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那好,咱们后天一起去。”有他陪着,唐若瑾自然开心。只是她完全没有料到,这次出门,竟然揭开了唐府隐藏多年的一桩秘密。
    第79章 偶遇老仆
    柳映雪要死要活地不想离开唐府, 奈何老太太被禁足在寿安堂出不来, 唐思文也去上衙了, 她连个哭求的人都没见到, 陈氏安排着唐府的下人们把她弄上马车。
    她这些年得的月银和唐思文老太太送给她的东西,算是她的私财, 陈氏命人连夜入了册, 都送给她带着。还有惯常服侍她的丫鬟, 陈氏也挑了两个,把身契送给她, 一起回江西去继续服侍她。两个丫鬟不情不愿上了马车,又有两个老成的下人跟着,一起上路了。
    次日,唐若瑾坐着马车,宋逸成骑马陪着,前后都远远地跟着几个侍卫, 一行人去了善觉寺。
    出了城门不远是一条岔路,拐进去再走上一段就是宋逸成的别院,上次唐若瑾还来过。
    沿着大路继续走, 直通善觉寺。宋逸成过了岔路就不肯再老实骑马了, 直接钻进了唐若瑾的马车,赶车的马夫只当自己没看见, 反正这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事。
    唐若瑾对宋逸成的黏糊劲有些无语,不过,她也知道他其实是很忙的, 就算晚上能来海棠苑也是抽空子。
    说实话,唐若瑾很少在白天见到宋逸成,她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一番,低声道:“逸成,都说是灯下看美人,可是我发现,这大白天看起来,美人好像更美欸。”灯下的宋逸成面部线条更柔和些,在白天,她能看清他脸上每一个细微之处,他好像更冷厉些,铁血气息更浓。
    “噗——”外面谁传来一声轻笑,唐若瑾没有听见,宋逸成轻飘飘一个眼刀过去,立刻安静了。
    美人什么的,只有小姑娘才能这么称呼他,要是乙三嘴里敢冒出这两个字来,宋逸成会让他在刑堂里待上一个月。
    宋逸成长臂一伸,将唐若瑾揽进怀里。
    唐若瑾轻轻推他,“热呢。”她的闺房里放了两个大冰釜,加上宋逸成都是晚上来,两人黏糊着也不觉得热。可是这马车里只有一个小冰釜,这会儿又是白天,太阳热辣辣的,宋逸成一抱她,她就要冒汗。
    宋逸成不肯放开她,又不忍心看小姑娘皱着眉头喊热的样子,无奈地拿过扇子,一手揽着她不放,一手给她打扇。
    唐若瑾笑眯眯地点点头,摇头晃脑地说道:“哎呀,传说中的少年英雄铁血将军亲自打扇服侍我呢,啧啧,这待遇,可是大齐朝头一份呢。”
    宋逸成意味深长地一笑,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若若,等咱们成了亲,铁血将军日夜服侍你,保管让若若舒舒服服的。”
    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耳边,唐若瑾一缩脖子,瞪了他一眼,他这话,一听就不是好话。
    宋逸成还不肯罢休,继续低声道:“若若,你想不想我服侍你?我可是日夜都盼着早日成亲,好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服侍若若,嗯,一处都不能放过。”
    这话更不能听了,唐若瑾面颊发热,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下,“住嘴。”
    宋逸成把她的手握住,细细摩挲着,盯着她泛起粉红的白嫩小脸看了一会儿,微微一笑,倒是再没有撩拨她。
    好在善觉寺很快就到了,宋逸成扶着她下来,陪着她去主殿拜过,唐若瑾去了江婉和小若瑾的长明灯前祷告,不肯让人陪着,宋逸成和以琪都等在院子里,房门开着,他们在院子里也能看见她。
    唐若瑾从殿门出来,宋逸成刚要过去,离唐若瑾不远的一个苍老妇人突然“啊啊”叫了两声,朝着她直冲过去。
    宋逸成大惊,飞身就到了唐若瑾身边,一把揽住她,后退几步。以琪也快速反应过来,上前就扭着那婆子的脖子。
    那婆子盯着唐若瑾,眼睛里满是泪水,一只布满老茧的手直直地伸向唐若瑾,她被以琪掐住了脖子,说不出话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样的老妇人怎么可能是来杀自己的?唐若瑾示意以琪松开她,那婆子快走两步,在她身前两步噗通跪了下来,“啊啊”地比划着。
    原来是个哑巴。唐若瑾柔声说道:“别害怕。我问你,你是想要钱?”她说着举了举自己的左手,“还是你认识我?”她又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婆子虽然看起来苍老,倒是反应快,马上就明白了唐若瑾的意思,指了指她的右手。
    认得自己?唐若瑾仔细辨识了一下,自己应该没有见过她,她见到的应该不是自己,“你是不是认得我娘?”
