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初到边关, 大家都是忙忙碌碌的,没有人注意顾云这个小不点,现在他居然不见了。颜羲和顾不上处置这个偷懒的小丫鬟, 连忙命人赶紧去找。
一个小孩子自己一个人能去哪里呢?颜羲和心中沉思,对于小孩子来说, 无外乎就是吃和玩两项。将军府中已经派人去各处找了,那么另一个最有可能的地方…
颜羲和带着瑞雪向厨房走去, 刚走到厨房门外, 就听见里面一个高昂的女声在说话:“大家都打起精神,仔细着些,夫人是京城里的贵女,吃穿住行都是无比讲究的,咱们的手艺虽然粗糙,比不得京城里的细致, 但是只要大家用心做了, 夫人必定能感受到咱们的诚意。如果有谁偷奸耍滑不拿出真活计, 到时候夫人怪罪下来,别说我旺婶子不护着她!”
颜羲和听着这粗豪却真诚的话语, 心中便对这个旺婶子先有了好感。做不做得好是能力问题, 怎么做却是态度问题, 拿出自己最大的诚意对人,这个人应该是个懂事的实诚人。
颜羲和走进了厨房,旺婶子因为是面对着大家,背对着厨房门口的, 因此并没有看到颜羲和进来。
可是角落里的顾云虽然在吃着手中的酱肉,却十分警醒,第一时间便看到了从外边进来的颜羲和。他赶忙把手中装肉的盘子藏到了身后,有些惊慌的看着颜羲和。
颜羲和看到顾云蹲在角落里,像个乞儿般狼吞虎咽的吃着手中的酱肉,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楚。自从颜羲和知道了这个孩子可怜的身世后,对他便总有一种怜爱和疼惜的感觉,顾念苍说把他交给了自己,颜羲和对他又有了一种责任感,现在看他这个样子,便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他。
颜羲和走过去,蹲下身来,掏出帕子轻柔的给他擦去嘴边的油渍。又把他藏在身后的双手拉了出来,把他手上捧着的盘子放在了一边。
顾云的双手上黑乎乎的又是灰尘又是油渍,颜羲和又换了一个帕子,一边给他擦着手一边说:“四弟以后吃东西的时候要先洗手,不然会得病的。以后要是饿了,想吃什么就吩咐丫鬟让人去做,如果有人怠慢了你,就来找大嫂,知道吗?”
顾云原本还以为颜羲和会嫌弃他,斥责他,所以心中很是忐忑,这个大嫂他还是很喜欢的,也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样邋遢的样子。
他从小在边关长大,习惯了这样大口吃肉,京城里的饭菜虽然好吃,可是却不是他能时时吃到的。后来到了顾念祖那里倒是时常可以吃到,可是顾念祖喜欢清淡雅致的东西,饭桌上的规矩又多,顾云其实并不习惯,也不喜欢。
好不容易回到了边关,旺婶子做的酱肉他都多久没有吃到了!以前他也是这般躲在厨房角落里吃的,反正也没人管他。如果不是旺婶子,他恐怕活不到这么大。
顾云漂亮而又清澈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颜羲和,再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疏离与害怕,全是放松和信任,还有一点点担忧,想是害怕颜羲和会责备他。
看到这样的顾云,颜羲和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成就感,这个孩子终于认可了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还会担心自己不喜欢他。在大人的关爱下,他也终于有了一点小孩子正常该有的模样。
两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旺婶子在对面众人诡异的目光下回头,突然看见了蹲在顾云身前的颜羲和。
府里的下人们还没有见过新来的夫人,旺婶子一时情急之下也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下意识的冲过去把顾云拽到了自己身后,嘴里还说着:“云儿,到婶子这里来!”
