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谢天谢地。”我由衷感激,“我等会儿过来。”
    许子东在那头说:“不必急着过来,他情况还好。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替他解决住院费的问题吧,看着他和慈航父女两个,唉,真是有些难受。”
    “嗯,我来想办法。”
    我匆匆吃完早餐,回房间换衣服,还是略微化了点妆,然后给公司同事打电话告假,出来时孙亚欧已经不在了。我也没在意,下楼出了小区,准备拦出租车,孙亚欧驾着他的车驶过来停到我面前,伸手过来替我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平淡地说:“我看你的车没停在车位上。”
    “子东开去医院了。”
    “我送你去公司。”
    “我需要过江去办点事情。”
    “上车,我送你过去。”
    上车后,我把梅姨哥哥家的住址告诉他,他专注开车,并没有问我去干什么。到了之后,我打电话请梅姨下来,将我的计划告诉她,请她帮忙,这善良的女人十分为难,并不想用自己的名义做这件事,可经不住我恳求,还是答应了。
    她坐上我们的车去市中心医院,等她上楼后,我对亚欧说:“我去找子东拿车钥匙,等会儿送梅姨回去,然后再去上班,你不用再送我了。”
    他没有动,我无可奈何:“亚欧,我承认我昨晚失态了,但我说的话是当真的。我不想再受到打扰。怀孕的时候,你不能提出离婚,但我提可以。我们可以商量一下财产的分割,然后协议离婚,各走各路。”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会提些什么条件?”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在这里?”
    我们站在医院住院部前,周围人来人往,显然完全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地方。他耸耸肩:“当然这问题更适合在家里谈,可你好像都不大想让我进门了。不如我们现在谈好了。”
    我想了想,只得说:“我想要目前住的这套房子,你可以保留沈阳路公寓,家庭流动资产我要一半,这个分法也许对你不算完全公平,但以后的抚养费你愿意给多少都可以,不愿意给,我也不会追究。”
    “听起来你考虑得很细致了。”
    “如果你以后想探视孩子,我不会反对,我们可以商量一个时间表出来。不想跟孩子打交道的话,也是你的自由。毕竟你早就说了,你不想要孩子。”
    “也就是说,你不介意我当一个彻底的浑蛋。我好奇的是,你将来怎么给孩子解释我的存在?”
    “等孩子懂得问这个问题时,我会说:有些人适合当父亲、丈夫,有些人不适合,我们必须接受那些没法改变的现实。我想这个答案不够完美,但是可以接受。”
    “你这么固执地坚持留下孩子,到底是有多想弥补你身世上的缺憾?”
    “你又来了。你很想激怒我吗?我也有很多办法能让你跳起来,可是何必呢?我有工作要应付,我还要开解自己当一个善良的人,保持心态平和,好好生活,真的不想再跟你们纠缠下去了。”
    “如果我说我不想离婚呢?”
    我没办法心平气和了:“你到底要怎么样?”
    他目光看向我身后,我回头一看,何慈航走过来了。这精灵的女孩子,一下猜到了真相,不过她永远比我豁达,并不介意这个安排。临走之前,她目光在孙亚欧与我之间一转,那是一个了然的神情。
    我默然片刻,看向亚欧:“被十八岁的孩子用这种眼光看,我真的觉得……我的生活很可悲。亚欧,我不想继续了,就这样吧。”
    年轻的时候,我们要的是爱情,不计代价与得失。
    三十岁之后,尊严似乎变得更重要了一些。又或者是,时间也磨平了我的爱情。
    这样一想,多少有点苍凉。
    可是人生的种种无可奈何,我们都得习惯、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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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咏文对于人生显然有着完全不同的理解。
    她再度来找我,这次直接来了我的公司。我听到前台通报,有些动怒,却也不得不出来,将她带进会客室。
    “你让我很难堪,俞小姐,我不希望再和你碰面了。难道我上次说得不够清楚?”
    “但是我们之间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解决?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想要的最佳解决方案是让我打掉孩子,然后同亚欧离婚,好让他无牵无挂与你结婚,是吗?”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她说:“你把我看得这么肤浅恶毒,时时表现得高贵冷艳,道德优越感大概已经快爆棚了,就冲这一点,也应该欢迎我出现在你面前啊。”
    你看,和她这样总保持着少女心态的人斗嘴,简直是自取其辱,我哭笑不得:“好吧,对不起,我不该妄自揣测你的来意,可是横竖来看,你也不像是来忏悔不该介入别人的婚姻。”
    “我没什么可忏悔的。能被人介入的婚姻,根本早就失去了爱情。”
    “这很像是诡辩术的一种,听起来言之成理,不过别忘了,婚姻是两个成年人基于自愿订立的协议,除了爱情之外,责任是其中很重要的组成部分。我不会像你一样鄙弃无视这一部分。”
    她微微一笑:“我没猜错,你果然要提到责任。我跟你分享一下我的成长过程好了。我父母一直关系不好,但他们为了我,始终维持着婚姻关系,直到把我送出国后,才悄悄离婚,居然又瞒了我将近三年,我才从一个亲戚那里得知这事。我打电话回去问妈妈,她倒先哭了,告诉我,在此之前,他们曾经不下四次写好了离婚协议,又一次次撕掉,理由都是:等文文上了中学再说,等文文高考之后再说,等文文独立一些再说。你知道我听了是什么感受?”
    我当然不会按她的要求发问,只静静看着她,她耸耸肩:“我根本不感激他们。家里那种阴沉的气氛我早就受够了,从小到大,我都活在他们两个无休止的争吵之中,他们明明彼此憎恨,却打着为我好的旗号绑在一起,还自以为做出了无私的自我牺牲,为我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你现身说法,无非是想告诉我没有爱的婚姻对孩子没有好处吧,没问题,我基本同意。”
    我平静的态度多少让她沉不住气了,她直接问:“那你们什么时候离婚?”
    “俞小姐,结婚需要两个人,离婚也一样。我已经提出离婚,这个问题,你似乎不必再来问我。”
    “亚欧现在很为难。”
    “你不妨把你的故事讲给他听,让他下决心好了。”
    “他是知道的。我听到父母离婚的消息时,正在美国念书。我心情很差,给他发了邮件,想倾诉一下,没想到过了一个月,他来看我了。他告诉我,他知道父母不和意味着什么,没人能选择在什么样的环境中成长,但长大以后,可以选择自己要过的生活。”
    这件事她头次给我打电话便已经提到,我本该一直保持不动声色,但是,听着自己的丈夫跨越大洋给前任女友送去心灵鸡汤的细节,我再也做不到冷静,只能努力深深吸气,命令自己镇定下来。
    “亚欧大概跟你说他不想离婚了,所以你又来找我,跟我讲这些话,我说得没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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