    那婆子泪如雨下,拼命点头。
    唐若瑾继续问道:“你和唐府关系近还是和江府关系近?”
    那婆子选的是江府。
    唐若瑾叫过以琪,“你看看,她大概有多大年龄?”那婆子面容甚是苍老,她看不出来。
    以琪捏着她的下巴仔细观察一番,“小姐,这人也就是三十岁出头。”又在唐若瑾耳边轻声道:“她的舌头是被人割掉的。”
    那婆子点头,伸出两根手指。
    唐若瑾问道:“你是三十二岁?”
    婆子点头。
    被人割掉了舌头,才三十二岁就如此苍老,看起来比唐府和江府的两个老太太还要老。唐若瑾眉头轻皱,“你——服侍过我母亲?”
    那婆子拼命点头,眼睛急切地看着唐若瑾,嘴里“啊啊”地说个不止,两手不停地比划着。
    “你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唐若瑾想了一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带你回唐府吧?”
    婆子目露恐惧之色,用力摇头。
    宋逸成道:“带着她,去我的别院。”他命令跟来的侍卫,先回去一个安排懂得手语的人,小姑娘只能和她简单问答,很难搞清楚她到底要说什么。
    唐若瑾心事重重地坐在马车里。宋逸成安慰道:“若若别担心,不过是一个婆子罢了。”
    唐若瑾皱眉,“她服侍顾我母亲,怎么还能落到如此地步?她的舌头定然是在我母亲去世之后被割掉的,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江婉是个娇弱小姐,肯定不会让一个被割了舌头的人服侍,她定然是在江婉过世后才遭遇了这些不幸。
    自从柳映雪蛊惑青萍下了绝子药之后,唐若瑾心中就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这次遇到这婆子,这种不安的感觉更明显了。
    宋逸成何等敏锐,马上就察觉了她情绪有些不稳,将她抱在怀里,“不管她发生过什么事,那都已经过去了,若若无需忧虑。等会儿回到别院,问清楚之后,我会给她安排一个去处的。”小姑娘现在在唐府又不当家作主,安排这么个残废之人并不顺手,这种小事还是自己替她做吧。
    宋逸成的别院就在善觉寺和京都之间的岔路上,很快就到了。
    唐若瑾对那婆子说道:“这是宋世子的别院,他是我的未婚夫君,和唐府没有关系,你尽管安心。等会儿有懂得手语的人来,你要跟我说什么,直说就是。”
    宋逸成派别院里的仆妇带那婆子下去净手,又把茶水点心端给她。点心做得很好,她却看都不看,只是坐立不安,焦急地看着唐若瑾。
    宋逸成的手下办事效率都很高,他的暗卫组里就有这样懂得手语的人,很快就被召来了。
    乙十六和那婆子一通连说带比划,回头对宋逸成禀道:“她姓王,当年是服侍唐夫人的丫鬟,她说……”他迟疑地看了唐若瑾一眼,“她说,当年唐夫人是被唐府的老太太害死的。”
    唐若瑾的手一抖,茶杯险些脱手,宋逸成忙把她的茶杯接过放到桌上,也不管还有别人在,大掌握住她的柔荑,大拇指在她的手背上摩挲两下,低声问道:“若若,要不你先去歇着,等问清楚了我再告诉你。”
    唐若瑾缓缓地摇头,她这几日的不安似乎已经隐隐寻到了答案,“逸成,接着问,我要听详细的来龙去脉。”
    第80章 当年真相
    江婉是江阁老的掌上明珠, 服侍她的两个一等丫鬟也是能写会画的。但是, 出了唐思文的事之后, 江阁老震怒, 将近身服侍江婉的人都给罚了。
    江婉嫁到唐府的时候,两个一等丫鬟都没有跟过来, 陪嫁的是她院里的两个二等丫鬟。王妈妈便是其中之一。
    唐府人口简单, 江婉嫁进来的时候, 老太太的女儿已经出嫁,府里只有老太太和唐思文两个主子, 王妈妈暗暗庆幸,自家小姐性子单纯,去了家庭复杂的夫家,肯定是要吃亏的,像唐府这么简单的人家,京都还真是没有几个。
