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只见那黄皮子瞪大双眼,炸起毛来,骂道:“说像个人,有甚么难,害得我又要修炼十年”。又骂道:“我这半年囤得仙气都耗在你身上,救了你命,却被你一句话打回原形,真是苦也”。
    安婆子听了,心里对不住,便发誓赌咒说了几十遍“像个人”。谁知那黄皮子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说道:“没用的,要见我第一句话说‘像个人’才行”,又懊恼得在地上打滚,说道:“你这个人,以后见到黄皮子就说像人,好不?说不得十年后我又碰到你”。
    见婆子应了,那黄皮子叹了口气,便要跑走。谁知那婆子竟叫住自己,说是要替大仙立个牌儿,时时奉香。
    那黄皮子听了,说道:“你们这里正闹荒,那有闲钱置办香油,若你真有心,日行一善,替我攒攒功德罢”,安婆子本就是信佛之人,连连同意,又发下大愿,不然厄运当头。那黄皮子见这婆子说得话满,也不再言语,一溜烟跑了。
    那安婆子自从发誓后,当真日行一善。许是有用,这婆子的运道总比旁人好上几分,不仅被贵家收留,还混了个头目,十几个灶房丫头求认干娘,安婆子都没应哩。又双手都会使刀,手艺精湛,即使独身一人也无人说嘴。
    这次是有急事,夫人又不吃外面的劣质糕点,安婆子才被点了名。这婆子见异状连连,担心是见死不救,大仙发怒,只得舍着命,提了两把剔骨刀,往楼上走。
    等走到那房,听得里面有女娘在依依呀呀,还有男子在笑。只听那大儿笑道:“小娘子,我知你不是凡人家,就算是公主娘娘,落到这份上,也只能叉开腿请我入哩。不然,那旮旯里躺着的死狗,就是你的下场了”。
    那二儿问道:“大哥,这女娘顶多一个富家,怎得不是凡人”,那大儿笑道:“先前我也认做富户,谁知竟搜到她有这钗儿,听得那黄玉匠说,戴这紫玉的,没个下三品的。这女娘如此绝色,又是雏儿,估计是高门千金了”。
    那二儿听得,哈哈大笑,说道:“想不到千金身体也能被我作弄。大哥,咱就将那钗儿插她头上,就妆个骚千金深夜勾汉子的戏,你玩上面,我弄下面罢”。
    那老大听得,微微一笑:“二弟,你看那死狗竟坐起来了”,趁他老二转头的功夫,一刀戳进了心窝里。那老二呆瞪着眼儿,嘴里还没吐出字来,就瘫倒下去。
    舜娘早被灌了哑药,绑在那里,只是喑哑叫着。那老大又插了几刀,探得没了气,便剥下老二的衣裳,扯成条儿堵住那血,也扔在墙角。舜娘见这恶鬼一步步走了过来,自家又动不得,心里将那菩萨佛陀念了千百遍,盼着有神仙侠客将这恶鬼收了去。
    老大见舜娘吓成这样,笑道:“小娘子,这店的人都灌了药,不到正午不醒,无人来救的。只要你顺了我,连喝十日的哑药绝了声,就扶你做正头娘子,可不好么”,又说:“你若不从,入你一顿,把你剥光吊在衙门口,可怜你父母,就要丢大脸了”。
    舜娘听了,只是流泪摇头。那大儿正要发怒,却听得一声响,有个体型肥硕的黑影从门外扑来,对着大儿就砍。
    ☆、第40章 舜华落王家
    话说那大儿正怒着,不料门儿被人撞开,那蒙面凶人双手使刀,呼呼作响。那大儿一手不敌两刀,没多时就挂了彩。
    那凶人也倒没取他性命,将那大儿砍到在地,跨坐上去,用刀柄敲晕。又拿角落里剩下的绳子,将老大绑起来。做完这番后,才放开了舜娘。
    舜娘见这凶人虎背熊腰,两手老茧,吓得抖成一团。谁知那凶人扯开蒙面,竟是个帮佣婆子的模样。只听那婆子问道:“小娘子哪里人氏?在临安可有亲眷?”
