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节

    钟荟和兄嫂叙了会儿话,起身道:“我去看看阿翁,先失陪一会儿。”
    “赶紧去吧,”钟蔚急忙道,“阿翁念了你好一阵了。”
    ***
    一年没见,钟熹原本挺直的脊背似乎已经有些佝偻,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
    钟熹见了她红了眼眶,一边点头,口中反复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翁和你阿耶没用……”
    “阿翁您说什么呢!”钟荟心里难过,“您这么说让孙女情何以堪……”
    钟熹摆摆手继续道:“你和阿晏困在临淄城里命悬一线,我们在洛京却无计可施……阿翁真怕……真怕……”
    “阿翁,孙女从今以后留在洛京哪儿也不去了。”钟荟的自责无以复加。
    “你姜家阿婆好些了么?”钟熹摇摇头道,“待此间事了,你还是赶紧回青州去,你阿兄前阵子犯了点过错,已经引咎辞官,这回让他和长公主同你一起去。”
    钟荟悚然一惊:“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了么?”
    “你莫怕,也许只是阿翁想多了,”钟熹笑了笑,安慰孙女,“人年纪大了可不就爱杞人忧天么。”
    “西北不是已经稳住了么?”
    “这些年西北鲜卑各部幸亏有你姜家二叔才镇得住,他下落不明,如今领西北军镇守武威的安西将军赵良是个无能之辈,这回凭着兵多粮广勉强将羌胡打退,一旦他们卷土重来,武威失守恐怕在旦夕之间。”钟熹抚了抚额头,一脸疲惫地道。
    “朝中就没有旁的将领可用么?”钟荟皱着眉头思忖。
    “有,裴家五郎有以一敌百之能,又善排兵布阵,是仅次于姜二郎的良将。”钟熹道。
    “是良将却非忠臣,”钟荟一听裴字便知,哪怕胡人杀到宫城底下,司徒钧也不敢动用这把要命的良工,到时候率先遭殃的恐怕不是胡人,而是他这个九五至尊了。
    “还有一个人,阿毛。”钟熹深深看了孙女一眼。
    第187章 惧内
    钟荟见了祖父这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当即杏目圆睁, 慢慢有泪沁出来,难以置信道:“不可能!”
    “阿毛你莫要动气,”钟熹连忙上前劝她,“顾着腹中的孩儿要紧。”
    “他们司徒家自己闹出的破事儿, 搭上阿晏一大家子不够,害他差点死在青州还不够, 还要他带着伤再去西北给他卖命?呵, 他司徒钧好大脸面!”钟荟急怒攻心。
    “阿毛,慎言。”钟熹抚抚额角, 他这个孙女看着好性, 其实外柔内刚,连天子都不曾放在眼里。
    “卫家欠他什么了?”钟荟带了哭腔,“阿晏他只剩一个人了, 阿翁……”
    钟熹拍拍孙女的背:“你有了身子,不能着急。”
    钟荟抱住肚子, 腹中的阿饧似乎也感觉母亲的不安, 动了好一阵。
    钟荟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他们叔侄俩要斗,让他们各凭本事去斗吧, 左不过将一家物与一家人。”
    “阿毛啊,莫要说气话,”钟熹叹了口气道, “汝南王若只是图谋帝位,咱们明哲保身袖手旁观也未尝不可,可他为了一己之私欲挑动关内关外羌胡屠戮我大靖黎民百姓,已不是他司徒一家之事了。”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我的阿晏……”
    “阿翁知道,这些道理你都懂得,”钟熹无奈道,“阿翁今日在这里同你说这番话,就是让你心里有个数,即便不为了江山社稷,阿晏此行也是无可避免,他有求于天子。”
    钟荟静静想了想:“裴家?”
    钟熹点点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裴家根深枝繁,在朝中盘根错节,如今又是多事之秋,要让天子下定决心放手对付一个股肱之臣,谈何容易?”
    “我们在青州拿到了前任刺史陶谟与陈氏的往来密函,裴霄首鼠两端,暗中勾结汝南王,还屡次妄图谋害朝廷大员,谁都知道姓陶的是裴霄的爪牙……”钟荟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微弱下来。
    不够,这些凭据根本不够把裴家连根拔除。
    陶谟的坟头草都有几尺高了,裴霄完全可以把这些全推在死人头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是阿晏自己不敢同我说才叫您来当说客的吧?”钟荟叹口气道。
    钟熹生怕叫卫十一郎连累了,赶紧连连摆手:“阿翁哪里敢当说客劝你,你同阿晏好好说。”
    “阿翁,我姜家二叔还有二兄,他们真的……”钟荟心底里怀着一点微渺的希望,可又不敢期待,“阿晏和姜家阿兄他们语焉不详的,都不愿把详细情形同我说,阿翁您就别瞒着我了。”
    “你姜二叔和阿悔他们领着一千精骑夜半袭营,谁知胡人早有准备,带去的兵马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两个兵卒逃回姑臧报信。”
    钟熹和姜悔有师徒之谊,说到此节眼眶泛红,看了看泪汪汪的孙女,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没找到尸首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二叔那样的大将,无论是生是……若是落入敌手,那些胡人必定要昭告天下!”钟荟猛地燃起些许希望。
    钟熹不忍心泼她冷水,颔首道:“就是这个道理。”
    ***
    黄昏卫琇回到姜府,一进院子便看到钟荟坐在廊庑上等他,面色不善。
    卫琇快步上前,脱下氅衣披在她肩上,轻轻道:“回去看过阿翁他们了?”
    钟荟幽怨地看他一眼,不说话。
    卫琇仿佛看不懂眼色,吻了吻她的头发,又去摸她肚子,严肃道:“阿饧,今日又闹你阿娘了?不乖。”
    钟荟又好气又好笑,拍开他的手:“出息了啊卫阿晏,往孩子身上栽赃都学会了。”
    在院子里洒扫的下人们都背过身去直发笑,谁晓得仙人一样的卫十一郎在夫人跟前俯首帖耳至此。
    “外头风大,进屋去罢。”卫琇轻轻把手搭在她肩头,扶她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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