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重乐忽然起身,抚了抚发髻,眸光森冷却笑容满面的看向苏子衿道:“陛下所言不错,重乐可甚是欢喜这长安郡主呢,所以呀,重乐也给长安郡主准备了见面礼,可希望长安郡主不要嫌弃才是!”
说着,重乐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一个玉镯,笑道:“这是先皇曾经送给本公主的赤炎玉镯,戴上它会有特别好的暖体功效,本公主瞧着郡主似乎十分畏寒,不如将这赤炎玉镯送与郡主?”
赤炎玉镯?众人皆是一愣,赤炎玉镯世上仅有一对,当初先皇极为疼爱重阳和重乐两位公主,故而便将这成对的赤炎玉镯给了这两姐妹,后来重阳去世,她的赤炎玉镯便做了陪葬,如今这世上仅存的赤炎玉镯,也就重乐这一只了。而赤炎玉镯确实也是个好东西,算得上暖体的一大神玉,没想到今日重乐公主竟然愿意将其送人?
重乐身边的沈芳菲不由手心出汗,她盯着自己的母亲,心下便了然了她即将要做的事情。她的母亲,竟不惜以赤炎玉镯为诱饵。真的太过愚蠢,太高估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了!这般想着,沈芳菲已率先看向从容不减的苏子衿,眼神中的提示溢于言表。
苏子衿瞧见沈芳菲这般模样,心中有些诧异,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回以淡淡一笑,仿佛对她眼中的焦急视而不见。
沈芳菲么?是想救她还是救重乐?
☆、18丑颜
“重乐公主厚爱,子衿不过是小辈,当不得这先皇赐给公主的赤炎玉镯。”战王妃起身,目露防备,却牵强一笑。
这重乐是个什么性子,她自是知晓,如今她提出要送玉镯给子衿,大约有着什么算计,她是万不能让重乐如愿。而战王爷、苏墨苏宁同样对重乐的目的表示怀疑,他们也听到了苏子衿与重乐的恩怨,此刻亦是不想重乐如愿。
“战王妃是看不起本公主的东西还是看不起本公主代表着的皇室?”重乐早就料到战王妃会拒绝,所以她才让昭帝先下赏赐,这样,她同样身为皇室,战王妃便拒绝不得!
她那一句本公主,听的底下的人不由皱起眉头。昭帝的赏赐,苏子衿欣然接受,可为何重乐的赏赐,战王妃这般不识趣便拒绝呢?莫不成看不起先皇的公主?这藐视皇威可是大罪啊!
昭帝神色微变,却不是对战王府。而是对重乐公主,她这一番话,便是身为皇帝的他,也无法去阻止,只能任由事态发展。
“公主的赏赐,子衿很是欢喜。”就在战王妃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苏子衿兀自微笑着应了下来:“子衿多谢公主厚爱。”
“子衿……”战王妃看向苏子衿,眸光满是担忧。
“无妨的,母亲。”苏子衿弯起唇,轻声道:“母亲莫言担忧。”
“还是郡主得本公主的喜爱,好孩子,让本公主来为你戴上这玉镯。”一丝得胜的笑意浮现在重乐的脸上,说着,她便朝着苏子衿走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战王府的一干人等已是没了办法,只能瞧着重乐朝苏子衿走来,脸上的神情皆是十足的戒备。
齐子亦见苏子衿眼底的笑意更盛,不由皱起眉头,这种时候还笑的出来的人,不是真的痴傻,就是城府太深……而苏子衿,显然属于后者。
“好孩子,来伸出手,让本公主为你戴上。”重乐公主双眼放光,盯着苏子衿笑意不减的模样,心下越发恼火起来。
这个小贱人,等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苏子衿安安静静将左手伸出,只见重乐还未将镯子戴上她的手腕,便揪住她脸上的面纱,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撕拉一下,那雪白的面纱飘落。
“哎呀!”重乐故作惊吓的叫了一声,随即便听到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皇子们以为面纱下的佳人应该是倾城倾国,却不想这一看,吓得他们忍不住瞪大了双眼,只见那女子肤色苍白透明,下半边的脸满是红红的疹子,虽不至于丑陋如恶鬼,但与戴着面纱时候,天仙似的气质丝毫不符,简直是不堪入目啊!
