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不论郑姨娘再不愿意,她也只能往娘家一趟。只她心里到底不安的很,不免琢磨起该怎么开这个口。
    这般琢磨了一夜,翌日一大早,郑姨娘脸上满是疲色。看姨娘如此为难,殷锦娴也不由的有些别扭,想要出口讽刺几句,可想到到底这事儿是自己招、惹来的,她也只能在一旁生闷气。
    昨个儿回府之后,郑姨娘已经回禀了大夫人苏氏,说要回娘家一趟。苏氏忙着芙姐儿大婚之事,如何会把心思放在她身上,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郑姨娘心里却仍然还是惶恐的很,这若只牵扯到郑涟一人也就罢了,偏偏还有姝姐儿。她怕就怕自己里外不是人,要知道,老爷那么宠着姝姐儿,她此番往娘家去,虽说是帮着太后娘娘传话,可她也也难逃其咎。就是老爷,或许也不会相信她的无辜。
    暗自伤神一会儿之后,郑姨娘独自一人上了车。这若是往日,她必是要带着娴姐儿去的,可今个儿这糊涂事,想来去了,娴姐儿那脾气,只会让事情变得更一发不可收拾。
    郑国公府里,郑康前几日闯的祸、事并未让周氏太过费神,她一个妇道人家,只知道自打圣上登基,太后娘娘入主慈宁宫之后,她这府邸向来就不缺银子。她不是那种喜欢暗地里琢磨太多的妇人,四十万两的银子在她眼中,不过是多放些印子钱罢了。
    真正让她琢磨不透的是,那日在慈宁宫一个,她顺嘴说了那么一句,她看中了齐家二公子,想撮合涟姐儿和齐家二公子。记得当时太后娘娘嘴角带着笑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过,周氏也没多想,只当太后娘娘懒得插手晚辈们的事情,才会如此的。
    如此想着,她只当太后娘娘是允了,回府之后,就琢磨起该请了谁去做这个媒人。
    这时,有丫鬟进来传话道:“太太,二姑奶奶回府了。”
    昨个儿周氏就接到了郑姨娘送来的帖子,说是今个儿回府一趟,有要事和她商量。
    周氏完全没当回事儿,这小姑子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左不过一个出嫁的姑奶奶,和她也没什么厉害关系。
    说话间,郑姨娘已经过来了。
    郑家老夫人素爱礼佛,尤其是这几年,更是在郊外的宅邸里当起了居士。起初,阖府上下的人也都吓坏了,郑国公更是日日去请老夫人回府。可后来,也知老夫人性子执拗,也就不白费力气了。只一个月里每逢初一十五,一家子人往庄子上去给老夫人请安。
    这也是为什么,郑姨娘回了娘家,没往老夫人那边去,而是直接来了她这里。
    姑嫂客气的寒暄几句之后,周氏让人上了上好的茶。
    郑姨娘拿着茶盏的手却是有些颤抖,她朝着周氏笑笑,道:“怎的不见涟姐儿,我也好些日子没见这孩子了。听太后娘娘说,涟姐儿出落的愈发伶俐了。”
    虽知道只是寒暄,周氏打心眼里爱听这样的奉承话,尤其她格外的偏宠郑涟。这会儿自然是喜上眉梢。
    “都被我宠坏了,真是惭愧的很。也不知出嫁之后,这孩子心性,改不改的了。”
    周氏原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可话音刚落,她瞧着郑姨娘的脸色刷的就便的苍白。
    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接下来,郑姨娘的话却是让她差点没晕过去。
    这个时候,郑姨娘伸头缩头都得挨一刀、子,她就是怕,这个时候,也不得不说了。
    “你如何敢在这里造谣生事?太后娘娘怎么可能让涟姐儿给镇北王当侧妃?怎么可能?”
    周氏突然变得有些歇斯底里起来,她上下打量郑姨娘一番,突然就笑了,那笑容阴森恐怖,像是要把郑姨娘看穿一般。
    虽早就知道周氏会疑心她,可郑姨娘这会儿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她喃喃道:“大嫂,您怎么这般看着我。”
    周氏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狠狠道:“说!到底是不是你暗中怂恿了太后娘娘?你这些年都在恨我,是不是?我也是个蠢的,还以为你真心的敬我,没想到你竟然是白眼狼,竟然把主意打到涟姐儿身上?”
