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那你说,怎么着人家的小姐就没有你家小姐我好了?”沈流萤很有兴致,倒不知这个丫头是怎么看的,她怎么就没看出来?
    “那位小姐带着丫鬟,小姐你也带着丫鬟,可我能坐在小姐身边,和小姐一块儿吃东西,甚至能和小姐吃一样的东西,但是那位小姐的丫鬟就只能站着,站在她身后,不说吃东西了,连坐都不能坐。”绿草说得很认真,“所以,小姐你比那位小姐要好得多得多得多!能跟在小姐身边伺候是绿草大大的福分!”
    绿草说的是真心话,所以她毫不吝啬对沈流萤的赞美。
    而经由绿草这么一说,沈流萤才发现的确如此。
    “这才知道你家小姐好?”沈流萤又挑挑眉。
    “是一直都知道小姐好!”绿草笑呵呵的。
    “呵呵呵呵,这马屁我爱听。”沈流萤很受用,“待会儿路上给你买个镯子。”
    “真的哪,小姐?”绿草两眼放光。
    “你不要算咯。”
    “我要我要我要啊!”
    这主仆俩有说有笑的,在旁人眼里根本就不像是主仆,反像是姐妹般亲昵。
    沈流萤和绿草都没有注意,待得她们走远了,方才与她们拼桌而坐的那名姑娘仍在看着她们,抑或说是在看着沈流萤。
    包子铺的老板娘已经将豆浆和包子端了上来,但女子迟迟没有动筷,也不知她是嫌弃这小小铺子里的东西,还是她来这儿本就不是为了吃包子喝豆浆。
    待得视线里再瞧不见沈流萤的身影,才见女子将视线收回来,看向对面方才沈流萤坐过的位置,问站在她身后、同样做男装打扮的婢子道:“兰珠,方才那位姑娘,便是那位与华一道前往临城的沈家小姐?”
    “回小姐,正是。”名为兰珠的婢子垂首恭敬沉声道。
    “那你觉得她与我比,如何?”女子又问。
    “小姐与她,是云泥之别。”兰珠依旧很是恭敬。
    “怎么说?”
    “她连最根本的礼数都没有,又怎能与小姐比?”
    “是吗?”
    “是。”
    “就权且当做是这么吧。”女子缓缓站起身,“随我去白家看看白夫人与老夫人吧。”
    “是,小姐。”
    女子从包子铺离开,那为她端上来的包子与豆浆依旧原样摆在桌上,一口都未动过。
    因为她到这包子铺来,根本就不是为了吃包子喝豆浆或听这些市井小民谈天说地,她来,不过是为了沈流萤而已。
    若非为了见沈流萤这一回,她绝不会踏足这样的地方。
    女子走了,微胖的老板娘来收拾桌子,在看到动也未动一口的包子豆浆时,她的眼神,有些冷。
    高高在上便是了不得?云泥之别?呵!天上的云,那也只会是沈家小姑娘。
    *
    出门前沈流萤就已经与管家十四大叔打听了卫风住在何处,离开包记包子铺后她与绿草往城东卫风的临时宅邸去了。
    这是沈流萤与绿草第一次到城东来,整洁宽阔的街道,一座座大得不像话的府邸,那一扇更比一扇富贵大气的大门,真是让沈流萤目瞪口呆。
    她知道城东住着的都是一群金银多得流油的高官贵族及大商家,但这是不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这些有钱人家的府邸里,一定藏着许多诱人的宝贝!
    不过她也不羡慕,这些高门大户向来勾心斗角太多太多,哪有他们沈家小门小户的温暖和谐。
    到了卫风的临时宅邸,敲了门,可开门的家丁却告诉她卫风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总之是一问三不知,等于说她这一趟是白来了。
    沈流萤觉得她还是回家陪她的三哥比较实在。
    就在沈流萤往回走时,她忽然注意到其中一大户人家的门匾上刻着笔法遒劲的两个大字“云府”,她停下了脚步。
    云府?沈流萤昂头看着门匾上的“云府”二字,眨了一眨眼,这个云府,应该就是三大世家之一的云家宅邸?
    听大哥描述的云家七公子到沈府帮忙一事,便是说这云家七公子与莫家少主是相识的,而莫家少主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呆萌傻面瘫,不妨……问问?
