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嗯, 很欢腾。”
    “送你的。”窦宪伸手取下鸟笼,递给沈觅,“日前外藩进贡的金鹂, 你瞧眼皮上面,一层金色。”
    沈觅接过鸟笼,细细看去,果真如他所言, 眼皮是金色的,还当是满山飞的黄鹂鸟呢。
    “好看么?”
    沈觅点头,“第一次见,好看。”
    窦宪将笼子打开,一只金鹂跳上指头,“你是不是觉得它们养在笼子里不自在?”
    这厮难不成有了人情味?
    沈觅狐疑的看着他,又点了点头。
    窦宪将金鹂放进她手中,“可想放了它?”
    沈觅摸着小鸟的羽毛,又摸摸它的头,“可想飞进大山里?”
    金鹂唧唧喳喳,在手心蹦了几下,沈觅张开手,金鹂径直飞了出去。
    “把这只也放了吧,让它们做个伴。”沈觅伸手取另一只鸟,却被窦宪拦住。
    “且等一等。”
    沈觅不解,“为何?”
    窦宪嘴角一勾,“我怕你后悔。”
    说罢,口中一声长啸。
    一只黑鹰突然出现在空中,围着飞翔的金鹂兜兜转转。沈觅此时终于明白过来,这厮杀鸡儆猴,愤怒的看向他。
    窦宪似是不知道有人怒视自己,长臂一伸,黑鹰扑啦啦落在手臂上,嘴里还叼着尚在挣扎的金鹂。
    窦宪摸摸黑鹰的爪子,赞道:“干得不错,赏你了,去吧。”
    黑鹰极通人性,转眼飞走。
    窦宪将笼子重新挂好,钳起沈觅的下巴,周身若有若无的杀气盘踞,“我说过,不想杀你,但你也别逼我,你或许不怕死,可是会有人因你而死,今天是只鸟,下次或许......你是个聪明的丫头,知道我对你有兴趣,不如......装的温顺乖巧一些,等这兴趣一过,我答应放你条生路,如何?”
    笼子里仅剩的金鹂知道同伴遭遇不幸,悲愤的撞着笼子,似是想为同伴报仇,看的沈觅一阵悲伤。
    “就这样?”
    “当然,你若不小心说出那人是谁更好,我保你在我身边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我若不呢?”
    “不?你有选择的余地么?或者说,你想先看到你弟弟的头颅还是李仲玉的头颅?”
    沈觅怒极,挣开他的束缚。
    “窦宪,你迟早会遭报应。”
    窦宪戏虐的看着她,“来来回来就这几句,你比那田蚡可差太远了。”
    沈觅没明白,这关田蚡什么事。
    窦宪好心解释:“田国舅跟我要人,我给他送了一个。”
    见沈觅面色发白,脖颈上的青黑印子依然明显,窦宪心中有些不舒服,转过头不再看她。
    “三日后,我会纳你为妾,你最好别再耍性子,我的耐性耗尽可就不好玩了。”
    见沈觅默不作声,窦宪也一时无语。
    “可是在想,他是否回来救你?”
    沈觅看向他,“这不正合你意?”
    窦宪嗤笑,“纳妾礼我会办的盛大,满长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猜,他会不会来救你?”
    “我不会让他为难。”
    窦宪变得阴郁,“你会为他去死?”
    沈觅长舒一口气,看着笼中仅剩的小鸟,淡淡道:“活一生不易,我珍惜自己的命,清晨的露珠是甜的,冬日的初雪可以酿最香的美酒,秋天的白霜染尽树林,我没活够,何况,我上有父亲,下有手足,自然舍不得离开,可是,若是背负愧疚活的苟延残喘,活的还有什么意思呢。”
    窦宪拍手,“真是感人,他就那么值得你放弃所有?”
    “不止是为他,还有良心,这东西,你们窦家不懂,看看外边的流离失所的灾民,都是拜你们所赐。”
    “呵!良心?”窦宪向前步步逼近,“今儿个我倒要看看,你的心是什么样子。”
    沈觅脚步虚浮,一步步的后退,窦宪似捉弄老鼠的猫,不急不缓的慢慢靠近,欣赏着她惊惶的表情。
    沈觅不住的后退,直到身体顶在书架上,眼看退无可退,随手拿起一只木匣子扔了过去。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窦宪倒是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地上的一块布。
    沈觅也愣了,那块布怎的这么眼熟?
    字迹显然是自己的,只是那块布......
    多年前在幽州巫医闾山,黑衣蒙面人一箭射入虎睛,救下自己和阿爹阿远,黑衣人被毒虫咬伤,是自己给他开的方子,用碳笔写在衣裙上。
    黑衣人竟然是他!
    世界果然真小,见面即是缘,可这缘分,孽大发了。
    窦宪捡起布帛,仔细叠好,装进木匣。
    “沈觅,我比他更早遇见你,还救下你们一家三口的性命,委身做我的妾室,就那么不甘么?”
    沈觅摇头,“自小阿爹告诉我,此生不可做人妾室,何况,我已有心爱之人,此生不想负他,也不想负了自己。”
    此生不负他?
    窦宪恼怒,一手扣住沈觅的脖颈,恨恨道:“宁可我负你,也不可你负我!”