    在周氏面前,郑姨娘本就有些羸弱,这会儿看她这般咄咄逼人,郑姨娘身子忍不住的颤抖着。
    她轻轻咬咬嘴唇,哽咽道:“大嫂,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这般不堪的人。太后娘娘的意思,我有什么法子?若是可以选择,我也不想这么里外不是人。可我有别的法子吗?纵是您觉得我不怜惜涟姐儿,可你别忘了,清溪郡主才是镇北王的正妃,国公爷又那般宠着清溪郡主,我就是再傻,也不会愚笨到为了膈应你,为了报复你,给自己招、惹这样的麻烦。”
    说着,她眼眶一红,又道:“当年郑家可以舍弃我这个嫡次女,难道嫂子没看出来,在家族利、益面前,别的又算的了什么?我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如今,不就落在了涟姐儿身上吗?”
    周氏如何能听进去这些话,所有的一切此刻在她听来,都是辩解,都是为了掩盖。
    她陡然瞪向郑姨娘,神色悲怆道:“你以为这些话就能糊弄了我?就能把你给撇清了。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你这就随我进宫,和太后娘娘当面对质,我绝对不信,太后娘娘会这般心狠。”
    偏偏这个时候,太后的懿旨到了。
    周氏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切,竟然真的逃不过了。这郑姨娘前脚才刚进门,后脚,太后娘娘赐婚的懿旨就到了,她如何能不去想,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一切成为既定事实,她即便递了请安帖子往宫里去,这个时候,太后娘娘怕也不会见她的。
    太后娘娘竟然强迫涟姐儿给镇北王当了妾室,周氏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呢?
    且不说镇北王是什么样的人,只涟姐儿当别人妾室这事,就已经是让周氏的心千疮百孔。
    涟姐儿素来骄傲,如何肯给别人当妾。
    可她还能抗旨不遵不成?她还没这么大的胆子。
    她就是再糊涂,再大胆,也不敢忤逆太后娘娘。这罪责不仅她担不起,整个郑国公府,怕是没人能担得起。
    “去把涟姐儿叫来。”这懿旨必须送到郑涟手中的,周氏又是愤怒又是不甘,可也只能差人把女儿叫来。
    果然,等那太监宣读了懿旨之后,郑涟直接就晕在了那里。
    等她再次醒来,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嘴里一直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太后娘娘素来疼爱我。”
    周氏一把把她搂在怀里,也只能把一切都推到了郑姨娘身上,这件事上,不论她愿不愿意相信郑姨娘方才所说,她是否清、白已经不重要了。周氏自然不能去埋怨太后娘娘,可她又如何能甘心,郑姨娘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这个靶子。
    虽说冤枉,却也在情理之中。
    母亲是不会骗她的,果真,等周氏说完当年之事,郑涟的眸子里满是冷意。
    她紧紧攥着身下的被子,咬牙切齿道:“母亲,我只当娴妹妹只是争强好胜些,为此,我心里也挺看不上她的。您要答应我,纵这件事情上女儿没有反抗的余地,但娴姐儿和郑姨娘,您一定得给他们颜色看看。女儿这一辈子,可都是毁在这两人手上的。”
    周氏轻轻替女儿拭去眼角的泪水,哽咽道:“这事儿你不说,娘亲心里如何能没个计较。眼下,娘亲担心的是,我的儿日后可如何是好?那清溪郡主素来骄纵……”
    说着,周氏顿了顿,搅着手中的帕子,道:“事已至此,娘亲也不能让人看低了你去。娘亲这就往宫里去求太后娘娘恩典,让你和清溪郡主一日出嫁。如此,那些奴才也该敬畏你些。”
    郑涟楞了一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不认为这样会让自己挽回些面子,可到底也不愿意生生被许姝给压下去。
    或许,她也只能仗着这个,找回些颜面了。
    想到许姝,郑涟真的觉得造化弄人。这之前吧,她和许姝没有太多的交集,虽说偶尔也会在宫宴上见那么几面,可她并不会和殷锦娴一般,耿耿于怀。可此一时彼一时,日后两人也只能是敌、人了。
    “涟儿,你别怕,之前娘亲答应给你的嫁妆,一文不少,娘亲都会给你。除此之外,娘亲在拿些体己给你,这手里有钱,行事间才能方便些。”
    周氏不说这些还好,可这个时候提及这些,给郑涟的感觉,似乎自己其实是被家族舍弃了。
    她虽在闺阁中长大,可也知晓,圣上忌惮镇北王,坊间也有过流言,圣上早已经存着除镇北王的心思。
    她这一嫁出去,依着爹爹的行事谨慎,还会待她如往日一般吗?
