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她说完这两句话,向他们点了点头,算作告别,紧接着站起身来,身影一闪,便从客店二楼窗口掠了出去,掠向小镇之外。
江淮军共有两位当家,一个自然是杜伏威,另外一个是杜伏威的金兰结义兄弟辅公祏。他们一起走上黑道,一起聚啸山林,最后将事业做的有声有色。江淮军攻占历阳后,局势兀自不稳,与隋军在城下缠斗。隋军将领极不愿放弃这个长江腹地的重要枢纽,只怕数月之后,才会认命撤军。
但杜伏威本人,已因此得到天下群雄瞩目,更自认历阳总管,让别人称他为“杜总管”。
长江为中原两条主干水路之一,地位不言自知。俗话说,掌握了长江,就掌握了中原的命脉。岭南宋阀雄霸南方,势力一直延伸至长江水路。长江盐运为宋阀极其重要的资财来源,支持着宋家山城的运营。但江淮军揭竿而起后,并不买宋阀的面子,该抓人抓人,该扣船扣船,让宋阀一时大受打击。
如今杜伏威再下历阳,眼见有胜无败,自然引起宋阀的警惕。杜伏威眼光十分厉害,为人阴狠多智,又有辅公祏为辅,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若江淮军彻底将历阳据为己有后,巩固地盘,再以长江东南一带为根基,缓慢向西推进,逐步攻下整条长江,绝非不可能的事情。
倘若推测成真,即使以宋缺之能,宋智之智,也未必能将水道抢回来,更不必谈运输盐粮兵器。
对义军而言,攻下历阳乃是大快人心之事,对宋阀却非如此。他们立即作出行动,遣使者北上拜访瓦岗军,想将宋家三小姐宋玉致嫁给李密独子李天凡,借联姻之事联盟。从此以后,瓦岗军与宋阀南北呼应,夹攻江淮军,逼迫杜伏威向东退兵。
这个提议看似对双方都有利,实则不然。瓦岗军与江淮军本就有着竞争关系,又受到隋军从洛阳方向产生的压力,处境很难称的上安全。但宋家山城远在岭南,又与巴蜀势力结盟,一向远离中原腹地的争斗,按部就班发展人马。瓦岗军若按照宋智的建议,出兵攻打江淮军,那么战局发展到最后,一定是宋阀拿到的好处更多。
苏夜同时衡量杜伏威与宋缺的为人,觉得杜伏威眼下虽然风光,却缺乏远见,纵容属下烧杀掳掠,强征地盘上的民夫入伍,久而久之,势必失去后方支持。他是优秀的兵法家,武功高强,宋缺却比他更优秀,武功更高。如果要她选择,她宁可把杜伏威当作对手,而非宋缺。
她不打算就此与江淮军结盟,除非杜伏威本人有这个意图,只想暗中动作,稍微打击宋阀势力。与此同时,辅公祏表面上和杜伏威好的像穿一条裤子,其实是魔门八大高手之一“胖贾”安隆的师弟。她对此人亦有兴趣,希望借此机会,摸清魔门天莲宗的武功。
第一百五十五章
江淮军、隋军均在长江设下关卡,拦截敌军的粮船。江上形势错综复杂, 别说军用船只, 就连普通民船, 也难逃被人拦下,夺走船上承载财物的命运。
苏夜本欲买只小船, 沿长江逆流而上,在历阳附近靠岸,结果发现此行必然麻烦多多, 只好放弃这个想法, 从陆路往历阳赶去。这一路上, 她多次目睹因战乱而生的惨剧,所过之处, 经常屋宇凋敝, 荒无人烟, 连良田都有荒废的迹象。
有些百姓消息灵便, 听说大军将至,赶紧躲到附近的山岭之中, 生怕被强拉壮丁。剩下的人懵懂无知, 唯有留在家乡。他们遇上什么样的军伍士兵, 纯粹是运气使然, 若运气不好, 便会于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苏夜暗自琢磨,觉得要等尘埃落定,战胜一方才有空处理民生事务, 让平民休养生息。
由此可以看出,多名有识之士认为杜伏威目光有限,忽视对已有地盘的巩固,并非污蔑于他。
苏夜抵达历阳时,离她与双龙分手,恰好过了五天时间。她绕开城外兵马,混进城中,打听城主府的方位,被人告知这里没有城主,只有总管。总管起居的地方,自然叫作总管府。
她一向不太看重表象,从善如流地接纳了这个名字,正要转身离去,却听那多嘴多舌的小兵说,杜总管此时不在历阳,将重要军务交由辅公祏、王雄诞等人处理,自己离城而去,不知去了哪里。
