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萧烨一愣,然后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开始还是低声笑,然后就笑得伤口都扯住了,脸上又是一阵忍耐的神色。
    安槿起先还不懂他笑什么,然后想起什么,脸“腾”得就如同火烧了起来,伸手就去掐萧烨的胳膊。
    萧烨知道安槿虽然脸皮应该不薄,但也怕真让她羞恼了,到时吃亏的还不是自己,便忍了笑,岔开话题哄道:“嗯,是我不好,你自己坐好,我跟你说玄州的事。”
    他松了松手,却并没放手,由着安槿掐了好一阵,也只是低声哄着她。而安槿羞恼过后,此时靠着他,看他看着自己的神色满是温柔和安抚,突然就觉得无比安心,她自离开京都,离开熟悉的家,第一次觉得这般踏实和安心。
    她便不再挣扎,任他抱了自己,靠在了他的怀中,好久才低低“嗯”了声,不再出声,听他说话。
    他看她安静下来,也没觉得惊讶,只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才道:“玄州那边芒族叛乱的事情解决后,邰州守将庄远函借助黎族一些人的手想将我毒杀在重云山,我便趁追杀回了京都,然后留了线索让他们以为我已经身亡。”
    感觉到安槿拽着自己衣服的手紧了紧,他又抚了抚她,笑道:“放心,那边将领现在全部是我的人,庄远函想借机毒杀我,顺便吞掉平叛芒族的功劳,呵,估计用不了多久他的死讯就要传回王城来了。”
    安槿却突然道:“可是你仍然受了伤。”
    萧烨低头看她,可惜她垂着眼,厚厚的留海遮住了额头,也挡住了他看她的视线,他伸手拨了拨她的头发,温声道:“那个都在我控制以内,如果不在他们面前受伤,怎么让庄远函相信我已死。”
    “总有其他办法吧?”安槿不高兴道。
    萧烨看她这个样子,心里又软了软,安抚她道:“嗯,这样快,我想赶紧回来看你,槿儿,下次我不会这样做了,只是这次王城实在太多事情要处理,这样做的效果是最好的。”
    安槿抬眼看他,道:“可是受伤这种事,如何能万无一失的控制呢?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只要你好好的,就可以解决。”
    萧烨看着她的眼睛,脑子和心都乱了乱,他收紧了下胳膊,把她按入怀中,扯动了伤口,可是他却吭也没有吭一声,继续紧抱着她,道:“嗯,我知道,下次不会了,我不舍得你担心的。”
    两人这样抱着好一阵,安槿却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忙推开了他,便看到他胸前有血迹隐隐渗了出来,她吓了一跳,又气又恼又担心,就要去叫大夫,却被萧烨给拉住了。
    萧烨摇头道:“不碍事,不过是些外伤,你以前不是常见我受伤的,怎么还是这般大惊小怪。”
    安槿却不理他,但也没有坚持叫大夫,只自己动手去查看他的伤势,弄得萧烨很想调笑她一下,却又不敢怕真惹恼了她,不理自己,还是再忍忍吧。
    安槿查看过他的伤势,确认只是有些崩了伤口,伤势也不是很严重,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再不肯随他胡闹,也不允许他再抱着自己,只坐到了一边和他说话。
    萧烨见她认真,便也不勉强她,只握了她的手在自己手中听她杂七杂八的说着话。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女刊的事,虽然萧烨早已经查得清楚,但仍是耐心的听着安槿细细的把事情都讲了一遍。
    听安槿问他,白侧妃会否气疯了做些什么,他就笑道:“她自然会很生气,但暂时还做不了什么,你放心好了,这事我已经有安排,陈老院长心里也有数,不会任她所为的。而且,呵呵,等庄远函的死讯传来,她估计也顾不上女刊的事了。”
    估计她会把心思放在自己母妃的生辰礼上,要折腾些什么事来,而在这之前,她能做得有限。只是她那些手下怕是不会甘心,肯定要过来找安槿麻烦,那就让她们自己来被打脸好了。
    “不过,”他收了笑容,又道,“她可能会想法子加快逼陈家小姐和萧翼定亲吧。这事…..”
