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夏花的人将将赶到,那婆子都被侍剑折腾得有出气没进气了。
    她的丫鬟瞥了眼侍剑,顺势从他怀里接过夏暁,抱着便飞身找了间屋子进去。
    夏暁此时额头血肉模糊,还慢慢地往外渗血。夏花看了心疼得直掉眼泪。跟着进来便急忙查看夏暁身上可有其他伤,衣服一掀开,胳膊肘、背上、腰上又青又紫还破皮流血,伤痕累累。
    她是根本不信侍剑的人贩子说辞的。
    什么人贩子这般行事?偷女子还能偷到人家里来?定又是周斯年那宝贝嫡妻弄出来的事儿!夏花浑身控制不住地抖,等着吧,什么事成之后放萧媛一条生路?呵,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绿蕊!”
    “去把你们家主子的东西收一收,尽快送她回府。”夏花憋半天才将恨意压下去,今日这账,还有她查到的那些事儿,她是一一刻在心上了,“一会儿我会跟大姐说的,你们快送她去看大夫!”
    夏春还在忙,听说人就这么走了,有些不甘心。她还准备忙完了再好好教育那不开窍的丫头一顿呢:“她到底什么急事哦?连姐夫的喜酒都不吃……”
    夏花眼底藏着风雨欲来黑,嗓音却软糯:“我不是还在呢,大姐你莫要偏心!”
    夏春被她逗笑了,掐了掐她的脸颊肉,直骂她小心眼儿。
    这事儿虽没惊动夏春,到底被钟敏学知道了。
    钟敏学这人看着温文尔雅,实则护短的少见。他笑了笑没说什么,心中却是将这个事儿记下了。
    夏暁在半道儿醒了一次,不过被一闷棍正中脑袋,她现如今还昏昏沉沉的意识不清。捂着胸口呕了半天,想吐吐不出来。
    绿蕊连忙倒了杯茶喂她,夏暁摆摆手,歪在软榻上又昏了过去。
    外面赶车的侍剑脸色阴沉,掳人的那个牙婆,他方才便审问了。长公主做事儿从来潦草,仅凭那婆子只言片语的,他也差不多拼凑出了整件事。可一旦确定跟朝晖堂的脱不了干系,侍剑倒是为难起来。
    世子爷与长公主十多年的情分,夏主子遭的这罪,怕是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马车中的夏暁也在同样这样想,事儿很简单,不用太动脑子就能猜到是谁。但夏暁已然不抱希望,毕竟上回周斯年亲眼看到长公主欺压她,也只是说了一句重话,处置了几个动手的下人。
    人在大脑昏沉之下,想法不免会偏激。
    夏暁甚至觉得,今日若是被长公主得手,她真的被卖到窑子里或者被卖去了山疙瘩里也只能自认倒霉。周斯年生气归生气,怕也只是去朝晖堂训斥那位长公主几句,然后便会罢了。
    这么一想,她突然觉得没意思,这般憋屈地窝在深宅大院真没意思。
    夏家如今一个个都好起来,哥哥远游,姐夫高中,夏父夏母归乡有人照顾。花儿也不在青楼了,两个孩子周家一家子当宝贝,她自己,好像也没什么放不下的。夏暁想着,她两辈子都潇洒自如,没必要来了古代反而勾勾缠缠。
    “侍剑,绿蕊……”
    听到夏暁突然醒了,绿蕊一惊,赶紧过来扶她。
    夏暁半靠在车厢上眼帘垂得低低的,她声音很淡:“今儿这事儿,不必跟爷说了。”
    侍剑愣住,绿蕊也不解:“为何?!主子,这后头定有人指使啊,咱不该叫世子爷查清楚,好好算一笔账吗!”
    ‘算账’两个字一出,侍剑的脸瞬间僵硬。
    不过他在外面,绿蕊也看不到他神色,有些生气道:“况且主子您这个样子回去,世子爷那边也说不过去啊!”
