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昭华借住在武安侯府已有二个月,因是娇客,府里的那些烦心事自是碍不到她的身上,只除了那喜欢不请自来的十一姑娘安微,让她不时添恼。
    “阿秾表妹可在?”安微细柔的嗓音在屋外想起,语调格外的娇柔。
    安柔翻了一个白眼,她惯来瞧不上这些没有自知之明的庶女,偏就昭华好性,容着她们来扰人清静,若是换做她,可不会给她们留什么脸面。
    “十一妹妹这话问的有趣,阿秾表妹不在玉琼苑还能去哪里。”
    安微朝着打了帘子的小丫鬟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迈着细碎的小步子款款走进偏厅,朝着美人塌上的两人一笑,嗔道:“八姐可真是刁钻,我不过是怕阿秾表妹在午睡,这才问上一声。”
    “既怕阿秾表妹在午睡,你便该小声些才是。”安柔没好气的说道,轻蔑的扫了安微一眼,问道:“你怎么想着过来了?这个时辰,大伯母竟没留你用午膳吗?”
    安微似没听出安柔话中的嘲弄之意,柔柔一笑,说道:“母亲今天不大舒坦,我便没在那叨扰,想着今儿天好,想邀阿秾表妹在园子里走走。”说着,杏眼弯弯,一脸关切的望着昭华,轻声道:“表妹今天身子可还舒坦?可想去园子里赏赏花?”
    昭华微笑着,先是谢过了安微的好意,才婉拒道:“今儿还是算了,明天太子妃宴请,我怕过了风明日又该犯了旧疾。”
    “今天天气暖的很,也没有什么风,表妹其实出去走走对身子更好。”安微轻声劝道,一双杏眼泛着怜惜的波光,她虽生的不如安柔俊俏,却别有一番娇怯之态。
    昭华也不知为何这个十一姑娘总喜欢绕在自己身边,每每还总用这种似怜惜又似同情的目光瞧着自己,她对这位十一姑娘的印象并不深,只记得是个有哑疾的,下生便不会说话,并不得太夫人与嫡母武安侯夫人的喜欢,且性子格外柔顺安静,到不想,这一世这位十一姑娘竟是个有大福气的,七岁开了口后竟格外伶俐起来,甚讨太夫人与武安侯夫人的喜欢。
    “十一妹妹如今倒是懂的比太医还多了,我竟不知你平日里还喜欢看些医书。”安柔轻笑一声,神色却有些不耐,不等安微开口解释,便抢白道:“表妹都说了,她怕过了风,你怎么还想让她去园子?明儿个太子妃宴请,她若是去不成,太子妃怪罪下来可不好看了,你既这般想去园子赏花,便带了丫鬟自行去就是了。”
    “八姐姐说笑了,我不过是曾听婆子说过,这身子骨弱多在日头下晒晒能祛病,这才想着邀表妹去园子里走走的。”被一顿抢白,安微面上也不见恼色,依旧含笑回道。
    安柔轻哼一声,似笑非笑的斜睨着安微,脆声道:“十一妹妹这话说的可不妥,什么婆子说不婆子说的,她们是什么身份,皮糙肉厚的,哪里能与表妹相提并论,这知道的是你为表妹好,不知道的人听了,还指不定以为你是在轻贱表妹呢!”
    “阿秾表妹。”安微被安柔一番话说的泪眼盈盈,甚是无辜的看着昭华,软声道:“我绝无此意,表妹你是知晓的。”
    “八表姐不过玩笑话罢了,我当然晓得你的好意。”昭华淡淡一笑,指了对面的软椅,说道:“十一表姐若是无事,不妨坐下来说话。”
    安微扫了一眼软塌上空出的位置,心里有些不悦,她心知不管是安柔还是盛昭华都瞧不上她庶出的身份,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她们又怎知她还是以前的安微,嘴角轻轻翘起,依着昭华的话在对面的软椅上坐了,才道:“刚听表妹说,明儿太子妃竟要宴请表妹吗?”
