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感叹了一句,想到那柔弱的身躯,南宫风锦心里有些许的不安。她既然能够得到蓝昙花的力量,年年承受那样的疼痛,必定有着非凡的能力。若是不能成功得到她的鲜血,那么等到他们的,又将是什么呢?
    如同两年前那样,那一夜自己并非是真的要非礼夜流年,而是听了湖天玑的话,想要吸取夜流年的鲜血得到蓝昙花的力量。谁想到不曾成功,甚至还丢了爱子的性命。
    可是……
    不破釜沉舟,那些奢侈的心愿,怎么实现呢?
    永远记得那一夜,孩子终将下葬,而阎罗大帝那封信里决绝的四个字:生死有命。
    我不相信!
    分明就是他为了心爱的徒弟,不肯将爱子的魂魄还回,却找了那样的借口。
    愤怒的在风里睁大了眼睛,南宫风锦的眼中翻滚过无尽的悲切和怨忿。
    只要得到蓝昙花的力量,我会让你们看看,生死有命四个字,是握在我的手里!
    枫林里的树叶还在随风而动,南宫风锦和湖天玑都站在议事阁门口,望着明媚的天空,往事不停在心中翻涌。
    他们在等待他们期盼的那个日子到来……
    可世间的一切,从来都是阴差阳错的。
    从不肯停歇。
    ☆、此夜幽暗
    这是一个诡异的黑夜。
    月亮被云彩遮住了光华,整个城镇弥漫在一种未知的恐惧里。
    就连一向热闹的南宫寂寂府中,也随着黑夜的到来陷入一片寂静。池泱泱吃饱了之后已经熟睡,南宫寂寂还在秉烛夜读。公孙青雨和夜流年屋里的灯是灭的,二人似是约好了,竟都不在屋里。
    希管家悄悄的关好了门,四处看了一眼,见回廊下也没有人影,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在府门口掌灯等待二人归来。
    黑夜里的小巷阴森森的,黑暗里有人追随着一只蝴蝶信步而来,她脚步缓慢,每走一步,似乎都是在下定很大的决心。
    风吹起那人的长发和罗裙,纤纤身影让人不禁浮想联翩。或许,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在深夜来与情郎幽会。
    然而,当她回过头来,那双眼睛却让人退却——它是紫色的,光芒更是阴沉冰冷。
    她渐渐的逼近破旧的房屋,在门上敲了两下。屋里的人被吵醒,掌了灯出门来:“谁啊?”
    外面的女子不回答,只是直愣愣的站在门口,嘴角微扬。
    “这大半夜的敲门也……”那被吵醒的人有些不高兴,嘟嘟囔囔的抱怨着,还是来开门。可是门一打开,他便看见门口伫立着一个长发及膝的女子,面容冷清,紫色的眼睛里散发出幽幽的光芒,吓得他丢掉了手里的灯盏,跌倒在自家院落里:“啊!鬼啊!!”
    那女子也并不顾忌他的喊叫,自顾自的进了门来,朝他走过去。他吓得一边退,一边还要喊,却发现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那女子眉间笑意盈盈,瞥了旁边一眼,顺手抄起一根大棒,劈头盖脸的打过去:“让你不孝!让你不成器!让你做地痞流氓,贪吃好赌!!让你贪生怕死,爱财如命!!让你掘母亲的坟!!你还敢喊?你再喊!!”
    那一棒棒下去,毫不留情。打得那男子满地乱爬,却发不出喊叫的声音。
    “你当我不知道那夜丑时了你还未曾回城的原因么?我不问你,你还以为自己瞒得天衣无缝!你个千刀万剐的不孝子!!掘母亲的坟……我让你掘!!”
    她的骂声在小巷里响彻,遮蔽月华的云彩似乎都被那声音吓到,忽然随风散开。
    月亮露出了头来,看着这一幕。那男子被打的再也没有力气逃走,鼻青脸肿的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借着月光,这才看清,原来那挨打的男子,正是白日撞了公孙青雨的无赖富有财,而持棍挥来的女子,是白日里不曾发威的夜流年。
    她打着打着,眼睛里的紫色光芒渐渐退去,似乎怒气也渐渐的消了。看富有财痛哭流涕,便扔了棒子,扬眉看着他。
    “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这一下,富有财终于能开口说话,一声声的求饶听得人发毛,“姑娘饶命!!”