之前顾云还小的时候,将军府里总有一些其他官员送的女人,将军不好拒绝便都养在府内,反正将军一般不住在府里,都是在兵营与将士们待在一起。
府里没了正经主子,这些个女人便把自己当成了主子,颐指气使的,居然还欺负到了顾云头上。
顾云年纪小,乳母又只顾着自己搂好处,根本就不管他。他又与将军不是很亲,也只能默默忍耐,尽量躲着她们。
结果这些女人看没人管顾云,便越来越过分,甚至骂顾云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杂种。
一次顾云实在饿得不行了,只好跑到厨房来偷东西吃,被旺婶子看到,可怜他小小年纪是个主子,却过得连个奴仆都不如,便一直照顾着他。
等将军回府的时候,带着顾云去把那些女人的恶劣行径都抖露了出来,将军震怒,把所有的女人都打发了出去,从此以后再不肯接受别人送的女人,只对外说要回京城娶贵女,不能让未来的岳家面上无光,这才消停了下来。
随后又把顾云的乳母放了出去,只留了几个丫鬟。顾念苍公事繁忙,又是个大男人,哪里会照顾小孩子,从那以后旺婶子便时不时的照顾照顾顾云。
现在旺婶子咋一看见颜羲和,还以为她又是什么别人送的女人来欺负顾云呢!于是连忙把顾云拽到自己身后,怕他再受了欺负。
“婶子,这是我大嫂!”顾云在她身后弱弱的说。
“你大嫂?你哪来的大嫂…”旺婶子下意识的反驳后,突然想起来,将军是带着夫人一同回的边关,这个女人是顾云的大嫂,不就是将军夫人!
她吓得一下跪在地上,惊慌失措的说:“夫人,老奴不知道是夫人来了,冒犯了夫人,还请夫人不要怪罪老奴!”
其他的人一听是夫人来了,也都纷纷跪在地上。
颜羲和和颜悦色的说:“大家快起来吧!不知者不怪!旺婶子你同我一起去前厅,我有话同你说。”
旺婶子忐忑不安的答应着,跟在了颜羲和的身后。
将军说他回京娶的是文官家的清高贵女,这个出身高贵的夫人,怎会如此平易近人?不知道她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冒犯,还是等自己跟她去了前厅以后再处理自己。
颜羲和不知道身后的旺婶子心中已经把她想像成了笑面虎,拉着顾云的手走在前面,细细的盘问着他刚才吃了多少酱肉,有没有喝水,涨不涨肚,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顾云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关心过,只觉得心中暖洋洋的,好不熨帖,也都一一仔细的回答了。
三人来到正屋的厅堂里,墨菊等人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颜羲和命人打了水,给顾云仔细的洗漱了一番,自己也净了手,又让人上了壶热茶,给顾云和自己都倒了一杯,好像这时才看见站在厅堂中间不知所措的旺婶子。
颜羲和惊讶的说:“旺婶子怎么还站着?快坐下!这些年如果不是旺婶子照顾着四爷,我们四爷恐怕也不能平安活到现在!”
旺婶子想着刚才颜羲和的态度,此时又听了她的话,影影乎乎的好像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自己只是一个下人,作为主子的顾云,如何能说是自己照顾着才能保命的!
旺婶子虽然是个粗人,却并不愚笨,否则也不能这么多年里以一个下人的身份护住顾云了。她没有依颜羲和的话去旁边的座位上坐下,而是恭谨的回到:“夫人,老奴一个下人,有什么能耐敢说主子的命是老奴护住的,都是云…四爷福大命大,自己的造化,老奴不过略尽了些下人的本分罢了。”
颜羲和见她如此应对,心中又对她满意了几分。
作为一个下人,即使有再大的功劳却不可持功倨傲,否则最后的结果就是奴大欺主,倒坏了主仆的情分,不如早早让她认清形势,大家还能相处两宜。
颜羲和见敲打的也差不多了,她显然也是个明白人,便放柔了声音说到:“旺婶子不必自谦,快请坐吧!”
