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从父从母。”步莲华点拨道,“前辽开始的,不过王晋建了南辽之后,奉行辽初期,大兴帝立下的传统,剥母姓,规定从父。大宛自是不能与他们一样,何大人虽看起来古板,但却是礼教革新之流,南辽宣布大兴礼之后,他就立改了江姓,从母姓,姓何。”
    “主要是……”步莲华好似要知道阿兰问什么,解释道,“何书瑜并不是武将,而是文臣,因而由他改姓示新规。但江御史,以及楼家的将军,因领兵,不宜改姓,军中一般关乎人心,自然不会改姓,因而,楼家和江家另有家规,若子女从军,必从家姓。”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阿兰也就明白了,为何之前跟萧九一起到楼家祠堂祭拜时,楼家的牌位上,除五将的夫婿外,子女皆为楼姓。
    他二人走着说着,步莲华虽遮着眼睛,却如同能看得见,走得很悠闲。
    远远看去,他二人像老夫老妻话家常。
    回宴路上,阿兰忽见楼玉和苏北湘在偏殿旁,背着身子,鬼鬼祟祟不知做什么。
    “诶?小七怎么又到这里来了?还跟苏北湘一起,也不进殿去,在干什么?”
    闻言,步莲华怔了一怔,忽然笑了起来。
    他推上一边红绫,看了一眼,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悄悄比了个手势,走路落地无声,飘了过去。
    苏北湘急道:“没有那本,你够了啊!”
    “上次你还说有,你怎么跟我承诺的?”楼玉低声说道,“等你回来,我给你看精装。精装呢?藏着掖着不舍得拿出来是吧?不过你手里这本是好东西,拿来借我。”
    “我娘今天在,我装不了那么多!”苏北湘说,“我穿的正装,能塞三本没人看出来已经是绞尽脑汁了好吗?你不要得寸进尺!再说全都还来,这本我也不借你了!”
    “嗳,说着玩的嘛,不要太当真,还是谢谢你,借我。”
    “借你你爱惜点,明天到我新住处还我。”
    “借什么?”步莲华趁着苏北湘递书的空档,抽出一本,笑道:“不然给我看看?”
    苏北湘惊惧来抢,步莲华本就没拽紧,一冲一撞,书摔了出去,恰巧到阿兰脚边。
    阿兰面无波动,弯腰捡起这本封皮大字为《清心诀》的书,翻了两眼,眉毛惊讶的挑了两下,顺手塞进了衣袋里。
    三个男人沉默了。
    这套动作也太自然了些,步莲华惊愣过后,笑而不语。
    回过神后,苏北湘叫道:“还来!你不许看!”
    他急了,那本描写之露骨,插画之放纵,连他这种阅书无数的人都见了心跳加速,即便是一个人关起房门偷着看,也忐忑惶恐。
    这怎么能让她看……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看了这本挂羊头卖狗肉的清心诀后,会不会以为他是那种……非正常的人。
    阿兰云淡风轻,见苏北湘要过来抓,后退半步,下巴一扬,说道:“苏北湘,我是公主。”
    苏北湘动作一顿:“……”
    娘的,都忘了这茬,手差点就冒犯到她了。
    楼玉快要憋不住笑了,装模作样配合她:“公主……殿下,我们正在找一本书。你见了吗?”
    “没见。”阿兰说,“这么黑,许是掉到别处去了。是你们的书吗?是的话……我让人帮你们找找,叫什么名字,不妨说来听听,里面写的什么,这样也好找的快一些?”
    她理直气壮,闭眼装瞎,死不承认。
    “你!”苏北湘气结。
    阿兰看向他,公主姿态端的不错,慢悠悠问道:“哦?看你急切的样子,你的书?”
    苏北湘眉毛都要拧成死结了,最后闭眼深吸口气,说道:“不重要,谁捡了便送谁!”
    苏北湘说完,进殿喝茶冷静。
    楼玉哈哈笑着装好剩下的两本,冲步莲华挤了挤他发青的眼,哼着歌轻功跟上苏北湘,勾肩搭背,又怪笑起来。
    步莲华走过来,伸手要去拿阿兰怀中的《清心诀》,阿兰捂住领口后退一步,瞪眼说道:“你干什么?”
    “嗯?我看看……”步莲华说,“我还没看过这本。”
    阿兰笑了一笑,斩钉截铁拒绝道:“你不许看!”
    “我怎么就……”
    “傅青说你要清心寡欲。”阿兰说道,“你尚在病中,看什么看,我替你看了就是。”
    步莲华半晌无言。
    “把眼睛遮好。”
    步莲华依言拉下红绫,捂脸叹息:“一年前,我怎会料到,今日,我竟沦落到同你抢这种书的地步……”
    “总之这不是好东西。”阿兰义正言辞道,“这种不好的东西污眼睛,所以你不要看。”
    步莲华凑到她耳边,轻轻咬耳朵:“你说……你一个人就是看了……不告诉我,能有什么用?”
    阿兰红了半边脸,把他推过去,正经道:“不许用这种气声说话,又想迷惑我,妖君!”
    步莲华这下是真无言了。
    “对了,跟你讲件事情。”他忽然转话题,让阿兰颇为警惕,“什么?你说。”
    “伪帝身边的那个莺妃……就是沈莺儿,你还记得吗?”
    阿兰一激灵:“沈莺儿?怎么提起她了?”
    “龙泉宫报丧,莺妃死了。”步莲华说。
    怎么可能!
    “……什么时候?”阿兰不信,“是真的死了吗?”