    这般想着,沈流萤抬脚便踏上云府大门前的石阶。
    绿草见着沈流萤居然朝云家大门走去,赶紧拉住她,紧张道:“小姐小姐,你这是干嘛?这这这,这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云家的宅邸啊,要是小姐敲了他们家的门惹得他们一个不高兴,把小姐给打了怎么办!?”
    虽然那个七公子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但是不保证他们家的其他人不凶神恶煞呀!
    “没这么不讲道理吧?”沈流萤忍不住笑了,“绿草你是被不讲理的人吓怕了?再说了,若是要打我,我还能站着不动白白挨人打?”
    “可是——”没有谁是什么礼品都没准备就到人家府上拜访的啊!
    绿草还要说话,沈流萤的手已经抓上了门环,眼见就要敲响大门时她才想到绿草想到的问题,她什么都没带,怎么就能来敲人陌生人家的门到人家府上拜访!
    算了,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而就在沈流萤将手从门环上收回来时,门里边却先有了动静,是有人在里边拉开了门闩。
    沈流萤眨眨眼,咦?她还没敲门呢,里边就有人正要出来,这么巧?赶紧走。
    沈流萤连忙往后退开两步,拉上绿草转身就要走。
    可这会儿将将打开的厚重大门里边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浅笑着道:“姑娘放心,云家的人并非不讲道理,不会仅仅因为敲了我们云家的门便打人的。”
    绿草惊得赶紧捂住自己的嘴,这个声音……
    是云家七公子的!
    沈流萤不得已停下了脚步。
    大门打开了,云有心嘴角含着浅笑跨出了门槛,温和道:“在下云有心,初见沈姑娘,幸会。”
    回忆昨儿沈斯年以及绿草对云家七公子的描述,沈流萤一眼就看得出眼前这位温润如玉的公子便是云七公子云有心。
    她看得见,她认得出他就是云有心不足为奇,但他不一样,他双眼前蒙着布条,他什么都看不见,并且他从未“见”过她,又怎知她就是沈姑娘?
    云有心像是知道沈流萤心里想什么似的,浅笑着为她解惑道:“在下记得沈姑娘身边这位小姑娘的声音。”
    沈流萤恍然大悟,目不视物的人的听觉,向来就比寻常人要敏锐得多。
    “流萤见过七公子。”沈流萤忙向云有心行以一礼。
    “沈姑娘到访,在下当以礼相待,沈姑娘,府中请。”云有心很客气,没有丝毫架子。
    “不敢耽搁七公子的时间。”她可是看得出来这七公子要出门,她才不会这么不识道理耽搁对方的时间,再说了,她两手空空,压根就不能算是拜访,要是进了人家的府邸那可就是大大的尴尬了,不过……
    这可算是好不容易遇上啊,厚着脸皮也要把想问的话给问了!
    “恕流萤冒昧,流萤只是想与七公子打听一个人。”
    云有心浅笑,“沈姑娘可是想向在下打听关于莫家少主这个人?”
    沈流萤颇为诧异,这个七公子,看不见,却又比明眼人看得更清楚,总能一语便说中对方心中所想。
    不过,虽然云有心说对了,沈流萤却不能问得这么直白,毕竟这是说话总喜欢拐弯抹角的古时候,加上她与云有心并不相识,就更不能直接点头说是。
    “不敢。”沈流萤很客气,“流萤想与七公子打听打听,七公子在京中可听说过‘长情’这个名字?”