    昭华轻摇着,指正道:“十一表姐会错了意,明儿是太子妃宴请京都贵女,我不过是去凑个趣罢了。”
    “想来必是格外热闹的吧!”安微双手托腮,眼底流露出几分向往之色,羞涩的笑了一下:“我平日里甚少出门,家中姐妹也就只与八姐姐和表妹年龄相当,只可惜,我身份卑微,一些场合倒是不便与你们同去。”
    “十一妹妹怎么还妄自菲薄起来了,这满府上下哪个不知大伯母把你当亲生女儿一般教养,你又怎可轻言自己身份卑微,我们侯府的姑娘,便是庶出,也是比常人尊贵三分的。”安柔淡淡的开口说道。
    安微脸上羞涩的笑容微微一变,也知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母亲对我自是极和善的,不过,我到底是庶女出身,八姐姐与表妹不会轻看了我,却也不代表别人不会。”说道这,安微轻声一叹:“就说太子妃举办的雅宴,我便是无缘参加的。”
    安柔与昭华对视一眼,皆不动声色的勾起了嘴角,却是哪个也不曾接过这个话茬,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可乐,她既说了旁人许会轻看了她,竟还想去太子妃举办的雅宴,这不是自找不自在嘛!
    安微见两人都不曾接话,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八姐姐与表妹也是轻看我不成?也认为我不配去吗?”
    安微到底不是自己那房的庶女,安柔自是不好直说她去了也是自讨其辱,嘴角微抿一下,才一脸为难的道:“八妹妹这话是怎么说的,倒不是我们不想带了你同去,只是明日大伯母也要过去,我们怎好越过长辈行事。”
    安微心中冷笑,她正是因为知晓嫡母要去,偏生不带着她,她这才转而寻到盛昭华的身上,倒是她小瞧了她们两个,原当盛昭华是个面嫩心软的,又借居府里,定然不会回绝自己的意思,哪想到,她竟惯会装傻充愣,且由着安柔出来挡话。
    “我实在是想出去瞧瞧,也不知太子府上是怎样的气派。”安微叹声说道,秀眉微蹙,倒真是一副可人怜惜的小模样,只可惜,不管是安柔还是昭华都不是那怜香惜玉的俏郎君,哪里会对她生出什么怜爱之心。
    “十一表姐若真想去,不妨求了大伯母,她待你那般好,又怎会不允呢!”昭华不紧不慢的呷了一口蜜汁梨水,笑盈盈的说道。
    安柔亦是附和的点着头:“这话正是我想说的,十一妹妹若真想去瞧个热闹,便与大伯母说一声就是了,她那般疼你,哪里有不肯的道理。”
    安微自是不会在两人面前说嫡母的不好,略垂着头,她轻轻摇了摇,软声软语的说道:“母亲待我自是在好不过了,只不过却不大喜我出门,想来是怕我在外受了委屈吧!”
    “既如此,我们更不敢随意让你与我们同行了。”安柔脆声说道,似惋惜一般的轻摇着头,黑亮的眸子里却隐隐带了几分笑意。
    昭华轻轻翘了翘,以娟帕抵在口中,清咳一声,掩去笑意,正色道:“是这个道理,若是你在外受了委屈,我们可不好与大伯母交代了。”
    “这不过是母亲多想罢了,有你们在,谁又会给我委屈受呢!”安微有些急了,抬起头,用一双波光荡漾的眸子瞧着安柔与昭华,眸中隐隐带着那么几分哀求,似有什么难言之忍无法言说一般,这般情态,若让外面的郎君们瞧见,只怕皆要心软才是。
    安柔睁圆了眼睛,连连摆着手:“话可不是这般说的,想太子妃宴请,不晓得京中多少贵女要去,她们的性情我又不是一一了解,若是哪个因为你的身份给了难堪,便是我也是无话可说的,且明日瑞康县主必然要到场的,直言说句,你也别介意,她那人最瞧不上庶出的姑娘,若瞧见了你,必是要给你难堪的,保不准,一鞭子抽了过去,毁了你这花容月貌。”安柔不耐烦让安微继续纠缠下去,便可着唬人的话来说。
