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乱春风
软件园与电视台相隔不远,打车也就起步价。
居酒屋藏在附近几个小区交汇处的巷道里,要不是门口高高挂着红灯笼,还真不太好找。
这地方是尘嚣的学员们推荐的,都是些年轻学生,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当时陈绯也凑上去听了一耳朵。
一个说这家店装修得有模有样,特别有感觉;一个说这家店专心贩卖情怀,其实餐食一点也不正宗,和她去日本吃的差远了;一个说管他正不正宗呢,环境又好、服务员小哥又帅,尤其是每周六上班的那个三眼皮小哥,帅断腿那种。
陈绯听得好奇,又懒得专门找时间大老远跑去店里,于是点了外卖来请工作室的同事们吃。
她分辨不出是否正宗,倒是发现店里佐餐的小菜味道和从前花雨巷一家大排档里的出奇相似。所以,在肖策问起时,想到了这家店。
居酒屋名叫“晚枫の色”,陈绯和肖策在门口接待处脱了鞋进去。店员告知他们,店内包厢都被预订完了,只能坐在大堂进餐。
肖策偏头看陈绯,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没想到这么晚,这家生意还这么好。陈绯扭头看见大堂超过一半的座位都坐满了客人。屋内暖意融融,寿喜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一派祥和。
陈绯往里走,“吃啊,我们没订位,没那么多讲究。”
靠窗的位置都坐着人,中央吧台还有空位。陈绯看见两个年轻女人挨着坐在吧台边,面前摆着几瓶酒,她下意识就往她们身旁走去。
这是来H市后多年养成的习惯,年轻女性都是潜在客源,如果能有攀谈的机会,请她们喝杯酒,推荐推荐尘嚣,那再好不过。
快走到了,陈绯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自己是和肖策同来,便往旁边让了让,与其中穿黄色呢子大衣的女人相隔一个座位。
肖策坐在陈绯左侧,脱下自己的外套后偏头问她想吃什么。
吧台是三面环绕式,里面站着一位服务生,高大挺拔,模样很打眼,一双大眼睛脉脉含情。陈绯的目光不能免俗地滞了片刻,开口道:“我看看菜单。”
她在跟肖策说话,可因为盯着服务生,后者便顺势回答陈绯:“我这里只有酒水单。如果想要点餐,麻烦扫桌上的二维码。”
声音干净稚嫩,陈绯在心里判断着他是否成年,口中下意识接道:“哦,那把酒水单拿来看看。”
服务生很快递来一张酒水单,陈绯刚要接过,看见肖策伸手过去截胡,直接给她翻到果汁饮料那页,低声道:“你答应了不喝酒。”说着,又用自己的手机扫了码,把电子菜单放在陈绯面前。
肖策这话说完,惹得陈绯右边的“黄大衣”投来打量的目光,不知道看出了什么,回头跟自己的小姐妹低声嘀咕了几句,两人一齐笑了起来。
陈绯眼皮微微一跳,被人这么偷着议论挺叫人不爽,她偏头想以目光警告,却被一座肉山挡住了视线。
“厕所真难找!”来的是个体态丰腴的女人,一屁股坐在陈绯和“黄大衣”之间的空座位上,扭头大声和那两人抱怨,“连手纸都没了。”
原来她们是三人行。陈绯垂头点餐,一边竖着耳朵听旁边动静。
陈绯点了豚骨拉面和鲜虾天妇罗,饮料要了罐装红石榴汁,递回手机后看见肖策在拉面那项多加了一份就直接下单了。
陈绯漫不经心地想:真是个对食物没有追求的男人。从前就是这样,除了赚钱和考研,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似的。不,就连赚钱也是为了念书考研。否则他不会答应不接客,只拿自己提供的基础工资。
吧台小哥把果汁推到陈绯面前,笑容清澈,“慢用。”
被这么一打岔,陈绯的念头又转到他身上去了。陈绯暗忖:没猜错的话,这服务生就是学员们口中周六上班的三眼皮,模样是挺招人。
“小帅哥,给我们再加一瓶烧酒。”最后过来的女人敲敲台面,对“三眼皮”甜声道,“要温的哦,姐姐这几天不能喝凉的。”
“三眼皮”点头微笑,一面拉开吧台侧面的小门要往后厨走,学那女人的口气,调皮地回答道:“要等一下哦。”
“黄大衣”笑得欢愉,“不着急不着急,多久都等哈哈哈哈。”
这样的女人陈绯从前在茶楼见过太多,但时隔多年冷不丁又碰上,还真有点不习惯。她嘬着果汁,默默地想:男人的眼睛真是不能生得这么美丽,连看一个陌生人,目光里都透着深情,太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想到这,不由低声问肖策:“那服务生像不像轩轩?”
