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楚老太太叹道:“沈家表公子这次是有福了,当初你堂兄想拜徐老为师,你大伯父走了门路都没行得通,这会却叫他给傍上好运了。”。
    徐老门下弟子稀少,却是个个才华博敏,当朝五品以上大员当中,就有好几个是他的学生。沈岳入了师门,已经算是打开了仕途的大门,同门之间多半都是互助互利的,只要沈岳有幸中了进士,这今后的事就能顺遂多了。
    沈家的门第也会变得今非昔比。
    楚老太太这话总让人觉得还是没将沈家放在眼里,就好像沈岳之所以能得徐老器重,只是因为运气好罢了,而非他本身的实力。
    楚棠也未表露什么情绪,娇笑了几声,就让墨随儿将书信收好,也是难为沈岳了,明明就在京城,想给她递个消息,也只能通过写信,估计是不想踏入楚家大房,扰人清闲吧。
    楚老太太似乎寻思了一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问:“沈家表公子年纪也不少了,家中可曾订了亲事?”
    楚棠不明所以的摇头:“棠儿不知道呢,想来外祖母和娘舅应该也是操心着呢。”
    楚老太太闻言,笑了笑,不再多言,又吩咐乔嬷嬷端了珍珠牛奶密瓜露过来,楚棠吃了一盅才离开了南院。
    没过几日,霍家那头就指派了媒人送了聘书过来。这聘书一收,那婚事就基本上定下来了。
    楚棠又见楚莲满心欢喜的开始缝制嫁衣,更是不忍看到她今后的凄风苦雨,她想了想,还是要冒险一次,其他法子行不通的话……便只能那样了!
    百般思量之后,楚棠亲手写了一行小字交给了墨随儿:“你去胡同口盯着,瞧见赶着毛驴的年轻少爷,问他是不是霍家庶四子,倘若是,就把这东西交给他。”
    墨随儿一惊,目瞪口呆:“小……小姐您这是要作何?这可使不得啊。”女子给男子暗地里写信,那就与私相授受没什么两样了。
    楚棠怒嗔了她一眼:“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有事要问他,你且按着我说的去办,仔细着别叫旁人看见了。”
    说起来,墨随儿还曾见过霍重华一眼,只不过上次霍重华是以庄子伙计的身份出现的,楚棠不敢笃定墨随儿能认得出来。
    不过,有一件事却是错不了。
    上辈子楚棠听闻,霍阁老有一头十分珍重的小毛驴,走到哪里都会带上它,传言是因着毛驴一直伴着阁老大人,那毛驴死后,霍阁老还阴郁了好一阵子,并派人厚葬了这畜生,然而,这都不足以体现阁老大人的悲切之心,后来还特意命人立了一块石碑。
    楚棠不想去细思,一个心狠如铁的权臣为何会对一头驴子情深意重,她眼下只想借住霍重华让楚莲的婚事取消。
    想来想去,也只有亲身目睹了霍重明‘好事’的人才有可能办得到。
    只是自己要拿出什么筹码,才能要求他的倾力相助呢?
    作者有话要说:  霍阁老是个神奇的人。
    第35章 谈笔交易
    墨随儿怀揣着楚棠给她的字条,惴惴不安的躲在胡同角落里等着,她既怕被楚家的人撞见而连累小姐,又怕错过了小姐提到的赶老驴的庶四少爷。
    谁家的正经公子会赶着小毛驴出门?
    且不说墨随儿对自家小姐的行径是有多不解,单单是与一个庶子熟络就不是一样好事。
    不过,当一个少年郎赶着毛驴过来时,她微微一愣,有种被惊艳的错觉,此子卓尔不凡,远远看去玉树挺拔,璞玉一样的容色,眉与眼之间有清高,有桀骜,有孤立于世俗之上的素净,总之鹤立鸡群,只是……穿着略显寒酸。
    可再一看,怎么有几分眼熟?