    “限你三日之内将你母亲的坟重新修缮好,但凡我有一点儿看不过眼,叫你到地狱司走一遭!”夜流年冷眼,愤愤的扬手要再打,却又停下来,白了富有财一眼,“还有……你娘托我来告诉你,黄泉路上水深火热,她在那儿等你。”
    说罢,挥了挥衣袖,示意富有财可以回屋。富有财原本就害怕这个诡异的女子,听到她的话,更是吓得连滚带爬,一溜烟就钻进屋里去了。
    夜流年鄙夷的看了一眼他离去时狼狈的样子,满意的笑了笑,回到了黑暗里。
    一路上,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无数的鬼魂在黑夜里游走,与夜流年擦身而过。她看着这形形□□的影子,眼睛掠过他们脸上的喜怒哀乐,觉得有些心酸。
    没有一个人是愿意被人看不见的行走在世上,哪怕有一点微妙的存在感。从他们在世上消失的那时,当度过了很多个漫漫长夜之后,他们就会被遗忘。
    所以,青衣,你是遗忘了我么?
    所幸,你还记得穿越过人群来到我的身边。
    伤感的情绪总是容易在黑夜里漫上来,想起他曾经腼腆无措的笑容,她心里一阵阵的泛疼,眼睛里的紫色光芒若隐若现。
    而在这个黑夜里,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似乎正在朝自己漫延过来。夜流年回眸,看到公孙青雨一身黑衣,捂着腹部跌跌撞撞的走过来。她一眼就明白,那血腥气,正是来自公孙青雨。她忙走过去扶住他:“青雨,你怎么了?”
    “快走!”回身看了一眼那逼近的火光,公孙青雨拉住夜流年,顾不得疼痛,在黑夜里逃遁而去,“府兵追来了,回去再说。”
    今夜的城主府,是灯火通明的。因为有一刺客闯入了城主府,被湖天玑打伤。这一夜,全城都在搜捕那个胆大妄为的刺客。府兵们顺着血迹追来,瞬间不见了那个人。再从青石板的道路上仔细看,血迹沿着这条路直通南宫寂寂那边。
    “追!”
    那一行人怎肯放过这邀功请赏的机会,一个个如饿狼般扑进黑夜里。
    “青雨,你怎么样?”
    火光走远了,刚才那条小巷恢复了寂静。屋子里躲避的夜流年和公孙青雨松了一口气,夜流年顺着月光的照耀看去,自己的手上也沾满了公孙青雨的血。她帮他捂住伤口,有些担忧的问。
    “小伤,不妨事。”公孙青雨摘掉蒙面的黑巾,拍了拍夜流年的手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递给她,“撒上药,伤口很快会愈合。”
    夜流年接过来,麻利的撕开伤口处的衣裳,只见那伤口处血肉模糊,血一直不停的涌出来。
    “富有财,出来!”
    只是一个微弱的喘息,夜流年就知道屋子里的人并没有睡觉,而是在窥探自己和公孙青雨,厉喝一声。富有财心里一凛,踉踉跄跄的走出来,不敢到夜流年的面前,更不敢开口说话。
    “替我烧一些热水,拿一些干净的棉布来。”
    扶起公孙青雨,让他进了屋,夜流年只管吩咐道。
    富有财不敢回嘴,急急忙忙的去办了。
    “青雨,这是怎么回事?”