随后又对侍立在身后的墨菊吩咐:“给旺婶子倒茶。”
旺婶子捧着茶杯,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这个新夫人到底想怎样。
颜羲和看出她的不安,接着说到:“旺婶子不必害怕,你对四弟的恩情我心中有数,但是四弟毕竟是主子,也该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才能有主子该有的体面。四弟也渐渐大了,以后总要出府行走,总不好乱了规矩,平白惹人笑话。旺婶子如果真为四弟好,还是要摆正自己的身份才是。”
听了颜羲和的话,旺婶子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以前将军府里没有当家主母,也就谈不上什么规矩,乱哄哄的倒是没什么讲究,可是如今夫人来了,一切都与以前不同了。
夫人是京城里书香门第的世家大族出来的,眼界见识自是一般人比不上的,顾云虽说是庶子,但是到底是正经的主子,与奴仆混在一起确实不像样子,也没有主子的气势,看来这个新夫人确实是为了顾云的将来在打算。
旺婶子红着眼圈又站起来拜了下去。
“夫人教训的是,是老奴目光短浅,差点害了四爷,以后会多加注意的。”
顾云原本以为颜羲和叫旺婶子来是要奖赏她照顾自己有功,虽知却是把旺婶子一顿教训,他与旺婶子的感情非同一般,心中便有些不喜,犹豫着喊到:“大嫂…”
颜羲和摆摆手,示意他等下再说。然后又对旺婶子说:“听说旺婶子的厨艺颇高,以后厨房之事就劳烦旺婶子多多费心了。口味什么的倒是可以慢慢磨合,但是最最紧要的却是卫生和安全,旺婶子务必要多多上心。还有我和三爷初到边关,恐会吃不惯这边的口味,还请旺婶子把菜做到精细些,顺便留意下有什么合适的擅做京城菜系的人选。”
颜羲和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神情呆愣的旺婶子,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到:“我们初来乍到,人手也是不足,旺婶子便连采买的差事也先担着吧!”
旺婶子听到她之前的话就已经非常意外,呆愣在那里,又听她说连采买的差事也一并给了自己,惊讶的不知说什么好。
虽说厨房原本就是她在管着的,但是以前的府中也没有什么正经的主子,都是做一些下人的饭菜,一个月的能支取的银子有限。可是现在府中光主子就有五位,再加上主子身边体面的大丫鬟,这一个月厨房的支出得有多少!
她原本也没想过这个肥差会落到自己头上,谁知现在不仅厨房,连采买这个更大的肥差都一并给了自己!
旺婶子看着眼前年纪轻轻的新夫人,心中不禁感叹,果然京城文官家的女儿就是不简单!先是敲打自己,让自己明白自己的本份,不要持宠而骄。然后又给自己别人轻易拿不到的肥差,告诉自己她没有忘记自己对顾云的照顾,是个知恩必报之人。
不管自己以前有何种想法,经过了这一遭,只会对她感恩戴德,忠心不二!
罢了,罢了!自己本来就无二心,以后就尽心尽力的跟着夫人,总不会吃亏便是!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旺婶子千恩万谢的出去了。
颜羲和抿了一口手中的热茶, 放松的靠坐在椅子上,仿佛没有看到旁边欲言又止的顾云。
顾云忍了一会,毕竟还是年纪太小, 终究是沉不住气,还是把话说出了口。
“大嫂, 旺婶与我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情, 虽说大嫂到底给了她好处, 可是之前也不该那般对她。”
颜羲和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对身后侍立的墨菊和弄晚说:“一路舟车劳顿,又急着布置屋子,你们也累坏了,下去休息吧!”
两人答应着下去了。
颜羲和这才对着顾云慢条斯理的说到:“我小时候有一只小猫,极是喜欢, 每天亲自给它梳毛、喂食、洗澡, 绝不假手他人, 每天用在它身上的时间极多。母亲看我终日只是沉浸在和小猫相处的快乐中,耽误了学业, 便将它送了人。无论我怎样哭喊哀求, 都没能留住它。那时我便明白了一个道理, 对于自己没有能力保护的东西,便不能表现出对它的特殊喜爱,否则只会害了它。”
颜羲和说完这些,静静的看着顾云。虽然有些道理很残忍, 但是他却必须知道!皇帝老了,皇子们争权夺力,一场夺嫡风波就在眼前!顾府作为漩涡中心,一直是在钢丝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跌得粉身碎骨!
顾念苍是一心以天下苍生为念,不肯卷入这场风暴中。可是,这天下苍生与她颜羲和何干!她只要自己一家平平安安!
皇帝成年的皇子只有康王,瑞王和一个如透明人般的六皇子,康王如果登上皇位,顾府的下场可想而知。瑞王又因为颜望舒的事情与颜府有了嫌隙,而且颜羲和也不看好他的人品,如果登上皇位的是他,以后也难保不过河拆桥。
之前去宫里谢恩的时候,皇后曾经向她示好,九皇子倒是个很好的人选,只是年纪太小。不过因为他血统纯正,想来也不会违背了顾念苍的原则。
顾云与九皇子年纪相仿,虽然不能像皇后说的那样去做什么伴读,但是借着自己的关系,让顾云与九皇子熟络起来倒是不难。
这样以来,顾云的教导问题便迫在眉睫,与皇家人打交道,没有城府没有谋略如何能成!