    阖府兄弟姐妹,会不会因此和她生了嫌隙?
    她不由忧心的看向周氏,她自有被母亲娇养在身边,如何看不出母亲的挣扎。
    突地,她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或许不用等到她出嫁那日,过不了多久,这自小的家,自小的亲人,便再也不属于自己了吧。
    ☆、第67章 不足为惧
    想到这些,郑涟原先还想扑倒在母亲怀里好生哭诉一番,可最后却被她生生忍住了。
    周氏其实也不懂,该怎么面对如今这样的局面了。这人都是迎高踩低的,虽说她素来偏宠涟姐儿,可郑家是圣上的舅家,所有恩宠皆依仗着圣上。涟姐儿得了这懿旨,嫁给镇北王做妾,她纵然能拘着长房的人不暗地里嘀咕,可其他几房,人心难测啊。更不要说,她这些日子兴、致冲冲的巴巴的想撮合涟姐儿和齐家二少爷,没成想,到头来没撮合成,却成了笑话。
    如今,周氏能做的,也只是能多给些体己给女儿,否则没有钱财在身边,日子只会更煎熬。
    她又忍不住想起了郑姨娘,甚至,她在郑姨娘的身上,看到了多年后女儿的影子。虽然她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可她却知道,她这个精心教养,宠在手心的嫡次女,从此只怕是成为家族的弃子了。
    镇北王在西、北、虎视眈眈,郑家自然更得向圣上表示自己的忠心。如此,到时候和涟姐儿少不得变得生分了。
    周氏强压下心底的不安,巴巴的等了郑国公回来,就急急的往书房去了。
    她小心翼翼的觑郑国公一眼,哽咽道:“爷,您给妾身透句实话,这事儿可真的丁点儿的回旋余地都没了?之前,太后娘娘可丁点儿都没有给涟丫头指婚的意思啊。”
    郑国公手捧茶杯,神色也一片凝重,但到底和内宅妇人不一样,他淡淡瞥了周氏一眼,一字一顿道:“这懿旨都下了,难不成你让我入宫求太后不成?怪不得人总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呢?你难道就没仔细揣摩揣摩,这节骨眼儿上太后娘娘赐婚,能一点儿深意都没有吗?”
    论起这心机,周氏确实逊色一些。想了想,有些不解的看向郑国公:“太后娘娘素来对高宁大长公主心存嫌隙,这会儿把涟姐儿指给镇北王,不就是为了落高宁大长公主的面子。给大长公主殿下心里添堵。”
    郑国公用一种你怎么这般愚蠢的表情看着周氏,沉声道:“若这么简单倒也罢了。你真以为,过几日圣上外出射猎,只是普通的射猎。圣上未尝不是摆了鸿门宴。这节骨眼儿上太后的懿旨,那也是为了消除镇北王的疑心。”
    闻言,周氏吓得好半晌才缓过气来,她急急道:“这,这不是把涟姐儿往死里逼吗?”
    若圣上真的摆了鸿门宴,镇北王有个什么意外,涟姐儿这是未过门就活守寡了。太后的懿旨指婚,又更改不得,到时候,涟姐儿如何还能有活路?
