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卫彬立即噤了声,再不敢言语。
    卫陵暗下瞪了他一眼,将他叫到一旁,将借来的银两交给他,道:“找一间好一些的客栈给公子住。”
    他借来的碎银子,还有一些铜板,加起来总共也就三四两。卫彬看着小声对卫陵道:“就只这么点吗?”
    卫陵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我们谁能知道会有这么一番变故?能带着这些不错了。”
    卫彬心中不满,却不敢声张,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块玉来,道:“这是公子先前送给我的,客栈的钱便先用它来抵!总不能让公子受了委屈!”
    卫陵看他拿出那块玉,先是惊讶,又十分欣慰的笑,“好,不过还是先去当了换些银子,等日后再赎回来。公子给的东西,总不能就这么丢了。”
    卫彬点了点头便去了。
    卫陵回到湖畔,见季云黎依旧在石凳上坐着,依旧看着湖面,面色却平静下来。他看着那一双眼睛像是没有月亮的夜,漆黑一片,不见其表,不见其底。
    他一直陪在他身旁,同他一起长大,却不知何时,已经看不透他了。
    季云黎发觉他回来,转头问:“去了哪里?”
    他回道:“我将银子给卫彬,让他去找家客栈。”
    季云黎点了点头,又见他欲言又止,问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卫陵道:“公子,您与梅大人可是有什么嫌隙?前些日子他要住进来,您就让属下将他支走。今日您无处可去,若是在以往……”
    他说到这里,忽然见他眼中忽然闪过厉光,锐利如刀。他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忙跪下来:“是属下说错了话!”
    隔了许久,他才听到季云黎声音沉沉的道:“罢了,起来吧。”
    卫陵长舒一口气,缓缓起身,又仔细看他的脸色,见他神态已不似刚刚那样吓人。他虽是心中疑惑,却再不敢多问半句。
    戌时已过,傅兰君的闺房里还点着一盏晕黄的小灯。她宽衣躺下,却丝毫没有睡意,又是还在为白天的事情生气,又在想季云黎能去哪里。
    她睁着眼直挺挺的躺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忍不住翻身起来,叫道:“小素!”
    小素推门进来,问道:“小姐,您要起夜吗?”
    傅兰君摇了摇头,十分别扭的问道:“小素,你今日下午要跟我说什么?”
    小素好几次想跟她说些什么,都让她训斥回去。
    小素一听她这句话,便知道来了机会,赶紧道:“小姐,今日季大人让您堵在门外,身上半点银两也没有,卫陵想要回来取些银两租一间客栈来住。”
    她知道傅兰君心中还有气,半点也不敢将季云黎卫陵叫的亲近了。
    傅兰君脸色稍变了变,问道:“那他取了没有?”
    小素叹息一声,“自然是没有。小姐不许他们进,季大人又吩咐过不许违抗小姐的意思。卫陵等了一个时辰小姐也没松口,便空手而归了。”
    她说完隔了一会儿,见傅兰君不言不语的,就又说道:“他们今晚住在什么地方还不知道呢。”还添些油加些醋,“卫陵这些侍卫也就罢了,季大人刚刚病愈,这夏日夜里夜风也凉,这又是累又是冷的,也不知他能不能受的住。”
    傅兰君还是不言不语,沉默片刻,才道:“好,你出去吧!”
    小素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这时候也不敢多说什么,按她的吩咐出去。
    傅兰君看着再次关上的房门,仰面躺倒将自己蒙在被子里,觉得比刚刚更加心烦意乱。
    她翻了个身面朝里侧,心想季云黎平日里看着聪明的紧,怎么今日下午就这么一根筋?让他不回来就不回来,怎么就这么听她的话?
    隔了一会儿,她又想到,小素说夏日夜风很凉,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没地方可住,若是又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又想到他还中了毒,也不知道受寒什么的对他的毒有没有影响。
    又想他自然不会那么傻,这么一晚上,去府尹大人的府上也能住下。又想他若是在府尹府住下了,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他回来做什么?隔了好一会儿,她赌气似的又想,她才不想让他回来!
    她越想越焦躁,竟是到了三更还未眠。她正寻思着要不要起身出去走走赏赏月色散散心,忽觉得一个重物压在自己身上。那重物隔着被子将自己困住,傅兰君愣了片刻,才发觉竟是一个活人!
    她一惊,大脑迅速反应,一掌便要挥出,却听那人声音低沉沙哑的道:“你还想动手?我胸口如今还疼得厉害呢。”
    她脸色一僵,要挥出的一掌还藏在被子里,身体却像是被人使了定身法一样,半点也动弹不得。
    她又听那人声音里像是带着委屈,道:“傅兰君,你可真狠心。”
    ☆、第十八章
    那盏晕黄的小灯早就熄了,傅兰君借着月光,能看到墙上他伏在她身上的影子。
    她身子僵硬,咬着牙道:“放开我。”
    季云黎却将拥着她的手臂更收紧了些,道:“傅兰君,你刚刚在想我。”
    傅兰君见他不松手,便挣脱开来,伸手用力将他推开。她坐起来用薄被裹着身体,看着他被她推的踉跄两步堪堪站定。
    她脸色阴寒,怒道:“季云黎,你发什么疯?”
    她从未与男人这样亲近,更不用说她如今只身着一件里衣。即便他是她的未婚夫,可两人到底没有成亲,他怎么敢这样逾矩?
