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许多觉得不奇怪,她知道她姐挺爱玩的,有点跟动画片《乡巴佬希尔一家人的幸福生活》中那个长期寄居在希尔家里,佩吉的侄女一样,追求时髦,注重打扮,很容易被那种很能装逼酷酷的小男生吸引,单纯到蠢。
    这时候达子在外地上学的女友知道了(女友大他们一届),这姐姐很有骨气地在学校里头拦住了达子,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掉头走人。
    许多看新闻时看到原配怒打小三之类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倒不是认为小三无辜真爱无敌,只是凡事要讲道理,罪魁祸首难道不是劈腿的渣男吗?找人开撕也要找准对手好不好!都像这姐姐这般明理,距离世界和平的目标会更近一步。
    莫名其妙被三的许婧自然不可能再搭理这位达子。她果断地提出了分手。
    许多不想自己姐姐跟那个什么达子牵扯在一起。因为后来达子似乎又祈求女友复合了,这时候才曝出了他当初追许婧不过是跟人打赌闹着玩儿的。
    许多觉得此人比单纯的花心更无耻。毕竟这时候的达子不过十五六岁,要说真喜欢谁也谈不上,最多说对女性都好奇。只是轻而易举拿这种事开玩笑打赌,这人实在是谈不上节操。
    至于那个跟达子打赌的男生,他这么做有部分原因还要归于许多。许多班上有个清秀小佳人,这男生想追她。(许多回忆起这段好生囧囧有神,三十岁的人看十几岁的小孩,总是像过家家。)许多呢,因为力图走成熟懂事款,一直在班上同学面前扮演着一个超然于班上同学之外的角色,他们不敢跟师长说的事,女生还有性别意识还没完全萌发出来的男生都愿意过来找她问问意见。许多记得光给班上同学排解感情纠纷,她就做过好几回。(妈蛋,她初中时还兼职知心姐姐了?)
    小美女过来找许多求意见(也有可能单纯是来树洞的),同学爱闪遍全身的许多听说他的班级姓名后就问她姐了。许婧对他的观感一般,警告说这人可花心了,经常换女朋友。许多这个聪明面孔笨肚肠居然原话告诉了小美女。小美女也是绝,再次传递给那位追求者:“我同学姐姐说了,你这人特别花心,要我离你远点儿。”
    男生当然怒了,觉得自己班上同学居然出卖自己,怒气冲冲地找许婧对峙。遭受无妄之灾的许婧只好硬着头皮道歉,再三强调自己是开玩笑的。回来后说了许多一顿。那时候许多还挺委屈,觉得你又没说不能告诉别人,我哪儿知道啊。
    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翻篇了,没想到那男生还等在这儿呢。
    许多恨得牙痒痒。
    回到家许宁早放学了,做完作业站在堂屋的大桌旁愁眉苦脸地练大字。许多过去放下书包,一见报纸上那歪七扭八的毛笔字就想笑。许宁学什么都不慢,唯独书法黑洞。写的字不是不好看,而是相当的丑。
    许爸许妈对三个孩子其实一直都采取放养措施(他们也实在无暇顾及)。许妈对许宁的唯一一项强制要求就是好好练字,可惜失败了。许多记得许宁后来都去当记者了,采访本上的字依然丑的不忍直视。许多还嘲笑他,这么丑的字,被采访对象看到了会不会羞愧啊。许宁淡定的很,这年头谁写字啊,能碰上像我这样会速记不单纯依靠录音笔的记者,采访对象高兴还来不及呢。
    许多觉得许妈努力错了方向。许宁的字之所以丑到令人发指是因为在一般人字初步成型的小学一二年级碰上了位魔女教师。你能想象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乡村小学一年级老师布置的作业每天晚上要写到九十点钟,碰到周末时得两个姐姐帮忙才能勉强有半天休息时间吗?许宁又是个乖得要命的小男孩,老师布置的作业,他不睡觉也要写完,那字的水平,可想而知了。
    后来许妈意识到儿子字太丑,可能会对他将来影响不好,强迫他练字。且不说十来岁的小少年,正是好动的时候;单练字本身,没有人指导手法,单凭本小学生字帖就想让一个对书法一窍不通的孩子自学成才。也把书法这门艺术想的太简单了点儿。
