能还有大把的余财养眼前这些人?而此时的常博并不知道沈泽已经有了防备,还在一个劲的劝酒,旁边几个作陪的客人也跟着劝酒。
    沈泽眯眯眼,刚才没怎么注意,现在再看常博的这几个朋友,穿着打扮都是颇为讲究,不应该是刚进京的常博所能结交到的。看来,自己的这个昔日同窗也有了自己的算计,不管他想做什么,此地却是不宜久留了。这样想着,沈泽一把推开朝自己扑来的一个歌姬,起身道:“常兄,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不顾常博等人的挽留,大步流星的走了。
    常博苦留不住,看到沈泽远去的背影,气的将酒席给掀了,这个沈泽,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要不是主子非要拉拢他,自己用得着这样卑躬屈膝的讨好他?竟然这样不给自己面子,常博眯着眼睛想:既然你这样不顾情面,那就别怪我对你下手了!
    第二百零六章 “表妹”
    沈泽回到家里后,悠然没料到他这么早就回来了,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们故友重逢,怎的也要聊到大半夜才回来呢,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沈泽不欲让妻子知道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便笑着说:“常兄有些急事要处理,因此我们便早散了。方才喝酒喝的有些猛了,没怎么吃东西,厨房里可有什么现成吃的?”
    闻言,悠然便说:“今天晚上炖的野鸡汤,我让她们给你留着一些呢,下一碗银丝面怎么样?”
    沈泽闭着眼点点头,悠然让柳叶去厨房要些吃食来。见丈夫一副疲惫的样子,亲自拧了一条帕子帮他擦了脸,又给他换上家常衣裳。刚才离得远没有觉得有什么,如今离得近了,沈泽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悠然的脸上,让她有些心猿意马的,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沈泽虽然闭着眼睛,但却是精准的抓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怎么样?好看吗?”
    悠然轻笑着点点头:“嗯,好看,秀色可餐。”听了这样暗含着某种情绪的话,沈泽心下一热,将她往身前一拉正要准备做些什么,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沈泽忍不住狠狠的捏了一下悠然的小手:“待为夫用了晚膳咱们再好生探讨一番。”
    沈泽原先想着抽时间再好生和常博详谈一番,即使政见不同,好歹曾有同窗之谊,没必要闹得老死不相往来。谁知道人家可不是这么想的,人家这次来京主要就是为了拉拢他,拉拢不了,就只能下手了。
    第二日,得到餍足的沈泽一早就去衙门当差去了。被折腾了一宿的悠然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心里还在疑惑也不知道那人哪来那么好的体力,折腾了一晚上还能那么早起来!悠然洗漱好了,刚用了一碗燕窝羹,厨房给做的早膳端上来还没来得及吃呢,就听小丫头说外面来了一位常大奶奶想要拜会悠然。
    常大奶奶?悠然不认识别的姓常的人家,便思忖着兴许就是沈泽的同窗常博的内人。只是昨晚沈泽也没提过常家今日来访的事情啊,要不她就早些起床了。当下先让丫鬟将人请到前院花厅里喝茶,自己也顾不得吃早膳了,赶紧换了一身鲜亮衣裳,便来到了前院。
    她猜的没错,来人正是常博的内人常大奶奶。常大奶奶坐在椅子上,打量着前厅里的摆设和家具。家具都是一水的红酸枝的,虽比不上紫檀和黄花梨的值钱,但也是极为体面的家具了。迎门处还摆了一架紫檀底座嵌玻璃的落地大屏风,常大奶奶记得自己曾经在表姐家见过一架比这个小一半的,据说那个就值三百多两银子,光这架屏风怕不得值个五六百两?这宅子也宽敞,就连下人的穿戴也体面,丈夫的这个同窗还真是发达了,年纪轻轻的就攒下这样一副家业。
    这个沈家奶奶还真是好福气,不过是个丫鬟出身,如今竟然也夫贵妻荣,成了三品诰命。而自己呢,出身官宦世家,原以为丈夫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将来定是个又能为的。谁想到自己家里当初看走了眼,丈夫考了多年京试也没得中进士。便是有娘家帮衬着谋了官,如今也不过是个正七品的小官,一年的进项也是有限的紧,她都多久没有打套新头面了?她一个官家千金竟不如一个丫鬟混的好,说出去也足够丢人了!
