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谢家获罪,可罪不及出嫁女,又有大长公主殿下在,凝儿你去求求大长公主殿下,谢家不奢求别的,只求能保住谢家最后的血脉。”
大奶奶谢氏虽知道这次不同以往,可听着母亲这话,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只见她眼眶红红,哽咽道:“娘,真的到了这一步了吗?我们谢家和殷家毕竟是姻亲,女儿这就带您去见大长公主殿下,殿下肯定不会不管的。”
谢大夫人却是不肯,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皱眉道:“凝儿,你可知娘为什么直接往你这边来。其实扰了大长公主殿下是小,娘怕的是,这节骨眼儿上大长公主殿下怕不会见我们谢家人。这浑水,不是谁都会蹚的。圣上近来愈发暴、虐了,这次的事情,又事关天下儒生,怕是大长公主殿下也不知该如何相帮吧。这若是硬要出手,定国公府难免也成了圣上的眼中钉,肉中刺。看看如今的昱王府,可不就是前车之鉴。圣上心里哪里有礼仪仁孝,怕是不会给大长公主殿下这个薄面。”
谢氏一愣:“娘,您先别急。我会和大少爷好好说说的。谢家不会这么容易就倒的。”
谢氏说着这些宽慰的话,可心里,却也着实没底。
鹤安堂
外头闹腾成那样,大长公主殿下又如何能睡着。她心情着实的差,想着昱王府的事情还没谢下帷幕,这又出了这幺蛾子,她忍不住就有些感伤。
李家的江山,怎么就到了这般境地了?
谢大夫人往大奶奶那边去的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也因为谢大夫人的谨小慎微,她这心里,更加烦躁了。
这谢家人都是知规矩的,若换做别的什么人家,这会儿怕早已经战战兢兢的哭闹到她面前来了。
也因此,对于谢家,她私心是想帮一把的。
周嬷嬷轻轻给她捏着肩膀,神色也异常的凝重:“殿下,冯振这阴险小人,这次这般气势汹汹,听闻暗地里已经有不少世家大族给他塞银子了。谢家人恃才清高,这些年,冯振早就想大开杀戒了。只是一直苦于寻不到合适的机会。这次,有了圣上的默许,即便是您,怕也很难保住谢家。”
周嬷嬷的话是说到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心里的痛了,想她堂堂尊贵的大长公主殿下,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束手无策,让她懊恼极了。
却在这时,外头有丫鬟进来传话说,郡主那边派人送了信笺来。
等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拆开信笺,看着手中的白纸黑字,她这心头的石头,终于是落了下来。
周嬷嬷见状,忙道:“郡主可是为了谢家的事情?”
高宁大长公主殿下难掩激动的把信递给她:“嬷嬷,姝儿这孩子,难得啊。”
“我也不是没想过,这节骨眼上,怕是只有镇北王出手才能让谢家全身而退。可又没这由头,怕冒然提出来,让姝儿难做。圣上如今虽喜怒无常,可不可能不忌惮镇北王手中的重兵。就是冯振,也不敢太过嚣张了。没想到,姝儿竟早存着替谢家解围的心思,明个儿请谢家大夫人和谢家三姑娘往王府去吃茶。借此也替许家三少爷相看婚事呢。”
周嬷嬷也是难掩感慨:“谢家满门清贵,这若是真的遭了劫难,确实可惜的很。只是这次谢老爷子怕是真的要致仕了,就是谢家两位爷,在朝中,怕也得以进为退呢。可不管如何,既然郡主肯出手,应该也是王爷的意思。朝中不少人觉得王爷出身寒微,可这次的事情,老奴觉得,王爷深谋远虑,目光着实长远。”
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暗暗叹息一声:“姝儿和王爷大婚,我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直至回门那日,王爷竟随姝儿往府邸来,这确实让我改变了些想法。这也是为什么,我最终没把之前备下的那两陪嫁丫鬟送到镇北王府去。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王爷肯这般待姝儿,我这当外祖母的,又怎么好插手。淮穆当年的事情,怕就怕关心则乱,反倒是坏了事儿。”