    新婚燕尔, 唐思文和江婉甚是恩爱。表面上,老太太对江婉也很是亲切,可是等唐思文不在家的时候, 老太太就没有那么可亲了, 但是,却让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比如说, 老太太会叫江婉服侍她午膳,这是任何一个儿媳妇都不能抱怨的差事。可是,老太太会故意磨蹭着, 一个人简单的午膳要用上一个时辰,江婉只能站在一旁布菜。老太太还会时不时数落几句,江婉是新妇,这些都只能默默忍着。
    有一次,老太太非说江婉给自己夹的鱼刺没有剔干净,划伤了自己的喉咙,罚江婉在院子里跪了两个时辰,在唐思文回来之前才让她起身。
    江婉本是娇养着长大的,跪完这两个时辰,腿都快断了。唐思文注意到江婉行动很是不利落,晚上回了房间,把亵衣去了一看,两个膝盖又红又肿。唐思文心疼得要死,生平第一次和老太太起了争执。
    老太太把唐思文养大,心里是有疙瘩的。如果她自己有儿子,她肯定不会让唐思文活下来的。可是,偏偏她自己的小女儿生下来就没气了,而那个贱婢的儿子生龙活虎。更让她痛心的是,为了唐府的家业,她不得不把这个儿子抱到自己身边,当成亲生的来养大,供他吃供他喝,供他上学科举。
    后来她也想明白了,唐思文有本事也好,这样她自己老了也有依靠,而她的大女儿有这样的弟弟,在婆家也能硬气些。在她的心中,唐思文存在的意义就在于撑起唐府的家业,照顾她和她的女儿,她才是唐府真正的主人,而唐思文不过是她的傀儡。
    所以,当唐思文为了江婉来找自己理论的时候,老太太惊呆了。对她来说,这就好比自己养了快二十年的狗,有一天为了维护别人,竟然朝自己吠叫起来。
    她绝对不能允许出现这样的情况。在唐思文的心中,她必须有着不能撼动的权威,必须是第一位的,不仅排在江婉前面,甚至要排在唐思文自己前面。否则,怎么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把他养大的不甘,怎么保证自己在唐府至高无上的地位?
    老太太又哭又闹,比江婉还要委屈,“哪个婆母没有给儿媳妇立规矩?到了我这,儿媳妇倒是比我还娇贵了。亏你读了那么多的书,哪个儿子为了媳妇顶撞母亲的?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和她成亲,我本来还指望江阁老能提拔你,没想到她根本就是被江府扫地出门了。”
    唐思文败下阵来。
    不过,事情很快就有了转机,江婉怀孕了,在服侍老太太午膳站了一个时辰之后,竟然见红了。唐思文借此机会,态度坚定地要求老太太免了给江婉立规矩。
    婆母给儿媳妇立规矩,本是正常,可是要把儿媳妇弄到小产,就不正常了。老太太表面同意,心里却恨得要死。唐思文越是维护江婉,她的危机感越严重。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唐思文无比宝贝江婉和她的肚子。
    老太太的忧虑又多了一层。唐思文如此爱重江婉,肯定也会很疼爱她的孩子,那自己在他心中还有地位吗,他还会像以前那样乖乖听自己的话吗?
    老太太可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当初老太爷在世的时候,通房让她给打发了,后来纳的妾也让她害死了,虽说为了名声,还抬了两个通房,但是,都被她悄悄下了绝子药,想要生下孩子是不可能的。唐思文的生母是老太爷偷偷养的外室,刚开始根本没在唐府,这才有了唐思文。
    绝子药吗?那药可不是只有给未孕的人绝子这一个功效。老太太满意地勾起了嘴角,在这唐府里,谁能挑战她的权威呢?