    亏她之前还担心他无处可去。
    季云黎背着月光,一张脸隐在暗处,看不清神色,傅兰君却听他笑了一声,软着声音对她道:“明日聘礼便能送到,你跟我回京。”
    傅兰君一愣。她没有料到季云黎会直接这样说。季云黎先前都是说,她若不想嫁,他也不会强求。他这样的态度,才让傅兰君觉得嫁给他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呵的笑了一声,道:“你不是说我不愿嫁给你,你不会强求吗?”
    季云黎顿了顿,道:“可是你答应了。”
    “什么时候?”
    “前几日在西厢房,我说你觉得嫁给我是坏事,你说不是。”
    傅兰君一阵语塞,“那……那我也没有答应。”
    季云黎声音低低的道:“你还说过若是提亲的人是王将军,你就是逃婚也不嫁。”他稍顿了顿,又道,“可我向你提亲到如今,你一次也没有逃过。”
    “我……”傅兰君无话可说。
    季云黎又道:“你将我挡在府外,心里却还想着我。”
    “这与我嫁不嫁给你有什么关系?!”傅兰君一阵羞恼。
    季云黎又笑了一声,又走上前去,在她的床沿坐下。傅兰君这才看见他的眼睛,眸子里被月色映出的光说不出的柔和。
    她戒备的看着他,他却又是展颜一笑,道:“没什么关系,只是你能想我,我很高兴。”
    “让我想抱着你。”
    傅兰君听出他的意思,他是说他刚刚的逾矩是她想他,让他情难自禁了。
    傅兰君面色古怪,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开口问道:“季云黎,你是喜欢我吗?”
    她这么直言直语让季云黎愣了一愣,只是他还是应道:“嗯。”
    傅兰君面色就更古怪了,还有条有理的分析,“我与你也不过就在小时候玩过,旁的时候见面也当不识,你该不会是在那时候就看上我了?”
    季云黎听她的语气,仿佛在说什么不得了的事,丝毫没有女子被人表露心迹的羞涩欢喜。
    傅兰君说到这里就皱了皱眉,道:“而且我那时候还是男子……季云黎,该不会你才是断袖吧?”
    季云黎脸色一僵,纵使他熟知傅兰君的性子,也绝不会想到她能想到那里去。
    他勉强笑着,道:“你多虑了。”
    傅兰君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想到自己那时候的样子,嘴角一抽,心说季云黎能看上自己也真是奇了。
    季云黎看她神色变幻莫测,也不知在腹诽些什么,颇为无奈。他道:“回京途中,你再同我去一趟秀林山庄,解了我身上的毒。”
    傅兰君抬头,目露忧色,问:“你身上的毒……怎么样了?”
    季云黎笑道:“自然还没什么妨碍。”他未料到傅兰君会这样关心他,心里一暖,道,“你说过不想做寡妇,我自然要将毒解了,不留隐患才好。”
    傅兰君想起自己曾经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与答应嫁给他也没什么区别。
    她哼了一声,道:“我可不能就这么便宜嫁给你,得看看聘礼有多少才行。”
    季云黎笑得眉眼弯弯,“好。”
    傅兰君随时答应下来,却还是对下午的事情耿耿于怀,道:“我既然答应了你,你也得答应我,将琼枝安置好,不能亏待了她。”
    季云黎隔了片刻,终于点了头,却道:“将她安置好已是极限,日后绞杀道生门门徒的时候,我可以帮她将黑蝴蝶抓来让她手刃仇人报仇,只是我还是不能信她。”
    傅兰君也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下午不过是气他出尔反尔,还有他说的话实在太不近人情。如今冷静下来,又想他信不过琼枝也是情有可原,能为她做到那个程度也是仁至义尽,便点了点头,道:“你不信她我怎么能强迫你信她?等我嫁到你家去,你若是不想安置她,让她跟着我也可以。”
    季云黎摇了摇头。他既然说了信不过她,又怎么能让她留在傅兰君身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还能看着他。
    第二日一早聘礼便到了。傅兰君看着满院子的聘礼,自己都吃了一惊。金钏、金锭、金幢坠一一不少,还有各式各样的金玉首饰,布匹玉帛,四季干果,四色糖,帖盒……连同聘金一起,满满当当摆了一院子。
    她知道季家家大业大,可这样铺张娶个媳妇的,他倒是第一次见。
    她悄悄凑到季云黎身边,小声问道:“你兄弟娶媳妇的时候,给的聘礼也这样多?”
    季云黎看着来来回回搬聘礼的人,笑了一笑,道:“我的兄弟年纪还小,都未曾娶亲。”
    傅兰君不死心又问道:“那他们娶亲时呢?也会给女方这么多聘礼吗?”
    季云黎摇摇头,“这我就不知了。”
    他想了想,又道:“若是按我父亲给的,是没有这么多的。我嫌他给的少,多半是我自己补给的。”他问道,“这样你可满意?”
    傅兰君又看到一个红木箱子搬了进来,心说她哪里敢对这个财大气粗的不满意,又问道:“哪些是你自己补给的?”
    “那些金玉都是我自己补给的。”
    他又指了指一旁那两个红珊瑚,道:“这个也是。”还有一旁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这个也是。”
    傅兰君看着那样多的东西,愣了愣问道:“你……这么多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季云黎认真想了想,“我倒是不大记得了,皇上赏赐的也有,旁人送的也有,赌场里赢来的也不少。”
    “你还去赌场?!”
    傅兰君惊呼出声。
    季云黎这样出尘的人物,实在看不出他还去赌场这样的地方。
    她问:“你能赌赢?”
    赌场她去过,顶多赢过百十两银子,赢出嫁妆来肯定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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