战王妃心下一凉,顾不得恼怒便将苏子衿抱住,而战王爷、苏墨苏宁三人也同样动作很快的便将苏子衿环住,不让其他人窥见。青烟眼疾手快的拿出了备用面纱,随即快速的将面纱给苏子衿戴上,于是,那张可怖的脸瞬间便又被遮挡的严严实实。
“公主这是何意?”战王爷怒目而视,一双眸子掠过浓浓杀意,重乐公主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几步,她还来不及假意自己是无意之举,苏子衿气愤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你竟是如此歹毒!”苏子衿从战王妃怀中挣扎出来,而后弱弱的站直了身子,咬着苍白的唇,颤抖着嗓音,似乎气极了一般,伸出手指着重乐道:“你竟如此羞辱我……你……你……”
话还没说完,苏子衿便两眼一翻,整个人往后倒了过去,显然是气到昏厥的模样。
“子衿!”
“主子!”
战王府等人齐齐惊叫一声,苏宁赶紧伸手将苏子衿抱住。
“来人!快宣燕太医!”转眼之间,苏子衿便昏倒了,昭帝见苏家人皆是脸色发白,当即便大声吩咐道:“苏彻,你先将长安带到旁边的安宁宫去,朕已让燕太医火速过去为长安诊治,其他的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谢陛下!”战王爷感激的点了点头,随即让苏宁抱起苏子衿,一大家子便急急地往安宁宫而去。
不过片刻,便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所有人看着昭帝阴鸷的面孔,大气都不敢喘一个。而皇子们则是心下暗暗庆幸,还好今日瞧见了这长安郡主的容貌……否则来日真的娶了这等丑颜女子,真是夜夜不能安稳入睡啊!只是,皇后和懿贵妃几个人却不这么想,到底是可惜了,她们的儿子竟要娶一个丑颜,可偏生长安郡主背后的战王府不能舍弃,想来是要委屈自己的孩子了。
☆、19重乐的下场
齐子亦完全无法相信,苏子衿是这样好算计的人?可为何她竟是被重乐在众目睽睽之下算计了?毕竟女子对容貌视之过重,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容貌去冒风险。有些想不通,于是,他便将目光转到了某人的身上,而这某人,正是长宁王世子司言。
然而,司言冰冷无情的凤眸看都不看齐子亦,只面无表情的盯着手中的酒杯,不知在想什么,神色寡淡。
齐子亦自讨了没趣,摸了摸鼻子,只好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
“皇兄,重乐不是有意的。”重乐公主一副自责的模样,似乎对于苏子衿的晕倒,心中难过。可有心之人都可以瞧见,她分明是心中高兴的,大约觉得十分解气。
重乐确确实实很是得意,虽然苏子衿昏倒,她完全料不到,但心下更是解气了几分,这小贱人,现在还笑的出来吗?哼!
“重乐,你以为朕是眼瞎吗?”昭帝眯了眯眸子,语气一瞬间便冷了下来,那股帝王的威仪油然而生,大殿中的气氛压抑至极:“今日是朕设宴的好日子,你竟敢如此算计,看来是朕这些年太过放纵你了,以致于你连最基本的好歹都不知了。”
“皇兄……”重乐心下惊骇,看皇兄的模样,竟是当真生气了,握紧了拳头,她强作镇定道:“皇兄,重乐并不是有意,重乐很是喜欢长安郡主,怎么会……怎么会刻意为之呢?”
这时候,绝对不能承认,一旦她承认了,皇兄绝对不会放过她。
“不是刻意?”昭帝冷笑一声,这不知好歹的女人以为他是蠢的吗?竟敢拿他当枪使,看来她真的活太腻了。
冷喝一声,昭帝道:“来人,将重乐公主给朕带下去,褫夺公主封号,贬为庶民!”
褫夺公主封号?重乐眼前一晃,下一秒便尖叫道:“皇兄,皇兄!你不能这样!本公主何罪之有?本公主是先帝封的公主!谁也不能褫夺封号!”