    许多也不擅长书法,她压根就不会写毛笔字。她记得自己小学时字也丑的很,一个个顶天立地占满格子。后来她自己意识到字太丑,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本缺了很多页的《庞中华字帖》练了半学期,隐隐有了点儿所谓的笔锋就心满意足地搁下了。一直到她工作以后字都那样,乍一看似乎有点儿形,但字的骨架没撑起来,轻飘飘的,一点儿也不端正。如果说从字看人的话,定然会给这字的主人一个“浮躁、夸夸其谈”的评语。
    但从自己跟弟弟的投入回报比率来讲,明显是她练钢笔字收效更大。许多知道有毛笔字练好了钢笔字必然好看的说法,可她还是觉得软笔书法跟硬笔书法不能简单混同之。她之前在医院工作时有位同事从小练习书法,小学时书法就拿过全国金奖,作品被送到日本名古屋去参展;结果钢笔字不过尔尔。不管是不是个例,许多都觉得直接练习钢笔字的话,效果可能会更显著。
    第7章 姐姐的男朋友(下)
    许宁一见二姐眼睛一亮,万分期待地看着她:“姐,我帮你择菜吧。”
    许多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她那位书法少女同事,小时候被爹妈逼着学弹钢琴。他们家楼下的孩子培优课结束回家是晚上八点钟,所以要求钢琴儿童八点钟必须得停止练习。然后还是萌萌哒小萝莉的同事每天一开始练习弹琴就偷瞄墙上的挂钟,心里头念叨,怎么那么慢,怎么还不到八点钟。
    许宁不明所以,总算找到诉苦的对象了,偷偷摸摸地小声抱怨:“练大字练大字,有什么好练的。现在谁没事写毛笔字啊!墨水熏得我头晕。”
    许多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陶醉了一把,手感真好。许宁上初中以后自觉长大了就再也不让人摸他的头了。她安慰道:“行了,我去跟妈讲,让她别再逼你练大字。”
    “真的?!”许宁眼睛一亮,单眼皮小正太唇红齿白,水汪汪的眼睛可萌可萌地盯着她,一脸期待。真怀念啊,青葱小少年。许多贪婪地看。许宁这家伙升入高中军训晒黑后就神奇地一直没能转回头,加上高中生活动少囤肉厉害,居然一路黑胖下去,直到工作五年多经腆起小肚腩了,活生生的一胖毁终生。
    许多觉得自己的母爱都要被激发出来了。许宁这时候的年纪也不比前世许婧的女儿大多少,她不由得换成了长辈的口吻:“当然,不过你得每天练一页钢笔字,回头我把字帖找给你。不然一下子全都不练了,妈肯定不同意。”
    许宁眼中的光彩黯淡了点儿,他长吁短叹几声,终于同意练钢笔字,这可比毛笔字省事多了。
    许宁翻出了字帖丢给弟弟就赶着去做晚饭。许妈下班以后照旧要去地里干活。大概从许多十岁起,家里的晚饭就归全部归她管了。许宁记得现在家里的自留地因为离家有段距离,住在周边的几户人家又有顺手牵羊的毛病,辛辛苦苦种出的菜等不到自家吃就被人捷足先登了。许妈一怒之下在自留地上改种棉花芝麻之类的作物,让你们偷去。
    至于家里的蔬菜,则是开垦了别人荒废的几分田来种。从许多上高中起,许家离开村子好些年,后来许妈退休了帮忙带已经离婚的许婧的女儿才又回了乡下。现在许多完全不记得到底自家的菜种在哪块地上,要是不小心弄错了,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贼。
    世人皆带着过滤镜看人。许多知道在自己姐弟成功通过读书跃出农门之前,因为家贫且孩子多负担重,许家在村子里头常被人轻视。许爸许妈都是要脸的人,断然不会自己作死叫人再说闲话。
    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带着许宁去认认菜地。好在进了厨房便看到菜篮里头满满的,有青菜、荠菜跟韭菜。青菜中间已经起了菜薹,这种菜薹不同于后来许多在超市常见的那种紫菜薹,口感更鲜嫩。如果放任长下去,菜薹会开花结籽,跟油菜籽一样可以榨油,所以这菜还有个名字就小油菜,但老家人一直管它叫青菜。
    许多将菜梗菜叶扒下来,中间的菜薹太少不够撕皮炒一碗的;她准备留一留,等明天青菜一道攒下来凑成一碗菜。荠菜跟韭菜择干净枯叶,从院子里头的井中打水淘米洗菜。崩溃的是,现在她每次只能打半桶水;怎么她记忆里头小学五年级独自承担一家人的晚饭时,她已经能够一人打起一大桶水了?