苏夜听完,微觉惊讶,没想到杜伏威不等历阳平定,便去做其他事情。但她转念一想,又想起杜伏威为江湖顶尖高手,轻功卓绝,一旦发觉军情有变,可在一天半日内打个来回,也就释然了。如果深想下去,杜伏威不在历阳,留辅公祏一人住在总管府,对她并非坏事。
她打探完消息,站在街上,想了一会儿,施施然走到总管府大门前,报上真实姓名,要守门兵士通报辅公祏,就说苏夜求见。果不其然,守门人进去之后,转瞬即回,冷冰冰地拒绝了她,宣称辅将军正忙着处理公务,不见外客。
更有甚者,由于她行迹可疑,刻意掩藏外貌,让守卫十分警惕,传完辅公祏的话后,立即驱赶她离开,不准她在总管府门前的大街上逗留。
苏夜也不生气,再度摸到宅院后墙,轻松越墙而入,如入无人之境,穿过府中花园、后院、正院,来到前院书房。杜、辅两人均无家眷,孑然一身,府中除他们两人之外,只有服侍他们的下人和兵士。
守门人说辅公祏正在处理公务,居然不是托词。苏夜接近书房时,恰好听房中一个雄壮的声音道:“海沙帮与宇文阀勾结已久,当然不肯放过趁火打劫的机会。如今先忍下这口气,等历阳彻底落入我们手中,再去对付他们。你去吧,海沙帮若有新动向,不要掉以轻心。”
另一人喏喏连声,口气十分恭敬。苏夜隐在书房旁的浓密花丛中,凝神望去,没过多久,便见书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文士打扮的人从里面走出,手中捧着一摞账本般的东西,快步走下台阶,走上通往大门的碎石小径,转了个弯,消失在月洞门外。
此人离去之后,书房里只剩辅公祏,以及外面守门的两名近卫。他本人出身魔门,武功高强,要近卫守门,与其说为了安全,不如说为了彰显身份。
她侧耳细听一阵,确认无人接近书房,随即从身旁花枝上扯下两片叶子,曲指连弹。叶子飞镖般飞出,速度奇快,却无声无息,带着一股柔劲,不分先后地打在两名近卫身上。他们直到叶片触身,仍然一无所觉,只突然感到头晕目眩,眼前发黑,一声不吭地软倒在地。
苏夜出手无声,却挡不住他们软瘫时发出的声音。辅公祏立时觉察不对,长身而起,扑向书房门口。
他年纪四十有余,双眼大而有神,身材高大粗壮,留着又密又厚的胡须,给人以笨重朴实的感觉,但动作灵巧绝伦。起身之时,他右手握住腰上佩刀,左手却打出姿态美妙,与他气质殊不相称的莲花手势,全身上下绷的如一根弹簧,蓄势待发,散发出极度危险的气息。
然而,他扑至门前时,眼前异光一闪,锐气直刺面门,快的无法形容。他想挡已来不及,身形陡然顿住,硬生生遏住前冲之势,不前反后,瞬间向后弹出三丈,弹回内室书桌之旁,脸上已有惊讶神色。
那名中年文士离开后,书房的门始终未关。他一出内室,马上看见门前站着个矮小的人影。那人衣着普通,乃是江湖上最常见的短装结束,整张脸被面具遮住,显的格外神秘。
他惊讶,当然不是为了那张面具,而是因为对方悄无声息出现。以他辅公祏之能,竟不知对方如何接近书房,如何下手暗算了房门前的护卫,如何手不抬足不动,把他逼的连退三丈。
苏夜看了他一眼,迈进门内,反手将门关好,缓缓道:“真对不住,阁下不肯见我,我只好不请自来。”
在寻常人眼中,她仅仅是个头戴面具,不敢露出真面目的怪人,亦无任何名气。但她一招逼退辅公祏,顿时令他震骇莫名,无心计较她过往的名声。
而她说出的下一句话,更给他留下极深印象,让他生出杀人灭口的心思。
她道:“你左手做出的莲花势,与佛门莲花印形似神不似,很像魔门天莲宗的武学。我听说,你与本代天莲宗莲主安隆为同门师兄弟,看来传言非虚。”
辅公祏武功来自天莲宗,乃是被他小心隐藏了很久的秘密。杜伏威与他义结金兰,尚不知这个秘密,此时竟被这个陌生人一口叫破。怎奈他只有灭口的心思,没有灭口的本事,震惊之余,虽拔出了那把比平常佩刀更长更厚的刀,却只将它横在身前,并无出手攻击她的意思。
但他终非平凡之辈,拔刀时已恢复平静,冷冷问道:“阁下是谁?”