    若是以前在尚书府,舜娘有一答一,文雅非常。如今吃了惜老怜贫的亏,哪肯说实话,只喑哑着妆个哑样。那婆子见了,叹道:“造孽哟,好好个女娘哑了,哪有人家肯要”,便寻来衣衫,让舜娘穿裹上,锁了门儿,带舜娘下楼。
    舜娘见这婆子手脚麻利,不一会儿烧了水让自己梳洗,甚是热心。又拿来蜜糖,说是出锅不久,味道可好哩。
    舜娘两日没进食水,狼吞虎咽,又吃得猛,呛了起来。那婆子见了,忙寻杯水来,又拍打舜娘的后背,让那块儿滚下去。许是连日里人情冷淡,现在遇个热心肠的,又怕被骗,舜娘想着父母和那赵裕,眼泪滚了下来。
    那婆子见了,边干着手里的活儿,边安慰舜娘,说自己以前一家八口,两个儿子虽然莽撞,也都孝顺;小儿媳嘴碎,却明得道理。老汉虽然好吃懒做,也懂得留几块给自己。
    本以为就这样过下去,谁知金兵杀来,只有自己逃了出来。也是自家老丑,混在叫花堆里没人揩油,每日饿肚挨骂,才流浪到建康府。本以为建康被改作东都,有了官家,日子能过,谁知没两年官家又南逃扬州,自己当了四年的叫花,受够了苦,有时在桥头晃着,恨不得栽下去和家人相见。
    等到了临安,因缘际会,竟当了厨娘。小娘子,不是我说嘴,就算你哑了,又破了身不得嫁人,都比当叫花强。你瞧婆子我,如今无儿无女,死后棺材都没人看顾哩,你年华正好,又花容月貌,比我强多了。
    舜娘听了这话,渐渐止住哭声,又听那婆子说道:“你独身一人,若是被歹人骗去,倒是不好。这隔几条街有个王家酒楼,今日那三掌柜在招女工,若是识文断字,工钱能翻番哩。噫,我若也识字,在那当个女大厨,比服侍人受气好多了”。
    舜娘听得,本要问几句,却一时发不了声。见这婆子不识字,只得干着急。那婆子见了,说道:“小娘子,你装扮好,就上楼去取你包裹。横竖这楼里人都下了药,睡到正午才醒,我天亮前陪你去”。
    又说:“等回来后,我就妆个歹人抢劫的样子,这店家心里有鬼,也只能混着认。你上楼多拿点金银,就当是被歹人盗去的。”
    舜娘见这婆子不慌不乱,还条理清楚,心内纳罕。本以为这些没读过圣贤书的愚民愚妇,只懂做些粗糙活计,赚个温饱。那些心内存奸的,一分一厘,弄个小买卖,等攒起来再扩个家业,吸血抗税,才成大商贾。
    谁知这大字不识的婆子,竟有这等见识,与自家以前见过的仆妇完全不同。难道仆妇们在主人面前一个样,背过身又变另一样?