    安微虽说是庶出,可这些年来明面上也是颇有些体面的,在庶出的姐妹中更是第一得意人,她又不是个愚笨的,哪里不晓得安柔是在拿话骗她,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像一个笑话一般,被安柔与盛昭华愚弄着,脸色不由一冷,带了几分怨愤之色的说道:“八姐姐不想带我过去直言就是,何必这般捉弄妹妹,看来是我太过讨人嫌了,如此,我也不在这碍了你们的眼。”说完,一拂袖,掩面泣声而去。
    ☆、第11章
    安微的举动让昭华一愣,她所认识的女郎中没有一个是安微这种性子,就连她自己,虽然外表娇弱,可实际上轻易也不落泪,在她看来姑娘家的眼泪珍贵性不低于明珠,怎可这般轻贱了自己。
    “十一表姐一直是这种性子?”昭华惊讶的看着安柔,神色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安柔嗤笑一声:“哪里是,你不晓得她,说起来,她原也是个可怜见的,出生就是个哑人,莫说府里长辈不待见她,便连她那姨娘都是如此,小时候她性子羞怯怯的,安静又柔顺,便是受了气也不过默默哭上一场罢了,哪知八岁那年,她不小心落了水,这一招难于她倒成了一件幸事,烧了一场后,竟能开口说话了,旁的人都赶不上她那张巧嘴,哄的太夫人和大伯母眉开眼笑的,这不,大伯母就把她养在了身边,在几个庶出的姐妹中,她倒成了第一得意人。”安柔嘴角一撇,她自是瞧不上安微的,她本嫡出,哪里屑与庶出的姑娘争宠,安微便是在府里有几分体面,又越不过她去,偏生不知她犯了哪门子邪,素日里凡事都想踩上自己一脚,实乃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这倒是一件奇事了。”昭华唇瓣一弯,若有所思的眯起美眸。
    “可不是,任谁也想不到她竟能开了口。”安柔轻声说道,挥了下手中的娟帕:“不提了她了,不过是一个不知进退的,倒是你,也不知怎么入了她的眼,三不五时的跑来扰你清静,也亏得你好性,若换做我直接撵了去。”
    昭华一笑,轻摇着头,她哪里能与安柔相比,她是侯府正经的嫡出姑娘,她不过是借住的,虽说出了银钱,算不得寄人篱下,可也是客,又怎好撵了人家府上正经的姑娘,况且,安微又出自大房,她若给她没脸,可不相当于给大夫人没脸,让姐姐这个儿媳难做。
    “你就想的太多,你是什么身份,正经国公府出来的嫡姑娘,宫里阮贵妃又是你嫡亲的姨妈,太子殿下又是你表哥,便是撵了她去,旁人也只会说她不知好歹,哪里会怪到你的头上。”安柔脆声说道,也知昭华为难之处,想了一下,便道:“你若觉得不方便,我便与大伯母说上一声,你也别当大伯母是真心疼她,不过是庶出,当个阿猫阿狗逗弄着玩罢了,怎比你尊贵。”
    “我且领你这情,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苦因这么点事让我姐姐难做。”昭华浅浅一笑,柔声说道,她因身子不好,说起话来总是细声细语,偏她嗓子娇软又甜糯,这般放缓了语调听在人耳中可当真是要酥了骨头。
    安柔亦觉得昭华的嗓音说不出的好听,勾得人心里痒痒的,不由嗔笑:“罢了,你若是受不住,只管与我知会一声,我帮你打发了她。”说完,单手托腮瞧着昭华,笑道:“你这般颜色,也不知哪个有福气讨了你去。”
    “你且比我还大上两岁呢!自己都不心急,反倒是操心起我来了。”昭华弯着眉眼,笑吟吟的说道。
    安柔叹了一声:“你哪里晓得我的难处,母亲瞧中了外祖家的六表哥,本想着把我嫁了去,可我那舅母是个拎不清的,母亲又怕我受了委屈,这才把亲事耽搁了下来,若不然,今年也合该订下这门亲事了。”
    “听你这哀哀怨怨的语气,可是瞧中了你那六表哥不成?”昭华打趣而道,忆起前世,安柔似乎嫁的是文尚书的长子。
    安柔罕见的露出羞涩的笑容,娇嗔道:“你可真是讨厌,哪里有什么瞧中不瞧中的,左右都要听母亲安排,倒是你,可瞧中了你那太子表哥?”
