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为首的代表直接冷声说道:“不用麻烦了!我们不是来喝茶的。”
金泽笑笑,眼眸微凝,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左手衬衣袖口的黑宝石袖扣,这是许澄夜送他的第一份礼物,似乎碰到一下,心里就越发无所畏惧。
“是么。既然你们不喝,那就不要麻烦了,留点好茶给更有价值的人喝也不错。”
金泽说这话时,已经毫不遮掩他的厌烦了,按道理他是罪责方,不说低头道歉,总该有点内疚的吧?可大家在他脸上完全看不到这种情绪,他们十分费解。
金泽很快就给他们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这么坦然和平静。
“世嘉那个楼盘的负责人,我已经将他辞退并且报警了,他在工程中吃回扣,谎报项目资金,阴奉阳违,我和你们都是受害者。今天我们坐在一起,是讨论如何将彼此的损失降低到最小化,诸位的想法最好是和我一样的。”金泽说话体面又优雅,白皙的手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当真是风平浪静,不把外面的任何风波放在眼里,而且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
其实从他这边来看,他给的投资是正数,没少一分钱,是底下的人错了,他已经报警和辞退,现在他肯和业主见面,一起把损失降到最低,已经是非常大的让步了,但不论是他的话还是他的人,都得不到业主的认可。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别想推卸责任,你们这些房地产商,你说你不知道他偷工减料谁信啊?你们打的都是虚假广告,骗我们这些老百姓攒了一辈子的钱,不要想着三言两语打发我们!”为首的代表愤怒地斥责金泽,口水隔得老远都快喷到金泽脸上了。
金泽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并没有真正喷到脸上的口水,这个举动越发让对方觉得难堪,不免更加生气了。
“我告诉你,姓金的,不要以为自己有钱就了不起,我们买的不是廉价楼盘,要的不是那种质量,你现在是过错方,如果你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我明白告诉你,记者就在楼下,能请的我们都请来了,你可以试试后果会怎么样。”
金泽闻言,稍稍侧头,周岩走到窗户处朝下看了看,皱着眉走回来,弯下腰在他耳边说:“楼下有很多人。”
金泽依旧面带笑容,好像一点都不受威胁,他双手合十撑住下巴,问他们:“那你们觉得,什么才算是满意的答复呢?”
为首的人见话说到了关键,拍着桌子急切道:“你给我们把房款都退回来,然后再赔偿我们每人一百万精神损失费,这件事就算了了。当然,小王的爸爸电梯急坠还在住院,他的赔偿要另算。”
世嘉是高档楼盘,地段也好,一套房子下来怎么也得近千万,退了房款还要再赔偿一百万,今天来的还不是全部的业主,n栋楼,n他要房,事情解决完,恐怕都不是几千万的事。
金泽听完那人的话就笑了,笑得出了声,笑容英俊,笑声悦耳,然后他就说:“退房款,然后一人一百万?”他挑了挑眉,“我给你们一人一千万怎么样?”
一直关注他回答的业主们面上一喜,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可随即便看见金泽满脸嘲讽地直接起身摔门走人,顿时明白自己是被玩了。
妈的。
真是想骂人。
这样想着,业主们就开始大闹,金泽先走了,留下的人却得处理骚乱。
其实,金泽也没有多轻松,他是走了,并且要离开公司,走出大门的时候,周岩跟在后面,保安也冲上去,不断地推开涌上来的媒体记者,话筒都快戳到金泽脸上了,金泽始终冷着脸,一个字都不说。
后面这个画面就是许澄夜在电视上看到的转播,至于之前在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除了业主和金泽本人,没人知道。
许澄夜看看手边的手机,拿起来又重播了昨天那个电话,这一次电话响了很久,还是没接通,她又打了一次,是正在通话中,应该是有别人打进来。
车子上,金泽看着不断打进电话的手机,直接关了机。
他靠在车椅背上,手里紧握着手机,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机迟疑许久还是问:“金总,去哪?”
去哪?
