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本宫给墨妃娘娘请安。”
    “八公主不必多礼,请坐吧。”
    云意走到椅子跟前,撩了撩裙子坐下去,看着那边的墨妃,把目光从她那张越看越有韵味的脸上,慢慢的移到那有些隆起的腹部。
    “娘娘今日觉得身体如何?小皇子没有顽皮吧?”
    墨妃低头用手掌轻抚着肚子,浅浅的笑容让她整个人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芒,那眼里的温柔是掺不得假的。
    “没有,今日太后娘娘可有好转?”
    云意眨了眨眼睛,心中有些想笑,看来墨妃是认定自己会生个儿子了。
    “今天还没有去给皇祖母请安,本宫想先来看看娘娘和小皇子,到时候回了永寿宫也好和皇祖母汇报一下。”
    墨妃似乎这才注意到云意的用词。
    “殿下可别胡说,连太医都不敢保证是个皇子,若是让旁人误会了,将来本宫怕是解释不清楚了。”
    “哦”
    云意恍然大悟的点头,有些歉意的说:“是本宫的错,不过本宫真的希望娘娘可以为父皇诞下一个小皇子,这样将来娘娘在宫里也就有了依仗。”
    云意的最后一句话让墨妃嘴角的笑容凝固了,依仗?这是在暗示她,如果生一个公主,母女二人都会被人欺负吗?
    在墨妃低头想着该如何扭转局面时,云意抖抖袖子站了起来。
    “既然娘娘和小皇子一切安好,那本宫就先回永寿宫给皇祖母回信去了。”
    说着,走到墨妃身边,弯下腰伸手去摸墨妃的肚子,却被墨妃慌忙的躲开了。
    云意笑着抬头,看墨妃被自己吓得发白的小脸说:娘娘放心,本宫只是想轻轻的摸一摸。
    云意的表情分明是在嘲笑墨妃的紧张过度,但是她眼里还有些别的意思墨妃没有看懂,只是当墨妃正眼看去时,云意已经站直了身子。
    “本宫就先告辞,娘娘请保重好身体。”
    说完,转身挥袖离去。留下墨妃坐在椅子上,护着肚子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缓过神。
    “逐兰啊,本宫死后大概是会下地狱的吧。”
    云意不紧不慢的走在宫道上,宫墙里的古树再次枝繁叶茂,一年又一年,人走了又来,而它们却从没有变过。
    “你说她是在乎那个孩子,还是在乎她未来的地位啊?”
    跟在她身后的逐兰安静的迈着自己的步子,和云意之间总保持那一定的距离,云意快,她就快。云意缓,她就缓。
    到了永寿宫,云意握住那双形容枯槁的手,当初那个预言太后怪疾已愈的太医,现在已经辞官归乡去了。
    那个面色红润的太后娘娘仿佛就像是昙花一现,自那天之后,身体衰败的比以往更快,云意每日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跪于榻前侍疾。
    有的时候太后会睁开眼睛对着云意笑笑,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云意在说,太后或者在昏睡,或是在昏迷。
    “皇祖母,今天意儿去看过墨妃娘娘了,娘娘和肚子里的小皇子都一切安好,您无须担心。”
    云意接过李嬷嬷递过来的湿帕子,帮太后擦了擦脸,在旁人眼中,几十年不曾老过的太后,在短短的一年内就老了几十岁。
    只有云意知道,为了这一年里的突变,她努力了多久。看着太后满是沟壑的脸,还有那白雪般的干枯的头发,云意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也没有对太后的悲悯。她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太后一天天变老,却无动于衷。
    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心狠的人,凭良心说这些年太后待她真的不错,可是那些迟来的好,却已经难以解封云意那颗因目睹母亲离世而冰封的心。
    “皇祖母,您好好起来啊,父皇已经昭告天下为您寻找神医,等大夫来了,您就能好起来了,就能抱抱墨妃娘娘的孩子了。”
    “墨妃娘娘说,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小孩子在您身边跑,她说了,那个孩子啊是男孩,您说这是不是老天爷给娘娘的启示啊,娘娘可能怀的是个男孩儿,是个小皇子。”
    云意的声音不大,除了她和太后旁人是听不见的,她也不担心太后会把这些话说出去,因为以太后现如今的状态,多说两个字都要喘几柱香,云意只需要让她心里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墨妃娘娘这次怀的是个小皇子,宫里有会有一个皇子诞生。
    重男轻女的心态在古代最是重,尤其是大富大贵之家,都盼着儿孙满堂,越是美丽的梦,越容易破,也越容易伤人。
    和太后说了会儿话,云意能感觉到太后比自己刚进来时有精神多了,只是却依然离不开床榻。
    回自己的寝宫后,云意又开始进入了冥想的状态,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落英缤纷开始神游天外。
    她在算时间,算墨妃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多久的时间。
    云湘婚宴上发生的惨剧是云嫱和墨妃一手促成,墨妃利用自己是景家人这一得天独厚的身份优势,往大公主府里安插了几个婢女。
    至于那种药,如果是别人有的话,云意还会奇怪是从哪里得到的,但若是墨妃…云意就真的理解了。
    墨妃的第一个孩子为什么会掉,她自己比旁人都清楚,一个本就留不久的孩子,明知道留不久,可是做母亲的也总会抱着一丝丝侥幸的心理在其中,祈祷老天眷顾她,让她留下那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只是,老天并没有听到她的祈祷,那天四皇子失手推倒了墨妃,但是以照云意对那个皇兄的了解,那一下还真的不好说是不是失手,生性乖张,自小在宫中就是万千宠爱,说他是故意推墨妃的倒也是可以站住脚。
    “逐兰、逐兰、逐兰!”