肖策:“不记得了。”
陈绯没好气,说:“最好是不记得,你是不是巴不得患上失忆症?”
肖策不想提起从前,他转移话题道:“晚上去我那?”
陈绯还没回答,两人就听见那胖女人毫不避讳地调笑道:“小妹,刚那个怎么样?小鲜肉喜不喜欢?”
陈绯听见她的语气,心里一个咯噔,暗道:不会吧。
胖女人口中的小妹,是坐在“黄大衣”右边一直没怎么开过口的女人,她声音细细的,有些紧张,“璐姐,你声音小一点……”
胖女人声音稍稍压低了些,道:“怕什么?这都什么年头了,用手机都能随随便便约出来人。今天难得出来玩,还跟你璐姐客气?要是喜欢,我就去找老板商量。”
“黄大衣”道:“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价格谈拢了,什么都搞得成。你要是还有什么其他要求,也尽管提。”
这音量刚好够陈绯和肖策听见。陈绯明白过来,小声对肖策道:“同行嘿。”
肖策没给陈绯回应,脸颊紧绷着,面色铁青,搁在桌面上的手慢慢收紧成拳。
陈绯心思被几个女人的对话都勾走了,根本没注意到肖策的神态变化,她四下环顾这家店,口中啧啧,“相比之下,今宵茶楼就显得太村了。”
没一会儿,另一个服务生端着盘子走过来,给陈绯和肖策上菜。他和吧台内的“三眼皮”一样,也是身材相貌中上的年轻小伙子。
陈绯兴致盎然,问他:“你多大了?”
那人丝毫不意外被问到这样的私人问题,目光在陈绯和肖策脸上打转,说:“19岁,还在念大学。”说罢,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卡片递给陈绯,眨了眨眼,“这是我的名片。”
陈绯接过去瞄了一眼,没再多问,见他离开后才将注意力转回桌上。她把那服务生的名片推到肖策面前,闲扯道:“我们那会儿还打着卖酒的噱头,现在都这么直来直去了啊。名片都有,太专业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脆响。陈绯讶异地看过去,只见肖策将手中的筷子往桌上一撂,整张脸阴沉沉的。
陈绯:“你干嘛?”
肖策:“你是故意的。”
陈绯莫名其妙,“什么?”
肖策半口汤都没喝,起身就要穿衣服走人。
“站住!”陈绯一声轻喝,脸色也变了,她起身追到门口,拽住正在穿鞋的肖策,“少跟我甩脸子,话说清楚再走。”
门口这会没有人,肖策沉着脸,声音纵是压得这么低,也难掩愤怒,“你故意带我来这种地方,想羞辱我是不是。”
陈绯皱眉,说:“不是。”
“那为什么偏偏是这里!”
肖策紧盯着陈绯,心开了个口子,不知从哪漏进冷风,冰凉一片。他还念着陈绯今晚难得温和,觉得心里发软,却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陈绯无从解释,被误解让她烦躁至极,她额角一跳一跳的,胃里空得直冒酸水。她半分不让,同他对视,说:“就算是我故意的,那又怎么样?刺痛肖博士脆弱的玻璃心了?肖策,你的过去是你的一部分,你永远也别想摆脱。”
肖策被她的语气和神情气得声线发颤,“你怎么才肯放过我?”
陈绯倨傲道:“慢慢等啊,等我烦了,我们就两清。你要是忍不了,最好在我之前把你那点破事昭告天下,不然难听话从我嘴里说出去,我怕你受不了。”
“陈绯!”肖策攥着拳头,恨恨地盯着她,“你这么做,未免太卑鄙了。”
陈绯面若寒霜,脸上仍挤出一个讥讽的笑,“肖策,我是什么人,你第一天知道吗?”
说完这句话,陈绯转头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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