    *
    城南,情花巷,醉吟楼。
    长情与卫风几人但凡相聚,都会选择在这醉吟楼,都会选择醉吟楼里的位置最高,布置得最精致的一间雅阁,位高,才看得远,精致优雅,才让人觉得舒适惬意。
    还因为,这醉吟楼,东家明着是城东某户人家,实则是莫家的产业。
    在自己的地方饮酒说话,总比在别处好得多。
    这间雅阁,除了他们四人,醉吟楼从不接待任何客人,便是这雅阁周围的几间房,也从不让任何客人进入,这是醉吟楼老板色瓷安排的。
    色瓷是个聪明美丽的女人,她很清楚怎样的安排才会让人满意。
    这会儿,长情与卫风等人又聚在了醉吟楼的雅阁里。
    这间雅阁里,卫风最喜爱的便是那张雕工精细铺着丝绸软被的美人榻,此时他正懒洋洋地躺在榻上,由色瓷给他捶腿。
    叶柏舟与云有心偏爱的是窗前的位置,那儿摆放着一方棋盘,他们二人喜欢坐在这窗前的位置对弈,此时叶柏舟已在棋盘旁端直地跪坐着,正用一张白帕子擦拭面前棋盒里的一枚枚黑子,他对面的位置还空着,云有心还没有来。
    很明显,他在等,等与他对弈的人到来。
    长情则是喜好坐在叶柏舟与云有心身旁,看他们对弈,更喜欢有时候他们正下得兴致高涨时忽然伸出手将他们的棋盘打乱,所以很多时候,叶柏舟是将他撵到卫风那儿去。
    不过现下云有心还未到,棋局还未开,叶柏舟便没有理会已经坐在了棋盘旁边的长情。
    此时长情目光落在空无一子的棋盘上,神情很是呆滞,在不熟悉他的人眼中,他这般模样完全就是个傻子,但在与他熟识的叶柏舟眼里,知道他这是心中有事,正在沉思。
    只听躺在美人榻上的卫风惬意地闭着眼,懒洋洋道:“小心心今儿个居然迟到了,这可不像小心心哪。”
    卫风的话音才落,便见叶柏舟转头看向窗户外,道:“有心来了,还有……”
    “嗯?”卫风睁开眼,看向叶柏舟,好奇道,“小舟舟,还有什么?”
    只见叶柏舟收回目光后转头看向正对着空棋盘发呆的长情,才接着道:“还有长情钟情的姑娘。”
    长情猛然抬头,反应大得竟霍地站起了身。
    卫风也是微微一怔,而后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儿,“哎呀呀,小馍馍这是做什么哪?”
    还不待卫风的话说完,便见愣在棋盘旁的长情大步走向了屋子东侧的一道屏风后,末了还威胁似地叮嘱一句:“不许告诉萤儿我在这儿。”
    长情竟是……躲了起来!?
    色瓷见着堂堂莫家少主居然躲藏起来,难免震惊,正当她想问卫风什么的时候,只听屏风后的长情语气淡漠地命令道:“色瓷,退下。”
    “是,爷。”色瓷当即闭起微张的嘴,在卫风身旁站起身便退出屋去,不敢有丝毫疑问。
    卫风则是急了,骂长情道:“我说小馍馍,你女人来这儿是你的事她的事,干小色瓷什么事儿啊?你凭什么把我的小色瓷给撵出去了!?”
    长情没有理会卫风的嚷嚷,他那张面瘫脸上此时竟然有了一个小反应,他竟微微蹙了眉。
    不管见到什么人,遇见什么事情,长情的脸上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鲜少鲜少有表情,哪怕是极为细微的,也都如眨眼一般闪逝,根本不会让人感觉到他的表情有过变化,可现下他竟微微蹙眉,而且,老一会儿都没有舒开,可见他对沈流萤到醉吟楼来一事,异常在意,在意到……紧张。
    萤儿怎会到此处来?有心为何把萤儿带到这儿来?他不在萤儿身旁的这些日子,已将秋容与子衿留下在暗处里保护着她,萤儿来此处,为何不见秋容和子衿来禀报?
    萤儿,他不能见。
    醉吟楼楼下门外,绿草昂头看着门楣上“醉吟楼”三个大字,眼角抖得很是厉害,只见她扯了扯沈流萤的衣袖,小小声道:“小,小姐,这是情花巷,这这这,这醉吟楼是青楼!”
    沈流萤白绿草一眼,她又不瞎,就算她不知道情花巷是烟花之地,单看这整条街铺的装潢布置,她也看得出这是花街,这醉吟楼是青楼,而且看起来还是个高大上的青楼!
    “七公子,这……”沈流萤看着在醉吟楼门前停下的云有心,有些尴尬,这大白天的,这温润如玉的云家七公子居然带着她来逛窑子?更何况她还是个女的,她就是想逛,也要有那个功能才行啊,难不成这就是他所说的跟他到一个地方坐一坐,她便能知道她想知道的事情的“地方”?
    若非想知道那个呆萌傻面瘫是否就是莫家少主以及他的情况如何,她才不会跟这七公子来这种地方,她沈流萤虽然不能算什么太正直的人,但她是个品行端正的好姑娘的好不好,这种烟花之地,她可从没有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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