    舜娘还不知苦难最能磨砺人心,那些汴梁旧难里逃出来的,哪个没几分本事。这婆子原来是老实农妇,等家破人亡,混迹丐帮,经了多少故事。又被贵家收留,待了七八年,就算是个榆木脑袋,也被现实硬生生凿出了窍。
    那些仆妇们,也有天资聪颖的,只是白日为裹嚼奔波,夜里倒头就睡,再好的天资,也蒙上了灰。还有那走了邪路的,一劲儿拉拢是非,浑水摸鱼,为点蝇头小利就设计害人。
    这安婆子自从日行一善后,再也没和长舌们来往,反而多听多想,见有难处的便拉一把。许是脑袋动得多了,这婆子的胆识眼界,竟比旁人高上一等。那些长舌愚妇见安婆子竟要修个佛爷,都在嗤笑,安婆子却睬都不睬她们,继续行善。
    舜娘一时想不清,便把疑惑先抛到脑后。取了自家金银,又将店家的箱笼翻得杂乱,摸了银票钱钞,回转到灶房。
    那婆子见舜娘回来,又看窗外由黑变靛,知道天要麻亮。正准备要走,谁知那女娘竟把银票分成两份,多的一份往自己手里递。
    安婆子见状,笑道:“小娘子,婆子我没几年就要入土,留它做甚。你以后若不嫁人,留下来傍身不好么”,舜娘见这婆子真心实意,便将这婆子的脸看了又看,记下了恩人容貌,日后寻个机会报答罢。
    那婆子将舜娘送到王家酒楼,正好遇上众人洒扫,便向三掌柜搭话。张小九听得这女娘无故遭灾,又是个有学问的,便先安顿下来。
    安婆子见众人和善,放下心来,又偷偷叮嘱小九,说这女娘看着是个大户,估计是家里出事才流落的,人也可怜,若是有个好后生,凑在一起也是积德。那李婆子支着耳朵听着,拍着胸脯包揽下来,安婆子才走了。
    话说张小九近日正为王家分店的事发愁,可巧瞌睡人遇到枕头,竟有个能写会算的女先生来。这舜娘人物大方,行事妥帖,没几日便把王家分店整理得井井有条。
    哪像之前招来的账房,看这王家酒楼老弱妇孺,张小九又是个瘦小的,没几日就做起假账来。还是王嫣冉精明,瞧出不对,便辞了那账房。
    那账房恼羞成怒,还在外面编排说王狐狸想勾他,他牵挂自家妻女才走人的。外面那些闲汉本就爱惹事,几天便把这事传得南县皆知。
    王嫣冉母女气病在床,那账房还恬着脸,托人来说这王嫣娘已经没了名声,若是肯嫁与他,他休了家里那恶婆,让王嫣娘当个正头,公母俩一起做这酒楼。张小九还没见过这等无赖人,喊起小甲小谢,几棒子将那账房打将出去。
    那无赖人逃到外面,还满嘴喊着:“骚狐狸施法子勾我,好容易才逃出来哩”,那些闲汉们也跟着起哄,闹得王家酒楼生意都不好了。
    眼见这无赖人在门外叫嚷,楼里王家母女病在床上。王婶子只顾着彩虹,王姑母心中直念佛,还好自家盛儿不再迷恋这骚狐狸,不然闹成这样,还怎得做人家。
    张小九见李盛冯瑜去了乡试,其他人又指望不上,急得团团转。捧珠见了,心中着急,却也没有法子。这楼里大半是女娘,几个伙计顶多将那人赶远些,却是挡不住这污言秽语。若是和那人动起手来,这无赖人定能赖到府衙,即使冯府尊偏着酒楼,也拿这无赖毫无办法。
    张小九听得捧珠说“无赖人定能赖到府衙”,心中一动,遂生一计。捧珠听了这计策,也会心一笑,叫来周桂姐和彩虹,一起扒着窗子等着好戏。
    却说这日,那无赖人散了财,又说了些长腿白肉的荤话,引得一堆闲汉们笑闹。一旁有得了红眼病,不忿王家开分店的,也混在队伍里。还有那何婆姨,引了一堆长舌婆子,把那王嫣冉说成天下第一骚狐,一天能勾千百个男人哩。
