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节

    因为前些时日已经听说苏秦在楚都被齐斯人所掳,也不急着交还一块回苏秦手中,所以这两块白水晶依旧在他手中,只是从数日前开始,他就已经收起了一块,以免两块白水晶之中的符意在他脑海之中混乱,如万千灰色霜花交缠在一起,反而更不好辨别。
    要理解符意,自然是以简入繁,先行去理解其中最为简单的一道符文。
    在过去的这些天里,张仪已经从这纷乱的符意之中,捕捉分解出了十七道简单的符线。
    这就像是一个线团里扯出了十七个线头,但是到底还有多少线头,先扯哪一根,接下来再扯哪一根才能将这整个线团解开,却还是未知之数。
    那名巫祖流传下来的功法,在所有修行者想来自然有关阴神鬼物元气,而郑袖看中的功法,想必很有可能和星辰元气有关。
    无论是阴神鬼物元气还是星辰元气,都不是苏秦这样的修行者所能修行。
    那若是换了别人,既然如此繁琐,怎么都解不出,恐怕就不会再一门心思钻在这里面。
    然而张仪不同。
    他想的并非是对自己有没有好处,他想的却是,苏秦会不会在这里面有什么手段,会不会用这个做什么坏事。
    还有就是,这种白水晶若是按照承诺依旧要交还一块到苏秦手中,那能不能让它流入长陵?
    当天空现起鱼肚白的时候,一夜未眠的张仪才恍然发现一夜已经过去。
    他这一夜并非全无收获,在纷乱的符意里,他又寻找出了一根新的“线头”。
    这根“线头”到底连着何处,通往何处,还是不知。
    他也没有欣喜,但也没有什么失望,一切都很平常。
    然而就在他停止解符意,将这块白水晶小心的贴身收好后站起来之时,他却突然有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杀李
    在他书房外的花园里,一株橘树的树叶上滚动着一滴晶莹的露珠。
    这滴晶莹的露珠极为纯净,而且折射着从天空中刚刚射落的第一缕阳光,在微风中滚颤,抖射出许多色彩,给人一种充满生机的感觉。
    他不由得好生喜欢。
    然而就在他这心念动间,那滴露珠便如同知晓他的喜爱一样,轻柔的脱离了叶片,穿过薄薄的晨雾,朝着他飞了过来。
    嘎吱一声,他有些莫名的震惊,窗棂便被他身上的气息自然的荡开,这滴晶莹的露珠便如有生命般落入了他的手心。
    冰凉而真实。
    张仪看着手心之中的这滴露珠,更加震惊起来,手掌之中的元气震颤,让这滴露珠的边缘不再滚圆,溅起了无数多细小的浪花。
    他一时难以相信眼中所见的这画面。
    修行者的念力如果达到一定的程度,的确可以招引外界的天地元气流动,从而带动这些自然的物事。
    强大的修行者从天地之间摄取大量元气的时候,卷动风雨,甚至卷动分量很重的土石也并非奇事。
    然而关键在于,如此不经意间,风轻云淡的随着心意摄取一滴露珠到手中,在这滴露珠飞来的过程里,连露珠的形状都没有改变,这种轻柔而清晰的过程,至少他以前不可能做到。
    这种改变,只存在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的感知,或者用修行者世界的其它不同的描述,类如念力,精神力量,神魂力量……已经大大增强。
    当他的心情略微平复下来,他开始确认即便是空气里那些无形的风,边缘都似乎锐利了许多。
    感知的界限是很模糊的,对于一名修行者而言,感知所能到达的距离往往来自于外界的元气波动,最多到底能够感知到多少丈之外的动静,这并不能精准的丈量,但是当张仪现在静心感知起来,他念力所能到达的地方,一切的东西都比之前要鲜活灵动,更加真实。
    往往只有在修行者的修为进阶一个大境界时,才会有这样明显的突然变化的感受。
    “解这种符意的过程,原来就是一种修行的功法?”
    张仪陡然反应了过来,心里生出许多不安。
    那些符意在他的感知世界就如同无数片灰色的秋霜,但在寻找那些灰色秋霜之间的联系,解其符意的过程,却就像是精神在独特的世界里不断的经受磨砺,变得不断强大。
    所花的时间越多,有越多的耐心在里面探索,感知就会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强大。
    也在这一刹那,他明白了为什么郑袖在十二巫神功法之中,独需要这一篇功法。
    十二巫神其余的所有功法,都是阴神鬼物元气,必须重修。而郑袖所修的星火剑本身便是这世上不亚于十二巫神功法的存在,她当然不可能改修。
    她之所以能够有别于其它修行者,可以感知和利用星辰元气,便是因为她的星火剑本身有着牵引独特的星辰元气的方法。利用那些星辰元气倒流而上,她便能够从无尽虚空之中引来更多的星辰元气。
    如果她的感知能够大大增强,那她感知所能到达的地方将会更远,可以引聚的星辰元气会更多。
    最为关键的是,她或许便能感知更多不同种类的星辰元气的存在,分辨其中的细微差别,最后恐怕能够利用更多种类的星辰元气。
    这样一来,她的星火剑威力便何止增强一分两分?