    许多心道还是后来养娇了。有的时候人的力气全凭着一股心气。她小学三年级时,家里扒掉了旧瓦房盖楼房,每天姐弟三人一空下来就去搬砖。她八岁的丫头片子,能有多少力气,可她一趟都码五块砖头搬。想起来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明明工作以后单位组织户外拓展有这种搬砖的项目,一样的砖头,二十多岁按道理说是体力最好的时候,她搬起三块砖头都觉得胳膊快断了。
    她也没纠结,力气小就力气小,打两趟水就是了。
    做饭的过程并不顺利。
    许多已经很多年不太做饭了。大三那年快过年,许妈照例要按当地风俗炒素什锦,俗称十样菜。真是不是有十种材料许多没有细数过,腌菜、胡萝卜、芹菜、木耳、豆腐干之类是必备。一说到过年,许多脑海中首先冒出来就是一大脸盆装着的十样菜,整个过年阶段早饭下菜它主打,许多百吃不腻。
    厨房里头许妈忙得热火朝天,无所事事的许多一时手痒,抄刀切起胡萝卜丝,根根一般细,美的许多忍不住自我陶醉:“看我的刀工多好啊!我们宿舍的人都不信我会做饭,老笑我说让我切个土豆丝来看看。这回要是让她们看了,保准惊掉他们的下巴。”
    许妈微笑着从女儿手上接过刀跟切好的胡萝卜丝,点头肯定:“很好,你出去吧,别在这儿捣乱。”
    工作了更没机会发展厨艺,要么食堂要么在外面吃。许多也不是什么热爱生活的女子,醉心厨艺。相反她骨子里头懒得惊天动地,她宁可不吃都懒得动手做。再说她一单身宅女,辛辛苦苦花了几个小时做出一桌子美食,就为了吃个不到半小时的饭?算了吧,她还是翻个苹果出来啃啃得了。
    厨艺够呛不算最大的问题,拦路虎是现在她必须得烧土灶。许多不是不会点火烧柴,而是她无法统筹兼顾灶下跟灶上的工作。土灶烧的是稻草,需要打成大小适中的草把子塞进灶膛。在这同时,她得完成灶上诸如热油、切菜、翻炒、放调料、判断菜熟与否等等全部程序。常常是顾头不顾尾,想起一边就耽误了另一边。当年自己是怎么举重若轻完成这些工作的啊。
    扫了眼手上的疤痕,许多才想起来自己最初也非一蹴而就。左手背上有被火钳烫伤留下的半截食指长的伤疤。许多记得当时皮肤就焦炭了,她压根一无所觉,直到做好饭端菜上桌才看到,恐怕神经都坏死了。学外科学将烧伤的分级时她就想这妥妥是三度烧伤,按理说怎么也要留下疤,但幸亏是手背,本身带着褶皱又不断晒黑白回头再晒黑的反复,后来除非是被提醒仔细看,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伤疤。
    另一道大拇指尾端跟大鱼际肌直接的伤口就没那么好运了,许多切菜叶给鸡当饲料时的勋章。当时充当砧板的木板是个废弃的木枕头,她没扶稳,滚了一下,右手的刀就落下了,切掉了一块肉。许多觉得自己后来学医是天赋使然,当医生的人都有颗临危不乱的冷酷的心。看到自己的手冒出的血染红了菜叶,许多非常淡定地冲到自来水龙头前冲洗了一下,然后上楼找云南白药,淡定地吩咐许宁帮忙拧开盖子,用耳勺舀了一点撒上去。然后神奇地发现血果然止住了,不愧是二战时期滇军必备的神药,国家级机密,确实有效。
    至于从楼下切菜的地方到楼上这一路流水般的血迹,许多也是淡定地单手洗了个拖把单手拖干净。就这样一只手裹着布条(家里可没有纱布,好在还剩一个不知道有没有过期的创口贴贴在伤口上)也做好了当天的晚饭。许妈见了也不过抬头看了眼,嘱咐她下次小心点。不要责备许妈的冷酷,她手上割稻时被镰刀带到的口子可比这厉害多了,过了快三个月才好利索,这三个月里头家里地上厂里的活,她统统没落下。