    墨随儿尚在极力回想之际,霍重华却是已经认出了来人是楚棠身边的丫鬟。
    见她鬼鬼祟祟的看着他,便猜出了是楚棠叫她来了。
    霍重华当作没看见,驱着毛驴,挺直了脊背,径直往前走,墨随儿这才慌了神,忙上前挡在了毛驴前面,这畜生仿佛通灵性,哼着鼻音,像是对她的突然挡道很是不悦。
    “我……我说,你是不是霍家的四少爷?”墨随儿期期艾艾的问道,她还是头一次这般莽撞,若非小姐下了死任务,她万般不会这样做的,简直是丢死人了。
    霍重华挑眉,“是又如何?”他突然很无趣,想知道楚棠派个丫鬟过来是想干什么。
    墨随儿再度确认:“你当真是霍家的庶四少爷?”
    霍重华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嗯。”好像已经不耐烦。
    墨随儿这这才放心的取出了楚棠的字条,递给了霍重华:“我们家小姐让我交给你的,而且让霍四少爷您看完就毁了这张信条。”
    霍重华修长的手伸出,用了大拇指和食指将纸条‘捏’了过来,目光懒散的落在了那一行清丽的梅花小楷上面。
    都说字如其人,古人诚不欺我,那丫头小小年纪,倒是写了一手好字。
    墨随儿古怪的看着他,小姐明明就写了一句话,这人是要盯着上面看多久?
    不会是胸无点墨,认不出来吧?
    “你若已看完,且毁了吧,我们家小姐说了,让我亲眼看着你销毁。”墨随儿催促。
    霍重华的脸这才悠悠抬了起来,唇角轻笑:那丫头还真是够谨慎。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问:“你们家小姐才情横溢,你应该也认得字吧?”
    墨随儿觉得更奇怪了,他怎么仅仅从小姐那一行字之间,瞧出了‘才情横溢’?
    她怎么没觉得?
    墨随儿道:“我自然认识字!”在这个时代,识字的丫鬟不多,一般也只有认字的下人才能被安排在正经的主子身边伺候。
    霍重华脸色不知不觉就变了,好一个楚小姐,那日还诓骗他说自己的丫鬟不识字!他霍重华竟然也有被人骗的一天!
    这厢,霍重华当着墨随儿的面,将那纸条撕得粉碎,道:“这下你们家小姐该放心了吧,还有,你回去告诉她,倘若她真有心,明日中午在悦宴楼见我,这种事总要当面商榷才能让人信服。”
    墨随儿见霍重华大有孟浪之举,总算是想起了在哪里见过他。
    那日普陀山……还有那一次海棠宅!
    墨随儿瞪大了眼:“你!……我家小姐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原来他是霍家的庶子,小姐怎么会和这种人牵扯不清的!
    此言一出,霍重华已经踢了驴腹往前走了,人未回头,声音却传了过来:“去不去皆随你们家小姐,误了时辰可没有下次了。”
    墨随儿见此人傲慢至斯,方才的那点好感消失殆尽。
    还仙人之姿呢?哼!现在看来就是个跳大仙的!
    墨随儿回了楚家,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同楚棠说了一遍,“小姐,那人实在可恶,您千万别当真去见他,单是老祖宗那里可是不饶的,况且多大的事,您不同向大夫人,亦或是老祖宗说呢。”
    墨随儿似乎对霍重华很有成见。
    楚棠很疑惑,那人到底做了什么,让墨随儿这般厌恶了?
    她也不愿去求人的,只是有些事还真不能对楚老太太和吴氏透露半个字,她也无法拿出合理的解释,说是霍重明将来会死在他的庶弟手上。
    楚棠摆正了脸色:“随儿,你跟了我多久了?”