重乐是过激之言,但落到昭帝耳中,便又唤了一种味道,看来他这个皇帝都没资格褫夺她的封号?
眸光越发的阴沉,昭帝冷笑道:“马上将庶人司佳琦给朕带下去,送进玉泉庵好好改改这性子!”
司佳琦,重乐公主的名讳。
“舅舅……”沈芳菲担忧的凝着眉,刚出声要为重乐说话,便瞧见一旁的柔妃冲她摇了摇头,而后沈芳菲才忍住了,心中明白舅舅如今在气头上,显然谁求情都不起作用。
重乐还在喊,很快便被侍卫拖了出去,那声音渐行渐远,让在场所有人都心头轻颤。
司言眸光微动,回忆起方才苏子衿言笑晏晏的神情,不由皱了皱英挺的眉梢。
安宁宫
苏子衿被安置在榻上,很快,燕夙燕太医便赶了过来。
燕夙是太医院里最为年轻的太医,没有人知晓他的详细底细,只是他多年前以神医鬼谷子的徒弟闻名于世,后来辗转便到了大景朝。燕夙是个奇怪的人,他不从不插手世俗,但每几年便会到一个地方落脚。两年前他自北魏皇朝离开,于是便来到了大景朝,后来偶然救了当今太后一命,顺理成章的便做了皇宫里的太医。
只是,燕夙何时会离开,皆是无人知晓,他做事向来随性凭心,便是昭帝也有几分看不通透此人。
燕夙被唤到安宁宫的时候,率先看到的便是一脸焦急的战王妃,然而,瞧见战王妃脸容的那一刻,他的瞳孔便缩了缩,他身在太医院,自然没有机会见过多少将相王侯的妻眷,只是他惊骇的是,这战王妃的模样,分明与他的旧友极为相似。
一看见燕夙进来,战王妃便立即上前,满脸忧色,几乎泫然欲泣道:“燕太医,烦劳诊治下小女,小女子衿一向身子不好,方才一气之下便昏了过去……”
“子衿?”燕夙闻言,心下提了起来,不待战王妃说完,便快速前去查探。
他素来是个不管世事的人,故而对于战王府的事情并不知晓,只偶然听人说起,战王府遗失多年的小郡主回来了,故而他并没有去了解这郡主叫什么名字。
只见女子双眸紧闭,气息微弱的躺在榻上,她身着一袭素色长裙,面带薄纱,自有一股堪比西子的娇弱柔美。
☆、20故交
这女子,似乎与记忆中的那个子衿全然不同,但偏生就是让人觉得十分熟悉。忽然,燕夙的眸光落到女子腰间挂着的那片镂空金叶,一时间微微顿住。
“燕太医,怎么了?”苏墨见燕夙一脸肃然,不由心下一凉,下意识便开口道:“可是家妹的病有什么问题?”
燕夙向来是个谦谦君子,无论面对怎样的疑难杂症,他都是一脸温和,从未见过他的面上出现这般的严肃。
“大哥,你别吓我!”苏宁见苏墨这神情,吓得瞪大了眸子。他这个大哥,他是知道的,素来沉稳,如今露出这般神色,莫不是子衿……
“臭小子,你们可别胡说!”战王爷见娇妻脸色越发的惨白,于是便皱眉低斥:“你妹妹不会有事的,有燕太医在这里,你妹妹一定会平安无事!”
“几位可否先出去?”一直沉默着的燕夙忽的开口,他转头看向战王夫妇,俊逸的面容有些严肃:“这位小姐危在旦夕,燕某得马上给她施针,但是这种针法在施行的过程中极为忌讳旁边有人,否则哪怕有分毫之差,都可能导致这位小姐当场毙命!”
“好,好,我们先出去。”战王妃闻言,吓了一大跳,竟是没想到子衿如今的情况这般严重,可是她到底没有丝毫怀疑,便急匆匆的将其他人带了出去。
青烟和雪忆也跟在战王妃他们的身后走了出来,雪忆一脸担忧的模样,生怕他的子衿姐姐出什么事情,可一想起子衿姐姐今天早上的叮嘱,他便只好忍住心中的烦躁,不只一言。
而安宁宫内,燕夙脸上的严肃早就消失无踪,只见他勾了勾唇,似笑非笑道:“人都走了,怎么,不打算起来了?”
