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池宁桦吐出嘴中的瓜子皮,慢悠悠地说道:“我说过,你要是不告诉别人我才给你。等大家回来了,你还不告诉别人,我就给你手绢儿。”
    池宁榕撇嘴,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身跑回自己的屋里继续摆弄胭脂粉。
    巳末时,柳氏赶回家。她自然晓得自己的女儿不懂得烧菜,只不过偷懒不愿下地罢了。她一时纵容,不想赵氏竟会明目张胆地叫嚣,自然不能让她捏着短处,这才急急赶回来做饭烧菜。
    池宁桦一见母亲回来,帮忙打下手,眉开眼笑地对柳氏说道:“娘,今儿你就坐着看一场好戏吧。”
    柳氏忙着炒菜,随意地说道:“我都忙得屁股冒烟,没那闲坐着看戏。”
    池宁桦挤眉弄眼,却不把话挑明,似乎已经看到了她预想中的那个场面,掩饰不住兴奋地说道:“娘,这场戏,保证你喜欢看。对了,爹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饭烧好让榕丫头去田垄里叫他们回来就得了。”
    池宁桦帮忙的尽头更足了,半个时辰不到,柳氏母女就把午饭准备好了。池宁桦催促道:“娘,快让四丫头去吧。”
    柳氏看着池宁桦,疑惑地问道:“今儿你是啥了?就没见过你这么上心过。”柳氏把手中的水渍擦在裙围上,扯开了嗓门喊道:“榕丫头,榕丫头,快去田垄里喊你大伯父他们回来吃午饭,听到没?”
    池宁榕抱怨道:“大伯母,让大姐去呗。”
    柳氏来气,正要叫骂,边上的池宁桦倒先骂开了:“好你个死丫头,敢使唤我?敢我不抽你的皮。”
    池宁榕害怕,吐了吐舌头,一溜烟从屋里跑出来,那小脚跄跄踉踉,眼看就要摔倒了,却又稳稳迈开了脚步。
    池宁榕到了田垄,正好迎面碰上池宁柍,她身子一哆嗦,连连后退几步。池宁柍怕她摔了,伸手就要去扶她,却见她一溜烟逃走了,对着周氏大声喊道:“娘,大伯母让我来喊你们回去吃午饭。”
    009 分粥风波
    池家吃饭时都是男女分桌坐,只见男方的那一桌人头齐全,大家都坐着等上饭菜。女眷这桌坐着柳氏、池宁桦、赵氏、池宁榕和池宁桐,外头的许氏、周氏、张氏和池宁柍正忙里忙外地盛饭上菜。
    柳氏见赵氏心安理得地坐在那儿,心头来气,脸拉得老长,冷冷地说道:“你不会出去给你二嫂和三嫂搭一把手?”
    赵氏这次倒是嘻嘻一笑,难得地没有顶嘴就出去搭把手了。她倒真不是羞愧自己是四房,反而让二房和三房伺候着,只是想能够快点吃上午饭,她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赵氏去了灶厨,只是动口不动手,老是指使张氏和池宁柍端盘送饭,眼见饭菜差不多都要齐全了,她才端上灶厨里最后一盘馍馍出去。
    等所有人都坐齐了,女眷这桌才开饭。赵氏当先盛了一碗粳米汤,柳氏白了一眼赵氏,却也无可奈何。接着池宁桦也盛了,柳氏婆媳续上,而后周氏母女也依次续上。轮到许氏的时候,她让两个女儿先盛上,自己最后才要去盛粳米汤,赵氏喝完自己的那碗又要伸手去够饭瓢。
    池宁桐目测饭盆里也就剩下一碗半的粳米汤,如果赵氏又盛走一碗,那许氏就只能喝半碗汤了,一粒粳米都捞不到。赵氏就是每次都这么没皮没脸地吃了许氏的那一碗,柳氏也不管。
    池宁桐先赵氏一步够到饭瓢,接过许氏手中的碗就往里盛粳米,捞得一粒粳米也不剩,嘴上笑嘻嘻地说道:“好了,四婶,您可以继续盛了。”
    赵氏皱眉,见饭盆里全是汤水,抱怨道:“你都捞得一粒不剩了,我还盛个啥?”
    池宁桐看着赵氏嘻嘻一笑,讽刺道:“四婶,您这话可说得不对吧,我娘可是最后一个盛饭的,前头你们可不都把粳米捞走了?”
    宁桐见池宁桦和柳氏那两碗的粳米最多,便把许氏的碗朝饭桌当中一放,脸上的笑放大,拿出小孩子的天真,问道:“大伯母,我给您数数我娘这碗汤里的粳米,您看我说得对不对?”
    柳氏尴尬,脸色气得青白,可是对比着一下自己和许氏碗里的饭,实在是太明显了,自是不好发作。在一旁的池宁桦眉毛拧到一块,凶霸霸地对池宁桐吼道:“你们爱吃不吃,不吃就滚,瞎嚷嚷什么。”
    池宁桐心里的火气蹭蹭直冒,忍耐下来,心想:跟这群猪猡根本就讲不通理。既然你们耍没皮没脸的伎俩,我又何必跟你们讲情理?来啊,耍无赖谁不会啊?