说罢,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又道:“看着姝儿这般,我也算放心了。即便有一日李家的江山不在,我也知道,王爷不会辜负天下百姓,不会是一个昏聩无能之人。”
周嬷嬷也有这样的感慨,郡主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这次,若许家三少爷能娶了谢家的姑娘,那这样强有力的联姻,即便圣上心里有些计较,可也不可能真的对谢家下狠手了。
这厢,谢大夫人才回到府邸,刚坐下,便接到了镇北王府的帖子。
谢家有救了。谢大夫人紧紧攥着手中的信笺,生怕自己看错一个字。
直到看了三遍,她终于忍不住低泣出声。
“娘,郡主怎么会让女儿也随行?之前虽远远瞧过郡主一眼,却并未有其他交集。”
谢书婧是谢大夫人的三女儿,虽说诗书礼仪学了不少,却不是那种软绵绵的性子,有什么话,也不习惯藏在心里。
谢大夫人倒也没往别处去想,在她看来,这节骨眼儿上,郡主肯请她往王府去吃茶,这便是一个信号。就是冯振,也得掂量掂量了。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帖子,谢大夫人是一宿都没睡着,翌日天还未亮,就起身梳妆打扮起来了。生怕在郡主面前,失了规矩。
人都是心存忌惮的,定国公府那边,高宁大长公主殿下都没有动静,清溪郡主却肯这般明目张胆的请她去吃茶,就凭着这个,外头那些指望着看谢家笑话的人,闻着她往镇北王府去,心里该忍不住泛起嘀咕了。
谢大夫人想的不错,这会儿,郑国公府这边,首先就闻着了风声。
一夜的时间,郑涟知道暗地里不少世家老爷从爹爹的书房来来去去。郑家虽说之前遭了劫难,可毕竟宫里有太后娘娘在。这次,大家伙都被东厂的气势汹汹给吓坏了,哪里能解释的清楚,东厂的人一进来就翻箱倒柜,这个是反、书,那个是妄议圣上。听说有人家为了以防万一,愣是连夜把书房的信笺诗集都烧了。
提及这次东厂的动作,就不得不说城南的程秀才,江南人士,先帝那会儿曾应试为诸生,之后进了翰林院,怎料,看不惯同僚腐、败,气愤摘了官帽,当起了教书先生,虽比不得京城的远山学院,可也有不少世家子弟仰慕其名声请他做西席。他桀骜的性子,没少对朝堂的事情着墨。听说还写了书稿,只是年迈多病,半年前就病逝了。而那些书稿,就交由一位友人保管,偏偏这次就被东厂盯上,也不知怎么翻出了那些书稿,那友人当即就被下狱,东厂的人说书稿中攻击圣上不得人心,行将垮台,生生把这人的坟墓给掘了,最终落得个开棺焚、骨。
这样的动静,可不是人人自危。郑涟忍不住也有些感慨,这多亏郑国公府是太后娘娘的母族,否则,怕也不会这么淡然。
只是让郑涟诧异的是,这节骨眼儿上,许氏竟敢请了谢家大夫人和谢家姑娘往府邸吃茶。这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她是疯了不成?王爷难道就这么纵着她?
郑涟气的直接就把桌上的茶杯给摔到了地上。
“母亲,那许氏怎好坐着正妃之位?这不是给王爷招来祸患吗?这次的事情,明摆着都是圣上的意思。但凡有点儿头脑的人,哪个不是明哲保身,怎么可能强出头。”
郑涟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实际上是妒忌许氏,凭什么这许氏就能这么肆无忌惮。就因为她的郡主之尊,就因为她有个首辅父亲,还是因为她身后有高宁大长公主殿下这个外祖母。
原先,郑涟还因为那些人暗中贿、赂爹爹感到沾沾自喜,郑家只要是太后娘娘的母族,那便是永远的保障。谁能想到,那许氏,竟敢如此出风头。这把她的沾沾自喜,瞬间就浇灭了。
“那谢家姑娘如今是定国公府的大奶奶,想来许氏也是碍着这个吧。否则,她哪里有那么大的脸面?她如今已经不单单是郡主,更是镇北王妃,每一个举措,别人看来,都是王爷的意思。”
周氏心中虽也惊讶不小,可还是忍不住宽慰女儿,莫要太过动怒。
