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还要给车钱?乡里乡亲的顺道捎带一下,这不是小事嚒?”人群里有人嘀嘀咕咕,卢秀珍眼尖,即刻便找到声音来源,那不是刘三嫂子么!
    “刘家三嫂,话可不能这么说,若是三爷家里有骡车闲着,又顺道要进城,捎带一下没什么了不得的,可三爷是靠这个吃饭哪!”卢秀珍从兜里掏出了十来文钱:“三爷,这是我和六丫的车费。”
    崔三爷一愣,见卢秀珍眼睛睁得大大笑眯眯的望向他,即刻间便明白了这大郎媳妇是在帮自己甩掉麻烦呢,他点了点头,乐呵呵的将那十来文钱接了过来:“大郎媳妇,昨儿你才给了几钱银子,哪里还用得着给车钱。”
    围在门口的人都愣住了,手偷偷的摸到了衣兜里,差不多都是布挨着布,即便有,也不过是几文钱,还准备中午买两个馒头当午饭来着哪。
    “三爷,那咱们走罢。”卢秀珍心情愉悦,拉着六丫就朝骡车那边走。
    “我有钱,我有钱!”
    一个肥肥的身子挪了过来,从衣兜里摸出了几文钱,两根手指在铜钱上擦了又擦,最后才恋恋不舍的将几个铜板放到了崔三爷手里:“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不容易忍到这里,某烟来说一句啊……
    有些菇凉说不知道男主是谁,都快被弄糊涂了,现在某烟终于可以告诉那些被“折磨”的菇凉,大郎是男主!
    一 二郎虽对秀珍有爱慕之心,可秀珍没有表现出半分对他动心,只是长嫂的关心,前文除了给二郎买的衣裳与众不同之外就没有别的任何描写啦
    二 昨天章节的标题,初相逢,这也显示了大郎是正牌的男主。
    三 秀珍本来是大郎媳妇,大郎没死,所以……
    四 有些菇凉担心大郎家庭复杂,某烟可以负责任的说一句,大郎不会让秀珍有任何为难的!而且秀珍也不会是被人吓倒的,菇凉我是被吓大的吗,=哼……
    第64章 初相逢(五)
    乡间小道上,骡车辘辘作响,压着湿润的尘土朝前边吃力的走着,骡子有些不满意的打了个响鼻,以前出村的时候走得都很轻松,今儿可真是吃重,这车上除了人,还有几棵树,真够它拉的。
    特别是,还有一个肥得跟猪一样的人压着。
    天色渐渐的亮了些,车上几个人的轮廓在晨曦里显得清晰了许多,车子一边坐着卢秀珍和崔六丫,另外一边坐着崔大娘和她的大儿媳妇崔大嫂。很明显的,崔大娘坐的那边沉了下去不少,车轮都快陷到泥土里头去了。
    “大伯娘,把树挪一挪吧。”
    重量不平衡,遇到不好走的路,车子或许会翻到沟里去呢,卢秀珍弯腰低头刚刚想要将崔大婶脚边放着的树朝自己这边搬一点,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像有什么割破了空气一般,刺啦刺啦的响:“谁让你动我们家的树?”
    卢秀珍一抬头,就见着崔大嫂满脸警惕的望着她,眼中分分明明都是怀疑:“你是想要偷我们家的树?”
    这可是他们全家在山上转大半个晚上才找到的几棵树哪,这三叔家的小寡妇肯定是眼红,想要趁她们不注意偷走一棵!崔大嫂狠狠的盯着卢秀珍,一双手紧紧的攥着衣裳角儿,她要是真敢这样做,自己非得将她好好教训一顿不可——上回问她要改口费的事情,她可还记着呢。
    这也太小人之心了吧?
