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这种事燕归不想让幼宁懂太多,因此弹了弹面前小少女的额头,“有父皇护着,谁能欺负他。”
    不待幼宁再问,他先递来奏折,以目示意。
    幼宁抬眸看了看他,翻开奏折慢慢看去,神色亦随之变化。
    内容不长,但所透出的情感极为恳切动人,通篇所述不过为五字——宁国公世子。
    纪大学士有一女琅华,性情温婉花容月貌,但双十年华依旧待字闺中,不肯婚嫁,只因心慕宁国公世子容云鹤。
    纪琅华生来体弱被养在别庄,具体与容云鹤如何相识纪氏夫妇不知,只知道女儿自及笄回府后心心念念的就是此人。当初容夫人给世子议亲他们也曾派人提过,不过后来不了了之,也就不便追问。
    后来发生那场宫变,纪氏夫妇亲眼看见容世子被刺,都以为人已经无药可救,回府后便琢磨着把事告诉了女儿。本意是想让女儿死心,没想到纪琅华得知后当场吐血昏厥,差点没撑过去。
    等他们得知容世子性命仍在,忙不迭告诉了女儿,这才让越见虚弱的女儿逐渐好转。
    容云鹤在南城休养七年,纪琅华便等了七年。纪氏夫妇着急不已,所以听说宁国公世子回京后,再顾不得颜面,准备与容夫人提这场亲事,想满足女儿心愿。
    但几次容夫人都以不好直接代儿子做主婉拒,纪氏夫妇无法,只得直接求到了宫里。
    他们想让陛下为女儿与宁国公世子赐婚。
    奏折中陈述得极为谦卑,甚至隐约有不管身份如何都想让女儿待在宁国公世子身份的意思。身为大学士能为女儿写出这种折子,可见已经为女儿的事操碎了心神,不得不一退再退,将自己的颜面踩到了脚底。
    奏折写的是陛下,但他们也知道实际处理的还是太子,因此还提了几句幼宁,无非想让太子推己及人。
    可显然无论是太子还是幼宁都没能感同身受,幼宁反而觉得奇怪,“这个纪姑娘……为什么这么喜欢哥哥?哥哥以前好像都没有提过她。”
    没提过,说明容云鹤根本就没在意过,或者早已忘了此人。
    而且当初两人很可能只是一面之缘,幼宁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因为一面就坚持这么久,非要嫁给兄长不可。
    燕归同样不理解,随口道:“许是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幼宁眨了眨眼,依旧不太懂,“可是哥哥都可能不记得她了,而且哥哥说过不想成亲。”
    “幼幼想怎么做?”燕归没去问宁国公夫妇,没问容云鹤,反倒要起幼宁的回答。
    “我觉得不应该勉强哥哥。”幼宁软声道,“喜欢哥哥的人很多,如果每个人都用这个理由,那得成很多亲啦。”
    确实如此,不过寻常姑娘听到这种故事都会感动,心性向来柔软的幼宁说出的话反而显得有些天真的冷漠。
    “那就差人去问问容世子。”燕归本也没有顺纪大学士意的想法,他对这个故事无动于衷,纪琅华为了容云鹤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若非因为容云鹤是幼宁兄长,他都不会有此一问。
    幼宁忽然歪过脑袋凑近了些,好奇道:“如果十三哥哥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做?”
    “嗯?”燕归因突然拉近的距离微怔,少女精致可爱的脸蛋靠近,甚至可以看到细小的绒毛。他不知为何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表面仍然毫无异样,不轻不淡吐出一句,“旁人如何想如何做,与我无关。”
    他从来都是这么个性子,幼宁望着他若有所思地点点脑袋,“娘说得好像都没有错。”
    “容夫人?”燕归顺手握过幼宁的手,轻轻把玩,“说了什么?”
    “娘说十三哥哥在乎的东西很少。”幼宁轻声道,“幼幼就占了其中的大部分,说十三哥哥为幼幼做了很多很多,对幼幼非常好。”
    燕归显然没想到容夫人会帮自己说话,“嗯?”