苏夜笑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报名求见,你却让把门的人将我拒之门外,这么快就忘了?”
辅公祏迟疑道:“你……你是苏夜?”
苏夜道:“如假包换。”
她的名字对辅公祏十分陌生,绝非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但就武功而论,她也绝不输给任何成名人物。辅公祏须臾之间,想到了数个神秘的门派,又无证据将她和它们联系起来,不得要领地问道:“辅某孤陋寡闻,从未听过阁下的名字,也可保证和你从无恩怨纠葛。阁下特意找上门来,为难辅某,是为何故?”
他是书房的主人,本该请苏夜坐下,但苏夜反客为主,指了一下桌后的巨大座椅,示意他坐回去,方道:“我无意为难你,否则你无法站着同我说话。”
辅公祏坐回椅中,仍不肯放松戒心,将刀横在桌上,沉声道:“即使如此,你总该有个理由。”
书房里并无其他座椅,可见他为人高傲,不喜别人面对面坐着交谈。苏夜并不在意,淡然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出你的心思。江淮军近来风头无两,成为隋帝急于拔除的眼中钉。事有凑巧,杜伏威眼下偏偏不在历阳。你认为我是别人买来的刺客,趁此机会取你小命。”
辅公祏展现他身为江淮军领袖的胆识,冷冷道:“起初我的确这么怀疑,但我一生人中,还没见过如此多话的刺客。”
苏夜笑道:“先不谈江淮军的威武军势,谈谈你隶属魔门的身份。”
辅公祏一震,厉声道:“你既然知道我和安隆的关系,就该知道我在十多年前,已经和他决裂。我离开天莲宗后,与魔门再无瓜葛。”
苏夜并不接他的话,平静地道:“阴后祝玉妍,邪王石之轩,魔帅赵德言,天君席应,胖贾安隆,妖道辟尘,子午剑左游仙,倒行逆施尤鸟倦。这八人合称魔门八大高手,你师兄名列第五,排名还不赖呢。”
辅公祏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苏夜双眼眨也不眨,在面具后紧盯着他,同时说道:“我还知道,你与辟尘、左游仙均有交情,也许这些交情不怎么愉快,但你对安隆的仇恨太深,在仇恨面前,一切过往均可放下。说来真巧,我正要前往巴蜀,找安隆的麻烦,所以想从你身上,一窥天莲宗武学的诀窍。”
世上能飞快把两个陌生人连在一起的,除了共同的朋友,就是共同的敌人。辅公祏始终对她怀有戒心,一听她的打算,又吃了一惊,却不由自主地放缓口气,问道:“原来如此,你也和他结过仇?”
苏夜笑道:“算是吧。是否突然觉得我面目可亲,比之前讨人喜欢了好几倍?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有意结识左游仙左先生,可惜不知他在哪里主持道观。你既认识他,想必了解他的行踪?”