顾云资质不错,可惜小时无人教养,浪费了时间,现在也只能教一点算一点了!
顾云听了颜羲和的话,有些迷茫,他好像隐约间明白了颜羲和的意思,又好像没有抓住重点,还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无从想起。
顾云毕竟年纪尚幼,颜羲和也并不指望他一下子便能全部懂得,总是要在他心里撒下种子,以后经历了事情便会渐渐明白。
“也许你以前的成长经历让你的认知有所偏差,但是从今日起,你要时刻牢记,你是主子,与下人是不同的。你享受更多的权利,便要承担更大的责任。在你能力不足的时候,威严是要靠距离来维持的,不要与下人们走得太近。等你什么时候有了足够的能力时,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顾云瞪大了眼睛,呆呆的听着颜羲和的话,从来没有人同他讲过这些,原来自己跟那些人是不同吗?
颜羲和强行给一个小孩子灌输了这些残酷的道理,自己的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顾云可以在自己的羽翼下,单纯快乐无忧无虑的成长,然而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如果顾府这棵大树倒了,又有谁能逃得了呢!
颜羲和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呆愣的顾云面前,将他的头揽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既然生在了顾府,这些便是你不能逃避的责任,等你长大以后才会知道,你大哥的身上到底背负了多少东西!”
听了颜羲和的这一番话后,顾云一直处于木然的状态中。
颜羲和也不去打扰他,只是命人摆饭。天色已晚,颜羲和留顾云在自己这里吃了晚饭,然后想了想便命一直也没有什么具体差事的瑞雪跟他一起回去,以后便留在顾云那里照顾他的起居。
瑞雪虽说年纪不大,但是到底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调教,人又聪明伶俐,照顾顾云应该不成问题。颜羲和也不想派一个大丫鬟过去,把顾云带成了个小老头般呆板,瑞雪活泼好动,没准还能影响着顾云外向点。
吃完晚饭后,颜羲和便收拾着躺下了,原本她以为换了个陌生的地方,自己可能会睡不着,没想到刚躺下不久,她便睡了过去。
也许是白天舟车劳顿太累了些,也许是远离了京城放松了些,总之颜羲和这一宿睡得极好。
第二天早晨起来吃过早饭后,颜羲和便兴奋的叫弄晚将在京城准备好的男装找了出来,然后把墨菊叫到身边吩咐着:“墨菊,今天我要跟弄晚偷偷出去逛逛,了解一下燕京的情况,你在家里看家,如果有人有事情找我,就说我不太舒服在休息,小心些不要露馅了!”
墨菊看着小姐和弄晚兴奋的换着衣服,心中苦涩。自己本来是小姐身边最贴心的大丫鬟,现在却被排除在她们的行动之外,可是这又能怨谁呢?如果是自己的话,一定会劝阻小姐,不会跟着她胡闹吧!
现在小姐的威严日重,再不是那个不通俗务的小姑娘了,她决定了的事情便不会轻易更改。这些日子以来,墨菊看着她一项项、一桩桩的事情办下来,哪还有一点幼稚生涩,全然已经是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让人不能不敬服。
这一次,墨菊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默默的答应着。
颜羲和同弄晚换完了衣服,便去找曲直。
将军府里的亲兵颜羲和是半点也没打算带的,反正她初来乍到,燕京城里应该也没人认识她。但是安全问题却不能一点不考虑,毕竟两个姑娘家单独走在民风彪悍的街上,还是有些不□□全。
曲直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他即武功高强,又不隶属于将军府,反而相当于是自己这一方的人。此刻颜羲和无比感谢夫人找到了曲直,并让他跟着自己。
曲直看着眼前男装打扮的颜羲和和弄晚,惊讶的不知说什么好,半响后,还是犹豫的说到:“夫人还是等将军回府了,再让将军带您出去吧!”
“难道你对自己没有信心,没有把握能护我周全?”颜羲和挑衅的问。
“这个倒不是,只是未得将军允许,夫人便擅自改装上街,被将军知道了总归是不太好吧!”曲直没有回应颜羲和的挑衅,却还在坚持自己的想法。
“你最好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你虽然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是却是在我手下当差,如果你不能对我的话言听计从,便不要做这份差事了!我会给你一笔银子,报你的救命之恩!”颜羲和冷冷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