    幼宁复述话语时语气似懂非懂,可看着他的眼神依旧充满依赖与喜爱,“娘说有些事我还不懂,但如果和十三哥哥成亲了,我就也要对十三哥哥好一点儿。而且除了对十三哥哥,也不可以再那么‘花心’了,不可以每见一个就都喜欢。”
    说到这儿小少女有点闷闷不乐,耷拉下脑袋,“十三哥哥,我很花心吗?”
    若只论口头上的话,小少女的确很花心,因为“喜欢”两个字她从不吝啬,见着稍有好感的人便能说出。
    不过燕归当初也正是喜爱她这种毫不掩饰的热情,从小到大都没变。
    “幼幼觉得呢?”
    “唔……说实话十三哥哥不会生气吗?”幼宁抬眸看他,浸润其中的透明水色看起来像小心翼翼的鹿儿。
    “不会。”燕归因容夫人的话心情很好,所以此刻隐带了笑意。
    “陛下说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幼宁放心了,甜软道,“所以陛下后宫有那么多嫔妃,是因为喜欢收集美人。”
    她道:“我要向陛下学习。”
    第72章
    周帝贪色为天性使然, 他风流却寡情。作为身份尴尬的帝王,除了纵情享乐他似乎也没别的事可做。
    后宫三千佳丽,的确有他收集美人的意愿在。
    如今幼宁却说她要向陛下学习。
    燕归神情复杂,竟不知是要鼓励幼宁这远大“志向”, 还是把这一脸无辜的小混蛋揍一顿。
    沉思片刻,他觉得手有些痒,阴沉沉道:“喜欢美人?”
    “喜欢。”幼宁先欢快应了声,但感知危险力强, 望了望他, 又凑上来道, “不过十三哥哥是最好看的, 别人都比不了。”
    嗯,看来他还是正宫,燕归眼神更危险了。
    他没忍住, 突然抬手,看着凶,却是轻轻落下。
    “呜哇”幼宁泪眼汪汪抱头,有点儿不解, 还有点儿委屈。
    明明十三哥哥说过不生气的,她这么想着,气呼呼看去。却又觉得自己是有点儿理亏,不由苦恼地思索了会儿。
    于是在燕归把人抱过去时, 顺势被勾住了袖口, 幼宁疑惑道:“十三哥哥不喜欢美人吗?”
    寻常人自然喜欢美人, 但燕归对美丑没什么概念,幼宁长成什么模样对他都没区别,所以他目光平淡,没否定也没应声。
    幼宁明白了他的答案,似乎有些遗憾,“那十三哥哥就不会有陛下那样的后宫,就没有那么多美人姐姐可以看了。”
    她满脸不认可,似乎还觉得燕归这举动十分令人惋惜。
    真是小混蛋一只。燕归几乎被她气乐,不知分别七年来幼宁都学了些什么。
    最终也不好因这几句话对小混蛋做什么,只能拉着人一同批阅奏折,成功让满心美人的小少女变成了晕乎乎,再想不起其它。
    纪大学士奏请赐婚的打算被告知了宁国公容云鹤等人,容夫人倒不惊讶,毕竟她一直待在上京,寻常各府后院往来时总能听到点儿风声。
    容夫人对纪琅华此举略有触动,她当初便是与宁国公一见钟情才从平江嫁入京城,自然了解这种感觉,但她没有要促成这二人的打算。
    一来纪琅华身体太弱,几乎受不得半点儿刺激,难听些便是说不准什么时候便去了,若容云鹤当真娶了她并两情相悦,那之后的打击自不用说;二来容夫人再想抱孙子,也不会不顾儿子的想法。
    宁国公都不催,容夫人自然也慢慢看开。反正容氏不止一脉,如果儿子当真不愿娶妻生子,日后也能够从他堂弟那儿过继一个子嗣。
    倒是偶然一次听得仆从的议论令容夫人若有所思,她召来容云鹤,思忖道:“云鹤对纪家姑娘如何看?纪大学士都求到宫中去了,若你着实不愿,就得说得明确些。”
    虽然说清楚后两家可能会结怨,但纪家都是明白人,并非容云鹤主动纠缠,所以容府也不理亏。
    “云鹤确实无意,更不记得曾见过纪姑娘。”容云鹤道,“也许她认错了人也未可,还要麻烦娘去纪府走一趟。”
    容夫人颔首,仔细看了看儿子淡然的面容,忍不住道:“云鹤,你当真只是不想成亲?”