    比起这道直到二十多年后还鼓出来一小块的口子,大拇指指甲被切掉了半个,削甘蔗皮时无名指指尖那里被带掉了一小块肉什么的,真算不了什么。生活会让人变得粗糙,个个都有张疲惫不堪的脸。
    第8章 晚餐(上)
    许多小心翼翼切着青菜,由奢入俭难,她现在是家务废柴。每次回老家,她唯一的任务就是陪着姐姐家的宝贝闺女玩。
    好在许家人都许多的厨艺要求一直不高。许多后来慢慢发现,三个人里头,做饭最多的她反而是烧菜最一般的。许婧跟许宁都有几道拿手菜,而她做菜的手艺,呵呵,熟了就好。
    挂在梁上的篮子里头有去年的山芋(红薯),许多不记得是自家种的还是从外公外婆家拿来的。她拿了两个洗干净,刨了皮,切成小指头粗细的条状,下油锅炸。许多知道油炸食品吃多了不好,但偶尔为之,且这是家里鲜少有荤腥,几乎全是新鲜蔬菜,中和中和也说得过去。
    这是她在单位时食堂师傅的拿手菜,还有炸土豆条跟芋头,合称“炸三色”。许多去后厨检查卫生时亲眼围观过数次,觉得难度系数不大,自己闹着玩做过两回,同事都说味道不错。
    起了锅以后许多就喊许宁过来吃。这菜得趁热趁脆乎吃,软了凉了就没那个味儿了。许宁见了新鲜菜色很高兴,地上的蔬菜就那么些,天天翻来翻去也就那么几样,况且许多压根不是多富有创新精神的人。许多见他吃的兴高采烈有点儿心酸,十来岁的男孩子,真是喜欢这油炸的东西?不过是少荤腥,肚里头没油水罢了。她突然想起书包里头许婧塞给她的吃的,收都收下了,许多可没不是嗟来之食的骨气,她招呼许宁:“我书包里头有吃的,是大姐给的,你自己拿了吃。”
    许宁放下筷子,开开心心地奔去翻吃的了。不一会儿捧着那个纸袋子过来,里面是炸鸡柳。果然油炸食品是青少年的心头好。许宁拿牙签戳了递到许多嘴边,许多尝了一口吩咐他:“自己吃吧,别给妈看到。”
    孩子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不用说,他们也不会告诉大人。许多炒了一碗青菜又炒了碟荠菜。韭菜她切碎了和在面粉糊糊里头,为了增加口感跟营养,她还打了两个鸡蛋。炒菜用的大锅实际上不适合摊饼,许多先用纸沾了油在铁锅的下半截抹了个遍,而后拿舀汤的勺子舀着韭菜鸡蛋面糊糊小心翼翼地从上往下浇,面糊糊沿着锅的弧度缓缓形成一张完整的饼。许多怕控制不好火候,干脆给摊糊了,就没在灶下接着放草把子,全用之前的余温,竟也煎熟了。做好的饼放到不烫手干净切出扇形来码放在碟子里头。
    许多本也不是也这样精细的人,她完全没有生活情趣可言,根本不会在这些生活细节上花费半点儿心思。她三岁便会自己穿衣服,到了要三十岁了衣领经常还忘了翻出来;她四五岁就知道端个小盆自己洗袜子,直到上大学在外住校还被许妈抱怨衣服洗不干净,颜色都败光了;她八岁学会了下厨,却一直连个拿手菜也没有;许多曾经想过为什么会这样,她学东西并不慢,但几乎从来没有任何是精通的。后来慢慢回想往事,也琢磨出来点儿道理。因为她很小的时候就会做这些事了,所以周围人都会夸她聪明懂事会干活,却不会有人去要求一个孩子完成的工作质量有多高。一般人会随着年纪增长自己逐步意识到这个问题自行纠正。可许多是通过书本来认识这个世界的,她缺乏从实际生活中汲取智慧的天赋。时间久了,她做事就形成了这种粗放的风格,完成而已,高质量什么的就别想了。因为做的人自己都没那个意识。