    面上的笑意全收敛住的夏暁,竟是比冷漠更甚的漠然。
    她闭上眼,叫绿蕊不甘心也不敢违逆:“就说是出了意外,摔着了。”
    绿蕊不敢再犟,低下头:“是。”
    夏暁心想,若是周斯年真就这么认了,那后面的路她得好好想想。
    第七十三章
    好在伤口虽看着严重,却并未真伤到脑子。大夫开了几贴药叫她好好卧床休息。夏暁收拾好了伤口便沉沉睡过去。
    周斯年看到她之时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
    绿蕊侍剑被夏暁嘱咐过直说是出行路上遇到意外。但两人的神色明眼人一看伤便知其中有猫腻。世子爷冷冷地瞥了眼两人他想知道的隐瞒也没用:“护主不力,绿蕊杖责二十侍剑自己去暗房领罚。”
    当日下午他就知道了前因后果。
    素来不爱发怒的世子爷没忍住怒气与失望砸了书桌上用顺手的砚台。
    关在书房冷静了一下午直至天擦黑才起身去的明熙院。夏暁素来善于捕捉情绪,周斯年这个样子等于告诉她他知道了一切。然而没有兴师问罪朝晖堂风平浪静,他似乎认了侍剑绿蕊的说辞。
    不可否认夏暁十分失望,甚至有些心寒。
    她从来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会忍着是没踩在她的底线上。果真夏父看的透她确实是个清高的人。一旦觉得伤及自尊就不愿奉陪了。不过既然要溜,临走之前不坑一把报复她绝对咽不下这口气的。
    夏暁面朝里蜷缩在床上,眼眸渐渐深沉。
    周斯年坐在床沿上静静地看着她打量着她头上缠着的绷带,以及手肘膝盖蹭出来的青紫,眼里闪过心疼之色。知道她醒了,夏暁这般冷淡的态度还是第一次。
    世子爷心中稍有些不适,但情有可原。
    然而夏暁的冷漠持续了三天,世子爷的脸拉了下来。
    “爷,我可以去白马寺上香么?”
    正当他要忍不住,夏暁终于开了三天来第一次口,“我想我可能走了背运,去祈福去去晦气也好。”
    “出去可以。”夏暁不信佛周斯年是知道的,提出这般要求,他只当她心里难受想散散心:“但白马寺太远了,西郊别院那边的景致不错。若是觉得府里闷了,你可以过去小住几日。”
    “去别院与在府中没甚区别。”
    夏暁坚持,“就去白马寺。而且,我想带两个孩子一起。”
    “不行!”
    周斯年下意识皱了眉,转念意识到出口的话太冷硬,旋即缓和道:“你带孩子出行不方便,两个孩子还太小,照顾不过来。”
    夏暁冷下了脸,态度强硬:“我想抱我的孩子。”
    世子爷没想到她会顶撞,喉头一梗:“你……莫要胡闹!”
    近期萧衍跟惠德帝的争斗越来越露骨,周斯年不知惠德帝看出猫腻没有,实在怕两个孩子离了府邸会出事儿。
    “他们从出生开始就不在我身边!”
    夏暁盯着他的眼睛声音不自觉拔高,难得展露她的委屈,“我只是想跟他们亲近亲近,你连这点要求都不能答应?”
    夏暁从没向他要求过什么,难得一次。
    周斯年冷着脸没说话,夏暁也怒了:“爷若不放心,尽可以多派些人跟着。”
    世子爷见她这次是铁了心,盯了她许久,心软了:“容爷考虑考虑。”
    ……
    次日夜里世子爷回来时,他答应了。
    不过言明,要夏暁等到十日后。夏暁不清楚这十日他要做什么,但这样刚好,她也需要时间做些安排,一口答应。
    世子爷见她真心笑了,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出去之后别离了护卫的视线,这次在弄的伤痕累累,爷往后再不准你出府。”
    夏暁要去上香这事儿,只要有心,朝晖堂自然不会不知道。
    虽说打交道机会不多,也够夏暁看透她的性子跟行事套路。此次没能得手,她绝对还要再动手一次。夏暁想着,与其守株待兔日日防备着,不如自己主动引诱,至少能把握住先机。
    诚如夏暁所想,长公主确实不甘心。
    不过上次她还留了一线,没打算要夏暁的命,然而等她发觉周斯年竟然在夏暁安排了暗卫,大受刺激,这下子非要夏暁命不可!