是啊。
去哪呢?
金泽转头看向车窗外,闹腾的事,暂时不想理会,也不想计算要赔偿多少钱,他跟别人说自己是受害者,怕是别人也不会相信,只有等警方调查清楚,或许还能给他找回一些损失。
按了按额角,金泽有点累地说:“回家。”
回家吧。
不想在公司,那就回家吧,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可去。
一夜加一早上没见到许澄夜,竟然好像几年没见她了一样,异常思念。
到了家,一进门,金泽便瞧见她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背对着门口。
她的背影纤细挺拔,舞者优渥的身材让她始终保持着优雅的仪态,听见门口响动,许澄夜回头望过来,两人四目相对,许澄夜慢慢站起来,问他:“你没事吧?”
金泽是真的有点累。
他站在门口,手搭在门上,松了松领带,笑着说:“没事啊,怎么了?”
他什么也没说,或许是不想让她知道这有些糟糕的事吧。
房地产这个行业,偷工减料似乎是行内潜规则,只看你做得够不够精妙,会不会被人发现。
但是,这的确是伤天害理的事,一旦被发现,无解。
许澄夜眨了眨眼,握了拳,说:“没,没什么。”
第24章
许澄夜不是什么圣母。
也知道很多行业都有灰色地带。
但新闻上播放的,老人从电梯坠下来,现在还躺在加护病房,无数业主的房子根本没办法住,这些事情都摆在眼前,实在很难让人忽视。
她才刚刚对金泽印象好了很多很多,现在又开始迟疑了。
而金泽呢,他是觉得这种事没必要说出来让她担心,他自己会想办法处理好,他觉得自己问心无愧,所以不做解释,也不提这件事,这在他看来是男人的抗压性,但在许澄夜这边看,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人与人之间的误会,往往就是从不解释和不提起开始的。
“你自己做的?”
金泽到餐厅,发现了桌上还没吃完的菜,西红柿炒鸡蛋孤孤单单地摆在那,分量还不少,做它的人吃得也不会多。
看金泽意外的模样,许澄夜弯弯嘴角说:“是我做的。家里没佣人,饿了,就炒了个菜。”
金泽闻言,二话不说,坐下来拿起筷子,把一盘子菜都吃完了。
吃完了,还不忘发表一下意见,满脸幸福地吐出一个字:“香。”
许澄夜心里一软,想说什么,但金泽在她说话之前道:“我最近会比较忙,不会有时间在家一直陪你,我让佣人回来上班,你需要什么就跟他们说。”
语毕,便拿出手机给周岩打电话,让对方吩咐佣人重新开始上班,许澄夜看着,等他挂断了电话就说:“你的电话一直开着么?”
金泽现在拿的是私人电话,给周岩打电话没必要用对外的号码,所以许澄夜问他他就直接道:“对,怎么了?”
许澄夜摇了摇头,没言语,金泽看着她,她很安静,眼睛的,水润极了,垂眼望着一边时,眼神奇异得让人觉得她很委屈。
“怎么了?”金泽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想要揽住她的肩膀,但想起他们还没亲密到那样的程度,只能硬生生收了回来,他用面对那些业主时完全不同的温柔语气说,“是不是想我了。”
许澄夜心里一慌,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没有恋爱过,金泽在他看来也不是完美的对象,甚至说,与她的择偶标准相差甚远,她是否真的要和这样的男人试着交往?
