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邵峋站在门口,留意到拖鞋这个细节,暗自勾了勾唇角,反手将大门合上,明知故问地慢吞吞道了句:“一个人住?”
    程涣转身进屋:“没别人,进来吧。”
    邵峋说腿疼不是假的,那群打手上来也挺狠,看上去手里没家伙,其实手心里全攥着刀片,一下下尽往人脸上招呼,邵峋不是演员没那么心疼自己的脸,但也不能让人白沾了便宜在脸上刻字玩儿,该挡的挡,该躲的躲,但最后还是被个瘪三使了个阴招,小腿上划了一刀。
    伤口应该是不深的,血都没流多少,但至少五厘米长的口子放程涣这边也足够称的上是“受伤”了,邵峋索性顺水推舟上了一出苦肉计。
    程涣拿了家里备用的药包出来,自认没有亲自动手的必要,直接把一整个盒子都塞给了邵峋,一边在心里克制着自己的圣母病,一边对邵峋道:“你自己弄吧。”
    邵峋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拿了盒子笑笑,没再继续施展苦肉计,沙发上一坐,不客气地直接把脚往茶几上一搁,撩开了裤腿——刀片划的一道六厘米长的口子,没见着肉,猩红的一条痕,还在流血。
    但这点伤口不算什么,邵峋轻车熟路取了酒精棉处理。
    程涣从厨房取了两杯白开水出来,见邵峋处理伤口的姿势如此娴熟,在哈利路亚的脑内bgm中默默地想:看来没少受伤。
    六个字刚默念完,哈利路亚的脑内bgm 陡然增音,程涣没把那点泛滥的圣母心克制下去,反而感觉自己身上的圣母光环都开始亮了——
    尼玛,能不能好了。
    程涣一脸纠结,原地站了会儿,走到沙发那边。邵峋已经简单处理完了伤口,腿还搁在茶几上,程涣生怕亲眼看了伤口自己彻底化身玛利亚,都没敢低头看伤口,只将一杯水默默递了过去。
    邵峋接过,没包扎的伤口敞在空气中,他吊儿郎当道:“早说了,腿皮得买保险。”
    程涣心里的白眼儿差点翻出筋斗云的效果,他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沉默了一会儿,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邵峋道:“你这是被人寻仇还是欠了很多钱?”
    邵峋做大佬做习惯了,从前自己办公室的沙发就是横刀阔府摊开坐,如今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坐在程涣这张双人小沙发上,未免施展不开身手,但好在腿长人帅,攥着水杯的胳膊支在沙发扶手上,另外一条胳膊横在沙发靠背上,也能端出一派大佬的傲然。
    邵大佬回视程涣:“谁告诉你是我被人寻仇?”
    程涣张口怼回去:“追的是你又不是我,不找你寻仇难道找我。”
    邵峋一嗔,哼笑:“可不就是你吗?”
    程涣自然不信,邵峋晃晃手里的水杯,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程涣:“我马路上走的好好的,忽然背后冒出一波人,问我是不是叫程涣,三岁小孩儿都知道自己叫什么,我难不成还会搞错自己的名字?”
    程涣愣住,那些人是找他的?既然找他又追邵峋干什么?
    可就在程涣回忆自己最近有没有得罪人的时候,邵峋那边自顾抬手,指指他搁在茶几上的腿:“我这伤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吗?”
    程涣回忆的神思被强行拽了回来,邵峋这话他听了总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好像哪里不太对,但一时又想不出哪里不对,毕竟逻辑上的确就是这样。
    邵峋却一脸理所当然道:“刀子都替你挨了,今天是回不去了,保不准那些人找错了对象,连我家都去翻过了。”
    程涣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一脸克制和忍耐。
    邵峋毫无廉耻继续瞎扯:“万一要是还有人等我家门口,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程涣那点隐藏的圣母心撑不下去了,切齿道:“你今天先住我这里,明天再说,我找人打听下到底怎么回事。”
    邵峋一句话就听了一半,“明天”两个字都没听完,当即满意地点头:“可以。”
    说完了收回腿站起来,毫不客气地打量起了程涣这个小房子:“你买的房子?看着不大。”
    程涣跟着站了起来,但还是没忍住,低头看了一眼邵峋的腿,皱眉道:“你能不能消停会儿?”这伤口刚止血不会绷开吗?