    当年那名巫祖之所以能够在阴神鬼物元气里融合一些星辰元气,增强他的手段,道理其实十分简单粗暴,就是因为感知力足够强。
    他的感知若是强出一般的修行者数倍,便自然能够从驳杂不堪的星辰元气中找出他所能用的。
    想清楚了这些,张仪的手脚变得越来越冰冷,他身上藏着的白水晶似乎也变得冰冷起来。
    在这个时候,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接触和学习到了一门强大的法门,他只是想着要尽快让这件事让白山水和丁宁知道。
    他觉得白山水和丁宁会拿主意,而没有想到他或许会因此变得非常强大。
    ……
    楚都发生的事情,正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天下。
    所有知道这消息的修行者,都是震惊无语。
    依旧没有人能够理解九死蚕这门功法本身,当年的王惊梦连气血都被燃烧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留下,为什么却依旧能够借助这门功法重生?
    然而所有人都可以肯定,普天之下,除了王惊梦之外,便不可能存在第二个人,能够独自挑战一座城,能够以一人之力连战无数的修行者。
    天下剑首真正的回来了。
    而且当越来越多的有关细节的流传开来,所有听到这些消息的修行者们和权贵们,都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长陵。
    最知名的那些强者们,似乎都聚集在了丁宁的身边。
    那长陵的主人,元武和郑袖,将会如何应对?
    他们似乎必须有所动作,很快的发动一些反击,否则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和楚都那些原本属于秦军的人一样,投入巴山剑场的阵营。
    ……
    长陵城外西野,骊山。
    一片占地极广,众山环抱的宫殿正在建造。
    在可以俯瞰到这片宫殿的某座山头上,有许多洁白的绵羊正在奔跑,有一名年轻的牧羊女,却在若有所思的看着那片正在建造的殿宇。
    这名牧羊女穿着很随便,但是如果有参加过岷山剑会的人看到她,一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她就是净琉璃。
    她要杀的李思,这些时日就在那片宫殿里。
    她已经在这些山头里观察了很久,确定李思一直在负责督造,暂时不会离开,同时她也思索自己能够杀死李思的机会到底在哪里?
    楚都方面的消息已经流传了过来,她确定了自己的师尊百里素雪已经安全,而且丁宁的修为已经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尤其和白山水、赵剑炉的恩怨都已经消除。
    所以在她看来,她杀李思这件事,就变得更加急迫。
    首先这片宫殿占地比现在皇城还要广阔,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其次她跟随丁宁很久,知道丁宁绝对会抢占先机,一定会用连续的手段,不断给予郑袖和元武重击。
    她若是在这个时候能够杀死李思,那意义就尤为重要。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习惯
    她在山坡上放了半天羊,和往日一样,她看到了李思坐着华贵的车辇在未完成的宫殿里出现。
    在和一些匠师和官员交谈了近半个时辰之后,这架车辇回到一处临时的院落,那是一片已经建造完成的花园,内里有一些雅致的庭院。
    修行者之间自有独特的感应,即便是隔着感知之外距离的目光远眺,也有可能引起一些警觉。
    尤其高阶修行者的杀意,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所以净琉璃很多时候是真的在放羊,她从不凝神注视那片区域很长的时间,哪怕李思的身影在她的视线里也只是如同蚂蚁般细小,哪怕她是远远的居高临下,以李思所在的方位恐怕根本看不到这片山坡上的景物。
    当李思的车辇回到住处之后,她依旧又放了一个多时辰的羊,当阳光开始昏暗时,她才慢慢赶着羊群回到住处。
    她的住处极为简陋,是这里一名真正的牧羊女的住处,只是简单的用树皮、木板和枯枝等物制成的简陋房屋。当雨下得大时,屋子里甚至到处漏水。
    这名牧羊女是一名寡居的老妇人,有一个妹妹嫁在远方的城镇里,也只是每隔一两年,才托人送些钱粮过来以接济这名老妇人。
    屋子里的陈设也极为简单,只有木板和棉絮等物随意堆成的床,以及用几块山石就算是锅灶,上面吊着一个被烟熏成黑灰色的铜锅。
    当她赶着羊群来到这屋子前方的一片羊圈时,这屋子里却有一个人在专心的煮着羹汤。
    这人的脸面在生火时被熏成了花脸,然而若是有人看到他,必定同样也会大吃一惊。
    因为他是独孤白。
    当安抱石死后,他和厉西星等人,便是长陵这一代修行者之中的翘楚。
    他虽然没有厉西星那样的际遇,但是以他的修为进境,进阶七境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这间屋子里那种简陋到极点的床有两张,显然他和净琉璃离开长陵之后来到这里,是根本不计较这些小节,很多夜晚就各自安歇在这里。
    他和净琉璃显然也已经极熟,远远的看到净琉璃走来,他便很自然的招呼了一声,“回来了?”
    净琉璃也只是轻嗯了一声。
    “今天采到了一些新鲜的蘑菇,又加了鹿肉,味道应该会不错,只是还要等一会。”独孤白搅拌了一下锅里的羹汤,又说了一句。
    “不急。”净琉璃随意的在他一旁的地上坐了下来,拿起一个粗碗喝了些水。
    独孤白看着若有所思的她,问道:“今天见到李思了吗?”
    净琉璃点了点头,“见着了。”
    独孤白从她的面色之中看出了些端倪,忍不住轻轻的摇了摇头,“还是想不出办法?”
    “想不出。”
    净琉璃倒是没有他想象的那般气馁,看着热气腾腾的铜锅,从独孤白手里拿过了勺子尝了尝味道,似乎还算是满意,然后她抿了抿嘴,接着说道:“只是我师尊对我说,他去哪里,我便跟在哪里……我师尊让我这样观察他的一切,一定有他的道理。这些天看下来,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独孤白有些吃惊,“有什么发现?”
    净琉璃点了点头:“李思的一切举动都有着严格的规律,什么时候用餐,什么时候修行,什么时候出来管理这些杂务,都在固定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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