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仙主与玉天琉是兄弟,在昆仑的时候,也是常常有信件往来。”李越白道:“天长日久,玉天琉手中必然掌握了仙主的不少信笺……他只需要将仙主的字从信上裁剪下来,拼在一起,便可以拼凑成这封信!”
    “……”不得不说,这个办法非常有效。
    “荒谬!”玉天琉双眉紧锁,斥责道:“穆仙师这么说,可有什么证据?”
    不愧是玉天琉,就算办法被人说破,也死撑着不肯露出丝毫怯弱。
    第93章 昆仑仙山(三十一)
    “证据太多了。”李越白叹道:“所有的证据,全都清清楚楚地呈现在这张信纸上。”
    众人望着那张从灰烬里复原的旧信纸,实在看不出证据在哪里。
    “请诸位仔细看字迹。”李越白道:“有没有发现,某几个字的墨色深浅不同?”
    墨色都是黑色,有深浅不同也是常事,若不是仔细观察,真的不会发现哪里不对。
    “即使是墨色深浅不同,又如何?”葛槐皱眉道:“写字时要多次蘸墨,刚饱蘸浓墨时,写出来的字自然深,待到写完半行字,墨色变浅,也是理所应当。”
    “正是如此。”李越白道:“按照葛仙长的说法,若是这封信一气呵成,那墨色浓淡,应当有规律,对不对?”
    “这……”葛槐感觉自己掉进了自己挖的坑。
    “而这封旧信,墨色浓淡变化毫无规律。”李越白指着几个字道:“这半句话,只有第二个字墨色特别淡,敢问,这又是怎么写出来的?”
    “……”葛槐无话可说,只得勉强道:“天玑君做事随心所欲,或是写写停停,写出这样的信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我再问第二个问题。”李越白道:“旧信里,为何没有连笔?”
    “连笔?”
    “便是两个字连在一起。”李越白道:“写得快时,常常会有连笔,旧信全无连笔,每个字都独立隔开,相隔甚远……”
    再看玉天玑新写成的那封信,是有几个字是连在一起的。
    “若旧信果然如鄙人所说,是天琉君拼凑出来的,拼凑过程中必然要将每个字单独剪裁而出,自然就没有连笔了。”李越白道。
    “不可如此断言!我等怎么知道天玑君在写这封旧信时,是何情况?”葛槐面色通红,争辩道:“许是天玑君当时偏偏不喜连笔,也未可知。”
    “确实,单凭这些,还无法断言。”几位老仙长捋了捋胡须,不知该作何判断,只得说:“穆仙师可还有其他理由?”
    “有,但不多。”李越白道:“理由恐怕只剩一个了。”
    “请讲。”
    “鄙人念一下信中的一句话,诸位可以听听。”李越白指了指飘在空中的两封信,念道:“…………我已仰慕左护法良久…………昆仑山高达千仞,易守难攻…………”
    “……”即使是玉天玑,听到这两句话也忍不住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先说自己仰慕魔教左护法,然后在后面提到了昆仑的地势情况,十足的内贼嘴脸。
    在一部分人眼里,玉天玑这种吊儿郎当的人还真有可能写出这种信。
    “这两句话,有何问题?”众人不解李越白的用意。
    “这里面,有两个字很奇怪。”李越白道。
    “哪两个字?”
    “【已】字和【高】字。”
    “这两个字……”众人又往信上望去,果然发现了不同。
    新旧两封信上,两个字的字迹都差不多,明显出自同一人之手,但是写法却有些细微差别,不仔细看,根本区分不出。
    旧信上,已字和高字都是正确写法,没有任何问题。
    而玉天玑新写的信里,已字和高字都写错了,已字下面多了一个点,高字最顶上的那个点,却是缺失了。
    “为何……为何如此?”众人不解:“是天玑君写错字了?”
    “错字不止这两个吧。”有人嘲讽道:“早就听说天玑君不学无术,在下刚刚看了这两封信,发现错字竟有七八个之多……为何几位前辈也没有指出?”