    说罢,将她压在木几上,一手拽开腰间衣带。
    沈觅如何挣的开束缚,正以为今儿个要被狗咬,门外忽然传来成一的声音,“禀报主上,太后急召。”
    窦宪扣着沈觅的脖颈,心中恼怒至极,太后什么时候不能召见,非得这当口。
    卸了身上的火气,看向沈觅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低头亲吻她的脸颊,“把自己养的好好的,等着嫁我。”
    沈觅见窦宪出门,冷静了一会儿,整理好衣带来到水池边,一坐便是大半个时辰。
    不知温良现在如何,进展是否顺利,自己身陷泥坑,怕是又要连累他了。不用探路也知道这个小院恐怕是暗卫重重,想逃出去很难,窦宪说三日后,那么,如何拖延时日呢?
    婢子怕她寻短见,一直在后面站着,生怕有个万一。
    沈觅知道她们担心什么,转头一笑,“我不会想不开,你们不用这么紧张,我看那里紫藤花开的极好,过去看看。”
    今年的春天似是来得更早一些,往年四月里盛开的紫藤如今已绽放大半,紫色的花絮层层叠叠,似一株花伞,引得蜜蜂群绕,仔细看树下,竟还有少许果实。
    沈觅在花架下又坐了大半个时辰,回屋时采了几株紫藤花。
    窦太后年龄大了,喜欢子孙群绕膝下,窦宪是她最看重的后辈,自然免不了常常进宫陪伴。今日梁王之女刘离专程进宫给太后请安,这不,太后一高兴,急召窦宪进宫。
    刘离长的不错,家世也好,性格温婉。
    至少,面儿上是温婉的。
    窦宪当初对结亲无所谓,那会儿沉浸在沈觅的死讯里,糊里糊涂的也答应了,这会儿倒是真觉得这门亲事不错。有个能登大雅之堂的正妻,再有沈觅这么个娇妾,眼看窦氏一族继续兴旺发达,人生圆满呐!
    两人在太后面前,自然是能装的多乖就多乖,你给我个木瓜,我给你个蜜桃,很有举案齐眉的样子。
    太后见一对璧人很般配,相互客气有礼,更是高兴,连连喊着要赏赐两个好孩子。
    刘离平日里极少进宫,说要去椒房殿给皇后请安,太后便准了,只说过会儿回来一起用完膳。
    刘离谢恩离去,走前还多瞄了窦宪几眼,窦宪深谙此道,自然是加倍瞄回去。
    “听闻,皇后家里那个泼皮又去闹事了?”窦太后敛了笑意。
    窦宪回道:“正是,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把戏,太后不必担忧。”
    “怎么说也是个国舅,跟皇家沾亲带故,没的丢了皇家脸面。”
    “太后此言极是。”
    “听闻,为此事你母亲还气病了,那田蚡口无遮拦,说你抢了他的女人,还谋害他。”太后十分狐疑,这个后辈不是个眼界浅的,更不是沉迷女色的无用之人,怎会无端端跟田蚡抢女人。
    窦宪一脸乖觉,“太后既然知道田家那泼皮口无遮拦,何必听信他言,那日田蚡宴请于我,还专门准备了美人,好歹他也是国舅,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无奈之下收了他的美人,田国舅一时病发,我便回去了,谁知那美人是奸细,意图谋害于我,被我当场斩杀,将尸体送还给田蚡,那田蚡想必是气不过,便找上门骂骂咧咧,言语之间牵扯到窦家,十分不堪。”
    窦太后一听田蚡安排的美人谋害窦宪,当场黑了脸,又一听田蚡辱及窦家,黑脸气得发红。
    “此事你做得好,就该给他个教训,有你和你父亲在,我放心。”
    窦宪行礼,“是,伯陵自当尽力而为。”
    窦太后越看越满意,想着再从几个世家门阀里挑些美人给窦宪充当妾室,早日开枝散叶。
    晚宴结束,宾客尽欢,刘离被太后留宿在宫里。
    窦宪一回静园,便有婢子上前比划一番,窦宪心生不妙,衣袍未换便急急的去看沈觅。
    果然,沈觅烧的脸色通红,人事不知。
    下午的时候好的差不多了,怎么又突然起了高热,难不成被那只鸟给吓着了?
    窦宪急忙叫来成三。
    成三又是诊脉,又是扎针,愣是不退热,急的成三团团转,窦宪的脸色比锅底还黑两分。
    到了后半夜,沈觅陷入昏迷,任凭窦宪怎么叫也没有半点反应,可是把窦宪气坏了。
    不就是只破鸟么?
    不过是吓唬吓唬她。
    至于纳她为妾,也可慢慢商量嘛!
    窦宪灵光一闪,想起那日外藩进贡来两对金鹂,太后有眼疾,差不多半瞎,听那鸟声清脆喜人,便格外喜欢,赐给自己一对,自己留了一对。
    窦宪叫来成一,嘱咐他谨慎行事,把太后的鸟笼子打翻,切记把金鹂取回来。
    成一幸不辱命,趁夜色将金鹂取了回来。
    窦宪找了只毛色相似的,将羽毛弄短搞乱,就这么放进笼子里。
    成三不解,“主上,为何把羽毛弄成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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