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竟然就是幽鸩?
    偃门主不躲不藏,就这么站在大门口迎接这些前来剿灭他的大军,且只有一人?!
    众人不由惊骇狐疑。
    幽鸩想是听到身后的脚步,只是侧了侧头就迈步向前走去,他步伐幽幽,竟显出一丝悠然来。
    “要不要追?”游天教的长老问。
    慕容骄阳未动。
    他不动,吴璋也没动,云蚕子便也不动,于是所有人就看着幽鸩一点一点行远。
    众人最忌惮的莫过于偃门的囚灵阵和幽鸩,幽鸩独身在此,没有帮手,不知是不是把人都派出去阻挡他们了,就算还剩一些应该也没有多少了,而囚灵阵……只要抓住幽鸩,那阵法还用怕吗?
    眼看着人都快要走出视线了,不少人自然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总不见得真这么把人放了吧?那他们来此所为何事?而他们那么多人,幽鸩不过一个,还真怕他不成?
    于是提气的提气,拿武器的拿武器,一人动,多人动,一时间无数道气流自多处向幽鸩袭去!
    幽鸩头也没回,就在那刀剑就要往他背心扎上时,幽鸩却忽然停了下来,缓缓低下了头。
    不好!
    一直盯着对方的慕容骄阳心里大叹一声,刚想出声阻止,一片刺目的金光已经猛然从地上炸起,将随在幽鸩身后的人全部拢在了其中!
    一时间那光束耀眼的几乎难以视物,慕容骄阳用了好一会儿才分辨出原来地上有符纹在转动
    囚灵阵吗?!
    不,不对……那是什么,为何有种说不出的熟识之感……那诡秘的图腾,东南西北四点灿光乃是四个阵眼,织出了一张坚韧不破的网,将人牢牢困在其中……
    一边的云蚕子和吴璋也似有所觉,两人面面相觑,不由向慕容骄阳看去,就见对方忽然之间变了脸色。
    “慕容,这阵法……”
    慕容骄阳怔了良久,才低喃了一声:“你们不记得了?”
    吴璋茫然,云蚕子思忖半晌,也跟着瞪大了眼睛。
    “有一个人也用过,我们都看见的……”慕容骄阳道呐呐道。
    “烈火滔天,威力无边。”云蚕子也道。
    慕容骄阳颔首:“这是烧死混沌兽的……玄天降魔阵。”
    当日东青鹤使出这一招可谓震惊天下,可为何幽鸩竟然也会?!
    第一百二十章
    玄天降魔阵的业火烧起来有多骇人, 当日混沌巨兽那一役不少人可都是亲眼看在眼里的, 不管幽鸩这阵法是从哪里偷得师,若真被他燃起来,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唯几没被困住的人自然要想法破解, 可不等他们细思, 眼前的又一变化让众人瞧得目瞪口呆。
    就见幽鸩终于慢慢转过了身,他口内成诀, 周身黑雾弥漫, 在慕容骄阳等人的注目下忽然身形一个闪烁,待到再看, 眼前竟然……又出现了一个幽鸩?!
    分神……化影?!
    这……同样也而是东门主用过的绝技!
    只不过幽鸩并未像东青鹤那般一时化出三四个出来, 他只多了一个影子便不再动作了, 可一个幽鸩就已经让人焦头烂额了,两个幽鸩……不是更断了他们的活路吗?
    好在惊讶归惊讶,慕容骄阳他们还算镇定,他同吴璋、云蚕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知道箭在弦上, 他们必定要抢在幽鸩催动阵法前将其拿下!
    于是不待幽鸩出手, 慕容骄阳忽然挥了挥袖子,一瞬间,阵外的几人各自向不同处飞去。
    云蚕子的修为一般,所以由他先去寻法子破阵,而慕容骄阳则和吴璋一道把那两个幽鸩给拖住,至少也要拖到其他的修士前来增援才行。
    于是一人扬扇, 一人提枪,倏忽间就同幽鸩战到了一起。
    幽鸩不愧为偃门掌门,他甚至连兵器都没有用,赤手便牢牢接住了慕容骄阳的枪柄,那一瞬间,慕容骄阳对上了那双面具下的眼睛,乌黑的,深邃的,冷冽的,明明满是魔修的凶煞阴鸷之气,可慕容骄阳竟然被看得心口一震,一种奇妙的感觉自幽鸩的身上向他笼罩而来。
    像是莫名的熟悉感……
    不过仅只刹那而已,眼看不过几个回合,一边的吴璋就已经被幽鸩压制的颇为吃力,慕容骄阳连忙收起纷扰的神思,提气又自侧边向幽鸩袭去。
    身形一分二,修为自然也跟着一分为二,慕容骄阳平日向来自视甚高,除了东青鹤他自觉这一身功夫并不比那些大派掌门要差,甚至只要再给他些年岁修习,他总有一日也能比肩门主,却不想眼下被一个只有五成气力的魔修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实在欺人太甚!