可相反的是,听了这些话,郑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是啊,如今许氏一个简单的举措别人也会以为那是王爷的意思。这是不是代表,许氏这其实是恃宠而骄,其实,一切都是王爷在纵容这许氏。
想到傅瑶送来的信笺,信中满满都是对她未来的忧心。说王爷和许氏大婚之后,日日宿在许氏屋里,这怕是过不了多久,便有了身孕。
信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戳她的心,她不比那许氏差到哪里去,这辈子,不可能甘愿一直做小伏低,只是一个侧妃。
因为不甘心,她绝对不允许许氏比她先有子嗣,许氏的正妃之位,已经是比她先了一步,她已经输了一筹,这一次,她再不能输了。
想着这些,她忍不住攥紧手中的帕子,冷冷道:“娘,女儿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整个王府都知道许氏独宠后院,哪里还有女儿的一席之地。”
周氏闻言,微微勾了勾唇角,轻轻拍拍她的手,欣慰道:“孩子,你终于还是想通了。这一年的时间,确实太长了。只是委屈你了,娘原还想着给你十里红妆,绝不让你输给那许氏,可到头来,只能……”
话还未说完,只听郑涟道:“娘,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人总得向前看的。我若一直纠结此事,那还不如一刀抹了脖子得了,既然我要的是笑到最后,那即便是委屈,也只能咬碎牙也得忍下去。”
周氏点了点头:“那娘还是和傅姜氏说说,这不管怎么,总得有点儿喜庆的气氛。宫里毕竟有太后娘娘在,这点儿也算不得犯忌讳。”
郑涟也是这么想的。
大红灯笼,喜烛,新房,她已经不奢求别的了,她如今忍辱负重,总有一天,她会把许氏踩在脚底下的。
镇北王府
傅姜氏母女还以为郑涟还得考虑些日子,没想到,当天就得到了郑涟的回信。
想着郑涟就要入门了,傅姜氏顿时觉得浑身都有了劲儿。
傅瑶却没那么高兴,半个时辰前,谢家大夫人和谢家姑娘就已经进府了。这依着规矩,外头人谁不知道母亲是爹爹的继室,这来了府邸,却没先往母亲这里来喝杯茶,可见,是个不知规矩的。
更别说,她方才往母亲房里来的时候,听二门守门的婆子说,那谢家三姑娘浑身的书卷气息,不愧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呢。这一听,她如何能不自惭形秽。
她自幼虽也读过不少书,可毕竟是小地方,自然比不得京城那些贵女学识高。更别提,是谢家这样的大家了。
她惯是多心的,虽那些嬷嬷没暗地里再嘀咕什么,可也知道,她们其实是瞧不上她的。
“娘,您说着都半盏茶的时间了,那许氏和谢家人有什么好说的。就是有事儿,也早该说完了。”
莫名的,傅瑶总觉得心里不安的很。
若说许氏只是想借着这次请谢家人来吃茶,替谢家解围,可如此用心,确实是让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很。
在她看来,许氏不是那种乐于寒暄的人,可这会儿,却还不见那谢家夫人和谢家姑娘出来,这里面该不会还有什么别的事儿吧。
☆、第147章 不甘心
谢家大夫人之前也是见过这位镇北王妃的, 当年淮穆长公主和许阁老的事情, 闹腾的京城谁不知道。高宁大长公主殿下自然是把这嫡亲的外孙女当做眼珠子来疼, 所以, 谢家大夫人之前也以为, 这位镇北王妃大抵和外头所言一样,恃宠而骄, 跋扈的很。
可这次, 却让她完全改变了之前的偏见。
沿着后院的石子路往正院去的时候,谢氏其实还提着心,直到终于见到这位镇北王妃,见她言行举止竟是浑身的贵气,却并未有任何让人不舒服的感觉,也未有一丝上位者的高高在上,她这提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许姝当然也知道外头都是怎么传她的, 也难怪,谢氏方才那般紧张。
对于外头那些流言蜚语,许姝向来是不在意的,只是这会儿, 多少觉得有些啼笑皆非:“瞧夫人这样子,约莫外头那些流言真的是把夫人给吓住了。这会儿,夫人也该看到了吧, 我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对吧?”
