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姜佳妮正十分热烈地跟那人说着什么,兴起之处完全手舞足蹈,那男人倒不像是仔细听的样子,叼着支烟,眼神随意落着,一手反复摆弄着袖扣。
    姜佳妮大约也发现了,很亲昵地用胳膊推了他一下,他这才笑起来,将烟从嘴里抽了,歪过头,带点无奈地看着她。
    乔颜一下就怔住了,仿佛回到几年之前头一次见他,她在台下,他在台上,冷调的灯火之下,他冷便冷得认真,笑起来的时候却带起了懒散。
    ……
    江流萤正招她过去,她一屁股坐到沙发里,捉着旁边的人喊段三,指指面前的乔颜:“我新戏里的小姑娘,乔安娜,长得漂亮吧。”
    乔颜听到称谓,更确定是他,他应该是没认出她,眼睛在她身上只停了很短的一阵,就轻飘飘移开去,有口无心地附和:“漂亮啊。”
    气氛于乔颜而言本就尴尬,偏偏旁边还有人起哄,有个打牌的男人回过头,小麦色的皮肤,五官颇为清俊,喉咙却像喇叭。
    “哎,段三,这姑娘面熟啊,仔细瞅瞅是不是像那谁谁?”
    哪谁谁?互打的暗语,只有段明过真正听懂了,起来往他背后狠狠拍了一掌,说:“打你的牌吧,不说话还能当你是哑巴?”
    往烟灰缸按灭了烟,段明过又走回来,这才真正看了乔颜第一眼。
    他个子是很高的,肩膀又宽,稍微走近点,便有一道很重的阴翳压过来,不笑的时候空气都冷下来几度。
    乔颜心止不住砰砰动,她先是听见自己心跳声,然后听见他说话声。
    段明过拿只有他们俩才听得到的声音问:“都长这么大了?”
    这一晚乔颜跟马盼都吃得心不在焉,一个是因为得遇故人,情绪万重,一个是因为发现故人的故人居然那么厉害,欣喜若狂。
    晚上回去的时候,马盼不肯送她回家,把她丢在酒店门前要她自己去想办法。不过考虑这丫头实在很木,他忍不住给她点破。
    “让那个段先生送你回家,机灵一点儿,人家是传媒公司老总,从他手里漏一点给咱们,就够吃上几年了。”
    乔颜稍微有点异议,马盼立刻做出抹脖子的动作:“你不是要买房吗,不是要供你弟弟吗,成天傻了吧唧的……明天等你汇报!”
    乔颜索性不多言语,等他走了就准备开软件喊车。
    只是没想到她跟段明过是真有缘,她还在输入位置信息,他声音已近在咫尺:“乔颜,还没走吗?”
    乔颜一惊,误点之中按错了位置。回过头,只看到段明过就在她身后半米的地方,他喝过一点酒,脸色隐隐发红,目光却是很清明的。
    段明过稍一垂眼,就看到她手机上打开的软件,很是了然地问:“一个人?要打车回去?太晚了不安全,还是我送你吧。”
    恰好有辆黑色的车子停在他们前面,司机从驾驶位上下来打开后座的车门。段明过一手扶在上面等了会,像在守候她的回答。
    乔颜没让这阵静默持续太久,她冲男人点一点头,说:“那就谢谢了……”有点犹豫,但还是礼貌的:“明过哥哥。”
    段明过这时候忽然笑开了,神色戏谑又慵懒的,他朝她略微扬了扬下巴:“还以为你都不认识我了,装得倒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
    他身后,夜色正浓,五彩斑斓的霓虹如流水,没有边际地蔓延开去。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暖的不太明显的小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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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chapter 02
    马盼是个急性子,一分钟都不愿意多等,当晚就给乔颜打电话来问进展。
    艺人二十四小时保持电话畅通是生财之道,乔颜对此习以为常,揉揉眼睛坐起来,嗓子却没开,带着一点哑:“喂?”
    马盼一愣,说:“没打扰你好事吧?”
    乔颜脑子拐了好几个弯才想到他在说什么,耳朵发热,脸上红起来,说:“我要是哪天变坏了,一定就是你带跑偏的,什么事?”