    “莺妃死了。”步莲华说,“没过几天,余樵的别宫住进了一位从南都来的年轻女人,怀有身孕,是太子新宠,被立为夫人。”
    阿兰一时半会儿没能反应过来,好久才飘声道:“你是说……太子的新夫人……是沈莺儿?”
    “伪帝不会再有孩子。”步莲华说,“这点,太子王临比谁都清楚,伪帝的宠妃有孕,孩子是谁的都不可能是伪帝的。而王临他近段时间,频繁在南都和余樵之前往返……”
    阿兰打了个寒颤:“所以……她又到了王临的别宫去?”
    “嗯。”步莲华说,“近来南朝也挺热闹,父慈子孝的笑话,一次性看了个够。”
    “可有什么大变动吗?”
    “倒也没有大事。”步莲华说道,“除了王临与他生父的宠妃珠胎暗结,演了场假死戏,把人接回余樵之外,其他的,就是要把自己的女儿,送给南朝的朝突将军做夫人。”
    阿兰一脸震惊:“等等,谁女儿?”
    “太子王临的女儿。”步莲华说,“他最小的那个女儿,亲已定下,明年开春抬走。”
    “朝突……”阿兰回忆起楼沁与她讲的,慢慢说道,“是之前驻守洛州南的南朝将领,听说是个屠夫出身,上战场是因喜欢杀人……砍伤小七母亲的那个?!”
    步莲华赞许点头:“是他,看来你知道他……”
    阿兰眸光黯然,无言望天好久,才道:“南朝……唉。”
    “为何叹气?”
    “沈莺儿人不坏,她爹若好好请先生教导她,她不会是现在这样……”
    “你难过?”
    阿兰点头:“有点。”
    她现在有天地下最好的爹爹,身边也都是好人,她的心里如今想的是一统天下,她的目光关注的是江河土地。
    但她还记得,南朝是什么样,那些生活在南都的人,生活在龙泉宫的人,又是过得什么日子。
    她是公主,南朝太子王临的女儿也是公主……但相去甚远。
    阿兰惆怅望天。
    步莲华短暂沉默后,转了话题:“善堂初见成效,除了收留孩子之外,还有一些家中遭难的南朝读书人,我们安排的人到墨城接引了,如若顺利,他们会到昭阳京来,应有可用之才。”
    “我知道。”阿兰声音仍是提不起劲儿来,说道,“善堂做的已出乎我意料,晁相提过,半年之后,如善堂仍在,我们可以接管善堂为由,派遣官员到墨城去,这样……墨城这个中立盟约之地,就可划归我朝版图。”
    步莲华悄声问她:“你还不开心吗?”
    阿兰如实相告:“有点……”
    步莲华轻轻一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如果不开心……那今晚,我可以把《清心诀》就像这样,念给你听……你不要不开心,后日立储大典,你要高高兴兴地坐上麒麟座,接受万民祝福……”
    “你真是……”
    步莲华朝她耳朵里吹了口气,低低笑了起来:“看来你是喜欢,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晚,我念给你听。”
    想到他懒散地躺在她身边,用这种嗓音,低声将刚刚那本描写露骨一眼就脸红的东西念给她听,阿兰的头发丝都酥炸了。
    “你说呀……要我念吗?听不听?”
    阿兰从怀里抽出书,一把按在他身上,气沉丹田,大吼一声:“听!”
    步莲华高高兴兴接过这本带着她软怀余温的书,笑道:“念的,瞧把你给乐的,不用这么大声……”
    阿兰红了脸,无声动了动嘴皮子,骂他妖孽。
    夜里,阿兰在萧九审视的目光中,昂首挺胸拐向了华清殿。
    萧九搓了会儿下巴上的胡茬,招来自己的亲卫,问道:“你记性好,你帮我想想,何书瑜有没有提过,要怎么安排步家那个臭小子?”
    亲卫流利答道:“有。何大人提议,立储之后,可宣储君伴读,莲华公子可在其中。”
    “唔,想起来了。”萧九认真思索片刻,说道,“大婚前,是个不错的办法。”
    亲卫吓了一跳,小声问道:“主公所言的大婚是……”
    “你说呢?!”萧九吹胡茬瞪眼,“公主难道不该大婚?!”
    公主是要大婚,只是看您这意思,是要现在大婚吗?
    亲卫苦着脸问道:“主公,您没交代过礼部,公主和莲华公子大婚这事啊……”
    要是现在办,也跟不上啊!
    萧九气得要死:“滚滚滚!我什么时候说要现在大婚了?!做他的美梦去吧!跟他说!他跟我闺女要大婚,那也得等天下一统了,我闺女登上皇位,正儿八经安邦定国之后,他把身子骨养好了,我闺女点头,他才有这资格大婚!”
    华清殿里,阿兰入寝前,先在外殿晃悠了一圈,把侍卫一个个叫来,再一个个让他们离远些,这才回到内殿,关窗拉帘,吹了几盏灯,跟偷香一样,贼兮兮举着昏暗的小灯,脱袜上了床。
    板板正正躺下后,阿兰闭上眼睛,枕着步莲华的一只胳膊,说道:“你开始念吧。”
    步莲华就着那盏豆大的灯,缓缓念了起来。
    哪知,还未念几行,刚有些气氛,阿兰腿激动一抽,凑过来说道:“哪呢哪呢,让我看?”
    他刚刚念了段香\艳无比的,阿兰等不及,睁着眼睛要亲自看。
    她凑过去,一目十行看完,撇嘴道:“假的……这种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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