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顾恩泽伸手护住额头,睁大了眼道:“真的,在下绝无半句虚言!那姑娘贴着那人半步都不曾离过。”
    “哪个?”何明宇双手抱胸,语气全是不信。
    顾恩泽手指了过去:“那个。长发,白衣,嗯……左手上绕着红绳。”
    何明宇看了又看,无语了。喻君越身旁三个女生,哪有穿白衣的。看来这妄想症状真有点严重,医院还是要去的。要不,晚上带回去让爷爷给检查下?
    这时班主任老黄夹着文件走了过来,何明宇拉了顾恩泽的胳膊走过去。
    何明宇推了下顾恩泽对老黄道:“黄老师,陈澄来了。”
    “老师好。”顾恩泽左手压右手,举起,对着老黄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而后起身。
    老黄整个人呆住,看着眼前的少年双手再次齐眉放下,完成行礼后对着自己露齿一笑,说不出的乖。这是陈澄?他有点想摘眼镜揉揉眼睛。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黄抬了抬眼镜说道。其余的,他却不想多问了。
    上课铃声正好响了,走廊上的学生潮水般退进了各自的教室。
    老黄上的是政治,顾恩泽又是鸭子听雷,啥也不懂,很快就昏昏沉沉泛起了困。意识正朦胧之间,突然耳边有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响起:“帮帮我……帮帮我……”
    嗯?顾恩泽迷茫地抬眼,赫然一张苍白的人脸贴在他的桌前,悲切的望着他。这姑娘眉眼俊俏,哭起来本该梨花带雨让人心疼,可她眼里淌出的却是暗红色的血泪……
    “帮帮我!”那悲伤的姑娘朝顾恩泽伸出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春节快乐!明天过节不更新啦。后天更。
    ☆、第8章
    “哇啊!”顾恩泽惊得整个人朝后仰,重心不稳地摔在地上。“哐当”地发出好大的声响,整个教室的人都侧目看向他。
    讲台上的老黄皱起他的倒八眉呵斥道:“怎么回事!陈澄!上课时间你在做什么!”
    顾恩泽眼睁睁看着那姑娘如烟般消散在原地,他稳了稳心神从地上爬起。见自己成为瞩目的焦点,他尴尬地朝何明宇看去。
    何明宇也是无奈,好好的又怎么了?
    陈澄?!无数震惊的视线投向顾恩泽,这个一身名牌衣裤,发型清爽,笑容像奶糖的疑似转学生竟然是那个陈澄?!大白天的讲什么鬼故事啊!
    不过就算再怎么不信,可人家就是坐在陈澄的座位上,班主任也认证了他的身份。
    顾恩泽低下头羞愧地说道:“在下不慎睡着了,做了噩梦。”
    班上的空气跟凝住般诡异地安静,直到有平日就皮的男生忍不住小声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
    在满堂哄笑声中,顾恩泽脸颊有些烧,忍不住又看向何明宇。何明宇果然也在看他,顾恩泽羞得耳朵都红了。
    何明宇站起身说道:“老师,他身上还有伤,在这坐着难受,我先送他回去吧。”
    何明宇站出来为他解围,老黄面上有些不好看,但也不想再揪着骂然后耽误课程进度,便点头同意了。
    顾恩泽如蒙大赦,两人就这样在众多的窃窃私语声中离开了教室。
    老黄轻咳几声制止了满教室的喧哗,重新开始讲课。坐在教室中间的喻君越搁在抽屉里的手狠狠地将一本笔记本捏成了一团。
    两人走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何明宇低头看了眼依然心神不宁的顾恩泽,问道:“怎么了?刚才真是做噩梦了?”
    顾恩泽一脸发愁的神色,摇了摇头答道:“不是梦。原来那个姑娘不是人,难怪跟着男子进厕所也无人察觉。”
    对于这样的言论,何明宇都是无话可说,一副“= =”你该吃药了的表情。
    顾恩泽自顾自地烦恼道:“唉,你说那姑娘既想在下帮忙,为何不好声言语,何苦那般吓唬在下呢?”
    “咳。”何明宇回了一声。
    何明宇带着顾恩泽刚一开门,蹲守在铁门旁的嘟嘟立刻飞扑上来。何明宇伸手捞起嘟嘟,继续朝里走。
    顾恩泽伸手揉了一把嘟嘟蓬松柔软的毛,嘟嘟扭过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他。他忍不住顺手又捏了捏嘟嘟的耳朵道:“挺可人的,不知味道如何。”
    何明宇挑眉:“你说什么?”