    十日眨眼就过去了,夏暁一大早出行。
    出了门才发现阵仗十分大,跟她预想的差了千八百里。夏暁看着高坐马车上的两尊大佛,没想到周斯年竟然说动了陈氏闵氏一起,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闵氏知晓陈氏不喜夏暁,掀了车窗帘子笑眯眯地冲她招手:“你也莫管那些规矩,上来与我一起吧。不是说要抱抱孩子?永宴在老夫人那车抱不着,你便来上来抱抱博艺吧。一路都叫你抱着!”
    夏暁虽然得她青眼,却不敢太放肆,依言爬上了马车。
    闵氏说话算话,夏暁刚坐稳,便将小博艺递到了她怀里。
    小家伙大眼睛看着一动不动的看着夏暁,乖巧的不得了。快五个月,养得胖墩墩白嫩嫩的,抱着都沉手。不过当母亲的,没得嫌弃自个儿孩子重的,即便夏暁不是个母爱泛滥的性格,也忍不住心口发热。
    闵氏看着两人,有些发笑:“你这丫头也不知怎么长的,自个儿孩子抱在怀里,竟像大孩子抱小孩子。脸盘子生得也太嫩了!”
    夏暁有些尴尬,平时去看孩子很少抱,她确实不太会抱孩子。
    闵氏指点了她怎么抱,夏暁这才晓得抱孩子有这么多讲究。
    不过小家伙喜欢夏暁,随她折腾也不哭,黑黝黝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娘。夏暁这才发现,这小家伙越长越像他爹了:“咦?”
    “怎么?”闵氏就着夏暁的胳膊给孩子喂了一盏蜜水。
    “没,就是觉得小家伙越长越像爷……”
    闵氏也这么觉得:“博艺跟斯年确实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眉眼偏俊。倒是永宴像你,生的漂亮!”
    说起来,闵氏觉得好笑:“老太太性子也怪,喜爱永宴爱得跟什么似得,偏偏就犟着性子不待见你!”
    夏暁无奈,大底是觉得她肚里没墨水,辱没了周斯年。
    “夫人……”
    憋了许久,夏暁还是忍不住问,“夫人老夫人怎么会去上香?”
    闵氏眸子一闪,笑了笑:“在府中呆久了,出来散散心。”
    夏暁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异样,掀了车窗帘子往外看,发现果然跟着车子的人都不是一般人。浑身散发的气息跟侍剑侍墨很像,落脚的脚步声轻到听不见,全是高手。
    这还怎么溜?
    夏暁突然无言以对,她原还打算溜走之前坑人一把,现在别说坑人了,溜走都只能看运气。
    马车刚入山,天色便变了。
    闵氏看了看天色,暗暗嘀咕了千万别下雨。然而天不从人愿,几人上山之后便开始下雨。
    接连四天下暴雨,寸步难行,将一行人全困在山上。夏暁被困在庙里,日日被人跟前跟后,原就打算放弃了。谁知第五天夜里,雏菊急吼吼地推醒了她,说是夫人老夫人都在等,几人要连夜冒着大雨遁走。
    夏暁心里一咯噔,瞬间睡意全无。
    京城那边,怕是明郡王动手了。
    既然要离开,趁乱离开更好。夏暁脑子里飞快地转着,翻身下床,飞快地换上缝了银票的亵衣,又套上了罩衣,边走边问雏菊:“两个小公子呢?”
    雏菊慌得神思不属,一边帮夏暁换靴子,一边倒豆子似得话都倒了出来:“合在一起走不安全,大公子二公子夫人老夫人都分开走。主子您跟着奴婢走,爷给您安排了另一条路。”
    “知道其他人走那条路么?”
    雏菊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愧疚,抬眸又坦然:“各个主子的路只有亲近的人知晓,奴婢也不清楚其他主子的。夏主子你快些,时辰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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