    墨随儿想都不用想:“回小姐,八年了。”
    楚棠又道:“既然你已经在我身边伺候了八年,咱们主仆二人今日就把话说清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很清楚,这今后你只要按着我的吩咐办事便是了,旁的不要多问,你和巧儿都是我院里的人,我不会亏待你们,将来一定给你寻门得体的亲事。”
    墨巧儿打了珠帘进来,就听到自家小姐稚嫩的嗓音说了这一番话,笑道:“小姐,你可别拿奴婢们说事了,小姐走到哪里,奴婢们就走到哪儿,伺候小姐左右总好比过给那些没良心的当牛做马的强。”
    童妈妈这时也走了进来:“你们这两个丫头又胡扯什么?仔细着把小姐也给带歪了。”
    楚棠却见童妈妈过来,借机道:“妈妈,我明个儿想去衣料铺子给湛哥儿裁两身夏裳,你且去马房那里跟管事说一声,提前套一辆马车过来。”她语气如常,听不出有什么异常。
    墨随儿虽然知道小姐的用意,但肯定不至于违背小姐的意愿。
    童妈妈笑道:“难得小姐记挂着小少爷,老奴手头的忙完秀活没几日就完工了,届时再陪您一道出去。”
    楚棠又道:“妈妈且忙你的,我身边有随儿和巧儿二人,沈管家还指派两名小厮,你还怕我被人劫走了不成。”她似打趣道。
    童妈妈未察觉异样,想着还有两床夏被还没赶制出来,便道:“也好,那老奴这就去马房。”
    光天化日之下,是没有人敢动楚家的小姐的。
    是以,第二日童妈妈便放心的由着楚棠去了。
    这一路上,楚棠命小厮绕着几家成衣铺子转了几圈,先是给湛哥儿选了几样料子,大约估摸着尺寸便付了定金,而后又弯弯绕绕的,这般掩人耳目,逛到了晌午,这才在悦宴楼停下。
    楚棠正寻思如何同霍重华碰面,就有小二上前,恭维的笑道:“有位姓霍的公子让小姐移步雅间,酒菜都已经备好了。”
    那小二见楚棠娇小稚嫩,又道:“小姐有这样以为兄长也是有福气的。”
    兄长?
    福气又是从何而来?
    楚棠刚下马车,一抬头就看见二楼小阁有人倚在窗棂旁,那样高高在上的看着她,许是日头太大,她看花了眼,那人的唇角分明的一丝似笑非笑的得意。
    楚棠上了小阁,门扇一打开,那一桌子的佳肴更是她晃了眼,小二道:“姑娘啊,你兄长说了,今个儿给你祝贺生辰,上的都是小店的招牌菜,小的这就不打扰了,二位慢用。”
    随着小二的退去,门扇被人合上。
    别说是楚棠了,就是她身边的墨随儿与墨巧儿也是一愣一愣的。
    小姐的生辰怎会是今日?
    楚棠肯定也知道这顿饭大概是她掏银子了,虽说日后的霍重华是帝王跟前的大红人,执掌六部,权倾朝野,叱咤官场,但今时今日的霍重华,他就是个霍家庶子,而且此人却无半点自觉自悟,是当真拿她孩子耍了?
    霍重华很绅士的给楚棠拉了椅子,墨随儿与墨巧儿防备式的不让他靠近自家小姐。
    霍重华也不强求,自己在对面落座之后,道:“我这般对外说,也是为你好,你围了西城绕了一大圈不就是为了不让旁人知道你的踪迹。”
    楚棠惊了一惊,但一想到霍重华今后的所作所为,也就不好奇他是怎么知道她如何来的悦宴楼。
    楚棠并不想冒险,她不想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速战速决,直言道:“那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揭穿你那三哥的丑事?”
    霍重华吃了几口菜,品的很有滋味,他虽地位底下,贫寒清苦,吃相却很雅致,一举一动都是规矩矜贵的样子,无论如何都没法同他顽劣的本性联系在一处。
    他道:“我为何要帮你?有什么好处?”他也是够直接的。
    这时,楚棠让身后的墨随儿与墨巧儿先退到门扇之后,这才压低了声音道:“银子?”
    他现在或缺的就是钱财吧?
    旁的她也给不了!
    此事若非涉及楚莲的一生,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与未来权臣谈什么交易!
    这太不明智。
    “三百两。”霍重华风淡云轻的道。
    楚棠的小脸不受控制的抽了抽,他怎么不干脆去抢钱啊。
    然,有求于人,她服了服软,“二百两。”
    霍重华夹了醋花生吃,而后又换了一双新筷子,给楚棠夹了一只醋虾:“五百两。”神色仍旧是淡若无痕,仿佛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而且,他似乎很喜欢食醋……
    楚棠真没想到未来的执掌吏部,以法理治人的霍阁老还是个会勒索敲诈的主儿,更何况她才十岁啊!
    这人当真没有‘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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