    自己要偷她家的树?着青天白日的,怎么偷?这几棵树值得她惦记么?卢秀珍直起身子,微微一笑:“我是怕到时候车子一边会被压扁。”
    崔大婶与崔大嫂一只手抓住骡车板子,婆媳相视片刻,只觉脸上有些臊得慌,两人将脸转到一边,不再看卢秀珍与崔六丫,心里打着小算盘,到了江州城该怎么样去叫卖。
    “哎呀,总算是到了。”
    江州城那一线乌黑的城墙颜面,就如一条巨龙,静静的蛰伏在那里,在等待着一飞上天的时机。城门口站着几个守城兵士,看到骡车上头的崔三爷,并没有盘查,只是手一挥就让车子过去了——崔三爷在这城门出出进进几十年,早跟那些兵士们混熟悉了,有些私底下还颇有些交情,他赶车过城门基本不用下车。
    “大嫂子,你带着儿媳在这里下车吧,花市就在那边哩。”崔三爷将骡车赶到了一条街口停了下来,用鞭子指了指右边那条街:“一直朝前边走就行了。”
    “行,我们就在这里下。”崔大婶在媳妇的帮助下挪动着庞大的身子爬了下来,一只肥肥的手攀住骡车的板子:“他三爷,我和媳妇还没吃早饭哪。”
    崔三爷挑了下眉毛:“他嫂子,你告诉我这个干啥?”
    “退几文钱给我让我们娘儿俩去吃个早饭呗。”崔大婶似乎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一张圆乎乎的脸盘子在崔三爷面前晃过来晃过去:“没吃早饭饿得腿都抽筋了,眼睛前边发花,都看不清东西了。”
    “大伯娘,你就没带钱出来嚒?”崔六丫见着她这副无赖的模样有些生气:“那些钱给了三爷做车钱,怎么又变着法子讨回去呢?”
    “六丫你胡说个啥子,我只是肚子饿,向三爷要几个钱去吃饭。”崔大婶说这话时,中气十足:“你没看到我都快饿晕了?”
    崔三爷默默的从口袋里掏出了几个铜板来:“他嫂子,别说了,我把车钱退给你。”
    崔大婶一伸手,迅敏的将那几文钱抓到手里,朝崔三爷咧嘴笑了笑:“他三爷,真是辛苦你了,将我们娘儿俩捎带过来。”她得意的瞟了一眼崔六丫,招呼媳妇:“走,咱们先把这树扛到花市那边去。”
    “三爷,你干嘛把钱退给她?”卢秀珍有些不解,这大伯娘不要脸是一回事,崔三爷不给她钱她也没法子。
    “你这大伯娘……”崔三爷叹息了一声,扬起鞭子来抽了骡子一下:“我不退钱,她少不得以后会到村里到处说我的不是,还会上门找我婆娘去讨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几文钱,算了算了。”
    这可真是人贱则无敌,卢秀珍摇了摇头,虽然前世也见过不少贪小便宜的,可像这种贪得理直气壮的,还是头一回见着。
    “大郎媳妇,你也别多想,人生在世哪里处处都能遇着讲道理的人,若是跟她们去一般见识,每日里头气都会被气死了,哪里还能快快活活的?大郎媳妇,你年纪还轻,等着到了我这时候就明白咯,人不就是一辈子,何必因为别人自己心里不舒服?”崔三爷一边赶车一边说得爽朗:“凡事别太在意,退一步海阔天空。”
    卢秀珍坐在那里仔细咀嚼着崔三爷这些话,好像也有些道理,崔老实与崔大娘也总和她说“吃亏是福”,少跟村里人发生口舌之争,卢秀珍当时觉得他们俩是老实惯了,被人欺负惯了,这才阿q精神一样的找些借口来为自己开脱,现在想想,可能人年纪大了,什么事情都会看得更开些吧。
    只不过她依然还是觉得要昂首挺胸做人,方才大伯娘坑几文钱这事也就算了,左右不过是几文钱,可若是有人欺负到头上来,她可不会像崔三爷一眼,和和气气掏出几文钱来打发了他们——针尖对麦芒,谁也别怕谁!