    慕容骄阳愤恨,手上的速度便快了起来,自小就被赞天赋过人的慕容长老的确出类拔萃,手中的银枪一边舞动一边散出锋利的银光,有几道竟割破了幽鸩的衣衫,若换个人在前,怕早就抵挡不住了。
    只不过他快,幽鸩却更快,黑色的身影步伐如电,再又一次避过慕容骄阳的攻击后,幽鸩忽然凌空而起,一个虚晃来到了慕容骄阳的背后,一掌拍上了他的肩头,使得眼前的少年当下就喷出一口血来。
    慕容骄阳踉跄两步勉力稳住身子,就听幽鸩道:“东青鹤呢?”
    两人打成这份上,对手问起旁人,必然就是眼前人不足为惧的意思,慕容骄阳心里一堵。
    “对付你这样的宵小,哪里需要门主出手?”
    没想到幽鸩也是个嘴利的,冷笑道:“东青鹤莫不是上回被那调虎离山吓到了?这回怕我又来个釜底抽薪,所以连老巢也不敢离开?”
    听他说起这事,慕容骄阳更是怒极,回头想来,若不是幽鸩当日布阵攻击各门派,那妘姒长老也不会伤,也不会死,常嘉赐也不会血洗九凝宫,不会同门主闹僵,门主更不会因他受伤,最后失落落魄,以致修为不稳也许连劫都难度,加之未穷,未穷要是修为还在,又怎么会随便丢了性命!?这一切纠葛的源头就是这魔修的罪孽!
    “你该庆幸是由我来取你的狗头,不然待门主料理完了常嘉赐的身后事,你的下场便是挫骨扬灰!”
    慕容骄阳说罢,一矮身闪过对方的掌风,忽的将银枪扔向半空,那东西竟化为一片箭雨簌簌而下。
    不知是他这一招使得极其迅捷利落,还是对面的幽鸩被分了心,就见那魔修原本身姿如风,却忽然脚下一顿,身上被几把光箭削出了好几道口子。
    同时,不远处将吴璋逼得退无可退的分身也一下弱了攻势。
    幽鸩却像是毫无所觉一样,他只是猛然向慕容骄阳欺近过来,一把抓住少年的领口低沉道:“你说什么?!”
    这样近的距离让慕容骄阳听出了幽鸩的气息十分急促,他并没有看上去那样沉稳悠然,可是慕容骄阳也没料到幽鸩会忽然失了冷静,挑衅的话是自己说的,但幽鸩这样深沉的角色怎会轻易就被激怒?慕容骄阳回头细思刚才自己哪句话不对劲……隐约的像是抓到了关窍。
    ……常嘉赐?
    当下慕容骄阳只能想到常嘉赐曾和竹死岛关系匪浅,那岛又是幽鸩门下的,所以两人大概早有渊源,且不管他们是何关系,幽鸩分了神对慕容骄阳来说就是机会。
    慕容骄阳道:“你还不知道?常嘉赐死了。”
    幽鸩发出一声低沉入骨的嗤笑:“是么……”
    慕容骄阳直觉他没信,又道:“两日前,入夜山,尸首此刻就在青鹤门,门主亲自把人接回来的……”
    慕容骄阳说完,就见那面具下的双眸蓦地一闪,抓着他前襟的手都跟着松了。
    而慕容骄阳等得就是那一刻,他舍了那银枪,改而从袖中掏出一把黑金的匕首来,一刀就扎在了身前人的腹上!
    幽鸩闷哼一声,退开了去。
    慕容骄阳看着呆愕的对方,又低头看着手里的刀,眼内闪过一丝厌弃。以往自傲的他怎么会用这般胜之不武的法子,可眼下形势逼人,轮不到他故作姿态,那么多人在等着他救。慕容骄阳不敢想以往身处其位的东青鹤是如何能顶住这样的重担的,但是那一刻,慕容骄阳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眼见幽鸩受了重创,慕容骄阳顾不得感怀,手内匕首一紧,再度上前,直取其咽喉,打算一击毙命!