    这事可下手的地方太多,尤其陈峖棋的母亲陈二夫人还是白家人,白侧妃的堂妹。陈二夫人虽关心女儿,在自己娘家人不停施压和劝说下,也说不定会动摇。况且,萧翼的毛病可是说大可大,说小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白家再狠一狠心,把那和萧翼有首尾的白家女处理了,不要什么都想要,陈二夫人可能就妥协了。
    安槿皱眉,这事她可管不了,只能提醒峖棋小心谨慎罢了。不过想到峖棋可能心仪熊二公子熊骞,便就跳了这个话题问有关熊骞的事。
    萧烨瞅她一眼,狠狠捏了捏她的手,安槿吃痛,先是莫名其妙,然后就没好气的道:“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问,还跟我吃这种干醋,你无聊不无聊啊!”
    萧烨便“哼”了声,道:“有什么好问的,他那些侍妾是十之**不是主动要纳的,但也算是他为了家族事业做的牺牲,既然牺牲了,那就认了呗。”
    安槿微张了口,没想到听到这个答案。虽然心里也觉得熊骞应该洁身自好不了到哪去,但因着陈峖柏的话,她潜意识里还是希望他是清清白白的,不过这种希望也有够幼稚的。
    萧烨看安槿有些惊诧有些失望的样子,便补充道:“不过要跟萧翼比,他要强上千百倍,至少他是个自制力很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会随便就被个女人给哄了的人,将来宠妾灭妻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而且,若是陈家小姐,他大概会对她很不错的。”
    安槿不高兴道:“那又怎样,在自己家对着那么多侍妾,心情能好吗?陈家可没有谁纳妾的。”
    说完还眼光颇为不善的瞪着萧烨。
    萧烨暗觉好笑,她虽不说,但那眼神实在太直白了好不好。他便笑着道:“唔,这世家子弟,尤其是商家,有些侍妾太正常了好不好,若是陈家小姐不喜,那就赶紧另寻他人。”
    感觉到安槿脸黑得仿似要滴出水来似的,他也知道自己不能逗她逗得太过火,赶紧接着就道,“唔,你以为这世间男人有哪个跟我似的,眼里除了某个人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虽然这个人又凶又别扭,要是能听话点就好了。”
    安槿听了他前面说什么“世家子弟有些侍妾再正常不过”就给气得好歹,及至后面再听他说眼里只有自己,自是由怒转喜,虽然后面又胡说八道,她也不跟他计较了。
    至于熊骞的事,她看萧烨这样子,估计现在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回头还是换个时间或直接让采枝去问萧烨的暗探好了。
    说话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安槿看时间已经不早,就看了看漆黑的外面道:“萧烨,太晚了,我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萧烨却漫不经心的说了句让安槿差点惊掉下巴的话。他道:“你今晚不用回去了,我已经安排雪青替你过去了。”
    说完又拨了拨安槿的头发,皱眉道,“以后不要留这留海,真的是难看死了。”
    安槿顾不上他又说自己难看这个话题,只结结巴巴问道:“雪青,你安排雪青替我去了书院?那,那王府那边怎么办?”
    萧烨不紧不慢道:“王府那边?过十几天就是母妃寿辰了,届时难道要让雪青出来不成,过几天我便安排你回王府。”
    第25章 来人问
    萧烨不管安槿一副被惊着了的呆滞表情,继续道:“这里我已经安排好了, 你先和我一起暂时住在这个庄子里几日。明日雪青会把你的东西送过来, 你也跟她交代一下她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安槿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道天雷劈过, 被炸得晕头转向的。这也太突然,太快了好不好?
