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她认识凤寥这么久了,又被他求了婚,却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是我失礼了!”凤寥整了整衣冠,正色道,“我是当今皇上嫡亲的侄子,被御封为恒郡王……”
    皇帝的侄子……恒郡王!
    还真是近得不得了的近支宗室!
    凤寥又看了看院门的方向:“我身边这些人,都是正经的朝廷命官,并非寻常的家丁护院之流。名剑是恒郡王府护卫统领,朝廷的正四品武官;罗布是一等护卫,从四品武官;其他护卫也都各有品级。你见过的安子墨先生,是恒郡王府长史,朝廷正四品文官。子墨是二甲第十名进士出身,因与我是旧交,才放弃大好前程,做了我府上的长史……”
    雍若暗暗咂舌不已:不愧是皇帝的侄子,身边这阵容,真的好豪华!
    四品、从四品的朝廷命官,辛辛苦苦考出来的二甲第十名进士,都给他干着管家护院的活儿!果然是“更更更……尊贵”的人啦!
    这还只是一个郡王!亲王身边的阵容,会更加豪华吧?!
    凤寥的爹,应该就是一位亲王……
    如果凤寥的亲王爹、皇帝伯(叔)父,知道了凤寥想娶一个被退过婚的民女为正妃,会不会想揍死他,再一指头灭了自己这个“把好好的爷们儿勾引坏了的小妖精”?!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公子……”刚说了两个字,雍若便甩甩头,重新换了称呼,“王爷觉得……”
    凤寥打断她:“你还是叫我公子吧!叫公子,听着更亲切些,也没那么招摇……”
    雍若并不怎么纠结称呼的事,从善如流地又改了回来:“公子觉得……令尊和皇上,能容忍您娶一个被退过婚的民女?!”
    哪怕她爹沉冤得雪,她也只是一个民女啊!这门第,差着十万八千里好吗?!
    “先父在我刚满月时就薨逝了,我二哥袭了先父的英亲王爵位!我的婚事,我母妃能做一小半的主,皇伯父可做一大半的主。他们自不会轻易允了这门婚事,但我们可以徐徐图之……”
    雍若看着他,静静地听着,想听听他要如何“图”这不可能的事!
    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可不是她前世那个后妃王妃多出自小户之家的大明朝!本朝的后妃王妃,皆是名门显宦之女,与大清朝类似。只是本朝的联姻范围更大,不怎么近亲成婚而已。
    她和凤寥之间,门第差距实在太大了!
    凤寥道:“为你父亲洗冤之后,我会拿一笔银子,为你父亲捐个五品、六品的虚衔,为你家置几顷地、一个庄子、几房家仆。这样,你也可以算是官家之女了,我们之间的门第鸿沟,就会消弭一大半。这是第二步。”
    “第三步,我会找一个帮手!”凤寥轻轻地说,“我母妃和皇伯父一定会反对我们的婚事,但我家中有一个人,却一定会支持我!你知道是谁吗?”
    雍若茫然摇头:我连你家里有些什么人都不知道!
    “我二哥一定会支持我!”凤寥半是庆幸、半是伤感地说,“我大哥或许也会暗中推一把。你知道为什么吗?”
    雍若继续茫然摇头:我怎么知道你大哥二哥在想什么?
    “我皇伯父至今无子嗣,约摸需要在子侄中选一个嗣子继承大统……
    “皇伯父与先父一母同胞,感情极好,先父又是为皇伯父挡箭而死……所以,我们兄弟三人,是皇伯父择嗣的首选。
    “我是母妃嫡子,又与先悼怀太子年纪相仿,幼年时便常在宫中小住,极得皇伯父钟爱,是最有可能的入嗣人选。我二哥也是母妃嫡子,这些年越来越稳重谦和、克己复礼、一心为公,入嗣的可能不下于我。大哥是庶长子,这些年与世无争,极少办差,虽在政务上无甚建树,却也没什么过失……
    “我大哥二哥若想得到皇嗣之位,就必须搬掉我这个障碍!若我自己耽于女色,‘自毁前途’,他们有什么理由不推一把呢?”
    雍若一边听皇家八卦,一边琢磨:皇帝居然无嗣?!
    是老婆太多、宫斗太惨烈,还是皇帝“不行”啊?
    可听到了凤寥的最后一句话时,她却猛然一惊:“你要为了我自毁前途?”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别冲动啊,少年!别一时冲动做下后悔终身的事!
    不然的话,等你的感情变了时,我上哪儿赔你一个皇嗣之位?到时候,我们想和平分手都难了!
    她惊惧的表情和声音,让凤寥忍不住地阵阵轻笑起来。
    那笑声,无比愉悦,无比轻松,仿佛被三九天里的温泉,浸暖了每一条骨头缝。
    雍若怒瞪他: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她超想打开表情包,甩给他一张咆哮脸:这是在说你的前途好吗?给我严肃一点!严肃一点!!
    第24章 两种打算
    仿佛笑够了!凤寥才十分温柔地对雍若说:“看把你吓得!我不会为了你自毁什么前途的,因为我从未把过继给皇伯父看作是自己的前途。
    “正因为我幼年常在宫中小住,我知道皇伯父为了江山社稷付出了多少辛劳,所以我并不想继那个位、受那个累。也因此,我年纪越大,越是闲云野鹤、与世无争,与我大哥走了同一条路。
    “若不是这样,以皇伯父对我的疼爱,我早就被过继了!早就是太子了!哪会到现在还只是一个郡王?!”