    好容易能再世为人,许多想,她不能重蹈覆辙,她想学会生活,而不仅仅是生存。
    家里没有番茄酱,否则在鸡蛋饼上画点儿图案,色觉效果会更好。
    煮饭时,许多将咸豆酱跟简单炒过的青菜放到锅里蒸。她知道从营养学的角度讲,青菜简单炒炒吃比较好,这样维生素c流失的少。上锅蒸的软踏踏的就没什么营养了。但是这样好吃啊,软乎乎的青菜口感有点儿跟肉似的,何况她还在里面加了过年前炸的豆腐果,晒得干瘪瘪的,用温水泡了好久才软乎下来。
    青菜烧豆腐果,也算是素菜里头的荤菜了。没看素肉素虾素鸡素鱼什么的都是豆制品嘛。
    正很有娱乐精神的自我安慰着,许宁又捧着油纸袋跑到她跟前:“姐,你吃。”
    许多没客气,油纸袋里的鸡柳还剩一半,她挑了两根出来解了解馋劲。真奇怪,明明重生前一天她还跟同事抱怨食堂肉多菜少,重油重盐,天天让坐办公室的他们吃这些,难怪这么多“三高”,哎呀呀,我好想回家吃新鲜的青菜啊,油都别放,那个鲜嫩水灵清清爽爽的。结果呢,她现在回老家了,遍地都是绿色蔬菜,tt,她好想吃炖羊排跟牛肉汤啊!
    许多过了馋瘾,又把油纸袋塞回到许宁手里:“你吃吧,我吃过了。”
    许宁满脸感动,认真地盯着她的脸:“姐,你真好。”
    许多怔了一下,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拍拍他的小脑袋:“赶紧吃完,老妈快回来了。”
    他们姐弟感情是真的好。从小到大,许多连架都没跟许宁吵过。暖男流行的年代有种说法叫有妹妹的男人都是暖男,有弟弟的女人都是悍妇。他们部门有个小小萌萌的姑娘,个性可温柔了,就这样,妹子也是从小跟小她三岁的弟弟打到大的。哪有姐弟不打架的!许多跟许宁就没红过脸。
    许多幼儿园只上了一年,老师给小朋友们排排队分果果,她从来都是收好带回家给许宁吃,还怕被大人看见会挨骂,偷偷塞。她也不明白自己为啥这么小就知道要爱护弟弟,根本没人教啊。许宁是家里最小的男孩,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大人的偏爱,却一点儿也没养成跋扈的性子,知道护着姐姐。许多高考发挥失常,勉强上了一所连211都不是的学校。许宁有同学聊到高校时很不屑这学校,一贯是温和脸好好先生的许宁却翻了脸,他不准人说他姐姐任何地方不好。后来许多被失眠折磨得跑去当公务员,收入锐减;许宁还担心她没钱花,一直叮嘱她缺钱了就跟他讲,他给她打钱。许妈跟许多关系紧张的那两年,因为给钱的事,许宁跟母亲翻了脸:“谁让你收二姐的钱的!你要缺钱花我不会给你吗!”后来担心许多一个人在外地艰难,又挖空心思的托人找关系想把她调到省内来。如果说小时候还是许多照顾他多点儿,到了工作以后,许宁完全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了,隐隐像个哥哥。
    现在还是个小正太的许宁三口两口吃完了鸡柳,叹了口气:“要是一直有鸡柳吃就好了。”
    许多囧了一下,心道少年你的目标也太低了。你可是一路凭借自己的努力实现人生逆袭(相对起点而言),买了车买了房还找了个高中时代就加入当地作协的才女妹子,准备等妹子毕业了就结婚的准中产阶级啊。