    “是。”容云鹤自觉所有感情都给予了家人,成亲却必须要对另一个女子负责。可他若对妻子无爱,哪能为人夫?
    他不想给自己增添事端,也不想耽误他人。
    “嗯……”容夫人顿了会儿,想想儿子也二十有五了,不想成亲不至于是因为不懂事,便语重心长道,“云鹤……”
    “嗯?”
    “我和你爹也不是那些顽固的老学究。”容夫人话语带了些不自然,“如果这些话出自真心,娘没意见。但如果你是考虑到我们两人感受才如此,也不必这么……委屈自己。”
    饶是容云鹤再聪慧,也猜不出容夫人这话什么意思,便满眼疑惑望去。
    容夫人暗示道:“就算真的再多个儿子,娘和你爹也……咳,能够接受的。”
    再多个儿子?石子小径上,容云鹤对这话冥思苦想,始终不得其意,为何母亲会突然说出这句话?
    他问贴身侍从,“你可明白了夫人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还能有什么意思啊我的主子,侍从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不知道平时聪慧无比的世子怎么就转不过弯。
    他小声道:“世子,夫人的意思是……*%¥#”
    后面的声音细如蚊呐,容云鹤皱眉,“大声些。”
    侍从认命,所幸左右无人,便闭眼道:“世子,夫人想说即便您喜欢男子也不要紧,如果能把人带回府,他们就当是多了个儿子。”
    “……”
    见主子脸色红青白变换不定,侍从大着胆子问出心中疑惑,“世子,您……您是不是真的喜欢男子啊?”
    容云鹤不善瞥他一眼,阴沉沉道:“若我喜欢男子,你就是第一个伺候的人。”
    “……!”侍从瞬间抱紧自己,还在忠主和保全自身清白之间纠结,就看见主子迈开了步伐,迅速往院内走去,便忙不迭跟上,低声嘟哝,“若……若世子当真要如此,我自然不会抵抗。”
    好在这话没被听见,不然他真有可能立刻“被伺候”一场。
    容云鹤可能喜欢男子这件事不知是何人所猜,更不知被何人传出。三日后,连在宫中的燕归都知道了这个小道消息。
    石喜慢慢念着近日的一些事时顺口将这说了出来,燕归眉头微挑,抬头道:“可有依据?”
    “自然没有。”石喜道,“若有依据就不止是在私底下传了。”
    “还有多少人知道?”
    石喜琢磨了下,“那就不少了,据奴才所知,这京中怕是半数大臣多多少少都知道了,就看这些大人们信不信了。”
    时下对断袖分桃虽不是深恶痛绝,可在一些正统学者眼中,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事。容云鹤身为宁国公世子传出这种流言,即便没被坐实,也足够影响他的声誉。
    他离京七年,有好些青年对他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并不熟悉,更不清楚他的品性,对流言当然也无从分辨,信或不信都只在一念之间。
    “殿下。”石喜接道,“还有种极少的说法,奴才也是偶然得知,不知该不该向您禀报。”
    “说。”
    “有人说,容世子心中的不是他人,正是殿下您。”石喜都没敢看主子脸色,低眸缓声道,“说殿下您……坐享宁国公府的齐人之福。”
    兄妹的齐人之福,这话可算不上夸奖,就差没指着鼻子骂太子和宁国公府了。
    殿中静了许久,一声极轻的“呵”飘出,石喜的心也随之颤了颤。
    他知道这话肯定会让主子动怒,但也不得不把消息如实禀报。
    石喜觉得背后的人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光编排容世子不算,还把太子和容姑娘拉下水。
    捋了老虎须,难道还指望这样能达成所愿?
    “她知道吗?”
    石喜定了定神,“容姑娘还不知,殿下放心,奴才绝对会打点好,此事绝不让容姑娘察觉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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