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你说。”苏北湘说,“只要不是临终托妻。”
    步莲华闻言,短促笑了一声,慢慢放下阿兰,摸摸索索给她盖好毯子,又低低叫了一声:“苏谦。”
    “怎么?”
    准确找到他在哪里坐着了,步莲华过来,胳膊一把勒住苏北湘:“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苏北湘没坐稳,嗷了一声,挣扎着要掰开他的手,就听到步莲华说:“你要是喊出来吵醒她,我就告诉江姨,上次那本莫道不消魂是你的私藏!”
    这是最管用的一招,哪个当儿子的都不想让娘知道自己除了圣贤书,还跟藏宝藏一样,藏了几本春\宫图。
    苏北湘堂堂一热血儿郎,脸憋得通红。
    “我平时也这么说话!”苏北湘低声抗议,“你别有了女人就开始拿兄弟开刀!!”
    “你可算了吧,大哥和小七说过你多少次了,你跟小七吵过多少次了?”
    “那你说我说的对不对?!”苏北湘不服,“你自己说,你这身子骨,能有几天扛的?步莲华我真是看错了你,你是能给谁保证长命无忧?偏要在这时候和她成婚,你自己想,按你们贺族的算,你俩是能成婚的年纪吗?”
    “轻声!”步莲华空了一空。听到阿兰的呼吸声并没被打断,低声道,“你遇上你就知道了,有些情感,生死抛开,也无理智的。”
    “你就是有病!”
    步莲华放开他,叹了口气,说道:“我想活着。”
    苏北湘揉着脖子,皱眉道:“这是你说的算的吗?”
    “不就是一双眼睛吗?”步莲华轻声说道,“我想好了,若首巫说我真的活不过今年,我就挖了这双眼,我不要了。天还要什么让我归还的,我都还了,只要让我活着……”
    “……”苏北湘说不出话来了,半晌,问他,“你刚刚要托付我什么事?”
    “哦,不是托付。”步莲华说,“我记得,过了云出是云中,云中的赤茶饼是特色,还有束发用的绢巾,要兰草花的。出了云中,若我还没醒,记得带阿兰去尝奉鹤的凉粉,齐镇的汉白酒和眉黛也有名,她恐怕不会跟你要,但你要买。遥天的紫罗衫也买一件。”
    苏北湘刚想说他真是病的不轻,就听步莲华郑重嘱咐道:“路上吃的玩的,什么发簪草编花石梳手串,记得看见了就买给她。你见过的不稀奇的,她没见过,所以你要主动买,她不喜欢你,所以你买了不要态度不好,板着脸扔给她,这样她不要,你就说我让你买的,让她拿着收好。这些你记住,到稷山了你算个总账报给我。”
    “……所以你费这么大劲,就是来嘱托我买小玩意取悦你家小娘子?”
    步莲华却罕见地撇嘴道:“谁叫你取悦,是我,托你,取悦。”
    他说完这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叫他记好,自己坐回去,头抵在冰凉的车壁上降温。
    眼睛开始慢慢烧起来。
    步莲华又说了一遍:“北湘你记住了吗?”
    苏北湘万分不理解万分惊奇万分复杂万分恍惚,只觉得身边的哥们一个个的坠入爱河后,都成了和他不一样的……怪人。
    “病、病的不轻!”苏北湘反复如此评价他。
    步莲华轻轻一笑,这次连声都没出,疼痛如惊涛骇浪,瞬间压下,他栽倒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过,好在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要给她的,想要给她看的,她之后都会看到。
    唯一可惜的就是,他可能见不到她看到新奇物件时,那惊喜又含蓄的笑容。
    苏北湘把步莲华放好,再次坐回对面,想来想去,也只剩一句:那些东西又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到稷山后就不让步莲华算钱了,当他请吧。
    如此想完,又纠结道:“那这样的话,算不算给了他俩份子钱?”