看许澄夜不说话,金泽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他从昨晚到现在睡了不到三个小时,醒了就开始处理那些令人焦头烂额的事,回来的时候还被媒体围攻,到处都是对他的污蔑和不实报道,他虽不予理会,对外的状态也无懈可击,可真的是有些累了。
“我去休息一下。”他轻声开口,“我抱你上楼。”
他没追究她自己下楼的事,两人默契地不提那些,但在他要抱她上去的时候,许澄夜拒绝了。
“我可以自己走了。”她声音很轻,“你去休息,不用管我,我坐一会自己上去。”
金泽怔了怔,腾在半空的手停顿了一下,空气凝滞了几秒,他点头:“好,那我走了。”
语毕,他转身离开,背影疲惫又萧索,许澄夜看着看着,拳头握得越发紧了。
上了几节台阶,金泽忽然转头对她说:“电视你不要看了,看看杂志或者碟片,电视有辐射,不要老是对着它。”
电视现在处于关闭状态。
许澄夜早就看到了金泽突然想起来不想让她看见的新闻。
其实在他自己心里,除了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之后担心,也有一点害怕她误解,和其他人一样觉得他真的是那种会拿人生命开玩笑去偷工减料的奸商。
许澄夜仰头看着金泽的方向,缓缓说:“辐射么?看碟也有辐射的,手机也有辐射,没电子产品是完全没有辐射的,只要不超量,不会影响健康。”
金泽先是皱皱眉,然后又笑了,笑容有些难看,丹凤眼里深邃幽怨,语调沉郁顿挫:“你学历高,我没多,总之,你少看一点。”
他说完话,便转回头上了楼,当他身影消失在二楼拐角处的时候,许澄夜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她接起电话,许藏钧在电话那头道:“澄澄,忙吗?”
许澄夜:“不忙,爸,你有什么事吗?”
许藏钧“嗯”了一声说:“我就是想问问你,最近和那个金泽还有联系吗?”
许澄夜没言语,但沉默也是一种回答,许藏钧叹了口气说:“澄澄,你忙着演出的事,肯定没关注新闻,我跟你说,那个金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手下的楼盘出了问题,差点闹出人命,工商部门已经介入调查了,这样不顾人命唯利是图的人,你还是不要多接触的好。”
不顾人命,唯利是图,好像正是外界人现在对金泽的看法。
出身低,有了钱就各种嚣张跋扈,除了那张脸长得不错之外,真是个满身铜臭的市侩商人。
可是,这样的人,却一直对她很好,让她觉得可以依靠。
许澄夜摆弄着手指,对父亲的话不置一词,许藏钧见得不到回应,便换了个话题问她:“你那边演出怎么样了?能回家了吗?你妈前阵子说要去看你演出,你们巡演下一站是哪里,我和你妈一起去看你,你把时间地点告诉我,我让人订票。”
提起这个许澄夜就一阵心慌,如果父亲真去看演出,她的谎言就被戳穿了。
许澄夜赶紧说道:“爸,你们不用去了,我的演出结束了。”
许藏钧疑惑道:“结束了?不是巡演吗?”
她解释说:“是巡演,后面的主角不是我,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所以提前回来了。”
许藏钧对女儿信任有加,她从小到大都很让他省心,所以她这样说他也没多想,只说:“结束了啊,那就回家吧,几号到家?我让司机去机场接你。”
回家么?
要回去么?
抬眼看看二楼的位置,金泽睡着了么?他现在应该也挺难过的吧,事情闹得那么大,虽说怎么看都是他的错,舆论和民意都一边倒,但是……她现在离开,是否太无情。
“澄澄?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父亲在电话那一边催促,许澄夜在这一边犹豫,最终,她还是做了决定:“不用来接我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许藏钧迟疑:“你自己可以么?家里有车干嘛不用?”
许澄夜仓促说道:“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这两天就到家,有人来找我了,先这样,我挂了。”
说完话,她就赶紧挂断了,父亲那么聪明,她很担心再多说会被发现破绽。
低头看看自己的腿,正常行走应该差不多了,只要不剧烈运动,应该很快就好。这是她自己的构想,她至今仍然不知道,大夫曾告诉过金泽什么。
把手机放在口袋,许澄夜站起来慢慢上楼,等她到达金泽房门口时,发现房门虚掩着,金泽在房间里,坐在床边,没有睡觉,面上没有表情,眼神毫无焦距地望着地方,似在思索什么。
他很敏感,许澄夜一出现他就发现了,抬头看过来,两人对视,许澄夜开口说:“我要走了。”
金泽明显一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