    有几个外地客商,听得这里喧闹,过来一问却是清波门狐狸精的故事。
    那些开过荤的,都津津有味地听“王骚狐薄纱荐枕席,刘账房红帐拒妖精”,听到那王骚狐施展妖法勾刘账房,那刘账房紧闭双眼,乱挥乱打,却抓到一团软绵绵的,拧了一下,那骚狐竟娇吟一声,软在地上,下面汩汩流出水儿,又香又甜,七彩斑斓,还是蜜桃味的哩。
    众人听得得趣,却被一个小官人打断,只听那小官问道:“蜜桃味的也倒罢了,怎得又香又甜?难不成尝过?还是七彩斑斓的”,那何婆姨被打断,十分不悦:“骚狐子甚是腥臭,哪得香甜”,那小官见前后矛盾,本要再问,却见那婆子拉下脸来,只得住了嘴。
    众人都怨那小官人,又劝何婆姨不要和他计较。那婆子见众人都站在自己这边,心中得意,继续说道,直到那骚狐狸勾了三次,这账房君子念着发妻不动摇,那骚狐竟在茶水里下了药儿。
    谁知老天有眼,这茶水竟让骚狐喝了。那骚狐发起臊来,竟跑到大街上,见人就勾,又一路勾到瓦子里,抢走土妓的客。那些土妓没了客人,当天就饿死了,这骚狐混天混地,勾了上万个汉子,饿死几千个土妓哩。
    众人正听着那骚狐嫌勾人不爽,竟跑到衙门口,勾那石头雄狮子,正听得爽利,却又被那小官打断:“你这老妈妈,牛皮吹得恁大了。先不说死了几千个土妓,怎得今日我没听见,这三日勾万人,一日三千人,一时辰两三百人哩。这狐狸眨眼间就要勾一人,就是妲己娘娘也没这样厉害”。
    何婆姨见状,正要反驳,谁知王家分店门口,竟闹了起来。
    ☆、第41章 黑风张大王
    话说何婆姨正要驳那小官,却听得王家分店门口叫嚷开来。
    只见那李婆子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全身抽搐着。胡婆子和谢帮闲在一边嚎啕大哭,直哭得天上的日头都被云彩遮住。张小九黑着脸儿,叫那张小甲去请郎中,又揪着刘账房不放。
    “各位街坊,我张小九来这近三年,大家都晓得我为人。先不提这刘无赖吃里扒外,只说他一拳打倒李婆婆,还想溜走。李婆婆是个有年纪的,如何消受得这一拳,今天若这无赖没个交代,我就去府衙击鼓”。
    那些闲汉受了刘账房的钱钞,本要替刘账房说话,却被“府衙”两字噎住。那李婆婆倒在地上,被人顺着气儿,气息奄奄,好不凄惨。这刘账房咋得如此手重,她一个老人家,就算嘴碎些,也不该你挥拳头。
    那刘账房气得满脸发青,跳脚说自己没动一个指头,只是靠得近些,这李婆子无缘无故晕倒,怎得成了自己不对。那些闲汉本就是爱看热闹的,还没几时,便把王骚狐的话头换成刘一拳。还有人劝刘一拳破财消灾,不然这婆子去了,一个杀人罪要你受哩。
    话说这刘一拳本就是个锱铢必较的记仇之人,就算是打残这婆子,也休想从他手里抠出一文钱。这刘一拳不但没一点慌张,反而叫起屈来,说这婆子素有暗疾,正好撞到凶日恶时,可不就去了么。
    一旁胡婆子听了这等无赖话,一口啐到刘一拳脸上,骂道:“你这黑心肝的,李姐姐若是有个长短,我们全楼联名告你去”,那谢帮闲也说自己去寻堂哥谢师爷,定让这无赖跑不了。
    众人正乱纷纷,张小甲已经引着郎中到了。张小九几人扶着李婆子,请那郎中诊脉。那郎中捻了捻须,摇头晃脑一番,说是这婆子被打断心脉,就是这一两日了。
    那李婆子听得,晕倒在地,王家酒楼里哭的哭,送郎中的送郎中,还有人在一旁来了一句:“说了那刘无赖几句,就被打得折了寿命,李婆婆你命好苦也”。