    邵峋却转头,扬眉道:“你在关心我?”
    程涣差点一口梗死。
    邵峋却自顾点了下头:“我知道了,你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心软,的确是在关心我。”接着道,“放心,皮厚,再削一层也没关系。”
    程涣被邵峋糊了一脸夸赞,莫名其妙的,心软?关心?还刀子嘴豆腐心?
    他现在在邵峋眼里是这个形象?这误会是不是有点大?
    程涣更加莫名,想不通他和邵峋之间怎么忽然变成现在这样。
    感觉上,好像他和邵峋不再是从前百分百的敌对状态了。
    是因为邵峋替他挨了刀子,他给邵峋解围还带他回家治伤,所以大家的前嫌开始逐渐冰释了?
    可程涣脑子一抽,忽然又想,不会是因为亲过的缘故吧……
    他跟被人丢了一身烫山芋似的,赶忙转身,掩饰似地进了厨房,邵峋追着程涣略显慌忙地身影,心中哼笑,不就夸了两句吗,这脸皮也太薄了。
    邵峋带着欣赏地目光打量起了程涣的小公寓,客厅摆设简单,但处处是生活气息,冰箱上有磁贴、茶几上有水果篮和烟灰缸,一侧墙面刷成青灰色做了个照片墙,强上挂满了大大小小零零散散的相框。
    邵峋走过去,目光一扫,发现大多是程涣的剧照,少数几张日常照片还多是和宠物的合照,而穿插其中的竟然还有几份特意裱起来的“粉丝来信”。
    喜欢年轻男明星的显然多是十几岁的小姑娘,那相框里裱起来的信纸也都是花花绿绿的,字迹认真,言语间显露对偶像的支持,遣词造句却是马屁拍得过了头,看得邵峋觉得自己像是在看纸质相声。
    程涣没有叫外卖的习惯,厨房有保姆阿姨白天做好的饭菜,热一热就可以吃,正要冰箱里翻点鸡蛋出来做个汤,走出客厅一看,邵峋正打量他的照片墙。
    程涣看了看邵峋面前的那张相框:“那是我刚进圈不久收到的粉丝来信。”说着打开了冰箱。
    邵峋又抬手一指另外一个相框:“这个喊你偶像说自己叫星星草的呢?”
    程涣拿了两个鸡蛋,头也没回:“那应该是我收到的第一封粉丝来信。”
    邵峋:“这些都留着,你还挺念旧的,”顿了顿,口气揶揄,“难怪一见我就摆脸色,可见我们以前那点小恩怨你还都记得一清二楚。”
    程涣合上冰箱门,瞥他:“和你比不了,连我不吃土豆都记得。”
    邵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但程涣拿这话出来损他,他非但不气,反而觉得被取悦到了,有点开心,他笑了笑,又对着墙看了起来,厨房大门就在两米开外,程涣点煤气灶的声音他听得一清二楚。
    同一时间,邵峋手机震了下。
    微信那头回复邵峋:“查到了,收钱办事,花钱的是一个叫沈游的男明星。”回复下面附带了沈游的基本资料。
    省油?我还烧菜呢,什么破名字,邵公子一边嫌弃着,一边想到自己对这名字的主人其实有印象,这人也试镜了《南城往事》,似乎是制片方想捧的那个男演员。
    下三滥的招数,难怪要带刀片子划人脸,原来是这样。
    邵峋冷哼一声,微信那边又问他:“还要我做什么吗?”
    邵峋本来想语音,想想程涣在厨房,改发文字:“爷我刚刚量过了,腿上六厘米的口子,你帮我问问那边,他是自己往自己脸上招呼个六厘米,还是我亲自动手。”
    对面:“了解。”
    而此时此刻,在厨房里烧汤的程涣又不怎么能好了。
    他切了番茄又打了鸡蛋,筷子搅蛋黄的时候忽然想,他这忽然爆发的圣母病是不是直接到晚期了?