    鸡柳什么的,呵呵,大闸蟹你都不稀罕吃的好不好。姐姐我出差被招待吃河豚觉得甚为味美,还被你个臭小子教育河豚有啥啊,刀鱼才叫鲜美。深觉受刺激的许多都不想搭理他了。
    饭菜都做好了许妈才挑着两个塑料桶回来。许多知道她去挑水浇菜了,地上的菜全靠人挑水浇,一天不打理菜就长不好。许妈皱着眉头扶着腰。她当年月子没做好又常年从事繁重的农业劳动,身体早就一身毛病。许多记得母亲一道阴雨天身上疼的连走路都艰难,腰椎间盘更是被压的退变了。
    许多羞愧地低下了头,她看出了母亲的的辛苦,却无能为力。她打了热水给许妈洗脸,许妈拿热毛巾在脸上熨烫了片刻才缓过神来一般,疲惫地上桌准备吃饭。许多倒完水回来意识到母亲脸上居然没有涂润肤霜,连忙问:“妈,风峭的很,你搽点儿东西吧。”她记得家里有一大玻璃瓶甘油来着。
    许妈摇头:“算了,弄在手上,吃到嘴里恶心得慌。”她胃浅,有怪味道就想吐。
    许多直接奔到里屋找到甘油瓶子,在自己手心里头倒了点儿又奔回头,直接往许妈脸上抹。许妈被她搞得一愣,埋怨道:“哎哎哎——你干嘛呢,你这丫头。”
    第9章 晚餐(下)
    许多叹了口气,现在的许妈还没有后来的别扭。后来大概是进了城,天天被巨大的贫富差距刺激着,自己无论多辛苦都赶不上房价飞奔的速度,许多觉得许妈都有点儿自虐的意思了,对自己极其苛刻。许爸劝她休息时还会遭来迁怒:“自己不做还看不得别人做,是人是鬼都买了房了,你哩,看看过的是什么日子!”
    有的时候话难听的许多姐弟都要摔门离开。许爸反过来劝他们:“别怪你们的妈,她心里头苦,我让她吃了太多的苦了。”
    许多工作第一年,医院给职工发年货,有10斤牛肉,10斤羊排,还有宰杀好的鸡跟一大盒子有机蔬菜。三姐弟看了后笑说今年年夜饭不用买菜了,这些就够做一桌了。许妈却不高兴,发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还不如发钱呢。
    许多莫名其妙:“可以吃啊。这羊排跟牛肉可是正宗新疆产的,咱们这儿菜场上一般都没这样的货。”
    许妈唉声叹气:“还是发钱好啊,发钱的话攒下来,咱们也能给你弟弟凑个首付。”
    当时住在医院两人间宿舍里头的许多觉得一下子就不想讲话了。后来过了几个月,她找了个银行卡要升级的理由将工作后就交到许妈手里保管的工资卡拿了回头。她工作大半年了,手上抓着她工资卡的许妈一直没给过她一分钱,她也没开口要过,全靠每个月两三百块钱的夜班费过日子。唉,想想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之后许宁有次回家许妈又忍不住在儿子面前抱怨房子的事。许宁先是说这事儿他自己会考虑,许爸跟许妈已经把他供出来了,买房子的事是他自己的事,他不用家里操心。许妈怎么可能接受许宁的观点。最后许宁烦躁了,走的时候连许妈特意为他做的一大饭盒的红烧牛肉跟炖羊排都没拿。许多想缓和气氛叫他先低个头糊弄过去,提醒他带上菜。许宁愤怒地一挥手:“吃什么吃,全都把嘴巴缝死了,省下来买房。”
    许妈气得在房间里头“呜呜”的哭。
    许多只觉得满身疲惫,她一直在家里头充当调解者润滑油的角色,当时却无比烦躁。只想摔门走人,爱咋咋,爱谁谁,关她屁事!