    不过常大奶奶转头看见自己身后身段玲珑的女子,嘴角勾出一丝冷笑:听说这位沈统领至今连个通房都没有,也不知是沈统领洁身自好呢,还是沈大奶奶奴夫有术。只是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就不知道这位沈大奶奶的好运能持续多久?
    正思索间,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一个相貌清丽的年轻女子出现在门口:“贵客迎门,恕我没有亲自相迎,怠慢了。”说着矮下身子行了一礼。常大奶奶一眼就看到了对方头上戴着的赤金累丝朝阳五凤衔宝凤钗,那金凤做的是惟妙惟肖,当中那一只金凤嘴里衔了一串米粒大小的五彩宝石垂到额前,最下头坠了一颗莲子大小的红宝石。那宝石颜色澄净,即使在光线不那么明亮的室内也闪着耀眼的光芒。只晃的常大奶奶眼睛都红了,一时间也忘了回礼。
    悠然原想着自己这一礼拜下去,对方怎么也要有所表示才对,毕竟是对方没有下帖子就直接上门来了。没想到对方竟然就那样大喇喇的坐在那里,一派纹丝不动的样子。
    哎呦,来者不善那!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来意,但是悠然此刻已经将好好招待对方的心思散了。她从来就不是软柿子,见对方拿大,行了礼后自顾自的站起来到主座上坐下。然后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道常孺人今日过来有何贵干?”这话听着客气但是透着十足十的生分,因为只有关系不近的女眷才会直接称呼对方的诰命等级。否则就凭常博和沈泽的同乡之情,悠然怎么也要称一声“嫂夫人”的。
    常大奶奶这时已经回过神来了,她又不傻,自然听出了对方的疏离。但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原就不善,当下也顾不得这些了,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贵干不敢当,今日过来是想找沈夫人讨个公道的!”
    闻言,悠然皱皱眉头:“不知常孺人此话从何说起?”
    常大奶奶冷哼道:“从何说起?想来沈统领回来定是没有告诉沈夫人的,昨日沈统领在我们家里酒后乱性,竟然侮辱了我的表妹,事后更是一声不吭的走掉了!我们家虽然是小门小户的,比不上贵府三品大员家的威风,可是我这表妹也是好人家的清白女儿,如今竟然遭到这样的事情,让她以后怎样见人?便是沈统领不发话,难道,沈夫人就不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她的话音刚落,身后的那个“表妹”便嘤嘤的哭了起来,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第二百零七章 震慑
    可惜悠然不是男子,不会喜欢这样的做派。至于常大奶奶说的话,她则是半个字也不信。虽说男人酒后乱性也是有可能的,但是男人在外头有没有,她这个当妻子的还察觉不出来?再说,常大奶奶带来的这个“表妹”怎么看都不像良家女子。她的心思瞬间便转了千回,然后镇静的问道:“常孺人说这话,可有什么凭证?男人在外面尝个鲜不算什么,我也不是那等只会拈酸吃醋的。但是总不能随随便便的一个女人过来哭诉几声,我便要给她做主吧?说不得我家大爷连这人的样子都没见过呢!”
    常大奶奶原先以为悠然这样的年轻媳妇,平日里与夫君感情甚好,上面又没有婆婆指点,遇到这事指定是惊慌失措的。自己就趁她慌乱的时候把人留在这里,然后拍拍走人就是了。这事她原先也干过,至于事后,即使两口子对质后发现这事不对,人还送的回去?
    没有想到悠然的年岁不大,遇事竟然这样淡定。悠然没按常理出牌,常大奶奶也有些慌乱,但还是很快的稳定心神,答道:“这种事情要什么凭证?做没做的,想来你家大爷定是知道的。若是没有,我还能赖着你家不成?”
    听了这话,悠然唇边扯出一丝冷笑:“我看常孺人带来的这位姑娘,行事做派不像是正经良家女子,倒像是扬州瘦马的做派。常孺人既然有这样的神似瘦马的表妹,做出些旁的事情也在意料之中啊!”