一句调侃的话让谢氏顿时又紧张起来,她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帕子, 不安道:“王妃您说笑了。”
许姝也不再打趣她,两年前,谢家的女儿嫁给大表哥为妻,这些年虽不说和自己一般,承欢外祖母膝下,可外祖母对这个孙媳妇,私底下倒也是赞赏有加。
再加上谢家本就是京城的清贵,谢家老爷子又那般恃才孤傲,这样的肱骨之臣,许姝是打心眼里敬重的。
这厢,香凝已经备好了茶,是南边新进贡的太平猴魁。就这成色,一般都是给宫里贵人的。而这会儿,却在镇北王府见到,谢氏还是小小惊讶了下。不过转念一想,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可是把清溪郡主当做心肝宝贝的,如此,倒也不意外了。
一旁,谢书婧一身雪青色比甲,月白色襦裙,只这么一眼,就是满满的书卷气息。更让人诧异的是,不同于寻常女子的羸弱,也不同于那些贵女的故作清高,这谢三姑娘,看上去性子倒是挺合许姝心意的。
重活一世,不说自己看人有多准,可谢家这三姑娘,许姝觉得,没有人不会想把这么有书卷气息的女子娶回家,温软如玉,美人在怀,这确实是件美事。
当然了,这虽说是件喜事,可许姝心里也有数,她若是插手,许青翊没有说不的。这拉郎配的事情,按理说许青翊那性子,许姝也觉得自己会不会有干涉之嫌。毕竟,上一世,许青翊对她是什么样的心思,她不会不懂。可她不能等,宫里圣上身子愈发不好了,许蕙这个时候,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败下阵来,趁着还有圣上的恩宠,若是利用许青翊的婚事给自己谋退路,这绝对不是她乐意见到的。
所以,这次,哪怕许青翊生气,她也得抢先一步的。
这边,谢家大夫人喝着茶,终于是平静了一些。可瞧着王妃不着痕迹打量女儿的目光,她拿着茶杯的手猛的一紧,一个大胆的揣测突地冒了出来。
儿女婚事,大抵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谢家大夫人已经有一个出嫁的姑娘了,对于许姝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她如何能不熟悉。
谢氏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许姝,又看了一眼自己女儿,这犹豫着开口说些什么,却听郡主提及了许家三少爷。如此,谢氏焉能不明白,郡主打的什么主意。
许家三少爷,她是听过的。不仅仅因为当年孟姨娘和许阁老的事情,还因为,这许家三少爷自由聪慧,一身武艺,之前又救驾有功,小小年纪就到了西山大营去历练。这可不同于其他世家的纨绔子弟,虽说是庶出,可暗地里,不知道多少名门世家的夫人们想把自家闺女嫁给这许家三少爷。
庶出又如何?许阁老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这许家又和定国公府,镇北王府有姻亲,如今朝堂动荡不安,这若是有人能嫁过去,便是一个依靠呢。
可郡主怎么会看上三丫头呢?
谢氏却有些不明白。可这到底是好事,不管怎么说,谢家都是受益的。
“三姑娘就快要及笄了吧,我之前总听大表嫂提起这三妹妹,言语间,满是赞赏呢。今个儿这一见,果然是个妙人。”
既然许姝有着主意,自然就不打算藏着掖着。因为宫里有个虎视眈眈的许蕙,许姝只能打开窗户说亮话,虽说该有的规矩少不得,可也得让谢氏明白,她这三女儿,她是相中了。
至于保媒的人,还有那些繁文缛节,她之后自然会亲自和父亲喝喝茶,翊哥儿的婚事,确实不能成为许蕙手中的筹码,给搅合了。
等到谢氏和女儿从正房出来,出了府,坐上马车,谢书婧也才缓过神来。
她有些不安的看向谢氏。
却见谢氏突地红了眼眶,宠溺的把她抱在怀里:“孩子,你是个有福的。娘知道你看不惯京城那些纨绔子弟,可这许三少爷,你该是听说过的。虽说是庶出,可一个人,还是得还秉性的。这男人啊,若是从根上坏了,那我们女人,怕是会遭一辈子的劫难。”
谢书婧当然是听闻过这位许家三少爷的,心里,其实也有些许的倾慕之意。只是碍着他是谢阁老唯一的儿子,她也不敢多想。
见女儿脸颊忍不住红了,谢氏如何看不出来,女儿这心里,其实是欣喜的。她忍不住嘴角的笑容又道:“郡主是我们谢家的大恩人呢,不仅请我们娘俩来吃茶,竟然还给我们谢家这么一个大礼。娘这心终于可以放在肚子里了。许这真的是缘分,外头人都说郡主跋扈不堪,居高自傲,可你看看,郡主多随和的一人,等你嫁过去,即便有那二太太萧氏,可你是郡主亲自相中的,怕那萧氏也不好摆准婆婆的谱。”
谢氏确实是有些兴奋,这时候,肯搅合进谢家这桩事的人,她这辈子都会把郡主当做恩人。
这个情,他们谢家,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既已请了谢家母女来吃茶,又相中了人家姑娘,许姝也没耽搁,后脚就给爹爹写了信回去。
等到这边傅瑶还在诧异这冯公公怎的迟迟都没对谢家下狠手,外头就有风声传了进来,说是许阁老请了礼部尚书家的夫人当媒人,去谢家替许青翊说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