    马盼笑呵呵的,说:“没事,就是问问你睡得好不好,吃饭睡觉是人生最大的事,我才是要问你想到哪儿去了。”
    乔颜觉得这对话忒没劲了,说:“你把我吵醒了,还问我好不好?”
    马盼这次被堵住,腹诽乔颜长本事了,居然会反过来呛人,还呛得如此精准!他也就不再装腔作势,放小声音:“你跟那位段先生怎么样了?”
    乔颜方才头扭着没睡好,这会儿脖子里的经一抽一抽的疼。她拿手捏着,思索着过两天一定要把枕头换了,有口无心地回:“就那样。”
    马盼纳闷:“就那样是哪样?我可是听说他送你回家的哟——”
    乔颜打断:“你……从哪知道的?”
    马盼说:“早说了我再你身上按了监视器,你干什么我都知道。”
    “我上厕所你也要看?”
    “……”马盼清咳:“别岔话题,赶紧言归正传,一个字一句话都不要漏。”
    乔颜简直不知道要跟马盼说点什么好,这晚段明过是送她回的家,可当询问过她家地址后,他就开始了一通接着一通的电话。
    内容从生意股票到人情世故,哪怕乔颜刻意开窗看夜景阑珊,还是无可避免地听到其中一两对话。
    期间,她若有似无地想着这大约就是成功人士的代价。
    一直到她家小区门外,段明过这才在通话收紧后将手机灌进口袋,声音再次幽幽自暗色里响起,却是对她说的:“对不起啊。”
    段明过的声音甘醇清润,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好听就可以囊括的。说这话的时候,他微微垂着头,虚握着拳头,拿大拇指刮了刮眉尾。
    透着窗外橘色的灯,乔颜勉强看到他小半张脸,鼻柱笔直挺拔,在嘴唇上落下小片的阴影。她低声:“是我打扰了你。”
    车子正从一方小门驶入,小区路窄,乔颜打算步行回家,跟段明过讲过,他却执意送她到楼下。
    驶过一半,果然跟打头过来的另一辆会车,两边司机们都探头出来,相互喊话要对方挪车让道。
    段明过明显不耐烦,索性下了车,绕去一边帮乔颜开门,弓着腰从车外看她,眼睛里亮亮的:“让他们慢慢协调吧,咱们下来,我送你到家再走。”
    “太麻烦了吧。”
    “哪儿的话。”
    小区里物业不行,灯本就不亮,这晚上又坏了两盏,黑黢黢里,只有各家各户家里透出的灯,是一只只不成双的大眼睛。
    石架上,尚且光秃秃的藤萝迎风招展,长长的手臂盘根错节,印在水泥地上,像一张拉坏的巨大蜘蛛网。
    乔颜和段明过一前一后,保持着两拳的距离,影子踩在蜘蛛网上,时而重叠在一起,时而远远的分隔开。
    一路上都没有话说,直到乔颜楼下,她要他早点回去。
    段明过也确实不打算再往上送,站在她单元楼外的路牙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说:“你上去吧,我抽完这烟就走。”
    只是打火机不给力,连续开了几次都没打出火。乔颜看到他眉心稍稍隆起来,于是伸手到他面前,勾了勾指尖,说:“我试试。”
    他一边眉梢挑起来,像在讥诮:你能会?却还是把东西放到她白生生的掌心里,她抓着焐了会,又使劲晃了晃,再打开,居然真的打起火。
    段明过立马笑起来,蓝色的火焰里,他眉眼牵连着向唇拢了拢,没有平日里的那般漠然,整个人都跟着温暖起来。
    他就着她手点烟,撮着两腮吸了吸,烟头立马烧红,他畅快地吸了一口,吐烟的时候轻声调侃:“是有两把刷子。”
    乔颜爸爸乔贵桃是个老烟枪,她在家里是帮他点烟点惯了的,熟谙各类打火机的脾气。不过对上段明过,她回答得简单:“没什么用的小技能。”
    段明过仍旧是笑,手往楼上指了指:“赶紧回去吧,真是不早了,记得替我跟你爸爸,还有你弟弟问个好。”
    乔颜点头,想投桃报李地嘱咐他路上小心,却也没有时间说——他手机又响,系统自带的铃声明明不算嘈杂,黑夜里却分外牵动神经。
    乔颜上楼的时候,正好听到他说话。他今晚心情真是不错,声线带着难得的温柔:“嗯,每周末都去的……东方啊……你想来就来,不过拍是不借的……”
    马盼天生是个八卦精,一点点撺掇着乔颜把这一晚的细节说尽,最后才一脸餍足地告诉她继续努力。
    “点烟这事儿做的好,就跟电视剧里一样。”
    乔颜已然恹恹,并不想迎合他的怪趣味,就这么随意应了几声,不置可否。
    冷空气顺着电话线爬到对方耳朵里,马娘娘被蛰了下,连忙说:“你早点睡,明天还有通告跑,我先挂了。”