第一百五十六章
辅公祏外表豪爽忠厚,做起事来又不乏机诈巧变。以杜伏威之多疑阴狠, 也深深信任这位自幼认识的发小, 将他当成江淮军的第二号人物, 自始至终,从无提防他的举动。
但江湖上, 许多人外表与实际为人正好相反,辅公祏便是其中一例。
苏夜所提到的“子午剑”左游仙,乃是魔门真传派的分支“道祖真传”传人。此分支为长眉老祖创建, 传至左游仙。左游仙悟性极高, 练通师门绝学, 一跃而成魔门八大高手中的第七位。
魔门本身并不认可这个排名,因为它是由不了解内情的外人排出来的, 未把隐姓埋名的真正高手排上, 排好的名次也不见得准确。譬如第二位的石之轩, 功力更胜第一位的祝玉妍, 因为他常年行踪不定,鲜少有人见过他的出手, 自然无人得知他功力何等惊天动地。
即使如此, 列名榜上的人均有真才实学, 乃武林中人人闻之色变的高手, 绝非名不副实的水货。榜末的尤鸟倦常年行踪成谜, 要找他,还不如等路边巧遇。苏夜思考过后,决定从后向前, 依次下手,如果挑战途中遇上了榜首的绝顶高手,则见机行事。
外人绝难想象,辅公祏与左游仙其实是敌非友。多年前,两人共同追求同一位美女,势成水火,彼此切齿痛恨。但随着时光飞逝,当年的爱意已销蚀殆尽,在江淮军这块肥肉面前,因妒火而生的仇恨也算不得什么。
杜伏威并未想到,这位刎颈之交好不容易脱离了魔门,又因攫夺兵权而再次搅合进去。辅公祏勾结左游仙,不但想击杀安隆,报师门之仇,还想暗算杜伏威,将江淮军据为己有。此事完全可以证明,辅公祏绝非重情重义的人,只要涉及切身利益,连结义之情也可抛到一旁。
后来,辅公祏在左游仙的协助下,发动兵变,杀了曾与他同进同退的王雄诞,掌握江淮军大半兵力,逐走杜伏威。连安隆都感叹,想不到他两人能放下过往仇恨,共同达成新树立的目标。
无论在真正的历史中,还是这个充满奇功绝学的世界,辅公祏为人都不怎么样。他先降李唐,又觑机反唐,兵败被俘之后,竟宣称乃受杜伏威之命反叛,间接导致不久后后,杜伏威被鸩杀于长安。从这件事来看,这个世界里的辅公祏比历史上的那一位,多少还强胜一点。
不过,在苏夜看来,辅公祏联合左游仙,其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魔门八大高手中,前几位均为一方宗主,各有各的立场。后几位成分更为复杂,有的自行其是,有的依附魔门宗主生存。以安隆为例,他一直依附于石之轩,暗中听邪王命令行事,表面却是蜀中出名的豪商巨贾。
辅公祏若与这些人合作,难免棋差一着,使江淮军最终落于魔门势力之手。左游仙独来独往,心机深沉,并未依附于任何已知势力,相较而言,是一位较为安全的盟友。
辅、左二人面对安隆时,其实已占着上风,若非那时安隆练成了天莲宗的绝顶武学天心连环,恐怕没那么容易离去。他最后能力不足,致使江淮军惨败于寇仲的兵马,又惨败于李唐,并不表示选择左游仙是错误的。
苏夜了解辅公祏是何等样人,自然不会真正相信他。她找上他,一来要以他作为跳板,接触行踪同样成谜的左游仙,二来认为他缺乏杜伏威宁死不屈的霸主气魄,更容易控制。须知同为义军第二号人物,辅公祏可比李密软弱的多。
他既可以背叛义兄,也可以背叛关系没那么铁的伙伴。只要他与左游仙有过接触,苏夜就有把握逼他开口。
事到临头,发展的比她想象中更为顺利。
她问及左游仙,辅公祏隐隐听出她口气不善,不信她“想要结识左先生”的借口,试探性地抵抗了几句。但苏夜旋即露出凶相,逼近了他,扬言若他不说,今时今地便是他的死期。
石之轩偷袭尤鸟倦时,一招毙命,可见两人功力差距。苏夜虽非偷袭,功力却同样远在辅公祏之上,想要杀他,应该不比杀死门外两名扑地沉睡的护卫麻烦太多。
她明白这回事,辅公祏也明白。她刚拔刀出鞘,辅公祏便变相软化,交待了左游仙的行踪。乱世初起时,两人已经有过接触,由敌对试探,转为较为理智平静的谈话,再臭味相投,拟定伺机暗算杜伏威的计划。这段时间,江淮军猛攻历阳城,左游仙亦在左近窥伺,依约定助辅公祏一臂之力。
杜伏威离城后,两人接触起来更为方便。苏夜也许错过了杜伏威,却与左游仙十分接近。只要辅公祏白日送出暗号,当夜子时三刻,左游仙自会前来相见。
苏夜强逼他马上去送暗号,辅公祏无可奈何,半推半就地从了。他心里兀自自我安慰,心想苏夜并无杀人之意,左游仙即使前来,也不算前来送死,更不能算他背叛朋友。