    “奴婢在。”
    直到云意叫了三声,才听见逐兰答应的声音。
    “本宫饿了,传膳吧。”
    她坐在椅子上,没有问逐兰刚才在忙什么,很多时候宫里的小宫女都会把逐兰当成主子来对待,因为云意待逐兰真的不似一般的主与仆。
    “是,奴婢这就传膳。”
    吃了午膳,云意开始去书房抄经书,自从云笙婚后,抄写经书就成了云意每天必做的事。
    她在祈福,也在静心。为谁祈福,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可能是为云笙,可能是像对外宣称的那样为太后祈福,也可能是为云颢。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本宫的背都快被你盯出一个窟窿来了。”
    逐兰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下说:“殿试…结束了。”
    “和本宫无关。”
    逐兰听了云意冷冰冰的话,弯弯腰往后退了一步,再没有说话。
    云意低头继续抄经书,停笔时突然发现自己的毛笔字写得来真有那么几分的灵气,这些年她写最多的东西就是经书。
    虽然她一句话都没有记住,但是她觉得自己好歹把字练好了,再也不会有人笑她写得东西比小鸭子走出来的还奇怪了。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淡了,那些会指着她的脑门说她写字丑的人已经和她一起长大,也都离开了皇宫这座囚笼。
    “逐兰,有荔枝吗?本宫有些馋了。”
    “奴婢这就派人去取。”
    前些天宫外运来了一些荔枝,皇后往她们这边赏了一些,逐兰担心云意一吃就停不下来吃坏了肚子就每次都只拿出一点。
    “诶,好想吃烤肉啊,皇姐如果住在公主府该有多好,那样的话本宫就可以出宫去找她,也就有理由晚上不回宫了。”
    云意惋惜的叹着气,自从云笙出嫁,她们姐妹俩能见面的概率就越来越低了,就算见着面了,也不过就是相互问候几句就得分开。
    “逐兰,如果将来你出嫁了,是不是也就不能经常见到你了?怎么办本宫突然不想让嫁人了,这样子会不会显得本宫很自私啊?”
    逐兰一头黑线的把荔枝端到云意眼前,不想再听她继续胡言乱语下去,宫女可以嫁人,但是主子的贴身宫女是不大可能有机会嫁人的,而且她也从没有想过那档子事,嫁人之后要操持家里,伺候男人和孩子,那她还不如继续留在云意身边伺候她呢。
    “逐兰,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如果有的话,本宫可以考虑忍痛割爱把人让给他。”
    话刚说完,一颗剥好的荔枝就被逐兰塞进了云意的嘴里,意思很明显:殿下您好好吃东西,别在这乱说话。
    云意吐出嘴里的核,看逐兰板着一张脸,就有些好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逐兰表示自己根本没有懂云意这句话的意思,她从没有强迫云意做过什么不想做的事,所以这话她不懂。
    “以后啊,本宫不说你不爱听的话,你呢,也别再说本宫不想听见的话,可以吗?”
    云意的解释让逐兰大概明白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奴婢明白了。”
    其实她是真的不明白了,不明白那天魏颐言和云意发生了什么,怎么就突然变成陌生人了。
    日子就在云意的打坐、念经、请安中慢慢走过,不知不觉就到了八月,中秋在即。
    云意数着日子每天都在自己的院子里随便种下一个果核,荔枝、杏子、李子……到后来,院子里的每个对方几乎都有她种下的东西,只是有的果核发芽了,有的被埋在了泥土里再无生长的机会。
    “你说几年后,咱们再回来这里,这会是一片果园吗?”
    云意舀了一瓢水浇在小嫩芽上,旁边的逐兰拎着小木桶。
    “殿下三思!”
    这些天逐兰已经清楚的知道云意想要做什么,但是她却不认为那是一个好的选择。
    “本宫已经思了很多次了,没有必要再三思了,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吧,毕竟再过些日子三皇姐就该出发了。”
    逐兰盯着云意食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半天说不出话来。
    走了一圈后,确定自己的小果苗们都喝饱了水,云意把葫芦做的水瓢交给逐兰,抓住自己的裙角蹲下去,用指甲戳着那小小的叶子。
    “真是不容易,原来这后宫也还是可以有东西生存的,只是本宫不是它们,本宫还是想去宫外看看,希望它们也可以努力生长,把根须长到几千米以为的地方,然后哪天冒出头去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
    站的远的宫女都不知道云意是在说什么,只能看见她的嘴巴一张一合,而逐兰一直低着头站好,两个人似乎是没有交流的样子。
    中秋宴上,云意从孔楠秋手里把云笙抢了过来,抱着对方的胳膊就不愿意撒手。
    云笙宠溺的点点云意的脑门。
    “你啊,都十五岁了,马上就该行笈及礼了,怎么还像一个小孩子一样?”
    “像小孩子不好吗?”
    云意反问道。
    看着她认真的眼睛,云笙竟不敢摇头说不好。
    “皇姐,驸马爷对你好吗?”
    “好。”
    “那就好,皇姐,如果我离开了,你会想我吗?”
    云意把脑袋贴在云笙的胳膊上,声音有些闷,似乎是有些沮丧。
    “不会。”
    “为什么啊?你为什么会不想我呢?”
    云意现在不止沮丧,还有些想哭。
    “你自己要到处跑,我为何要想你?”
    云笙只是开玩笑的调侃她,只是却没有想到自己今天的话在不久的将来就成为了现实。
    “恩,皇姐是得对,是没有必要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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