    待到富有财烧好了热水端进来,夜流年给公孙青雨清洗着伤口,蹙眉问道。
    尽管屋里的灯火不太明亮,但夜流年看着那流出的鲜血,还是觉得刺目。她不敢看公孙青雨疼痛的脸,她怕一抬头,就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无能无力的黑夜。
    “白日里我不是去看过那片枫林么?那里被布了结界,我怀疑里面关着谁的魂魄,要不就是还种着一颗人面树。”咬着牙,忍受着疼痛的同时,也感受着夜流年的温柔,公孙青雨将今夜的事情缓缓道来:“我原本想趁着夜晚去探查一番,谁料想那湖天玑早就看透了我的心思,埋了伏兵,施了符咒,我被他用凤凰火打伤,差点回不来了。”
    看她温柔细致的为自己清洗了伤口,又上了药,轻轻的包好,公孙青雨说着话,眼里却不自觉的涌现出哀伤。
    流年,在生死的那一瞬,我在想,若是我不能回来,谁来保护你?池泱泱和南宫寂寂大大咧咧,心思不够细腻,不能够察觉未知的危险。这一世,纵然我不能与你相守,却希望能够护你周全。
    每个人的一生,仿佛都在错过和过错中渡过。
    就如此刻,公孙青雨的心情,夜流年并不曾明白。她替他包好了伤口,抬起头来,嗔怪的瞪了他一眼:“那里是什么地方?你明明知道那湖天玑深不可测,竟然不告诉我一声就独身闯入,万一出不来了可怎么好?由此来看,你根本没把我们当做朋友。”
    “那你呢?可曾真心将我当做朋友对待?”听到她的责怪,公孙青雨淡淡一笑,脸色青白的看着夜流年,眸光忧伤,“你今夜独自出门,也未曾告知我啊。”
    此夜月光幽亮,二人在屋里说着话,彼此都放下了防备。夜流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原来自己出门的时候,公孙青雨早就察觉了。她挑着灯芯,尴尬的笑笑,隔着衣袖去偷看公孙青雨的神情:“这种小事情,我觉得没必要麻烦你们嘛。”
    “可万一出来遇到了比你厉害的妖魔鬼怪,又该如何呢?”房间里的光线终于明亮了一些,公孙青雨担忧的去握住了夜流年的手,似乎是想了什么,情绪有些激动:“流年,你离开这里回枫砚山吧。我能感知到湖天玑对你不怀好意,他或许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他会伤害你!我是阴阳师,我能看到关于你的危险,我……”
    “青雨,你……先放开我。”
    见公孙青雨边说话边颤抖,一直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夜流年眼神颤抖着去拉了拉公孙青雨。她知道,他这是将自己的安危放在了心上。可不过是在枫林里巧遇的人,为了自己,竟这般上心。难道……
    他亦是故人,而自己忘了么?
    只是那一个动作,一瞬间,公孙青雨就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很失态,缓慢的收回自己抓住夜流年手腕的手,垂下眼睑,眸光暗淡:“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我无数次告诉自己,应该放手的。可这么多年的苦苦找寻,促使我不能轻易的走开。流年……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我会小心湖天玑的。待南宫将这些事情处理好了,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去个没有喧嚣的地方,可好?”
    夜流年很快察觉了公孙青雨眼睛里的黯淡失落,也明白了他对自己的心思,为了让这凝固的气氛不那么尴尬,她装作天真的偏着头笑问道。
    “好。”
    这样的约定如多年之前,可即使誓言那么坚定,到最后也都是海市蜃楼。想到此事,公孙青雨不忍心打破夜流年的美好幻想,神色戚戚的应声。
    夜流年看他依然面色忧伤,也不知该说什么,二人便沉默下去。
    此夜幽暗,风带着谁的忧伤飞向云端。在某年那个秋风微凉的早晨,夜流年仰起头来,想起公孙青雨今夜的神情,微微的红了眼眶。
    我并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我也不知道那个我最信任的人给了我一个巨大的谎言。如果我能早一些觉察你的悲伤,是不是……
    就能实现你我的夙愿?
    可惜……
    没有如果。
    ☆、此去经年
    夜越发的深了……
    公孙青雨和夜流年回到南宫寂寂府门口时,看到府门口灯火明亮,站着一排排的府兵,年迈的希管家掌着灯站在门口等他们。风吹动他的长衫,隐隐透着一丝悲凉。
    “流年,你们可回来了!”一见到他们,希管家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对着夜流年轻语:“城主来了,说是抓刺客。”
    夜流年心里一惊,瞥了一眼公孙青雨,嘴角抽动一下,想说什么,终于没说。
    她心里很清楚,这是一个阴谋。他们设下埋伏打伤了公孙青雨,再借此来抓人,便能将他们全部打发干净。只要他们消失了,那少女失踪事件,谁会详查呢。
    真是……
    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夜流年将全部的事情想了一遍,最后嘴角露出讥诮的笑容,暗自在心里嘀咕着,已经想好了对策:“走,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希管家看夜流年胸有成竹,也就不阻拦,跟着夜流年和公孙青雨进了府。
    府中正对的会客厅里,南宫风锦坐在正中的椅子上,慵懒的看着走进来的二人。身边,湖天玑一只眼睛上的银片发出刺眼的光芒,眼神阴郁。
    夜流年和公孙青雨昂首阔步走进来,脸上毫无惧色。公孙青雨唇色苍白,看得出来是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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