    刘一拳见周围人都怒眼瞪他,慌忙骂道:“贼婆子还想赖我”,又说:“各位评评理,我今日打人一拳,那人十年后死了,却是我的错么,再说这婆子腌臜,我离她近都要嫌她老人味哩,哪来用拳捶她”,又拉着闲汉要作证。
    闲汉们之前都凑在一起说那王骚狐,哪瞅见李婆子有没有挨拳,见这婆子奄奄一息,都偷偷溜了。何婆姨见自家对头李婆子,落得这样可怜,也怨那刘一拳没个轻重,又感叹这李长舌去了,以后嘴痒找谁对骂去。
    刘一拳见状不妙,正要逃走,却被酒楼众人围住,一顿棍棒乱打。张小九见不像样子,喝住众人,说是要请这刘一拳说道说道,逼着他来到后院。
    床上王老娘听得刘无赖被擒住,立时精神起来,病竟好了一半。嘱咐王嫣娘喝了药,被人扶着,在楼上看酒楼众人撕打无赖,越发心情愉快。
    那刘无赖被打得鼻青脸肿,却是挣脱不了,只得挨着,又听里面有人哭那李婆子,竟有进气无出气。谢帮闲立时去寻谢师爷说道,张小甲也跑到李盛同窗韩沁那求助,刘无赖听得这王家老弱竟能请动巨富韩家,便软了下来,请那三掌柜说话。
    张小九听这无赖想要私了,便嗤笑一声,说这李婆婆是自家娘子的干娘,自己做干女婿的,怎能让凶手逍遥法外。又对那几个拿棍棒的活计,说自家当邪道惯了,吃过多少女娘,还没尝过汉子的味哩。
    那些活计听得,俱笑嘻嘻的,彩虹在一旁还喊着“黑风大王要熬汤哩”,捧珠听得,叫人将那煮猪的大锅抬来,放到刘无赖面前,架起火儿,就要烧汤。
    那刘无赖听得院里磨刀阵阵,滚水汤汤,一群人都邪笑着盯着自己,心中恐慌。又疑是故弄玄虚,便梗着脖子不服。
    谁知那张邪道竟微微一笑,喊来一个缺着门牙的丫头,从那大锅里舀出一葫芦滚水,就往那丫头面上浇去,只听得那丫头撕心裂肺地叫着,倒在地上,被人拖出去。
    闻着肉焦味儿,那刘无赖吓得心战,此时张邪道说东,他便不敢说西,不仅吐出从酒楼贪了的银子,还多赔了五十两。那张邪道见了,簇起眉头,又转头问刀磨好了没,刘无赖见再也抵赖不过,又吐出一句:“是北县吴家叫我来的”。
    那张邪道听了,笑了一笑,让人提溜这无赖,丢了出去。那刘无赖被摔了个狗啃泥,爬起来,一瘸一拐回家去。
    等到家门口,却见那何婆姨刚从门内出来。刘无赖心中疑惑,刚走进去,就被一爪子抓破脸。
    只见那家里恶婆虎着个脸儿,劈头劈脸骂道:“你这个脑子灌浆,狼心狗肺的,竟去招惹王狐狸,若不是何家的告诉我,我还在鼓里哩”,又骂道:“那狐狸再骚,围她的也是衙内公子,你这个腌臜贼种,倒他娘的馋起天鹅肉来”。
    那刘无赖本要逞威风,却被恶婆又咬又抓,关在门外不让进屋。刘无赖在自家院子气得团团转,又用脚去踏那院里的苗儿。刘无赖的女儿见了,喊了一句“那菜长成要卖哩”,却被刘无赖一脚踢在一边,踏住乱踩。
    那刘恶婆听得响动,骂道:“你打坏她,明年咋得卖价钱”,转头骂那刘大姐:“见着这畜生就凑上去了,你闲得嘴痒么”,又出来揪住那刘大姐的耳朵,扯到灶房,让她烧水。
    那大姐听了何婆姨的话,本替亲娘打抱不平,谁知又被亲娘骂了,心中难过。等好容易烧好水,挑进桶里,送到屋内。
    却见亲爹翘着脚儿坐在榻上,亲娘给他上药。那亲娘见这青肿一片,骂那王狐狸全家让天雷劈死,不得超生。那亲爹听了,笑道:“梨花,明日我带着这身伤,去吴家一坐,再要回五十两,替你和虎子打几件银器,好是不好?”