    这人怎么就突然冒了出来,然后又突然把自己叫了过来, 再然后就跟自己说书院和陈家你都不用回去了,那边的身份已经让人给你顶替了,你也不用收拾就直接跟我去王府吧。
    安槿一直自认为自己行事还挺利落潇洒不拖泥带水的, 可眼前这货做事已经不是干脆利落,简直蛮横得一刀切啊。
    可是她也了解萧烨, 这人的动作绝对比说话还要快, 既然跟自己开了口,那就不是随便说说的, 这不, 雪青都已经被送去书院了……
    安槿脑子努力理着这事,发散着思维想着该如何把方方面面都处理得婉转圆润自然点, 而在萧烨看来,现在的安槿就是呆呆的看着自己, 好似被自己这个消息给震懵了,傻傻的实在是可爱得紧。
    他忍不住伸手又拉了她往自己身边再靠近了些, 然后抽了她头上的木刻雕花小插梳就要把她的留海给弄上去,可是他的动作实在算不得温柔,又笨手笨脚的, 扯动了安槿的头发,安槿痛呼一声,抬手就往他的手上打了过去。
    萧烨却觉得安槿这样子简直就跟炸了毛的猫似的,更加可爱又好笑了。
    安槿自小就特别乖巧安静,明明是小丫头一个,还总喜欢装作大人样,有板有眼的,可长辈们都喜欢她,说她文雅知礼,所以以前萧烨很喜欢激激她,然后看她炸毛跳脚的样子,特别让人心情愉悦。
    如果安槿知道萧烨是有这样的心思,肯定会骂他变态神经病了。
    安槿夺过插梳,不悦的嘟囔着,不过还是在萧烨强烈的要求下把留海给分到了两边绕了绕别了上去。
    而安槿此时觉得自己自到了岭南之后,萧烨真是一次又一次刷新她对他的认识,现在他们倒是没有了初时的生疏和别扭感,她完全找回了以前和他相处的熟悉模式,却又多了不少让她说不清道不明又心跳加速的危险和压迫的感觉。
    好在他受了伤,这让她在想到和他一起住在这庄子里时,不会觉得不自在,否则她简直要坐立难安啊。
    她吐了吐气,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抛开了去,回到了自己的身份问题上,正色跟萧烨道:“我回去王府是没有问题,可是让雪青替了我在书院和陈家,这女刊后面的事情如何处理?还有我和峖棋差不多算是日夜相处,她肯定能看出问题,还有陈家那边,都要如何交代?”
    萧烨靠在靠枕上看着安槿利落的卷了留海又别上去,再听她说那一堆的问题,懒懒的“嗯”了声,看安槿不满的瞪了自己一眼,才道:“嗯,你说吧,我不是听着的吗?”
    安槿想了一会儿,道:“至少我要去陈家一趟,跟陈大夫人解释一下,我不希望她是从别的地方听到这件事情,毕竟我和很多人来往过,虽然有稍作乔装,但肯定还是有不少人能认出,或至少会猜疑。”
    萧烨听着她说话,手指微微敲着女刊册子,见她不再出声才慢慢道:“此事我之前跟陈老院长商议过,雪青会替代你在书院住一段时间,然后找合适的时机离开,对外只说你是回了京都即可。但你说的也很在理,届时肯定会有不少人能认出你。”
    他突然笑了笑,道:“不若就让雪青一直替代你吧,让她改名叫安青。不,你从来没有在陈家过,在陈家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安青。”
    反正外人又不知她的闺名,只知是一位姓安的姑娘。如此,就算别人再猜疑,但捉不到把柄,也只能自己把那猜疑吞下去而已,无关痛痒。
    安槿瞬间便懂了他的意思,她点了点头,道:“嗯,就这样,后面的事情看情况再说吧。不过这几日白侧妃华女史那边应该会找我的麻烦,我看明日我还是先回去,也跟峖棋和陈大夫人那边都交代一声,过几日再和雪青换过来吧。”
    只要安槿肯跟自己回王府,这些细节萧烨自然不会干涉,更何况她自来在这些事上都妥贴细致,从来不会让人不放心。
    两人说定了此事,便就有侍女端了膳食点心进来,安槿闻了闻才发现自己已经很饿了。
    她下午见完熊真真,回到书院,就一直在房里睡觉,睡完觉就直接过来萧烨这里了,并没有用过晚膳。
    侍女将膳食和点心在桌上摆好,便在萧烨的示意下行礼退下了。
    安槿刚刚一直在看着侍女的动作,不,应该是看着那些菜肴点心,她发现那些菜肴点心大多是自己喜欢吃的京都才有的菜式,外加一些岭南特色的甜点,看得她愈发的饥肠辘辘,可是萧烨没动,她也没好意思就冲过去用膳。
    她转头对着萧烨带了些讨好和试探的问道:“萧烨,你用过晚膳了没?还是,这只是为我准备的?”
    萧烨看了看她,突然就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笑道:“我先前用过一些,这些是给你准备的。槿儿,你是不是太瘦了些?是不是岭南这边的东西不合你的口味?”