    兰府的大门越来越近,守角门的婆子说话之声依稀可闻,卢秀珍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色尚早,空中有些阴云聚集,看上去一副沉沉的模样。
    “大嫂,今日真的可能会下雨哪。”崔六丫跳下骡车,也抬头看了看天色:“大嫂,你说得可真准。”
    卢秀珍笑了笑:“这是有依据的。”
    姑嫂两人进了门,崔六丫赶着去了外院准备上工,卢秀珍这边还没开工,她闲得无聊跟着去了厨房,看着崔六丫和几个厨子厨娘办早点。据说兰府有一百来号人,要都准备齐全也挺费工夫,下人们吃的包子馒头配稀饭小菜,主子们吃的花色就多了不少。
    “这银耳燕窝汤是给公子用的。”崔六丫指了指前边的一个大汤盅:“主家对他儿子可真是好,只是……”她压低了些声音:“只是好像说父子关系不睦,公子不喜欢跟着主家出来走动,一个人呆在内院的时候多。”
    公子?卢秀珍猛然想到了那个戴着面具的年轻男人。
    若真是因着兰先生早年对他的疏忽让他落下残疾,心中有怨言是肯定的,可兰先生也不是故意的,他进京赶考不过是想要博取功名,同时能改善家庭生活。从那精致的面具看起来,兰先生对他的儿子很是关心,否则也不会大手笔来给他打造面具了。
    唉,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怕是生在富贵人家,高门大户里头,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处。卢秀珍摇了摇头,所以说呢,悔教夫婿觅封侯,追求荣华富贵,期间总会丧失一些什么东西,还不如脚踏实地平平淡淡的生活,就像她现在,努力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轻松一些就好。
    “公子的燕窝汤好了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卢秀珍转头过去,就见一个鹅蛋脸的姑娘提着个篮子站在门口,身上穿着浅绿色的衣裳,脊背挺得笔直,就像园中的绿葵一般,精神得很。
    “好了好了。”旁边有厨娘赶紧走到这边,将盛着银耳燕窝的汤盅送了过去:“灵鹊姑娘可是辛苦了,每日都起这般早。”
    灵鹊笑意盈盈:“公子每日要跟着胡先生练习武艺,我们做下人的怎么能比公子更晚?”
    “胡先生到咱们府也有挺长时间了,东家一直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也是难得了。”那厨娘点头赞叹:“东家心地好着哪。”
    “还不是胡先生救过咱们东家的命?这也算是报恩了。”有人在旁边叹息:“不都说结草衔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东家这般做也是应该的。”
    胡先生,大概就是那络腮胡子的壮汉吧?卢秀珍微微一笑,若不是他,自己那四棵树还进不了兰府,这一百八十两银子还拿不到呢。这人爽直又有点小可爱,虽然已经是四十来岁的人,可还是一颗孩童的心。
    灵鹊没有开口接话,把篮子盖揭开,这边厨娘帮着把东西一样一样的放了进去,瞬间篮子就被东西塞得满满,一只手拎起篮子,腰杆依旧笔直,没有半分因着吃重而塌下肩膀弯着腰的模样,似乎那个篮子对于她来说,就跟不存在一般。
    卢秀珍站在门口望着那个脚步轻盈的身影,心里忽然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个丫鬟似乎很有一把力气,可跟她的身材似乎又有些不符合。
    奇怪,真是奇怪。
    第65章 借东风(一)
    朱红色的长廊蜿蜒曲折,在绿树从中蜿蜒曲折,若隐若现,沿着廊柱一直朝前走,不多时便到了一扇垂花门口。
    垂花门那里坐着一个老婆子,旁边还蹲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两人正在嘁嘁喳喳的说话,见着卢秀珍走过来,老婆子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这位姑娘,你是新来的丫鬟?”
    卢秀珍摇了摇头:“我是你们东家请过来重新整整园子的。”
    “咦,我昨儿听说了有这码子事,可……”老婆子眯缝着眼睛看了看卢秀珍:“姑娘你也太年轻了罢?还能做这事儿?”
    卢秀珍站在那里,双目如水:“这位大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若是没有三两三,你们东家也不会请我。”
    “这倒是实话。”老婆子点了点头:“姑娘是个有本事的。”
    蹲在门边的那个男人也跟着附和:“昨儿我听着平安说卢姑娘很厉害的,连钱管事都服气了哩。”
    婆子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钱管事都服她了?啊哟哟,看起来姑娘真是个有本事的了!”她讨好的朝卢秀珍笑了笑:“姑娘可是要到内院去瞧瞧?是要将外院的山石搬到内院去不成?内院是也该好好整饬整饬了,公子不让花匠进去,里边有些乱。”
    卢秀珍走到这边本是想看看垂花门的,俗话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二门指的就是垂花门,她在念大学时,上课的教授曾经口若悬河的将这垂花门批判了一通,说这是束缚古代女性的一道屏障。现在穿到了古代又进了富贵人家的院子,卢秀珍当然不肯放过这个好几会,自然要来看个仔细。
    垂花门着名字真是名如其名,门廊不再是朱红颜色,而是厚实的玉绿,玉绿的底色里浮现出一片片精雕细琢的花朵,粉色的花瓣很是鲜明,就连上边的脉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与此刻树上开出的花没有两样。
    看门婆子见着陆秀珍聚精会神的看着门端,自以为是的开了口:“姑娘,这门没啥好看的,要看就到内院去看看呗。”
    那个男人脸上微微色变:“没东家发话,卢姑娘怎么能进去。”
    “这有什么,卢姑娘不是帮着来布置园子的?她不进去,如何知道内院啥样子?”看门婆子很是不服:“平和,这二门可是我来看着,你不过是东家派来给我观观场的,还轮不到你在老婆子我面前指手画脚!”