    听了这话,常大奶奶气氛不已,站起来一拍桌子道:“沈夫人即使身份高些,也不能血口喷人,你说谁像瘦马了?你家爷们做了下作事情不肯承认,还这样侮辱我家,这事,我是不算完的。”说完,气哄哄的带人走了。眼见人家都已经看穿了,留下来也是自讨苦吃,还是先回家再做打算吧。真没想到这个沈夫人看着文文静静的,说起话来竟这样狠辣,简直是骂人不带脏字的。
    然而更让常大奶奶羞恼的是,她刚走到厅外,就听到一阵瓷器的破碎声,紧接着就见刚才站在悠然身边的一个丫鬟掐着腰站在那里说:“奶奶说了,贱人用过的东西再怎么清洗也洗不干净,干脆扔了算完,真是可惜了这个甜白釉的茶杯。还有你们,赶紧去提些滚水来好生的将这屋子清洗一下,消消这些肮脏之气。”
    常大奶奶听了以后气的不行,但是自知理亏这又是在人家的门上,当下也没有多做理论,径直回家去了。
    悠然这会子也没闲着,她直觉这件事不那么简单,当下唤来管事,让他赶紧去御林军一趟,将今日的事细细告诉沈泽,万不能让人钻了空子才好。
    沈泽接到家里传来的消息,眉头微皱:他顾念同窗和同乡的情分,本来不愿将此事闹僵,没想到对方却出手却是毫不留情呢。自己的妻子但凡是软弱几分把那女子就那么留下了,怕是他少不了背上一个私德有亏的名声。若是再有御史弹劾,自己的差事就难保了吧?想到今天白天他让人去查谈的消息,常博的妻子正是原武安伯继妻的娘家族妹。这事怕是少不了楚王,不,是楚国公在后头推波助澜。哼,都去守皇陵了还不消停!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点碍着他了,这样三番两次的算计自己!
    晚上,沈泽很晚才回来。悠然担心这事,连晚膳都没怎么吃,一直等到他回来。
    看到她担忧的样子,沈泽拍拍她的手,笑着说:“没事的,已经处理好了,你放心吧。”
    悠然便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那个常大人不是你的同窗吗?怎么会往你身上倒这样的脏水?”
    沈泽笑笑:“你怎么知道他是泼脏水呢?你就没想到这事会是真的?”悠然白了他一眼:“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我不信你难不成还去信一个外人?”听了这话,沈泽心里很是感动,伸手将悠然揽到自己怀里,摩挲着她的头发,久久没有言语。
    沈泽没有想到自己昔日的同窗好友会变成如今这样面目全非的样子,但是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沈家的名声,他都不能轻易放过常博。不管常博夫妻两个还是常大奶奶的娘家,自己都一身的小辫子,却还想着去算计别人。许是因为他们以往对付的人根基都很浅薄,所以才能轻易得手,也助长了他们的气焰。常博忘了,他的这个同窗已经不是求学时候那个父母双亡的孤单少年了,如今的沈泽已经是手握重权的三品大员。边关征战的那几年,他的手里可没少沾染鲜血。
    几乎是片刻间的事,上一秒常博还在衙门里做事,下一秒他就被从天而降的官兵抓了起来,罪名是贪墨行贿、逼良为娼、包揽诉讼、私放印子钱、强占良田等等,就连他家也一并抄了。不谈别的,单是他家里养着的那好些个歌姬瘦马的就异常引人注目,还有厚厚的一摞印子钱。常博倒也硬气,眼看大势已去,想到年前身在老家的那个外室给自己生的儿子,生怕带累家族,只好咬牙将所有罪责一力承担了下来。他以往算计过不少人,虽然多是些微末小官,但是谁还没有个亲戚故旧呢?以往碍于他娘子与楚王的外家有些牵绊,因此大家都忍气吞声罢了。如今既然有人动了手,楚王又被降了爵位去了皇陵,自然纷纷落井下石,他这样的小官原也不必报到皇帝那里去,单大理寺就能办了。于是常博很快便被判了刑:他们夫妇俱被流放宁古塔,子女家人都没入奴籍。
    就连常大奶奶的娘家也因此受了牵连,家里头当官的基本不被弹劾就是被降职,一时间忙的人仰马翻,连女儿被判了流放都没心思帮着打点了。
    常博以为自己在老家的那个外室和总能得到保全,却不知道他在京里一出事,他那外室就带着儿子投奔去了。这儿子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不过是这外室和连手做的一个局。可怜常博将私房统统给了这个外室,自己都没有银钱打点差役,最后病死在流放的途中。
    整件事沈泽处理的干净利落,几户没有给人反驳的机会就尘埃落定。让许多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都被震慑了一下,短时间内是没有人出些幺蛾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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