    老太太改变了策略,对江婉极为照顾,不仅嘘寒问暖,还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唐思文很是高兴,娇妻和母亲相处融洽,府里马上就要添一个麟儿。
    江婉生产的时候,老太太亲自守在院中,唐思文也在。
    唐思文听着江婉时不时的痛呼声,急得在院里团团乱转。老太□□慰道:“女人生孩子都这样,你别担心了,我让林妈妈熬一碗参汤送进去,给她长体力。”唐思文感激地点点头。
    生产的疼痛是正常的,江婉本来生得还算顺利,阵痛规律得越来越紧密,喝了林妈妈送进来的参汤之后,却开始不对劲了,虽然拼着性命生下了孩子,却最终大出血,死在了产床上。
    唐思文伤心欲绝,两个丫鬟也是痛哭不止,她们都没有经历过生产之事,完全没有意识到其中的问题。
    小若瑾生下来之后,眉目一天天长开,越来越像江婉,唐思文只要看到就会痛彻心扉,渐渐地,他再也不去看这个女儿了,更别说抱她宠她了。但是正是因为唐思文对她的冷待,老太太才没有下手害她的性命。而后来唐思文的继室陈氏,也真是因为和唐思文之间冷淡的关系,老太太才没有想着对她下手。
    老太太把产婆打发之后,却做贼心虚,害怕两个丫鬟以后经历的事情多了,终有一日会想到其中的蹊跷,借口她们平时对江婉照看不周,才造成了江婉的死亡,把她们都剪了舌头,要发卖出去。
    还没等牙婆上门,老太太就后悔了。光是剪了舌头,也不能保证她们将来不会揭出此事来,最好是永绝后患。
    为了机密,夜晚老太太和林妈妈亲自去了关押两个丫鬟的柴房,想要将她们勒死,再做成因为愧疚而悬梁自尽的假象。本以为两个丫鬟被剪了舌头,正是身体无比虚弱之时,没想到王妈妈年轻力壮,竟然挣脱跑了出来。
    老太太要机密行事,不敢喊人,只好和林妈妈摸黑悄悄追赶。天无绝人之路,有一个看守角门的婆子平日里很是惫懒,角门经常忘了锁,王妈妈素来知道此事,她赌了一把,竟然真的从这个角门跑出了唐府。
    当时,王妈妈真的以为是自己照顾不周,江婉才会生产出事。她不敢去江府,不敢回唐府,天亮后混在人群中出了门,毫无目的地走了很远。她算是唐府的逃奴,没有身契路条,被人发现就是死路一条,只好无比落魄地栖身在一个破庙里。后来遇到了一家好心的庄稼人,她去了那个穷苦的人家,洗衣做饭,下地种田,什么都做,有空闲还做些女红补贴家用。
    这户人家就在善觉寺附近的山里,当时惊慌失措的王妈妈并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不过,真像老太太预料的那样,王妈妈经过的事情多了,慢慢地才意识到当年的事情是有蹊跷的。就光是老太太和林妈妈想要悄悄地灭口这一点,就说明她们做贼心虚,一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她把那天江婉生产的事反反复复在心里想了无数遍,没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这才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她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会害江婉的性命,也不敢回去找唐思文,怕撞到老太太的手里。也不敢去江府,江婉遭人暗算,她们两个丫鬟确实有了照看不周的罪过,她担心江阁老一怒之下,自己也没命了。
    她浑浑噩噩地过了十几年,终于在见到唐若瑾的那一刻崩溃了。
    第81章 破庙逼供
    王妈妈的讲述, 加上唐若瑾自己的推理, 拼凑出了当年的真相。
    唐若瑾一直沉默不语, 嘴角抿得紧紧的, 手指捏得骨节都有些泛白了。
    宋逸成看不得她难受,问道:“若若, 你打算怎么办?”
    “我自然是不会放过她的, ”唐若瑾终于开口, “只是,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置她, 就让她这么死了,我觉得太便宜她了。还有林妈妈,为虎作伥,也不能放过。”怪不得那个绝子药的事出了之后自己心中一直不安,原来,那就是当年害得生母大出血而死的元凶。
    “而且, ”唐若瑾犹豫了片刻,“逸成,我都不敢告诉外祖母这件事, 她要是知道宝贝女儿是被人害死的, 得多伤心啊,她年龄大了, 我担心她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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