    那亲娘听了,嘴里啐了一口,扭着身走了。见刘大姐还呆呆望着,往头上一凿,骂道:“这贱蹄想汉子哩”,又撕着大姐耳朵,扯到另一小间,让她照顾穿着细棉睡得正香的虎子。
    刘大姐怔怔地望着虎子,听着那刚才还势不两立的人,现在正滚在榻上,妖精打架哩。这几间房子本就是个样子货,隔不了音,只听得男吼女叫,你死我活。
    巷里徐秀才不是说“百善孝为先”吗,为什么我孝来孝去,疼的是我,乐得是你们。这虎子与我都是你肚子里爬出的,怎得他是主子,我是丫头呢。刘大姐想着,两滴泪掉在弟弟脸上,又慌忙擦去,生怕惊醒这祖宗。
    那清波门的王狐狸真是祸害,若不是她,我怎得挨这一顿打骂。偏这老天没眼,让那贱人穿金戴银,若是有神仙降服那狐狸,该是多好。
    先不提那刘大姐,只说那王家酒楼众人。虽然刘一拳的风头压过了王狐狸,这嫣娘终究是名声不好,心中难过。张小九见了,也暗自叹气,酒楼做大,却惹人红眼,偏这对手使出阴招,害楼上的女娘们。
    自己若是不扮成男子,也是步步艰难。女人当家怎么了,王家分店就用这女先生,气死那些红眼们。张小九见王嫣娘心中郁结,便说自己有妙计,能将这名头扳回来。王嫣娘晓得张小九人物聪明,便略略宽了心。
    又过几日,那李婆子烧完火,倚在桌子边喝着果子酒,对毛婉妁抱怨道:“前些日虽然赶走刘无赖,婆子我倒是受了苦,一动不动躺个半天,筋都麻了”。
    周桂姐听了,笑道:“婆婆你还算好的,就是皂角沫子难吃。我被那白醋泼得鼻子直抽抽,还忍住不打喷嚏哩”。
    李婆子笑道:“你这促狭鬼,不听小九儿的劝,偏请毛娘子在后面烧猪皮。这人被烫了根本没味,你倒是将这戏给毁了”。
    那周桂姐说道:“哪得毁了,三掌柜还夸我哩,说那无赖被吓上一吓,才能吐出钱来。穿帮又怎样,那无赖昨日知道婆婆你没事,还不是夹着尾巴溜了”。
    那毛婉妁听了,说道:“你还说,惨叫得吓死我了,差点把那皮丢进火里”,又说:“那彩虹也是,偏叫个甚么黑风大王的,弄得神神道道,几个伙计都偷笑哩”。
    李婆子说道:“咱这楼里没个男人,到底受人欺负,那张四带月牙去扬州耍子,若是没走,留下来镇个场子,也比小九儿唱戏哄人的强”。
    毛婉妁听了,没有言语,周桂姐不服,说道:“三掌柜虽是女子,也比那懵头的张四厉害。再说咱们东家,也是几眼就核出账目,这上上下下,谁不服她”。
    又说:“就算东家名声不好,不易嫁人,也比胡乱嫁给癞猪癞狗强,像那刘无赖,败光婆娘陪嫁,还卖女儿,自己拿了银子在瓦子充大爷,他女儿就卖在隔壁瓦子哩”。
    李婆子听得刘无赖被吴家赶出来,竟卖女儿逛瓦子,气得骂了半天。那毛婉妁听得这惨事,叹了口气,想这张怪物虽然离经叛道,却也讲义气。罢,罢,我在这酒楼里,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横竖比瓦子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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