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过来吧。”
    赵夫人也开口召唤。
    李果这才慢吞吞走进寝室,他以往没机会进入赵启谟寝室,这两日却来过数次。
    “阿茜,你去拿些果子、点心过来。”
    赵夫人使唤女婢。
    “罄哥,给李果备张椅子。”
    赵提举使唤书童。
    椅子搬来,就挨着床,李果坐下,看着赵启谟,竟有些腼腆,一言不语。
    “启谟,好好招待朋友。”
    赵提举带着夫人离去,还不忘嘱咐儿子。
    等两位长辈离去,李果才仿佛摆脱束缚,将僵直的背放松,拿起拼盘上的一颗糖果,剥着吃。
    “家母想要做件袍子予你穿,你一会试试我的衣物,看大了多少。”
    赵启谟靠在床上,闲谈着。
    “我娘说,不能要提举官人和夫人的酬谢。”
    李果将糖果塞入口,继续剥起第二颗。
    “你收下无妨。”
    赵启谟觉得只是件袍子,完全不用介意。
    “不要。”
    李果拒绝,毕竟果娘叮嘱过许多回,要是拿了赵提举夫人的酬谢,还不被娘责怪。
    “启谟,你吃吗?”
    第二颗糖果剥好,李果拿在手里。
    这两天,就是山珍海味也吃不下的赵启谟,瞥眼李果手中的糖,张开嘴,李果将糖果掩入他唇中。
    丝丝甜意在口腔中化开,赵启谟歪着头,对上李果的笑脸。
    “家父要赠你五金,给你添置文房用具。”
    赵启谟想这笔钱购买案文房笔墨那些,绰绰有余。
    李果听到五金明显有些动摇,他扎起两个蜜饯,塞到嘴里。
    “唔,呐叶不能妖。”
    “先把嘴里东西吃完,再说话。”
    赵启谟说。
    “就是说,不能拿钱。我娘要打死我。”
    李果其实觉得有钱拿再好不过,何况还是五金,这对果家而言,绝对是笔巨款。
    “你也是为救我,才掉水里。”
    李果又拿起酥饼,“咔嚓咔嚓”吃着。
    “我又去救你,也就扯平喽。”
    啪啪手上的饼渣,李果很是不以为然。
    “你是我朋友嘛,不用报酬。”
    他真不觉得自己扎到水里,拽溺水的赵启谟是多么不得了的事情,当时也没有细想,完全是身体反应。
    虽然赵启谟是个突然就不理不睬,突然又和好如初的坏朋友。
    看着李果的笑脸,赵启谟一阵沉寂。
    “启谟,你是不是还会难受?”
    李果见赵启谟神色改变,以为他又心悸。
    “不是。”
    赵启谟摇头。他在想事情,想一件很重要,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事情。
    “果子,陆公和夫人让你留下来用餐,你一会别回去啦。”
    罄哥站在门口,交代这么件事,又速速离去。
    天近黄昏,赵宅厨房的炊火燃起。
    “哎呀,罄哥,你别走。”
    李果追出去,没找到罄哥,又折回。
    “留下来吃晚饭,相当丰盛,你敞开吃。”赵启谟似乎很高兴,一向嫌弃李果的娘,待李果态度,有着明显改变。
    “我不行,启谟,要是闹笑话呢。”
    李果知道富贵人家吃饭很讲究,餐具也特别精致,自己一个粗陋没规矩的人,不好意思爬上别人家的餐桌。
    “你和我在房中用餐,没人笑话你。”
    赵启谟微笑,这样的机会可是很难得。
    “好,那我留下来。”
    李果眉开眼笑。
    赵宅做给主人吃的晚饭,极其精致,讲究。罄哥从食盒里一盘盘端出,李果看得目不转睛,垂涎三尺。
    “这是金的吗?”
    李果拿起筷子端详,筷子金灿灿,柄部还有花纹。
    赵启谟点了点头。
    餐案摆在床前,李果和赵启谟对面坐着,赵启谟看到李果用拇指磨蹭筷子,李果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既像惊诧又似有些忧郁。
    金筷子,金碗,银勺子,银盘子,金柄玉汤匙。
    李果小心翼翼拿着,每端详一样,脸上的忧郁就要加重许多,好在很快,美味佳肴收买了他的胃,也得以调整他的心情。
    “给,炸卷,慢慢吃。”
    赵启谟将最后一块炸卷放李果碗里,经过李果一番“搜刮”,一桌的食物所剩无几。
    “额。”
    终于李果打饱嗝,摸摸圆滚的肚子,放下筷子。
    唤作阿茜的侍女,侍立在一旁,不时掩嘴偷笑,不过她站在李果身后,李果没发觉。
    “收走。”
    赵启谟瞪了侍女一眼,阿茜赶紧过来收拾,低头再不敢造次。
    餐桌搬走,李果靠在赵启谟床沿,喃语着:“好饱,我现在走不动了,一会再回去吧。”
    “快去躺下,躺平。”
    赵启谟哭笑不得。他坐在床边,罄哥在帮擦手,一位侍女蹲在地,正为他洗脚。
    “果子,你也把手脚洗洗。”
    罄哥将湿巾递给李果,示意李果擦手。
    李果接过,将手擦了擦,又缩起脚,把脚也用力擦了擦。
    “噗嗤”,蹲在地上的侍女忍不住笑了。
    那是手巾,并不用于擦脚。
    “下去吧。”
    赵启谟缩起脚,自己拿擦脚巾拭去水渍,将巾布丢回水盆里,支走侍女。
    “是。”
    侍女顺从离去。
    李果在床上躺平,捂着肚子,他看着侍女离去,罄哥将房门关上,他若有所思。赵启谟拿个枕头塞到李果头下,李果才仿佛回过神来,没头没脑问着:“启谟,皇族就是皇帝的儿子孙子吗?”
    以往听人说赵启谟是皇族,李果没当一回事,赵启谟还不是一样两个眼睛两条腿,但是今晚,他知道不同了。
    “也不全对,我是太祖皇帝的六世孙,已是六代之后,冠着皇族称谓而已,在京城里什么也不是。”
    赵启谟在李果身旁躺下,将被子拉到胸口,他平躺,脸向内侧,望着窗外星光。
    “我听人说,京城的人特别多,天天都跟过上元夜一样,街上挤得走不动。”
    李果翻身,面向朝赵启谟,他侧身躺着,手搭在启谟枕边,玩着启谟披散的发。
    “主街道很宽敞,有两条落玑街宽,然而仍是很挤,人特别多。”
    赵启谟回过头,将李果把玩的头发收拢。
    “还有啊,据说京城的人,长得好看,个头也很高。”
    李果也是在包子铺听人闲扯,他觉得很有道理,因为赵启谟就长得很好看。
    “都是胡说,跟此地一样,也有高也有矮,也有丑也有美。”
    赵启谟不知道李果将京城想成了怎样的去处,那里虽然繁华,但也不是什么神仙住的场所。
    “你去过便知晓,是怎样的地方。”
    赵启谟也只是随口一说。
    “启谟,等我长大了,我要和你去京城玩。”
    烛光下,李果的脸庞轮廓显得特别柔美,他亮着一双眼睛注视着赵启谟,带着期许。
    赵启谟神情一滞,不忍拂李果心意,轻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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