    “两位,两位……”卢秀珍有些好笑,她又没说要去内院,守门的倒已经吵起来了:“两位,我不过是路过而已,若是不方便就算了,我先到山石那边瞧瞧。”
    门边的男人松了口气:“多谢卢姑娘体贴,我没有恶意揣测姑娘会去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只是我们这看门的必须要……”
    话还没说完,远处有个人疾步朝这边走了过来:“卢姑娘,你来得好早!”
    “胡先生!”
    来了熟人。
    胡三七穿着一件到膝盖处的袍子,下边露出了两条裤管,脚被一双黑色软靴裹得严严实实,这打扮放到前世,也算是新潮了。
    卢秀珍“噗嗤”一笑:“胡先生今日打扮得真是脱俗。”
    “哈哈哈。”胡三七爽朗的笑了起来:“我穿长衫穿不惯,总觉得碍手碍脚。卢姑娘,你站在这里干啥?”
    看门婆子趁机告状:“胡先生,卢姑娘想要去内院看看,可平和却一味地拦着不肯放她进去!我寻思着,既然东家请了卢姑娘来重修园子,总得要去看看内院到底是啥样子才成,要不是卢姑娘怎么好下手?”
    胡三七点了点头:“说得不错。”
    “看看看,胡先生都说该让卢姑娘进内院瞧瞧。”看门婆子咧嘴笑了起来,牙齿上粘着小片菜叶,黄立透着绿:“也就是你才这样小心谨慎,卢姑娘还能进去做啥坏事不成?人家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还让你这般防备!”
    平和涨红了一张脸站在那里,半句话也说不出。
    “卢姑娘,我带你进去转转。”胡三七朝卢秀珍点了点头:“内院里是该好好整整了。”
    昨儿公子去外院走了一趟回来就有些不对劲,坐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像平常那样找他说话,胡三七只觉纳闷,追着灵鹊灵燕两姐妹问原因,两人头一扭便走到了一旁:“你自己去问公子嘛,我们又怎么知道!”
    胡三七是个好奇心重的,见着崔大郎那样子,心里瘙痒不已,只想知道崔大郎为啥会是这般模样,莫非是中了邪?就连晚饭都吃得少了些,才用了两碗饭便放了筷子——平常公子可要吃四碗的!
    “公子,你这一整天到底在想啥哩?”最终胡三七没有忍住,追着崔大郎问:“怎么有些魂不守舍?”
    崔大郎的脸红了一红,转身走下石阶,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胡三七双脚点地,人已经掠了出去,拦在了崔大郎面前:“公子,有啥话就该说出来,憋在心里可不好受哩。”
    崔大郎向左边迈了一步,胡三七跟着晃到了左边,他向右,胡三七比他还先到,笑眯眯的的瞅着他:“公子,老兰是你的夫子,我也是你的拳脚师傅,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也不讲究着些?”
    “胡护卫!”崔大郎有些不好意思,这事情怎么好开口说出来?
    在外院见到媳妇儿,他的心就止不住的发慌,坐着也好,站着也好,眼前总晃动着那个婀娜的身影。就连兰如青教他念书,拿着书才看了几行,那些字慢慢的都在纸上扭动起来,不多时书上全只有一个黑色的剪影,一举手一投足都牵动着他的心。
    幸得兰如青才教他不到半刻钟就有人来送信,仿佛是有什么急事需要处理,否则兰如青肯定也会看出他的不对来。等着兰如青走了,崔大郎就彻底放下提心吊胆,把书搁到一边,闭上眼睛细细回味着今日初次相遇的情景。
    看着山石顶端摇动的那一瞬间,他全身紧张绷直,连手指尖都冷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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