    昭华抿唇一笑,轻摇着头:“你既说是表哥了,又有什么瞧中瞧不中的,况且,你没听义安县主如何说,他那府里好好的姑娘进去了都要轻贱死的。”
    “你又不同,阮贵妃可是你嫡亲的姨妈,太子妃再跋扈,也得掂量掂量惹不惹得起。”安柔眸光含笑,握住了昭华的手,压低了嗓音道:“你没进京前,就有传言说是太子侧妃那个位置是阮贵妃留给你的,你若是真无心,且早做打算才好。”
    昭华淡淡一笑,她又如何早做打算,父母具是双亡,她的亲事也只能由姨妈和姐姐做主,只要不入了太子府,去哪家也不会有人敢苛待了她。
    “我心中有数,我身子骨不好,姨妈便是存了这份心,我也是无福消受的。”
    “我瞧着那日,白三郎瞧你都傻了眼,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副痴态来,其实细说,他若是养好了身子,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安柔说着,便笑了起来:“你是不晓得,白三郎在雅宴上一出现,那些小娘子眼珠子都要不会转了。”
    “他生的是比常人俊俏些,也自是招人喜欢。”昭华红唇轻弯,倒了一杯蜜汁梨水推倒安柔面前:“不说这些了,明儿太子妃宴请,我可要与你同坐一车。”
    “这是自然,不过你明儿也要小心一些,太子妃善妒,说不得要找你麻烦,还有那瑞康县主,只怕明儿又有热闹可瞧了,就是别把你牵连进去才好。”安柔有些担忧,连她都晓得阮贵妃属意昭华,只怕太子妃与瑞康县主也会猜到一二。
    “我只与你坐在一处,她们还能主动来找麻烦不成。”昭华不甚在意的说道,她也不由着人随意轻贱的性子,便是父母不在了,她也不是任人欺凌的孤女,上辈子除了皇命无法违背,旁的人与事她都容不得人糟践她分毫,如今老天让她重活一次,她又怎肯自轻自贱。
    说话间,绿萼挑了珠帘子进来,眉眼含笑,与昭华道:“姑娘,大少夫人使人来请您过去一趟。”
    昭华也知姐姐若无事便不会使人找她去了她那院子,今儿叫人过请,怕是为了明儿太子妃宴请的事,想到这,昭华便与安柔道:“姐姐寻我,你若是不着急,便在这等我一会子。”
    “不了,大嫂子寻你定是有紧要的事,咱们说话也不在这一时半会的,我就先回了,明儿一早在来寻你。”安柔说着,便起了身。
    “那咱们一起出去,我正好送送你。”昭华含笑说道,挽了安柔的胳膊便要出了偏厅的门,罗兰见状,忙去里间寻了一件斗篷,口中嗔道:“姑娘也忒性急了,虽说五月的天,可一会大少夫人留您多说一会话,这天气必是要转凉的,到时候又该犯了旧疾。”
    昭华把披在身上的滚雪细纱斗篷拢了拢,口中笑道:“也没那般娇弱,只你心思重些。”
    罗兰是昭华从老宅带过来的贴身人,说话也不免随意了一些,故而便笑道:“奴婢若是心思不重,又怎能照顾好姑娘。”说着,便走到了昭华身后,蹲下身子为她理了理裙子,这才道:“姑娘好走,今儿就让含笑随您去,奴婢留下来给您磨香米分。”
    “你带来的丫头倒是个顶个的伶俐,可比我身边的强多了,也不晓得你是如何□□的。”安柔轻笑说道,这般贴心的好丫头可是不好寻,过于愚蠢的总是不讨人喜欢,太过的伶俐的,又怕起了歪心,如这罗兰这般妥当的,用起来才真真趁手。
    昭华闻言不由一笑,打趣道:“你便赞她,我也舍不得把她给了你的。”
    安柔拿手点着昭华,笑嗔道:“好一个吝啬的,罢了,罢了,我可不敢厚着脸皮与你讨人了。”说完,便挽了昭华出了偏厅。
    两人出了玉琼苑,才分了两路而去,安柔自回了她那院子,昭华则去了盛氏的毓秀院,一进院子,便有丫鬟等在了那里,请了安后,便笑道:“姑娘来的时辰刚刚好,少夫人吩咐人配的鹿胎凝香丸刚送了来,就连糖蒸酥酪都是才出了笼,少夫人特意嘱咐了下来,用羊乳和醪糟汁给您做的,没放丁点的蔗糖,只滚了几粒细盐。”
    “让姐姐费心了。”昭华柔声说道,原本的笑眼盈盈在瞧见院中的一个妇人后敛去,问道:“杨姨娘怎么这个时辰在姐姐这里?”