    雍若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当真没想过……手握天下之权,会是何等风光得意吗?”她轻声问。
    “手握天下之权,便需忍受天下之难。我资质愚钝,生性懒散,受不了这份辛苦。”
    他对着雍若微笑,十分平和地说:“像我现在这样,做个逍遥王爷。可吟风弄月,可游山玩水,可斗鸡走马,可采菊南山……一辈子清净自在,有何不好?”
    看着他沉静的面容、坦荡的眼神,雍若终于相信:他的确对那个位置没有野心!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若凤寥为了她而放弃了原本想争的皇位,她会觉得压力好大!
    她并不希望凤寥为她牺牲太多!因为那会让她觉得无以为报,会让她心理失衡……她不喜欢欠人家的情!
    “有了这三点,你皇伯父和你母妃就能同意你娶我?”雍若还是不信。
    皇帝越疼爱凤寥,就越不能容忍凤寥娶个出身这样低微的王妃,不管凤寥对那个位置有没有野心。
    这一次,凤寥却没有很快就回答她。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凝重地摇了摇头:“说实在的……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雍若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凤寥却又道:“因此,我有两个打算:若我能闯过重重险阻娶你为妻,那自然最好;若我实在做不到,便退而求其次,终身不娶正妃,只与你相伴到老。”
    雍若看着他的眼睛,终于有了一点真实感:凤寥是认真的!
    凤寥也看着雍若,目光殷勤而忐忑,带着浓浓的恳求之意:“若我倾尽全力也不能达成娶你的目标,你愿意也退一步,终身只做一个侧妃吗?”
    雍若想:她是愿意的吧?!她都愿意给凤寥做妾了!只是,终身……以后再说吧!
    “如果皇上和太妃为你定下亲事,一定要你娶,你怎么办?”
    凤寥轻笑一声:“想成就一桩婚事,或许不太容易;想破坏一桩婚事,却不会有多难。”
    雍若觉得,凤寥这一声轻笑,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和明快,让她感觉……很有魅力!
    她仿佛看到了一只高贵而美丽的火凤凰,优雅而从容地展开羽翼,冲破了孕育它也囚困它的岩浆的束缚,向她振翅飞来。
    似乎有一种关于自由和生命的蓬勃激情,在他身上内外翻卷、汹涌澎湃……
    她有些舍不得这种魅力隐入他的身体,便问:“你是什么时候决定,要娶我为妻的?”
    “得知你被杨家退婚时。正月二十七日早上。”
    “为什么是那一天?”
    “因为在正月二十六日晚上,我终于明白了:你对我有多重要!”
    “正月二十六日?”
    “原本你要嫁入杨家的日子。”
    “你嫉妒了?”她的脸上,忍不住扬起了一抹笑。
    “对!”他十分干脆地承认了,“那天晚上我在汝州,还不知道你已退婚。一想到你入了别的男人的洞房,从此要冠上别的男人的姓氏,我就有一种心如刀割的感觉。那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痛彻心肺,什么叫追悔莫及!我很痛恨自己,为什么要那样轻易地放了手!”他很认真地看着她,“那种痛苦,我绝不想再体验一次!”
    雍若看着他笑:“然后呢?”
    “我拉着名剑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后来名剑告诉我……”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喝醉以后,拉着他痛哭不已,还吵着……要带人抢亲!”
    “所以?”
    “所以第二天,当名剑告诉我:你被杨家退了婚,并没有入别人的洞房时,我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那天,汝州下了一场雪。我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的雪和梅花,突然就想通了——梅花,是不能与满园□□共存的!我既慕梅花风骨,又岂能再贪心不足,再想着春`光妩媚?!那时候,我便决心要娶你为妻,再不亲近别的任何女子!”
    “你在汝州的住处,也有梅花?”
    “对!专门挑了一个种着梅花的院子。”
    “你第二次来我家时,我已经拒了你。你为何还要去汝州?”
    “你虽拒了我,我却希望你快乐。那时候想着:若能洗清你父亲的冤屈,你在杨家的日子会好过很多。这是其一。”
    “其二呢?”
    “我怕自己会一个忍耐不住,去破坏你的婚事,只好走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还有其三吗?”
    “想让你记住我!一辈子忘不了我!哪怕你已经嫁给了别的男人!”凤寥用一种故作凶恶的语气,掩饰自己内心克制不住的难为情。
    他觉得自己今夜很奇怪,很多原本绝对说不出口的话,竟能在她的面前,没有丝毫阻碍地说出来。
    说出来以后,他还有一种无比释放、无比酣畅的感觉。这种无拘无束的自在感觉,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这就是觅得知音的感觉吗?他不太确定。
    但他却为这种感觉所迷醉!
    “过去我困于门第之见和孝道,竟从未真正考虑过要娶你为妻。你不肯给我做妾,我便觉得你我无缘,很轻易地放手了,还觉得自己挺有器量风度……”凤寥有些感慨地说,“等我想通了,我才发现自己之前一叶障目,尽做蠢事了!”
    雍若笑:“不算蠢!因为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会更蠢!”
    “嗯?”凤寥不解地挑了挑眉,“你要做什么事?”
    “我答应嫁给你!”
    凤寥脸上的笑意,在刹那间如春花绽放。跟着他就皱起了眉,扬着尾音问她:“这算更蠢的事?!”
    雍若继续刚才未说完的话:“……但是,你还是……纳我为妾吧!”
    凤寥仿佛被敲了当头一棒!
    他的嘴因过度震惊而大大张开,张得能塞进一枚鸡蛋,眼珠瞪得像铜铃,贵公子的形象荡然无存。
    “你不相信我的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凭直觉问她。
    “若不相信你,怎会答应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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