    “错字在所难免。”一名老仙长微微颔首道:“老朽等人的重点在于比对字迹,因此,并未把错字的问题提出来……”
    “那穆仙师现在单独把两个错字拿出来说,是何用意?”葛槐道。
    “我相信穆仙师自有理由。”有人插嘴道:“大家没看出来吗?只有这两个字,是旧信上写对了,新信上写错了,其余错字,都是在两封信上都错得一模一样。”
    “鄙人要说的就是。”李越白叹道:“这两个字,仙主从未写对过。”
    “……”玉天玑微微一窘,很快就厚着眼皮掩盖了过去,咳嗽了一声,道:“才疏学浅,实在是对不住诸位了。”
    “仙主但凡执笔亲书,总喜欢擅自增减笔画,或是多点一点,或是漏点一点。”李越白派人取来了玉天玑亲笔书写的一些诏书和信件,在里面反复寻找,果然找到了几个加了点的已字,和缺了点的高字:“这两个字的写法,仙主从未改过,向来都是一错到底。”
    “……”众人一个恍惚,都觉得自己仿佛不是身处修仙界,而是到了哪个混乱魔界。
    到底哪个祭酒大人,会理直气壮地大肆宣扬自己家仙主写错字的事迹?
    哪个仙主会这么厚颜无耻地承认自己一直都爱写错字,还死活不肯改正?
    这一届昆仑,真的是奇葩。
    “穆仙师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天琉君拿出的旧信,不是仙主写的。”李越白道。
    “许是天玑君在给魔界左护法写信时,得到了旁人指点呢。”葛槐道。
    “不可能。”李越白沉声道:“鄙人亲自指点仙主不下百次,仙主未曾有一次听从。”
    众人再一次被玉天玑的不学无术震惊了。
    “噗……”就连系统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李越白皱眉。
    “噗哈哈哈哈……”系统笑得停不下来:“对不起宿主,但是哈哈哈哈哈……”
    “我很严肃好吗。”李越白痛心疾首:“我是语文老师啊……你知道一个语文老师死活教不动学生写这么简单的字,是什么感受?”
    在李越白和系统开小差的这段时间,众人正好把这个事实消化了一下。
    “穆仙师,你的意思是,由于旧信上那两个字是正确写法,因此可以证明不是天玑君写的?”一名修士问道。
    “不仅仅因为是正确写法。”李越白随手使了个小法术,将那两个字放大了:“还因为,我之前说的,旧信是玉天琉裁剪而成,而这两个字,分明就是裁剪的证据。”
    “裁剪……”
    李越白道:“修仙界写信写檄文等,均为竖排,【已】字和【高】字,很有可能是上下相邻的。在下与仙主商议过,商议得出结果是——数年前,仙主曾与长兄通信,仙主在信中不可避免地写到过【年事已高】一词,至于句子内容,很有可能是谈起父亲……”
    玉天玑叹道:“在下给长兄写的信不多,因此,每一封都略有印象,不至于全部忘光,【年事已高】一词,很可能是写过的。”
    “而近些日子,天琉君试图诬陷仙主,所用的手段,当然是收集起仙主曾经写过的信,拼凑成一封所谓的”暗通魔教信件”。”李越白苦笑道:“只可惜,天琉君没有想到仙主的错字竟是如此离奇,便只按照正确的写法来裁剪,竟然将本该出于【已】字下方的一点,裁到了【高】字的头上。两字被拆开放置,南辕北辙,是以没人发现疑点。”
    “可是,这也未免太凑巧了吧?”有人不服:“天玑君的错字,为何会错得这么巧妙?恰恰能证明自身无辜?”
    “因为仙主的错字太多了。”李越白哭笑不得地勉强说出这句话:“即使不在此处证明,也会在别处证明。”
    “那天琉君也太过于疏忽了吧,竟然没有记住弟弟的错字?”
    “天琉君已经算是心细如发了,诸位可以看出,旧信里另外还有多处错字,天琉君都注意到了,都没有裁剪错误。”李越白苦笑:“还是那句话,要怪只能怪仙主错字太多,天琉君防不胜防。”
    “系统觉得,就算宿主您替天玑君证明了清白,天玑君以后也没脸当仙主了。”系统依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强词夺理!”葛槐道:“根据区区两个错字,就说是天琉君裁剪伪造的,未免证据不足!”