    那丫鬟唇边带了几分笑意,一边随在昭华身后半步送她进花厅,一边道:“杨姨娘这是有事求到少夫人头上来,只是这事难办的紧,少夫人没答应,她就巴巴的等大爷归来呢!姑娘不必理会她。”
    昭华点了下头,从杨姨娘身边走过,眼风也不曾扫向她一眼,只当作没瞧见一般,倒是杨姨娘福了福身,道了句:“表姑娘且等等。”
    ☆、第12章
    昭华不曾想到杨姨娘竟会主动叫住自己,脚步一顿,美眸轻挑,眼中带了几分似笑非笑的味道,跟在昭华身后的青芽眉头则是微微皱了起来,挡在了昭华的身前,脆声道:“杨姨娘也忒拎不清身份了,姑娘也是你能随便拦着的?有什么话少夫人已经与你说了清楚,你这般不顾身份拦下姑娘,还懂不懂规矩了。”青芽身为盛氏的大丫鬟,又因占了理,自是不会给杨姨娘留什么体面。
    杨姨娘被青芽说的满脸通红,扯着手里的帕子,道:“表姑娘别恼,妾知道姑娘性子最和善不过了,只求姑娘帮妾递句话给少夫人,妾就是有千般不是,蓉姐儿到底也是少夫人的女儿,只求她发发善心,给蓉姐儿一个顺当的将来。”说着,杨姨娘屈膝深福一礼。
    昭华倍感好笑,她对安微好性不过是瞧了武安侯夫人的颜面,又不想让姐姐难做,她一个姨娘,又有什么倚仗到自己身前说这番话,眸光微凛,薄唇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昭华声音淡淡的:“杨姨娘这是做什么,且不提这事你不该求到我的身上,只说一点,你也说了蓉姐儿是姐姐的女儿,既如此,哪里又轮到你来说三道四,我素来知晓姐姐心善,对你们不免纵了些,却不想竟纵得你这般没了规矩,我本是客,这话也不该我来说,不过你既失礼到我的面前,为了姐姐,我少不得也要提点你一二,今儿这话我只当没听见,你且去吧!”
    “表姑娘。”杨姨娘泣声一唤,她生的一副娇弱之相,眼下泪珠滚滚更显得楚楚可怜,偏生在又毓秀院作出这般样子,倒好似盛氏如何苛待了她一般。
    昭华见杨姨娘摆出这幅样子,薄唇不由一抿,脸色沉了下来,明澈的眼眸宛若寒星,冷笑道:“杨姨娘这是在逼我还是逼姐姐?我虽为客,却也没有叫你欺到头上来的道理,既你如此不明事理,便让人请了大伯母来主持公道吧!”说完,昭华对着青芽勾了下嘴角,轻声道:“还劳烦你去大伯母那里走一趟,我初来乍到还不大懂的京里的规矩,竟不知道姨娘这样的身份如今也可拦着姑娘的路了。”
    青芽原也以为昭华是个面嫩心软的,若不然也不会纵了十一姑娘去,不想竟然是她们都看走了眼,人家原是不乐意计较,真若计较了起来,绵里藏针扎的人心窝子疼起来都够要了人命。
    “是,奴婢这就给姑娘去侯夫人那传话。”青芽一福身转身便要去往清漪院。
    杨姨娘也不曾想到昭华小小年纪,又借居侯府也敢这般拿大,当下一愣,等回了神后脸色变得煞白,又是难堪又是恼怒,她虽是姨娘,可也是清清白白聘进来的,又不是那等几两银钱买回来的下贱货,素日里大爷也是爱重的,就连侯夫人也不会这般下了自己的脸面,如今竟被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娘子如此打脸,她又有何脸面见人,可她也知,今日之举是她失了规矩,让侯夫人知晓了,为了安抚盛昭华,必然是要罚了自己,故而只能生生咽了这口气,拉住青芽陪着笑脸与昭华道:“是妾失言了,还请姑娘别和妾这等粗人计较才好。”
    昭华也无意和一个姨娘计较,失了体面,见她拉住青芽,便顺势道:“你是姐夫房里的人,我自是不会与你计较,只是还需你明白谨言慎行这个道理,到时候失了姐姐的颜面是小,失了姐夫的体面才真真叫人笑话。”说罢,昭华也不在瞧那杨姨娘一眼,自行进了屋。
    被一个年纪如此之幼的姑娘这般直白的教训了一顿,杨姨娘在想厚着脸皮留下来等大爷是也没脸,干干的应了一声,便捂了脸快步离了院子。
    青芽“噗哧”笑出了声来,对昭华道:“还是姑娘有法子,像她那般恃宠而骄的便不应给她留了什么体面。”
    昭华浅浅一笑,对于前世并不存在杨姨娘这个人也不觉得惊疑了,这一世已生了繁多变故,她揪着前世之事不忘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她经常这般不顾规矩行事吗?”