    苏北湘白眼一翻,说道:“想得美,就这俩……”
    这俩私底下成亲洞房,肯定不作数!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上章也没啥,就删了阿兰的胸,毕竟脖子以下。
    所以,阿兰被晋江和谐为了平胸帝王。所谓……胸不平何以平天下,哈。
    第48章 洪福大火
    兄弟的嘱托, 苏北湘即便是不情愿, 也会照办。
    于是, 商队时不时的就能听到苏北湘喊停。
    “停一下,那老太太卖的竹簪买一个来。”
    “……二公子,要哪个?”
    “哪个?”苏北湘想起步莲华说的,问他, “去看看有没有兰草花的, 没有就随便来一个。”
    过不久, 又是:“停车, 路边卖的可是赤茶饼?”
    “……这,二公子……是倒是, 只是……”您不是说过, 这玩意最难吃吗?
    “来十个。”苏北湘说, “又不是我吃,给没吃过的那谁吃。”
    又是一阵:“停车, 兰草花的绢巾看见了吗?有啊?那来三条。”
    “那边是不是有卖东西的?去看看,有什么就买点拿来。”
    如此走了穿了两城,买的都是些小东西, 胭脂水粉发簪头花什么的……
    商队的人内心:“二公子,您现在献殷勤是不是有点晚了?而且趁着莲花公子昏过去,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厚道?所以……你是喜欢有夫之妇吗?”
    阿兰傍晚醒来, 仍是在马车上,苏北湘点了灯,正在算账, 金算盘啪啪响。
    阿兰揉了揉眼睛,身体酸痛不已,捶着肩膀爬起来,见步莲华就睡在马车里侧,先是轻轻叫了叫,发觉没反应,紧张问道:“他昏了吗?”
    “这不很正常吗?”苏北湘头也不抬打着算盘,手指飞快,“从一开始就跟你说,他的眼睛只要用了,必受反噬。疼昏算好的,起码安静,就怕他疼疯。所以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偏要拿命跟你……”
    跟你浪打浪。
    苏北湘翻了个白眼,继续拨算珠。
    “呸呸。”阿兰实在佩服他这张嘴,“苏北湘,我求求你,你还是病着吧。”
    苏北湘叭叭两下归了算珠,忽然问道:“你吃凉粉吗?”
    他指着马车上一座小山似的东西:“都你的,自己看着拿。”
    “……”阿兰戒备道,“什么意思?”
    什么叫都是她的。
    “什么意思?”苏北湘呵呵笑道,“等会儿到遥天,带你吃酥茶去。”
    “不是……你什么意思?”阿兰更是戒备,默默靠近步莲华,眼睛圆睁着,看着苏北湘。
    苏北湘确如那天的郎中所说,眉眼太厉,即便是在朦胧的烛火中,也柔和不了几分。
    他高高挑起一边眉,说道:“既然他没来得及说,那我就告诉你。贺族有个习俗,叫悦喜。成婚之后的三天内,得让成婚的小新人笑。”
    他指着那堆东西:“莲华嘱咐的,哝,都是你的,自己抱着它们笑去吧。”
    “我笑不出来。”阿兰面无表情。
    开什么玩笑,步莲华昏着,眼前是个烧退后开口就烦死人的苏北湘,她笑得出来才有鬼呢。
    苏北湘一副你爱笑不笑的表情:“其实你俩不作数的。”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阿兰有预感,恐怕再说下去,她不仅不笑,还要被他气哭。
    “贺族行了成人礼才能择侣成婚。”苏北湘说,“你跟步莲华,若按贺族的族规算,没资格成婚的,戴花冠也没用。”
    阿兰眼睛暗了一瞬,不高兴道:“……那我们按外头的来。”
    “那你俩也不成。”苏北湘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嗤嗤笑起来,“按我们北朝的来,你俩得找婚证,自己编个花环戴脑袋上不算,懂吗?”