    “旧信是否为裁减而成,诸位都可以自行判断。”李越白指了指飘在空中的两张信纸,道。
    在他说这句话之前,众人的目光早已集中在那两张信纸之上了。
    看起来板上钉钉的证据,居然是裁剪拼凑而成,这样的事情,众人都觉得很新鲜。
    “在下孤陋寡闻了,有什么法术,是可以将裁剪过的纸片拼在一起的吗?”有人疑问。
    “并没有专门拼接信纸的法术,但是却有修复旧物,消除裂痕的法术,一般用于医治人身上的伤口。”一位老医者捋了捋长须,叹道:“若是应用于信笺上,倒也不难。”
    “老朽修习书法多年,现在经穆仙师一提,倒是能看出个七八分。”一位老者叹道:“旧信上,那【高】字上头的一点,明显不属于【高】字,不是一气写成的,因为只是一点,所以刚才辨认笔迹时疏漏了,现在再看,竟是分外格格不入,那一点,倒是和新信上【已】字下面的一点一模一样。”
    “是啊,再加上墨色浓淡的对比,说这旧信是裁剪拼凑而成,确实说得通。”又有老者附和道。
    众人的议论越来越偏向于李越白一方,实在是因为那两个错字太明显了。
    更是有各大仙门的仙主,将玉天玑写给自己的邀请信拿了出来,细细观看对比。
    果然,那些邀请信上,也是处处错字,甚至还有加了点的【已】和缺了点的【高】。
    玉天琉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他咳嗽一声,沉声道:“我不管这封旧信是不是裁剪拼凑而成,总之,我是从那魔教贼人手中缴获而来的,即使是裁剪拼凑,也大有可能是玉天玑自己裁剪拼凑的。”
    “兄长这话可奇怪了,本仙主虽然不才,虽然错字遍地,至少还是会自己写信的,当然不是写给魔教。”玉天玑一脸委屈:“本仙主为何要费力不讨好,做这拼凑之事?难道本仙主开了天眼,能预测到今日会被兄长指责,所以预先拼凑?”
    “花言巧语!”玉天琉冷哼道:“或许就是你想写信给魔教,又要用自己的字迹来展现诚意,又防着外人发现,就使出了拼凑一招,这样,便可以污蔑那些发现此信的人。”
    “了不得了,偷偷拼凑了本仙主的信,还要继续污蔑本仙主,本仙主不依。”玉天玑大概早就没皮没脸了,开始怪腔怪调做起了鬼脸。
    “关于字迹,鄙人言尽于此。”李越白见众人已经讨论得差不多了,便结束了对字迹的申辩:“接下来,就是信纸的问题了。”
    “信纸能有什么问题?”葛槐还在为了字迹的事情咬牙切齿,却没想到李越白已经奔向了下一个话题:“那封旧信,是诸位仙长用法术从灰烬中复原的,能有什么问题?”
    “如果诸位已经看完了字迹,那就把维持复原的法术收了吧。”李越白道:“也该再来看看那堆灰烬是什么样子了。”
    很快,那飘在空中的两张信纸就被放了下来,旧信被摆在祭坛上,法术收回,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信纸重新变回了一堆黑灰。
    “不知天琉君抓获的那个魔教贼人是否还在?”李越白道:“昨日,他当着各位仙长的面,清清楚楚地说了自己是从哪里得到这捧黑灰的,现在,可否请他再讲一遍?”
    “自然可以。”玉天琉冷笑一声,派人重新把障篾带了出来。
    障篾仍是昨天那副样子,人不人鬼不鬼,手脚都被锁链锁着,相貌可怖,神态瑟缩,一上来就连声求饶道:“各位仙长,小的都把实话说清楚了,可否法外开恩,放小的一马?”
    玉天琉手下的卫士立刻狠狠踢了他一脚,怒斥道:“昨天你说的话,现在再说一遍!”
    “啊?再说一遍?”障篾苦着脸道:“再说一百遍,也还是那些话啊!”
    “有人不信,你当然要说到别人信了为止。”葛槐冷笑道。
    “是,是,小的这就说,这就说。”障篾苦着脸道:“小人名叫障篾,是魔教左护法的手下……”
    “不必从这么早开始。”玉天琉轻咳一声:“只说你是何时发现那封信的。”
    “慢着。”李越白突然道:“鄙人怀疑,天琉君与这魔教贼人有所勾结,会在旁边句句提点,告诉此贼人该如何说话,该如何污蔑天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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