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好了，这几天小心点，不要碰水。”
    夏时收拾好医药箱起身离去，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陆庭川条件反射般地抓住她的手腕，“夏夏，你……你……你都……知道了？”
    陆庭川的声音颤抖着。
    “嗯。今天早上，公安机关联系我了。越狱的人大多会利用机会逃走，寻求自由的唯一途径。可也总有那么一些亡命之徒，反其道而行。公安担心郭子华会对当年的几个受害人和证人不利，所以，他一逃走，公安那边就通知了我们。让我们平日注意安全。”
    当年开庭，夏时已经出国不曾回来，她并不是证人，却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位受害人。
    陆庭川惊讶又错愕，一早就知道……
    一大早就……
    可夏时今天却照常和煊煊谈笑，不露丝毫痕迹。她……她……到底是怎么装作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夏时没有回头，她看不到陆庭川的神色，却能准确地探听到陆庭川的心声，轻笑说：“我不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是，我真的已经放下了。相对于郭子华给我的伤害，我很清楚我现在拥有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不想活在过去，不想让过去的事情影响到我现在的生活。庭川，其实这么多年来，不是我过不去，是你过不去。或者，其实……其实……”
    夏时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其实是你放不下，你很在意我和郭子华是否有什么，你不信我？”
    陆庭川身躯一震，起身猛地抱住夏时，“不是，不是的！我没有这样想过！夏夏！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我怕……”
    夏时一愣，这句害怕让她有些懵。
    《最美歌声》比赛获得冠军之后，她便签约了郭子华执掌的盛世唱片公司。娱乐圈不缺靠潜规则上位的人。彼时，郭子华也曾向她透出过这等意思。她拒绝了，凭借自己的实力出了第一张唱片，打破了当年各大音乐榜的记录。
    那时，她还太年轻。她自认为潜规则这等事在圈内素来是你情我愿，各取所需，不至于强迫。也自认为商人重利。郭子华身边美女无数，不缺她一个，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对一个会为他赚大钱的主唱威逼。而且在她拒绝郭子华之后那一年，郭子华也未曾对她有过什么措施。
    所以，郭子华在会所举办派对，公司艺人都去了，她自然也去了。却没想到不过是席间喝了梁萌萌的一杯酒，她便开始头晕脑胀，神志模糊，全身发烫，□□焚身。她迷迷糊糊被人拽进房。
    郭子华像一头禽兽一样向她扑过来。她咬着牙，用指甲不断的掐自己，每片指甲片嵌入肌肤，鲜血直流，可她只能用这种方式，这样的疼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郭子华的力道远远大于她，他把她按在床上，撕扯她的衣服。情急之下，她抓住床边的水杯用尽全身力气砸在郭子华头上，郭子华吃痛。她这才获得机会逃离他的桎梏，拼命往外跑。
    后来她才知道郭子华以往也用这个手段对付过公司内另外两个小艺人，得偿所愿。事后也有拼着再不进娱乐圈也要告的。可没等人家去告，郭家出手，以各种威逼恐吓或者利诱的手段对付其家人。后来这事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彼时郭家好很有些家底，胳膊终究难以扭过大腿。
    奈何当年的她不清楚，否则也不会再呆在盛世，不会去参加那场宴会。虽然她逃脱了，郭子华未曾对她造成最后的伤害。可当年的场景却成为她的噩梦，多少个午夜在她的脑海中一遍遍萦绕。
    而她仓皇之下奋力逃出会所，却终究逃不过命运。因为药物的作用，她神智逐渐丧失，视物模糊，冲出马路的时候，遇上了车祸。
    路上车辆行人众多，此事一出，她又正当红，自然瞒不住，声势浩大。她被送入了医院。而郭子华怕因为事态控制不住，暴露自己，便选择先下手为强，说她为求上位服用药物助兴来勾引他，然而“爱妻如命”的他拒绝了。
    医生在夏时的体内也确实检验出了违禁药物。就在夏时还在昏迷中的时候，小三，贱女人，不要脸等等不堪谩骂已经席卷了全网。夏时醒来后，再去报警。却已失了先机。
    彼时，她声带多次反复感染，无法出声。只能笔录。可是由于药物作用，她本就对当天的情形不太清楚，后又因为车祸受挫产生逆行性遗忘，所说的证词可谓不尽不详，漏洞百出。更是让人觉得她是在编谎话掩饰。也再一次激起了群众的逆反心理。她就这样被逼入死局。
    她被媒体追着打，几乎每次外出都弄得狼狈不堪。
    陆庭川一直找她，一遍遍打她的电话，她不敢接，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
    后来，她只能选择出国。彻底和国内划清界限，断绝一切关系，包括陆庭川。
    夏时至今都不知道，她去美国的事情国内无人知晓，甚至连发小楚询一家都未曾告知。陆庭川为何能如此迅速的找到了她们在费城的住所。
    但她永远记得他站在她家门前等了三日，最后一日大暴雨，他都不肯走，她终于忍不住出去见他。他当时突然笑了，抱着她说了四个字，“夏夏，别怕！”
    当时，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可他现在和她说，他怕！
    夏时紧紧回抱住陆庭川，“庭川，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吗？每次只要提到当年的事情，或者遇上和当年的事沾边的，你就显得格外的激动。庭川，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陆庭川身子一颤，她知道，或者说她有怀疑，有察觉。是啊。自己的枕边人怎会不了解自己呢。
    陆庭川张着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要怎么告诉他，他比她多经历了一世。在那一世，他没有找到她，他错过了那七年。七年后，他们有缘重新在一起，也终于找到了郭子华的犯罪证据，可却被郭子华穷追猛打。郭子华不敢直接杀人，却能设计给他们下药，当着他的面，让人拍下夏时的各种“艳照”。
    他们被人各种刷话题滚出娱乐圈。即便如此，他们也还是没有对郭子华屈服。后来，郭子华将他们的消息卖给了狗仔，怂恿，甚至是让人假扮狗仔混进娱记圈子对他们围追堵截。于是有了高架桥上的逆向拦车，他一时失控，车翻了……
    那天，是他开的车。
    是他害死了夏时。
    “夏夏，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我七年前没有找到你，郭子华也没有入狱……”
    陆庭川鼓起勇气，最终决定对夏时坦白。
    “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和你在一起，你不会被粉丝爆出来，就不会进入公众视野。郭子华就不会那么快发现你的回归，不会那么快知道，你手里有东西，你想回来报仇。如果那天我开车能小心一点，我……你就不会……”
    夏时不明白陆庭川为何会对一个梦深信不疑，却已经知道了问题在哪里。与其说陆庭川跨不过郭子华这个坎，不如说他跨不过自己这个坎。
    他在责怪自己，责怪自己的情不自禁让她置身焦点。责怪自己的“开车疏忽”让她命丧黄泉。责怪自己从头到尾非但没有保护好她，反而给她带来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夏时紧紧握着陆庭川的手，“庭川，你说当年的事情不是我的错。”
    陆庭川一愣。夏时接着道：“所以，梦里的事情也不是你的错。如果你的梦是真的。我想，我在天上一定不会怪你，也一定不会忍心看着你这样折磨你自己。”
    是的，折磨自己。或者更准确的说，他用自困来惩罚自己。
    “庭川，如果那天开车的人是我，而死的人是你。你会原谅我吗？”
    “当然不会。我不会怪你，又何须原谅？”
    “那如果我不能原谅我自己呢？你看着这样的我，心里会好过吗？会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