    青芽闻言嘴角一撇,点了下头道:“若不如此,她哪里能勾了大爷去她房中。”话说完,青芽便知自己失了言,这种浪浮的话她怎能当着姑娘的面胡言。
    昭华却是不以为意,只淡淡说道:“这京都的规矩倒还比上我老家了,到底是风气不同。”这话,昭华有意说给旁人听,便没有压低声音,她自然知晓不出一个时辰,这话就会传进侯夫人的耳中。
    青芽是个伶俐的,如此能不解昭华之意,故而说道:“侯府的规矩向来是好的,不过是杨姨娘仗着颇得了几分大爷的宠,就张狂起来罢了。”
    “说到底还是我姐姐心善,换做别的府上,哪里容得下她这般不知进退的人。”昭华冷笑了一声,顺着丫鬟打起的帘子进了花厅。
    盛氏又怎不知外面的变故,不出面不过是想瞧瞧昭华如何行事罢了,因府里上下都传她是个好性的,盛氏生怕她在老家被养软了性子,如今见她行事如此妥当,这心算是放了下来,又觉得熨帖,明白她对安微的纵容是怕自己在婆母那难做,这才容忍了她去。
    “好孩子,快来,瞧瞧我给你打了什么。”盛氏对昭华招了招手,她年纪比昭华大了许久,论起年龄来做她的母亲都够够的,又因自己只生了两个混小子,对昭华这个幼妹便存了养女儿一样心情。
    昭华接过锦匣一瞧,便笑了起来,说道:“怎么打了这么多的珠钗,姐姐又不知我那是什么都不缺的,何必浪费这个银钱。”
    盛氏一笑,嗔道:“哪里浪费什么银钱,都是我旧时的首饰,如今样式也不时新了,想翻了新样与你,莫不是还嫌姐姐的东西不好怎得?”
    “姐姐说的哪里话,我怎会嫌你的东西。”昭华弯唇一笑,从里面拿了一支最为小巧的攒珠绞丝海棠钗,轻轻的插、进斜髻中,侧首让盛氏一瞧,才笑道:“我只挑这一支便够了,余下的还是留给二个侄媳妇吧!”昭华知这些首饰都是姐姐的陪嫁,她又怎好拿了,到时且不是让人说嘴。
    “她们哪里用的上这新鲜的花样,你如今年纪正好,合该打扮的鲜亮些,明儿个太子妃宴请也好不失礼于前。”盛氏爱怜的摸了摸昭华的发鬓,含笑说道,越发心疼起昭华来,但凡父母还在,她小小年纪又怎会有如此多的顾及,不过是几样首饰罢了,都让她如此心重。
    “姐姐又说笑了,论起身份来,我还是她们的长辈,没给她们什么像样的见面礼就算了,哪里还能仗着年纪小,就不知进退起来了。”昭华微微一笑,把锦匣盖上,推回到盛氏的身边,柔声道:“便是姐姐不给两个儿媳妇留着,日后给孙媳妇也是好的,珩哥儿眼瞧着也要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你这做祖母的可不是要给孙媳妇留了几样好东西才体面。”
    “我自还有银钱给她们买,这东西是给你打的,你留着便是了,我自己的东西,除了我任谁也做不得主,给自己妹妹添上几样首饰,若还能叫人说了嘴,那只能说那些人眼皮子太浅了些。”盛氏说道这不免冷笑起来,她只有两个儿子,这些好东西除了给儿媳妇便要进了那些庶女的拢箱中,她又怎会甘心,还不如给了自己妹妹的好。
    话已说道这般,昭华在推拒便是不知好歹了,只能让含笑把匣子收了起来,心里却知另作了打算,那几个庶出的侄女不算,而个侄媳妇却是要另送了物件过去,免得她们与姐姐心存了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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