    “呵呵,戏言而已,何兄无需在意。”顾恩泽戳了戳嘟嘟颈上的肉笑道,“大承南部人士有食狗习俗,但我北地并无此风。”
    何明宇看了顾恩泽几眼,虽然嘴角噙笑,可怎么觉得他对嘟嘟恶意满满呢?
    两人穿过种满花草的院子,走进大厅,何明宇便朝着大厅右面长桌前的人影喊了声:“爷爷。”
    本站在桌前奋笔疾书的何老爷子闻言抬起头,声如洪钟地招呼:“明明回来啦!快过来!”
    何老爷子面色红润精神抖擞,一身休闲装衬得他气度不凡,提着笔端详自己新写的字,得意道:“我一老部下说儿子开了家餐厅,非要我题字。哈哈。瞧瞧,烹煮三鲜美,调和五味羹,怎么样?”
    何明宇抿唇笑着看了眼跟在自己身旁的顾恩泽,心里敲着小算盘,古人的书法造诣深厚,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扮古人扮得那么入戏,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了。于是对顾恩泽说道:“我爷爷写的字,你觉得怎么样?”
    顾恩泽从刚才就在打量何老爷子红木书案上的摆设,纸是玉白色的好纸,墨是质纯色黑味香的好墨。就连搁在旁边的一方砚台都造型古朴精巧,石质细腻,湿润。只是这字嘛……
    他瞥了眼何明宇,又转眼看向何老爷子,心想这可是何兄的爷爷,得给何兄面子啊。于是点着头沉吟道:“尚可。”
    吓!尚可?!何老爷子不乐意了,猛地抬头对上顾恩泽的眼。
    老爷子半生荣马,又久居上位,自带不怒而威的气势,别说何明宇的那些小同学,就连成年人也常被他的气场压得小心翼翼。
    他这由下往上的一眼更是凌利非常,却不想顾恩泽眼神无半分动摇,还扬唇对他笑了笑。
    顾恩泽可不是什么没见识的小毛孩,他跟九五之尊同桌都可谈笑风生,又怎会在一个有些霸气的老人面前露了怯。
    何老爷子来了兴趣,问何明宇:“明明,这个小娃娃是你同学?”
    “是,他叫陈澄。”何明宇说道,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明明”这个家人昵称有点尴尬。
    果然顾恩泽抬眼带着笑地叫了一声:“明明。”
    何明宇想说这“明明”是你叫的吗。可是一看到那人调皮的眼神,脸上的调侃,便说不出口。
    何老爷子背着手盯着顾恩泽问:“小娃娃口气挺大,你也懂书法?”
    “不敢称懂,只是尚可。”顾恩泽谦虚地笑道。
    何老爷子大着嗓门说:“那你点评下我的字怎么就尚可了?”
    顾恩泽心想这尚可已经是违心之论,何必非要他详说呢。偏头朝何明宇使眼色,快帮在下解围啊,何兄!
    何明宇怎么可能帮忙,抱着胸说道:“爷爷让你点评,你就好好点评下。”
    “哦。”顾恩泽应了,又看了看何老爷子的字。
    “力量有余灵性不足。下笔略显迟滞,想必习字时日不长。”顾恩泽评完后又行了个礼道,“小子无状,冒犯了。”
    平时被人拍马屁拍习惯了的何老爷子挺不服气,瞪着眼睛,让出桌子朝顾恩泽做出邀请的手势:“嘿!你来写,来来来,写给我看看!”习字时日不长?!嘴上没毛的小娃娃!
    顾恩泽再次朝何明宇使眼色。
    何明宇见事态发展正合心意,当然对爷爷表示支持:“你就写吧。”
    “行。”顾恩泽也不是扭捏的人,当即走到长桌中央,习惯性地抬手抖了下并不存在的袖子。
    何明宇的眼随着他转,本想看他笑话,却不想自顾恩泽提笔瞬间便被吸引得只剩惊叹。
    一管毛笔,一张宣纸,提按顿挫的节奏,行云流水的挥毫,浑然天成的风雅之姿,恍惚间就是一个广袖宽袍的风流公子,笔墨烟云,卓越不凡。
    他的轮廓明朗又柔和,粉色的唇微微勾起,噙着一抹笑意,温暖如冬日清晨的第一道阳光。
    何明宇看着这个少年沉静的面容,心中的人格分裂论受到了强烈的轰炸,这样的气质是人格分裂能分得出来的吗?