    他记得她六七岁的时候,是个粉雕玉琢圆嘟嘟的小姑娘,可是过了两年,他再见到她时,却已经是纤细的模样了,这次到了岭南再见她,就更瘦了些。
    安槿摇头,心里高兴,勉强忽略了他越来越多的小动作,就冲着他笑道:“我在京都的时候就有跟家里的厨娘学做岭南的点心菜肴呢,才没有不习惯的。你看我们姐妹几个不都是我这样的,大惊小怪。”
    一边说着一边已起身去了桌前,看了看桌上的菜肴点心,就笑眯眯道,“那我就先用了。”
    她取了一碗双皮奶到面前,这是岭南特色甜点,京都并没有,但却是她以前最爱吃的甜点。
    她拿了小勺子轻轻舀了一勺双皮奶,尝了尝,脸上现出些许惊喜,道:“香嫩软滑,萧烨你这个厨子手艺真好。”
    萧烨道:“你去了王府,这个厨子归你。”反正我们会是一起用膳的。
    安槿继续用了一会儿,感觉强烈的饥饿感消失了些,才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萧烨道:“萧烨,难道你喜欢胖胖的女子啊?唔,那可就没有办法了,我是不会吃胖的。”
    萧烨失笑,却不再理她,由她自己用膳,而他却又是拿着那本女刊翻着,也不知是真看还是只是一边翻着一边想事。
    安槿便也不再和他说话,喜滋滋的用完了晚膳,就有侍女上前收拾了桌面,另有侍女端了水和巾帕给安槿拭手净面。
    安槿拭完手后,萧烨这才抬首招呼她到自己身边坐下,安槿吃饱喝足后,却觉得烛光下这样的夜晚坐在他身边,唔,哪怕他是受了伤,也做不了什么,她却开始对自己不是那么有信心了。
    于是安槿便抱了抱枕坐到了房间另一侧的一个躺椅上,和萧烨相对着说话,只是也不知是不是昨晚实在睡太少,哪怕下午她已经补了眠,此时和萧烨说着话,竟是说着说着就又睡着了。
    萧烨起身,看了她好一会儿,就抱了她去了里间看她睡安稳了才离开。他虽然受了伤,其实要是想做什么,根本也没什么妨碍,他只能心道,这个傻子。
    第二日下午,安槿又和雪青换了身份,刚回到书院,陈峖棋就找了她,道是叶先生那边召她说话。
    陈峖棋知道最后女刊换了那篇“议裳”,因为是临时所换,安槿就只请示了自己的祖父,就是叶先生也是不知情的。
    叶先生向来严厉又规矩大,陈峖棋担心安槿,就坚持和她一起去了叶先生的院子。
    安槿和陈峖棋进了叶先生的屋子,就见到了屋中除了叶先生还有其他人在,一位身着王府女官服饰的女子和叶先生分左右坐了,而华女史则是陪站在了一旁。
    安槿和陈峖棋见过叶先生,叶先生就介绍道:“这是王府的宣衣史,掌管王府众人衣物所有相关事务的衣史,因为这次安姑娘你女刊内容涉及了王府的一些资料,宣衣史想找你问问。”
    安槿点头,笑问宣衣史道:“不知衣史有何要问?”
    宣衣史不悦,这小姑娘果然无礼,虽然是陈家义女,但自己也是有品阶的女官,竟是连基本的见礼都没有。
    不过宣衣史却未将这份不悦表现出来,只声音平和带了些笑容问道:“安姑娘,这期女刊中的那篇衣饰杂谈,我看姑娘用了不少王府中不外传的资料,想问问姑娘,那些资料姑娘是从哪里得来的?”
    安槿挑眉,笑着问道:“不知衣史所说是哪部分资料?衣饰那篇我查了很多典籍,也找很多人问过需要的信息,就是华女史也帮忙从衣饰局取得了不少的资料,衣史如果不说出是哪一部分,我还真不知道资料来源是哪里。”
    宣衣史听了这话,终于收了笑容,却抿了唇,不再出声,只冷冷的看了一眼一旁面色黯淡形容憔悴的华女史一眼。
    第26章 心感动
    华女史看着面前的这位安姑娘,心里五味杂陈。
    其实她明明已经是陈家义女, 长相又如此出色, 前程已经不差, 为何一定要染指女刊,还玩弄如此心计,把自己推入深渊?
    她的女官生涯, 如果没有反转,真的是被彻底毁了。
    华女史看着安槿,压了压苦涩滋味, 问道:“安姑娘,我给你提供的资料, 根本没有侧妃娘娘这些年来举办宴会所着的衣饰, 这些都是王府的内档,不得外泄的, 姑娘如何得到这些资料?甚至连图样都有。”
    至于上贡大齐的资料和衣饰局提供的不符, 宣衣史事前却是严令她不可多提的。华女史不敢确认,但也隐约知道这位安姑娘后来的那篇衣饰杂谈上的资料, 可能才是真正的资料,衣饰局的那个不过是官方表层的资料, 这事,深究了, 最后不得好的只能是她们,闹大了,甚至要拖衣饰局和侧妃娘娘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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