    然而,面前一瞬神思混乱的魔修却忽然挺直了脊背,他并未在意丹田处的刀伤,他只是直直的看着慕容骄阳,又转头看向远处那用尽法子却无可奈何的灵修,沉黑的瞳仁慢慢泛出了点点腥红和深不见底的戾气。
    一声痛哼传来,一边的另一个幽鸩忽然踢飞了吴璋的宝器,转手死死扼住了天仕楼楼主的咽喉,吴璋立时七窍流血,喉骨甚至发出艰涩的咔咔声。
    慕容骄阳一惊,正欲上前营救,脚下的银枪忽然发出嗡嗡的铮鸣,地面的碎石细沙都飘浮而起,本已渐暗的金光重新炽盛,图腾则开始一点点旋转了起来……
    幽鸩开启了……降魔阵?!
    于此同时,几丝极轻的咔咔声响起,幽鸩脸上的面具出现了裂痕,一阵凉风拂过,随着魔修身上流沙一样蔓延出的厚重煞气,那狰狞的面具忽然碎成了几瓣,砰得滑落而下……
    慕容骄阳看着幽鸩向那阵而去,情急之下再顾不得权衡,只持着匕首飞掠而去要阻,可一刹那间,人却猛地顿在了远处。
    就见那被摔倒在地的银枪忽然拔地而起,一下刺穿了少年的胸膛,在那雪白的衣襟上开出了一朵鲜艳的血花!
    可是慕容骄阳却顾不得这伤,他只是双目大张,惊愕的看着前方那转过身来的偃门主,还有他那张如此熟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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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上之前的一天一夜,鱼邈在藏卷阁外已经等了快两天了,整个人都累得昏昏欲睡,忽然一个机灵让他惊醒了过来,鱼邈摸着咚咚乱跳的心口只觉有点冷。
    他摩挲着两臂想站起来走两步,一抬头却见面前的藏卷阁终于打开门来。
    东青鹤出来了。
    东门主进去的时候容色苍白,但目光深重,可此刻再见那双眼睛中却又带了茫然,好像这两日在里头并没有找到他想知道的一切,甚至更糊涂了。
    鱼邈心里头担忧那些去往偃门的人,希冀东青鹤能赶快前去相助,可没来由的忆起慕容长老走前的那番话,鱼邈又止住了步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门主迟缓地登上浮云向辰部外飞去……
    再等等吧,门主一定会赶上的。
    鱼邈对自己说。
    长老他们……也一定会没事的。
    ……
    东青鹤没有走远,他只是转而去了星部。
    慕容骄阳能想起当日有人曾频繁流连于藏卷阁,东青鹤自然也能记起,尤其是在他阅遍阁中典卷,却依然寻不到所惑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已经被烧了,而门内有一个也许可以给他答案。
    星部的长老秋暮望并没有随同一道去讨伐魔修,但他把星部大半弟子都派去了,所以东青鹤入内的时候竟无人通报。
    沈苑休正靠在院中的一把藤椅上晒太阳,和煦的日光映照在他青灰的脸上,难得增添了几丝人气。
    秋暮望也坐在一边,手里竟端着一碗汤药,仔细的舀起一勺还吹了吹,放到了沈苑休的嘴边。
    沈苑休默默和他对视片刻,张开嘴把药喝了,然后似有所觉地向门边转过头来。
    秋暮望仍是搅着碗里的药汁,直到有人走到身边他才抬起了眼,眼中却神色不变。
    来人和星部的主人都没说话,还是躺那儿的沈苑休低叹了一句:“门主……”
    东青鹤垂下眼,看着那个瘦骨嶙峋的弃徒,眼下的他比自己将其逐出青鹤门的那日还要虚弱。
    东青鹤说:“苑休,我有些话想问你。”
    他以为沈苑休会犹豫会装傻甚至会推拒,结果对方没应声,开口的竟是秋暮望。
    “门主允了苑休可以静养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东青鹤不该在沈苑休还未好的时候自己出尔反尔的来打扰他。
    就他平日里和东青鹤的交情,秋暮望还从来没有这样对他说过话,哪怕在东青鹤给了沈苑休三掌的时候也没有,更何况明明他和对方之前还老死不相往来的。
    东青鹤却没有对秋暮望态度忽然的转变有何微词,他仍然只盯着沈苑休,眼内有着不容置喙的坚持。
    沈苑休轻轻推了秋暮望一把,示意他把药放下,他没有问东青鹤想做什么,来意又如何,他只是想了想,像是明了一切般颔首道:“好。”
    不过话出又抬起头说:“但我有个要求,如果门主可以应我的话,我会把我知道的所有……都告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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