    没一会,顾恩泽轻轻搁笔,抬眼一笑。
    他写的就是何老爷子的那两句,不似老爷子的厚重雄浑,他的字雄秀兼备,笔意天然,典雅韵致,自得一股风流气韵。
    何老爷子自顾恩泽写下第一个字起就收起了小觑之意,肃穆了神色。他虽然退休后才有更多时间舞文浓墨,确实像这小娃娃说的没有长久浸淫书法,但好字他还是会品的。这小娃娃不仅是字好,独具风格,他字里行间透出的气息格局都是当今少见的,起伏不连绵,可见其人胸怀广阔,眼界不凡。
    “好字,好字啊!”何老爷子大声地称赞着,挥手指了下背后的墙,“我要找人裱起来,挂在这里!”
    何明宇笑了一下,把这“烹煮三鲜美,调和五味羹”挂客厅,真是,您老人家高兴就好。
    ☆、第9章
    何老爷子爱不释手地拿着顾恩泽的字边欣赏边问道:“小娃娃学字多久啦?”
    顾恩泽说道:“呵呵,在下三岁开始练字,算来也十余年了。”
    何老爷子乐呵呵地说:“好,好,前途无量啊。”
    何明宇插话道:“爷爷,我同学受了伤,你给他看看吧。”
    “哦?是吗?我看看。”何老爷子忙放下字幅,观察了下顾恩泽的脸色,又吩咐他伸舌看舌苔,然后问了几个问题,末了切脉。
    中医望闻问切四诊手法顾恩泽自然是熟悉的,他歪着头等何老爷子的诊断。可老爷子刚要开口说话,何明宇就一把拉过顾恩泽,“我带你看电视去。”
    对车载视频念念不忘的顾恩泽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双眼发光,跟在何明宇身后,嘴里念叨着:“啊,电视!你家也有?唉,你说里面的人是仪器拍下来的,在下,我真是没法想象。究竟如何放入那般窄小的盒子呢?”
    待顾恩泽在沙发上坐定,何明宇按下遥控器的按钮,电视屏幕亮起。本来在沙发上摸来按去的顾恩泽发出一声惊叹:“哇,好大!”
    电视正在播的广告,画面明亮配乐欢乐,顾恩泽立刻被吸引了全副身心,盯着看那特别似乎特别好喝的奶茶暗暗地吞口水。何明宇放下遥控器说道:“嗯,你坐这慢慢看,我跟爷爷说点事。”
    何明宇靠在桌边,低声问道:“爷爷,他身体怎么样?”
    何老爷子说道:“还好,身上的伤处医院都处理过了吧。”
    何明宇点了下头,又问:“他内脏方面有什么问题吗?”
    “有些损伤,不过问题不大,我给配点药,养养就好。这小娃娃是被什么人给打的?”何老爷子因着顾恩泽的字对他印象大好,忍不住多关心了一句。
    “几个混小子下的手。”何明宇状似平淡地说道,“但他今天醒来后却说自己是千年前的古人,还老说能看到鬼。是不是心肝肾三脏或者脑部受到损伤引起心里方面的症状。”
    何老爷子神色一凝,缓缓地在太师椅上坐下,目光沉沉地看着桌案上的那幅字。
    何明宇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顾恩泽酣畅淋漓的墨迹:“我本来觉得像人格分裂证。但是书上说分裂是患者认知、情感和意志方面的不协调,我从来不知道分裂可以得到从前没有技能。”
    半响,沉默的何老爷子缓缓地开口道,“不,他心肝肾并无问题。”
    何明宇静静地等着爷爷的下文。
    何老爷子转头看了眼远处全神灌注地看电视的顾恩泽,深邃的目光如古井般沉稳:“明明啊,这世上有些东西不是我们看不到就不存在,有些事情也不是可以用科学来解释。你应该相信自己的感觉。他的字,可不是现今的人能有的风骨。”
    何明宇也看向顾恩泽,少年的脸上带着明亮又新奇的笑容。仿佛心灵感应般,顾恩泽突然转过脸来,乌溜溜的葡萄眼里闪耀着明亮的光彩,既敏锐,又纯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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