他一言落地,原本虚弱躺着的苏子衿睁开眸子,而后她坐起身子,看着燕夙缓缓攒出一个笑来。
眼前的燕夙,一如多年前那般俊秀雅致,这青年生的好看,一袭嫩青色的锦衣,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容漫着耀眼的笑意,琉璃般清澈的眸子波光粼粼,煞是美好。
可是,她没有时间去恍惚,也不能够去回忆当年的情谊,她苏子衿,早已不是当年的自己了,既是面目全非,又何必重提旧友之情呢?
“经年不见,”苏子衿道:“阿夙。”
“你也道是经年不见么?”燕夙收起笑意,瞧着苏子衿的目光有些幽深:“怎么如今再见,你竟是这般模样?”
那个肆意潇洒,张扬艳丽的女子,那个曾与他一起,喝最烈的酒,骑最桀骜不逊的马,无忧无愁的女子,如今竟是这般文弱,仿佛一阵风便可以将其吹倒。
“这大约,是个悲伤的故事。”苏子衿微微笑着,眉眼弯弯道:“可今天并不是个讲故事的好日子。”
“看来,你是不打算同我说了?”燕夙自嘲一笑:“既是如此,又何必来找我?”
苏子衿不以为意,只淡淡笑道:“阿夙,我不是来求你,而是来找你兑现当年的承诺。”
说着,她取下腰间挂着的镂空金叶,动作优雅和缓,半晌才将那金叶递到燕夙面前,言笑晏晏道:“你曾说,有朝一日我若是需要,可以拿着这金叶子找你兑现任何承诺,现下可还算数?”
许多年前,苏子衿还意气风发的时候,救过燕夙一命,于是,那几个月中,他们成了至交好友,那时候燕夙便许诺过,只要她想,便可拿着那金叶子向他索求一诺。如今,她便是为了从前的承诺而来。
“自然。”燕夙忽然一笑,他盯着苏子衿的脸容,半晌才又道:“子衿,我以为你变了许多,可现在看来,那骨子里的骄傲还是一如既往。你若是来求我帮忙,或许我会一走了之,可你竟是又威胁我了……有些令人怀念啊。”
“可是,子衿。”燕夙道:“你怎的戴着面纱?”
“来之前,为了某种目的,便服了一颗药丸。”苏子衿轻笑着将金叶子收到袖中,而后丝毫不在意的便将面纱取了下来:“如今这模样,倒是有些见不得人。”
她先前在马车上便吃了一颗药丸,就是为了让自己的脸上显现出过敏的模样,不过这些疹子明日便会消失,为了她的算计,这倒是无关紧要。
“你……”燕夙在看到苏子衿的脸容时,不由的眸光一凝,而后他快速的伸手为苏子衿号了脉,不过片刻,他整个脸色都变得极为暗沉,他看向苏子衿,一向温润的面容被愤怒取代:“是谁?谁把你伤成这个模样!”
☆、21谁算计了谁?(上)
苏子衿虽吃了药丸才显得像过敏的模样,但除却这些疹子,她脸色却几乎透明而苍白,燕夙行医多年,怎么会看不出其中的奇怪之处?于是他才为苏子衿把了脉,只是不想,苏子衿的脉像是极为虚弱的,她无疑是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五脏六腑皆移了位,况且她身上还中了寒毒,那寒毒极厉害,再这般下去,这身子骨……还能活几年?
“同你说过是个悲伤的故事,你怎还要问呢?”将手腕缩了回来,苏子衿苍白的唇边荡出一抹笑来:“若是哪一日天气刚刚好,我便将那故事告诉你,只是现在不行。”
燕夙盯着苏子衿,见她将面纱重新戴了起来,便继续道:“好,你可以不告诉我,但是你不能再这样思虑下去,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住?难道你真的不打算活下去了么?”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竟带了一丝颤抖。苏子衿,你是真的疯了么?不要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