    一番对话到底还是影响到睡眠,乔颜翻来覆去几次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捂着脖颈在屋子里走一走。
    弟弟乔恒还没睡,白色的灯光从门缝里偷跑出来。
    她走过去敲了敲门,里头响起椅子拖动的声音,随即有脚步声渐近。门把手转了半圈,乔恒瘦得颧骨突出的一张脸出现在面前。
    乔颜一点都不矮,一米七的个子,绝对是圈里的女巨人。
    她弟弟青出于蓝,初中起就比她高上一头,这几年才长得慢下来,她哪怕穿一双七厘米的高跟鞋,平视过去也只勉强到他鼻子。
    心里这时模模糊糊有个影子,拿出来跟这弟弟比高矮。
    恐怕还要再高上一截——两个人差了一个台阶,她给他点烟的时候,他微微弓下腰,这才看全他的脸,睫毛盖在上面,像小小的两只手。
    往上一抖,露出清明的一双眼,里面跳动着豆大的火焰。
    乔恒等了半天没等到乔颜说话,踢了下她小腿,问:“什么事啊?我马上就睡了,还有半份卷子没做好。”
    乔颜眼里涣散的光渐渐聚拢,说:“哦……那你抓紧点。真的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呢。实在不行,放明天再写吧。”
    乔恒一边听一边应,不耐烦极了:“知道了,说了马上就睡!明天怎么写,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早上会早起的,哪天要你喊过了?”
    男孩子的青春期,叛逆桀骜,又漫长得没有期限。明知是好意,乔恒还是横眉冷对,一副不胜其烦的模样,半个字都不想多说。
    乔颜向来不喜欢跟人争辩,对面站着的又是她最在意的人,有理无理都要让三分。何况这么多年磨合下来,她早就习惯了,这时候把扶在门框上的手收回来。
    “那你自己好好把握吧。”说着就转身。
    乔恒看着姐姐单薄的背影又觉得懊悔,没话找话地追她回来再说了两句:“你最近忙什么呢,状态这么差,你小心人没红脸先垮。”
    这小孩说话总要反过来听,乔颜向他点头,说:“我一定好好保养。”
    乔恒瘪瘪嘴:“哎,要是一直不红就不红吧,你也不要太强求了。马上我不是考大学了吗,出来年薪百万,稍微分点给你就够用了。”
    他那向来冰山似的姐姐终于笑中带上几分温婉:“我等着啊。”
    乔恒心里这才松落下几分,向她重新摆摆手,赶鸭子似的:“走吧,我去做作业了。你说说看你啊,成天正事儿不做,尽浪费我时间。”
    乔颜点头:“关门吧……对了,你钱够不够用,明天我再给你拿一点儿?”
    “又来废话了,小爷我有钱,谁要你赞助,你省着当嫁妆吧。别为了两个钱什么活都接,你们那圈子,出了名的不干净,脏了名声有嫁妆也嫁不出去!”
    说完将门“砰”的关上。
    这一趟出去得值,乔颜回房间,一躺下就有睡意,黒甜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然而醒过来就要连轴转的忙工作,小演员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这边剧组缺个丫鬟了,换上衣服就去端茶倒水,那边通告有人临时不来了,妆只画了一半也要填补上。
    乔颜近日因为接到女四号,马盼为了维持她的逼格推了不少猪饲料广告,带着她四面八方地跑饭局。
    期间不止一次地劝她别这么端着:“你想星途顺畅,就要跟老板们搞好关系,你千万别往不正当想啊,你完全可以和人来一场纯粹的男女……感情。”
    乔颜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逼良为娼的事,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会做。可还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认真道:“你到底是我经纪人还是老鸨子?”
    马盼一点不动怒,翻她一个白眼,说:“当然是你经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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