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有没有听说过狸猫换太子?
    她现在的际遇,就跟那个有点相似。
    只不过,境况非常不堪。
    有两家的女儿,抱错了。
    穷人家的女儿去了富人家庭,父母恩爱,兄长友善,从小就是小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受尽百般宠爱呵护;富人家的孩子则去了穷人家庭,母亲不堪家庭的困窘离开了这个家,父亲从此一蹶不振,坑蒙拐骗偷样样都做,每逢喝酒,她就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直到有一天,他晚上喝多了,过马路完全没有看红绿灯,被疾驰的卡车撞死了。
    从此只留下她一个人。
    而就是在这时候,她的亲生父母找来了。
    他们把她接回家里,把姓氏改回殷,就此她就叫殷清流。
    刚刚回到亲生父母那里的时候,殷清流是高兴的,她从小就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小时候家里穷,母亲脾气烈、性子又傲,忍受不了这种穷困,父母天天吵架,小小的殷清流躲在角落里大哭,换回来的不过是一个巴掌,母亲离开之后,父亲便干脆堕落,对殷清流更是非打即骂,吃不饱穿不暖肉/体被摧/残精神也极度压抑,这么多年下来,愣是让殷清流养成了一副唯唯诺诺、胆小怕事、自卑懦弱的性子,在学校里虽然不会被人欺负,但也不招人喜欢。
    这样的殷清流,在刚刚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真的是很高兴的,因为殷清流养父已死,养母不知所踪,所以根本不会出现换回孩子那种心痛和无力,两个孩子她们家里完全养得起,也就是这一天开始,殷清流多了一对父母,一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姐姐殷清雅,一个大她三岁的哥哥。
    一个从小到大就没穿过一件合体的衣服、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的女孩子,到了一个十分富裕的家庭里,会闹出多少笑话?
    殷清流曾经以为,回到家里就是一切希望的开端,但事实上,回去之后,却……
    不会用刀叉,而发出刺耳的声音,殷清流清楚地看到哥哥投来的诧异厌恶的视线;不懂得餐桌礼仪,而误把漱口水当成水喝下去,她闹出了许许多多的笑话;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父亲母亲哥哥对她的疏离,他们对她十分客气,可是对完全不同于对于殷清雅的亲昵和自然。
    她知道自己落下了太多年,落下了太多的课程,只能努力去学,熬夜通宵加班加点地去学习,但是没有用,她骨子里的懦弱胆小让她根本做不到落落大方,
    她能感受到父母偶尔落到自己身上那略带失望的眼神;
    她也越加清楚地知道,她融入不了这个家庭。
    在这个家里一年,她的哥哥没有主动跟她说过一次话,她的父母也只是客客气气地对待她,逢年过节,他们甚至忘记带她回老宅,只带了殷清雅。
    殷清流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或者说是不被父母喜欢的,她越来越沉默,存在感也越来越小,直到有一天,她路过书房的时候,听到了哥哥对母亲的抱怨。
    “那个殷清流真的是我妹妹吗?她一点也不像我们殷家人,她在饭桌上都不敢动筷子,畏畏缩缩小家子气,把她带出去都丢人!”
    殷清流刹那间僵硬在原地。
    然后,她听到母亲说:“你要体谅她,她毕竟不是在我们家里长大的,接回家的时候她都十五了,性格都定型了,哪能这么说你妹妹?”
    殷清流松了口气,还好,哥哥不喜欢她,还有妈妈。
    她的哥哥又抱怨了两句,最后她的母亲无奈又宠溺道:“不带她出去不就好了?过年的时候我们也没有把她带回老宅啊。”
    “实在是带不出手。”
    “你们不是说忙昏了头以为她上车了吗?”她听见她的哥哥这么问道。
    “不忘下你不忘下雅雅,单单忘了她吗?”她的母亲反问道。
    “噢噢噢噢我懂了!”她的哥哥兴奋道,“那以后再在路上遇到她,我就当没有看到她,好吗?”
    “谁再问我,我就说我不知道,行吗?”
    “别那么明显,那孩子也不容易,”她的母亲长长叹了口气,但是到底没有拒绝她的哥哥的提议。
    如坠冰窟。
    她听着她的哥哥略显兴奋的声音,听着母亲无奈又溺宠的声音,那些声音构成一柄又一柄匕首,在她的心头上划上鲜血淋漓的刀/口。
    她知道她自己不讨人喜欢,她知道她畏畏缩缩、胆小怯懦,她知道她不够聪明甚至还有些呆板,她知道,她知道——
    但是她也不想这样啊!
    她也想像殷清雅那般明丽动人、优雅自信啊!
    她也想做一个能让她们拿得出手的女儿啊!
    她也想让他们为她而感到优秀为她而感到骄傲啊!
    可是生活在家/庭/暴/力阴影下长达十五年的是她啊!
    可是每天都在被殴打的都是她啊!
    可是她从没有感受过来自家庭的温暖和关爱啊!
    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学过那些知识啊!
    那些在漫长的黑夜里痛苦的绝望的挣扎的记忆仍然贯穿在她的脑海中,她每晚一闭上眼睛,就觉得这一切都是梦,她依然活在那个绝望的深渊里,为第二天的到来而恐惧,她拿不准,什么时候,她那个因为赌/博而走投无路的父亲就会卖/掉她。
    她活得如此恐惧而小心,就像一只见不了阳光的老/鼠,她想要蜕变,想要成长,想要变得明丽,可是……她做不到啊。
    那些腐/烂的记忆每时每刻都在腐/化她的心,她痛苦、害怕、恐惧又难过,
    而母亲和哥哥的那两句话,更是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里。
    那天她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依然如以往一般,但是更沉默更没有存在感了,不仅在家里,在学校里,她也没有任何存在感。
    她浑浑噩噩地渡过每一天,不敢出现在父母兄姐的眼前,生怕碍了他们的眼睛。
    直到——
    三月二十三日,她和殷清雅十八岁的生日,也是成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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