    捞上车还把人带回了家,请吃饭又亲自下厨,明明有饭菜热一下就好,他还偏偏冰箱里翻出点存货给做个鸡蛋番茄蛋汤……
    槽了,这不会是和邵峋掐到了物极必反的程度,掐着掐着掐出人间关怀来了吧。
    程涣打鸡蛋的表情十分一言难尽,而锅里的水沸腾翻起了泡泡,砧板上一撮切好的绿葱,程涣抬手抓了小半把刚要丢进锅里,忽然手臂钝在半空,福至心灵般忽然想到——邵峋不吃葱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程涣把葱丢进了水池,可很快他反应过来,邵峋不吃葱怎么了,不吃葱关他什么事,蛋汤又不是给他一个人做的!
    厨房里做着饭的程涣浑身的毛都要炸开了。
    十五分钟后,一桌子菜,两个人。
    邵峋拿着勺子舀番茄蛋汤:“难得有人做这汤不放葱的,这一点你倒是和我一样。”
    程涣端着碗埋头吃饭。
    ——
    程涣的日常生活其实很单调,接戏、通告赚钱,回家就自己呆着,一般吃完晚饭洗个澡就睡了,如果有空就小区里跑跑步,完全是老年人的作息习惯。
    吃完了饭,碗筷丢进洗碗机,程涣给赵勉打了电话,让他想办法查查别墅外冒出来的那伙人到底是谁。
    赵勉吓了一跳,听说有人指名道姓找程涣麻烦,当即道:“你能得罪什么人,要真说得罪,赶巧的,不就是《南城往事》那个试镜?”
    程涣也才忽然反应过来,的确有可能,但结果还没有下来,有试镜就寻仇报复的必要吗?
    除非《南城往事》的男一已经敲定他了。
    他当即对赵勉道:“那你先去打听下试镜结果。”
    赵勉:“哎哎,好,我马上就去,”又赶忙道,“你没事吧?你当时开车走的,那些找你麻烦的也开车追你了?”
    程涣:“没有,”顿了顿,“邵峋替我顶包了。”
    赵勉没反应过来:“啊?顶包?”
    程涣:“啊什么,先打听到结果再说。”
    赵勉:“那,那个邵峋他没事?”
    本来邵峋都替他挨刀子了,程涣怎么样也该记着这点人情客气客气,但一想到自己非但把人带回家、还给做了顿没放葱的鸡蛋汤,程涣就有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他口气略冲地回:“能有什么事,死不了。”
    赵勉嘴贱道:“哎,死了那不完了,按照你们两人那对掐关系,他要真替你顶包出了什么事,你这人情债怎么还的干净,还不得一辈子当牛做马、肉偿、以身相许啊?”
    站在阳台的程涣啧道:“你是不是找抽?”
    赵勉赶忙一把挂了电话。
    第16章
    程涣的小家自己打理得面面俱到,生活气息浓厚,即便是没人住的次卧也铺着干净的床单。
    而这些从未示人的私生活的一面如今却暴露铺陈在他眼前,邵峋不免以欣赏的目光打量了起来,大约因为心境变了,看到哪儿都觉得心里舒坦,暗暗赞许,觉得程涣这人脾气不怎么样,生活态度倒还是挺不错的。
    邵公子没客气,给客房他就睡了,一觉到天亮,第二天又跟程涣一起剧组,本来以为今早也开车去剧组,下楼才发现保姆车已经等着了。
    两人上了车,开车的张小承后视镜瞥了一眼邵峋,没吭声。
    邵峋还是上次的老位子,转头看了张小承一眼,哼笑道:“早啊。”
    张小承上次亲眼目睹过后车座的两位对掐,不明白这对掐的两人怎么今天一大早同时出现了,也没敢吭声,边发动车子边暗自在心里瑟瑟发抖地想——
    不会吧,我涣哥把人收拾到床上去了?不能够吧。
    不怪张小承这么敢胡思乱想,实在是娱乐圈杂乱的很,他跟着程涣在圈子里混久了,见识了太多直男二十多年一招被惹上分分钟倒头变gay的艺人,真真是太多了。
    所以一见程涣带着邵峋上车,他忍不住就没有节操地直接想歪了——
    要不然还能怎么着呢?
    总不能我涣哥是做好人好事、收留无家可归流浪壕吧?
    张小承又是大气不敢喘地将车开上了路。
    程涣还不知道自己在小助理心目中已然弯得没边儿了,他忽然想起什么,看向邵峋:“你是不是欠了钱?”
    邵峋一愣:“你听谁说的?”
    程涣很直接:“赵勉打听的,说是你欠了不少,所以才来拍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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