    之前,她只担心涟姐儿外嫁,没了娘家的照拂,免不了受些委屈。可好在也是外嫁,离开京城,起码耳根子是清净了。她需要做的,不过是能争得王爷的宠爱,之后若再有子嗣傍身,日子起码不至于太过艰难。
    事情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呢?周氏万万没有想到,原来,涟姐儿是彻底成为了棋子。
    想到这些,周氏浑、身一阵寒意,心里瞬间变得冰冷:“老爷,这可怎么办啊……”
    郑国公冷哼一声:“你若真的觉得抗不过去,就往庄子上去随母亲住些日子,吃斋念佛,抄抄佛经吧。”
    “至于涟姐儿,一切都是命数。起码我们郑家没有对不起她,郑家如何能背得起抗旨的罪名,她若真是孝顺的,一定想明白的。”
    郑国公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道懿旨,就和炸开锅一般。另一边,定国公府,也因为这道懿旨,空气瞬间变得凝滞起来。
    原本,姝儿和镇北王的婚事,高宁大长公主心里就存了嫌隙,如今倒好,郑太后再横插一杆,这无异于是打真定国公府的脸面。
    郑太后摆明就是想看笑话。
    “外祖母,您别动怒。如今懿旨已下,事情已经成为了定局,您若因此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姝儿心里才更过不去呢。”
    许姝确实没怎么动怒,更多的只是微微有些诧异,觉得这件事也太滑稽了。要知道,上一世这郑涟最后是嫁给了大姐夫做了靖南王府的世子妃。那老王妃想拉近靖南王府和郑国公的关系,最后也如她所愿,促成了这桩婚事。可这一世,许是因为自己的插手,靖南王府招、惹了一些麻烦,让老王妃不得不和大姐姐缓和关系。如此,也就没郑涟什么事儿了。
    却没想到,郑涟被郑太后指给了镇北王。许姝有些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若真如上一世那般,镇北王登上那至高的位子,那么也意味着,他的身边不只她一个女人。或许因为早就知道这样的结局,许姝其实也并未有多么慌乱。
    可这些,她自己知道,别人如何会知道。她此时的宽慰落在高宁大长公主耳中,这根本就拿刀在刺她。
    知道外祖母是觉得没能护着自己,让她受了委屈,许姝紧紧抓着外祖母的手,哽咽道:“倘若只是郑太后的懿旨,又有何惧?郑太后这是久居深宫,真把自己当老祖宗了。姝儿并不忌惮区区一个郑涟,不过也不能让郑太后这么打了脸面,姝儿听闻,郑国公打着郑太后的名义偷偷放印子钱,如今国、库空、虚,圣上又大张旗鼓的修建玄清殿,若圣上知道郑家人欺上瞒下,那日后,郑家在京城,即便没被削了爵位,可还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
    “而没了郑家倚靠的郑涟,不过是个物件儿罢了,姝儿堂堂圣上册封的清溪郡主,又是王爷的正妃,何须把她放在心上。”
    一旁,大夫人苏氏深觉许姝说的在理,也开口道:“是啊,殿下。当初圣上指婚,咱定国公府也没要求镇北王永不纳妾。姝儿方才的话说的好,看清自己的位置,顶多就是无聊的时候陪那些妾室玩玩,就是再有十个郑涟,又有何惧?”
    “妾通买卖,即便那人是皇亲贵胄又如何?何况,这郑家二姑娘只怕已经是郑国公府的弃子了,何谈尊贵?”
    高宁大长公主嘴角翕翕,心里到底还是气不过。
    前脚圣上才给镇北王指婚,后脚就出了个郑涟,她纵是尽量的让自己不要多想,可还是恨得咬牙切齿的。觉得自己亏待了姝儿。
    她自出生就是高高在上的大长公主殿下,生在内廷,长在内廷,却护不了最疼爱的外孙女。高宁大长公主如何能气的过。
    方才苏氏那句,定国公府也没要求镇北王永不纳妾,可她未必就不能真的让镇北王给她一个承诺。
    如此,高宁大长公主便交代了周嬷嬷,若镇北王送来帖子来,自己这次是真要会会这未来的外孙女婿了。之前,镇北王也送过帖子来,可高宁大长公主正在气头上,便让人把他打发回去了。说来,镇北王气度却是不错,还隔三差五的过来,眉宇间也不见恼怒,这样的气度,诸位藩王中,实属少见。而他,也没私自瞒着自己往宝林苑去看姝儿,只凭这一点,她确实是有些欣赏这外孙女婿了。
    之前她一直都没办法接受姝儿即将外嫁,不能承欢自己膝下的事实,可慢慢的,她也知道,自己也该为姝儿做些什么,而不是让姝儿在这里,左右为难。这些,她没说与许姝知道,她也没告诉许姝,她对镇北王的冷淡,其实也存着考验他的心思。
    等许姝从鹤安堂出来,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在回宝林苑的路上,撞见了顾锦娴。
    顾锦娴满是担心的看着她,“姝妹妹,你没事吧?我也是才知道,太后娘娘竟然下了懿旨……”
    说着,她顿了顿,像是在故意忌讳什么似得。
    许姝淡淡道:“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事吗?娴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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