    有什么能比现在更气?
    喜滋滋的结了婚,第二天夫君倒了,然后一个烦人精在你面前叽叽喳喳说:“你俩成婚了?不算的,过家家而已。”
    阿兰果然是要被他气死,只想灌他一马车的哑药,让他彻底闭嘴。
    “我说算就算。”
    苏北湘接得也快:“你?凭什么?算哪个?”
    虽然知道这话说出来很蠢,但跟苏北湘置气时,再蠢的话也得说出来解解气:“反正以后我要当皇帝的,我说算就算,没人能管得了我。”
    “哟,管不着陛下,以后你要是能荣登大统,我就在脑门上画个大王八,顶上一年!”
    他俩吵起来,果然是幼稚。
    步莲华要是醒着,听了苏北湘的幼稚话,恐怕会一边幸灾乐祸,一边怂恿他再加点实质性的东西,比如苏家朔州的四十八铺。
    可惜心窍最多的那个昏睡不醒,阿兰还是稚嫩,当即狠狠拍桌,说道:“苏北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我自然记得。”苏北湘说,“虽然你当了贺族媳妇,可能性比之前大些,但你我心里都清楚,那个位置,你到底能不能摸到。”
    “你是立过几个功,但跟战场血肉拼杀来的军功相比,你的那些功劳太软了,名倒是响了几分,只是,仍难服众。”苏北湘说,“也别觉得你运气鼎好,你要真是鼎好的运气,早就投胎成萧宛的孩子,若真是如此,你哪怕是个废物,都有人帮你擦干净龙椅,按坐上去。”
    阿兰想起自己这卑微的出身,沉默不语。
    “所以啊,正视现实吧。”苏北湘说,“别再放言什么要当皇帝的话,也就是我们北朝现在没皇帝,你放此狂言才无碍。但即便如此,也让人笑话,明白?”
    是有道理,但他说出来,阿兰是十二分的不想听。
    阿兰抬起头,回道:“苏北湘,要不是你之前说我人不错,我现在早剪了你舌头,扔出去喂马!”
    苏北湘滞了一滞,不可思议道:“我什么时候说你人不错了?你少说胡话!”
    “病后吐真言。”阿兰端过凉粉,嘶溜吃了起来,“不想跟你计较,以前烦透你也怕透你了,现在想想,简直丢人,你就是个舌头多余的烦人精而已,我真自作自受,刚醒就搭理你。”
    “彼此彼此,我也不想搭理你。”苏北湘说道,“不过还是好心提醒你一句……”
    他笔头指着步莲华:“每年过了八月初六,他就会闹一阵子,你提防着,万一他疼得发起疯来,你可别被吓到。”
    阿兰凉粉都噎住了,胃口一下子没了,端着碗愣了愣,问道:“发疯?他会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哭着喊着要徒手挖眼睛呗。”苏北湘见怪不怪。
    “若真如此……”阿兰说,“有没有办法,不要这双眼睛?”
    “你见哪个剜了眼能好好活着的?”苏北湘像是听到了小儿胡话,说道,“他早十年就有这想法了,你听过傅青的名字吗?”
    阿兰摇头:“那是谁?”
    “北朝最好的医者,傅家的人,莲华早些年不信命,找他医治眼睛,傅青就说,挖了眼睛你这毛病能不能好不知道,但一定会死得更快。”
    苏北湘轻描淡写,阿兰却苦痛不堪,她默默放下碗,坐在一旁,沉默了好久,忽然垂头啜泣起来。
    “行了行了,别哭了。”苏北湘见不得人哭,手中账本狠狠拍在桌上,“哭什么?!能有什么用?这不是就往稷山赶吗?我就说让你们快点,你俩却非要搞这么一出,行,情\动婚成,人昏了,你满意了吧?要是赶不上八月初十封山典,今年你就别想见到首巫!要真见不到,到时候他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可别怨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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