苏夜之所以取江淮军而弃宋阀,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江淮军危机四伏,两大首领并非铁板一块,发展到最后,将出现萧墙之祸。宋家上下却同心协力,即使有过宋智不赞同宋缺决策的问题,也未严重到一分为二。
简单地说,她宁可面对一支壮大了的江淮军,也不愿意面对壮大了的宋阀。
如今,李密声望虽隆,却未真正超过翟让。李密的确用兵精妙,从无败绩,翟让亦从不摆大龙头的架子,按照苏夜的指示,亲自率兵东征西讨,两年间连下数座重要城池。
宋阀遣来使者时,是与翟让促膝长谈,而非李密。好笑的是,他们提出将宋玉致嫁给李天凡,却不太乐意让翟让的独生女翟娇翟大小姐嫁给宋师道。这让苏夜在屏风后笑个不停,心想果然在乱世当中,即便身处高门大阀,女子吃的亏也要多一些。
不过,她突兀现身,让辅公祏心服口服后,便未去想宋阀的事情,暂且专心对付左游仙。辅公祏做梦也想不到,她与左游仙从无过节,之所以急着要见他,只为趁着这个机会,尽早做一做击败八大高手的任务,免的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自知在她面前无法捣鬼,遂送出真正暗号,坐等左游仙前来相会。若他不想出面,其实可以避到另外一个房间,免的双方见面尴尬。但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自己倒了大霉,碰上一位魔门宗主级的高人,那么还不如拖他人下水。这样一来,他并非唯一倒霉的人,老怀也就可以大畅了。
晚间子时三刻,辅公祏起居的卧室窗上,传来屈指叩击窗棂的声音。三声短促叩击后,辅公祏长叹一声,缓声道:“左兄请进。”
两扇窗子轰然洞开,一个身穿棕黑道袍,背负长剑的人越窗而过,飘然站在当地。
左游仙成名已久,今年六十多岁,已是老年人的岁数。他身高肩宽,长着一双山羊般的眼睛,鹰钩般的鼻子,胡须也很像山羊胡须,头顶光秃秃的发着亮,唯有两绺留的很长的头发,从两边鬓角直垂下来,有着奇人异士的感觉。
一个人内功练到深处时,不必再担心皮肤问题。他们的皮肤往往白皙光滑,甚至有可能白的发亮,自肌肉到毛孔均结实干净,不染尘埃。
左游仙面相阴森狠毒,不似善类,皮肤却如婴儿一样白嫩,让他的形貌愈发诡异。
他见到辅公祏的暗信,还以为杜伏威或安隆出了什么事,于是未起疑心,依约赶来。但他在房外一无所觉,误以为房中只有辅公祏一人,一进来,却发现辅公祏身旁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矮小的蒙面人,顿时面露疑惑。
辅公祏面露苦笑,顶着他满是疑问的目光,没事人似的介绍道:“左兄,这位是苏夜苏兄。他久仰你的大名,要我请你前来相见。苏兄,这位就是左游仙左兄,魔门中名声颇著的人物。”
左游仙头脑极为敏锐,霎时间目露奇光,以深沉尖锐的目光,不住打量着苏夜。苏夜并未刻意收敛气势,使他一眼便能看出,辅公祏已全盘在她控制之下,唯她的号令是从。
他钉子似的立在原地,动也不动,冷冷道:“是么?恕我无知,居然从未听过苏兄的名号。但这并不重要,我可以将这个名字当作你的真实姓名。阁下点名要见我,不知是为了什么?”
苏夜微笑道:“其实真不是为了什么,谁让你的名字列在八大高手榜上。我之前已向辅兄做出解释,只想一会左先生传自道祖真传的剑法,别无他意,奈何辅兄太关心先生的安危,怎么也不肯相信。”
左游仙目光移至辅公祏身上,厉芒一闪,又倏然收回,淡淡道:“说来惭愧,小弟刚练成师门绝学子午罡的第十七重,尚未摸到第十八重的门沿,不过对子午罡与壬丙剑法的融合,已经略有心得。苏兄挑这时试招,莫不是满腔好意,想帮我更进一步?”
第一百五十七章
苏夜长笑道:“就算你练成了真正的剑罡同流,那又如何?”
长笑声中, 黑影从椅上骤然拔起。辅公祏面前扑来刀割般的激烈劲气, 连忙运功抵抗。他眼前人影急闪, 都未能看清苏夜如何出手,只见一道黑光在斗室之内蜿蜒游走, 犹如一条挟滔滔江水,向敌人张牙舞爪的巨大黑龙。
左游仙不愧为道祖真传的唯一传人。夜刀刀身割裂空气,发出曼长的刀声, 去势迅如急电, 莫可抵御。他竟能在千钧一发之际, 拔出背后宝剑,架住了那势在必得的一招。剑芒暴涨, 剑上罡气激射而出, 既凌厉锐猛, 又阴森怪异, 正是他“子午剑”发出的子午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