    宁桐一撇嘴,哇的一声大哭出来,许是想起过往伤心的事,她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吧嗒吧嗒掉,却不忘哭诉道:“你们不让我娘吃饭,每次叫我娘饿着肚子下地,难怪她会在地里晕倒。大姐每次都不下地还能吃到浓稠的粳米粥,为什么我和二姐活做得多也就喝几口米汤而已?我们是池家的孩子还是丫鬟啊?”
    柳氏越听嘴角越抽,呵斥道:“三丫头你鬼哭什么?找打不成?我说二弟妹,你也不管管?”
    许氏本要开口,一旁的池宁柍在饭桌底下悄悄扯了她一下。许氏会意,到了嘴边的话一改,说:“桐儿,娘知道你们受苦了。”
    池宁桦的脸羞愤得通红,正要破口大骂,那桌的池海终于忍不住吭声,没好气地对柳氏说道:“你这个大嫂怎么当的?一碗水端平了不就得了?”
    柳氏来气,但丈夫开口了,她也不敢再多说话,只是辩解道:“我怎么没有端平了?”
    池海冷笑一声,说:“以后不管是饭还是菜,大家都是一样的分量。”
    池宁桦一把抢过饭瓢,将自己碗里的饭舀出一瓢,气炸炸地怼到许氏碗中,咬牙切齿地诅骂道:“好啊,给你吃,让你吃个够,吃死你。”
    宁桐见好就收,抽噎了几下,一脸天真地对池宁桦说道:“大姐,你还要再舀吗?”嘴上这么问着,手中早把那碗饭端到许氏面前。
    池宁桦看着宁桐带泪痕却精明的脸肺都要气炸了,正要发作,旁边的柳氏没好气地说道:“好了,吃饭吧。”
    池海以前都不会说柳氏做得不好,倒不是他真的以为柳氏做得有多好,而是大家都被柳氏压制怕了,谁也不敢像今儿这么闹着,当众揭她的短。
    在饭桌上,听着池宁桐笑嘻嘻的话,池海忍耐下来没说什么。直到池宁桐哇哇大哭地控告一番,他才忍不住说了柳氏一句话,就是这一句话也是给她脸面了。实际上,他心里最厌恶妯娌之间斗气斗计的,一个家往往也因此闹得鸡飞狗跳。
    他爹临终前,曾拉着他的手说了一句话:古人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你以后总要当家作主的,要记住这句话。
    那时,柳氏已经过门了,也听过公公临死前的这句话,知道池海心头的结。这时触碰到那个点,柳氏心里不是没有担忧,瞪了一眼池宁桐,那怨怒的眼神是恨不得吃了她。
    池宁桐对上柳氏的眼神,既不躲闪也不示威,只是任由她看着。柳氏心里一颤,心道:这三丫头以前见了我就跟老鼠逃街似的,怎么现在不怕我了?
    柳氏再瞧过去,见池宁桐脸色冷淡,眼底冷静,倒真是不像小孩子家的气质。她心里一颤,倏地移开了目光。
    池宁桐吃着粗糙的午饭,心里早就盘算开了:池家四房虽然还没分家,但是各房都是人心不齐,迟早都是要分家各过各的。那样是最好的,反正这个家大部分的人自私冷漠无情,根本就不是一路的。得要想办法赚钱,一旦时机成熟,就得带着许氏一家离开池家,搬到镇上去住,省得被这家不安好心的人从中作梗。
    却说,池宁桐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也是做过一些小本生意的,在一线城市买不起一套房,却刚好赚够在三线城市的市区买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因而,论赚钱的本事,池宁桐还是有两把刷子了。
    只是,解决了饭食的问题,后头还有一件十分头疼的问题等着她。
    010 抓背后的鬼(上)
    吃过午饭,柳氏点名让赵氏和张氏收拾碗筷。经这么一闹,许氏怕大房早就在心里记恨下宁桐,便留下来帮着一起收拾,余下的人便三三两两回房歇午觉。
    宁柍走在前头,她可没时间歇午觉,这会儿可是迫不及待要回屋赶制嫁衣呢。走到门槛前,见地面印着一只脚印,上头沾着黏土,她心下觉得奇怪:娘还有小桐的脚没这么小啊。
    池守齐在宁柍失神的瞬间已经越过一步跳进门槛内了,后头池源和宁桐也跟着走进来,地面上的脚印便被踩得稀碎模糊了。宁柍没去多想,进了门槛就朝内室走去。
    “哎呀,我的嫁衣!”
    池宁桐正倒了一杯凉水润口,听到内室传出宁柍惊慌的叫声,呛得连连咳嗽,急急朝里头跑去。后头池源和守齐听到惊呼声也是吓了一跳,跟着跑进内室,但见挂在竹架子上的大红嫁衣两边的对襟破开一道大口子,那齐整的裂口一看就知道是被剪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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