    后来许多跟许宁的收入慢慢涨上去,前后脚看好房子。许妈拿出了十四万给他俩凑首付,许婧又给了离婚时分割财产仅有的八万块钱现金,总算是把房产证拿到了手。
    许多跟许婧都震惊了,她们根本没料到许妈能攒下这么多钱。许爸工资一个月不过三千,许妈一直到退休月收入也只一千出点儿头,许多跟许宁还在上学呢!一家人在城里租房住,开门七件事,件件都是钱;许多完全想象不到许妈到底是怎么攒下的这么笔钱。她真的是对自己苛刻至极。
    一想到这个,姐妹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后来许多收入锐减经济拮据的几年里,在那种收入水平下还还着房贷,竟也攒下八万块钱还给了许妈(许妈先是不肯收,后来是通过许妈的手借给一位亲戚凑首付买房。半年后许多偶然从许爸口中得知亲戚已经还了钱,许妈没在她面前提,许多也没再问。)她突然想笑,你终将有一天成为你最不愿意成为的人,她不正一步步重复着许妈的脚步吗?
    许多不想再这样下去。她也不想许妈再重复上一世的辛苦。受害者会一步步蜕变为加害者,她不想这样。
    一顿饭下来,许宁最满意,一盘子韭菜鸡蛋饼都被他干光了。吃完了他还充分表达了自己的肯定:“姐你做饭比以前好吃了。”
    许多心道我啥水平我心里有数,不过是弄了点儿新花样。
    许妈也笑着夸了句,叮嘱她吃完饭洗好碗筷别忘了写作业。然后突然间想起来问:“你捞的浮萍放在哪儿了?”
    许多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她想起来了,她晚上放学回来后的任务不仅仅是做晚饭。她还要捞浮萍,用石头将螺蛳砸碎喂鸭子(家里的鸭子一直没有放养过,不会从完整的螺蛳里头掏肉吃)。然后,这两项她都没做。她只好撒谎:“浮萍都被人捞的差不多了,有的地方我又够不着。”
    许妈头疼一般掐了掐太阳穴,疲惫地摆摆手:“算了,弄点稻谷拌上青菜叶子,再加点儿糠喂鸡鸭吧。”
    许多心道这样养鸡鸭成本也忒高了,这些东西可能吃得很。却也只好答应下来。
    许妈吃过晚饭就出门了,叮嘱她上楼睡觉前把门锁好。许多这时才想起来妈妈是去加班了。手套厂是计件工资,有订单的时候人人都想多挣点儿钱。可是订单数目有限,老板就在正常下班时间将一半的电机关掉,想要加班的工人只能两人合用一台。因为厂子就在村里头,许妈都是上八点到十一点的班,前面的三个小时给她娘家村里头一个年轻媳妇上。
    说到这个年轻媳妇,也是一段故事。她是被人从贵州拐卖过来的,她婆家花了五千块钱买下才二十岁的她给个年龄能当他爹的老光棍当老婆。这五千块钱是借的,结了婚自然由她出来上班挣钱还。
    许多当时听到时还有些惊讶,这婆家胆子够大的啊,居然不怕人跑了。
    许妈翻了个白眼:跑什么跑,她家里头穷的叮当响,一家人就一条裤子,有人出门其他人就只能躲在家里头。到了我们这儿还不是老鼠掉进了米面缸,笑都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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