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节

    这间小厅比正堂要小上不少,但是墙上挂了许多书法,楷书、行书、草书都有,横幅竖幅交错,写的内容有警句,也有诗词,整个小厅仿佛透着一股浓浓墨香。
    林恩誉将墙上的几幅书法看了一圈,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一幅字。
    这幅字很特别。
    这是一整幅面儿的蝇头小楷。
    林恩誉心里觉得奇怪。在墙上挂字,这很正常。很多读书人都有这样的爱好。
    然而,那些字,不管横幅也好,竖幅也好,不管行书也好,草书也好,多是大字。字数不多,但每个字都是很大的,挂在墙上,远远望着,便一目了然。
    像这样一整幅密密麻麻的工笔小楷挂在墙上,着实少见。
    林恩誉心里疑惑便站起身来,走到这幅书法的面前,想仔细看看这工笔小楷的特别之处。
    刚刚走到那幅字前,林恩誉就听到一个爽朗的声音:“恩誉,我来了。哦?你在看墙上的字?”
    林恩誉一回头,看到了阔步走来的钟承庭,他立刻行礼道:“钟大人,是我来早了。”
    钟承庭哈哈一笑,向墙上扫了一眼:“你在看这幅字?”
    林恩誉浅笑道:“素闻钟大人喜爱书法。今日一见果然如世人所说,连这厅中的墙上都挂满了书法。其他的书法都是大字,唯有这一幅是蝇头小楷。满墙的大字中,便显得有些特别。我一时好奇,就走过来看看。”
    钟承庭捻着自己的一把美鬃,双眼微微一眯,笑道:“恩誉觉得,这幅字如何啊?”
    林恩誉闻言,便又重新看起墙上挂着的这幅工笔小楷:“这字端正小巧、娟秀清新、带着几分委婉含蓄。满篇小楷看下来,仿佛有人在耳边轻声细语柔和的诵读。这一笔工笔楷书,神形具备,是难得的佳作。只是……”
    林恩誉迟疑了一下:“钟大人,莫非这一笔工笔小楷,是出自女子之手?”
    钟承庭把胡子从上到下捋了一遍,笑了一声:“哈哈,恩誉好眼力,这字正是出自女子所做。嗳,实是我那小女儿胡乱写的,写完之后,非要让我挂到墙上。”
    林恩誉朝钟承庭看着,见他眼角眉梢的带着几分得意,便知他是以女儿的书法为荣的,也是极喜欢这幅字的。要不然,就算女儿再胡闹,他也不会把她的字挂到墙上。
    林恩誉礼貌一笑说道:“钟大人千金的字,当真颇有造诣。”
    钟承庭笑道:“我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顽劣,一个比一个愚顿,读书功课没有一个是出彩的。倒是这个小女儿从小喜欢读书,天生钟灵隽秀。
    倒不是我自夸,我这女儿虽然只有十五岁,但是才识却不输于这世间的许多男子。一笔书法已是自成一派。”
    林恩誉道:“钟大人过谦了,公子和千金都是人中龙凤。”
    钟承庭摆摆手说道:“不说他们了,今儿是沐休,我们不用去府衙,恩,今儿天气又好,我们也别憋在厅里了,走我们去院子里,找一处避风且阳光好的去处,叫人泡上一壶好茶。你我边喝茶边谈公务。”
    “听钟大人的安排。”林恩誉拱手道。
    “好,走。”钟承庭爽朗一笑,和林恩誉一起出了小厅。
    钟承庭带着林恩誉走到院子里一处背风又有阳光的地方,他命人搬来简单的木桌木椅,又命人泡了一壶好茶,随后,便和林恩誉开始谈起公务上的事情。钟承庭为人处事十分豪爽,但心思却不粗糙,反而很是细腻。他能从知县的位置上熬到知州的位置,自然不是什么蠢人,混迹官场多年,自有几分眼力和心计。
    眼前这位同知,虽然官位比他低,论起来还是他的下手,但是他对这位新任的同知早有耳闻。他知道他是本届会试的会元,只因在殿试上触怒了龙颜,才失了状元的名头。
    然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失了状元的名次,但林恩誉在殿试上的所作所为,却为他在读书人和文官中赢得了美誉。
    如今,他担任知县不过只有几月,就从知县的位置升到了同知,还是皇上亲自发的调令。
    这不是触怒龙颜,而是简在帝心,皇上心底有他林恩誉的名字,他的前途就是不可限量。
    钟承庭知道,现在他是林恩誉的上峰,但是日后,谁知道自己的仕途是不是还要靠眼前这位年轻人。
    官场上峰回路转、起起落落,谁说的清楚。
    所以,他在林恩誉面前不敢托大,尽量摆出一副礼贤下士、平易近人的模样。
    林恩誉对人一向是彬彬有礼,更何况面前的钟承庭,论官职,是他的上峰,论年纪,是他的长辈,他自然也是恭敬有礼的。
    两人在花园里讨论公务,认真而热烈,气氛十分融洽。
    而花园回廊的隐蔽处,站着两个女子,远远的看着他们。
    “小姐,林大人和老爷好像在院子里谈论公务。”说话的是一个十三四的丫环,长像普通,但是一边说话一边儿眨巴着眼睛,看着伶俐可爱。
    “恩,雁儿。”回话的是雁儿的主子,知州府的小姐、钟承庭的幺女钟若初。
    钟若初轻轻的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远远的看着院子中的父亲,和正同自己父亲讲话的林恩誉。
    “小姐,林大人在那里,不如我们去打声招呼吧,也好让林大人见到小姐的美貌。”雁儿说道。
    钟若初朝雁儿瞪了一眼。只这一眼却没有半点杀伤力,惹得那小丫头咯咯轻笑。
    “雁儿,小声些,莫要让爹爹和,和林大人听到了。”钟若初说道。
    “小姐胆子真小,都不敢上去跟人见个礼。”雁儿说道。
    钟若初俏脸一红,青春娇嫩的脸庞顿时浮上了一层晚霞般的红云:“我,我是胆小。再说,他是外男,我是闺阁中的女子,他和爹爹在谈公务,我自当回避才是,若是回避不及,见个礼就是,哪有自己凑上去的道理?”
    雁儿自小跟着钟若初,两人情同姐妹,说起话来也很随意。雁儿听钟若初这么说,歪着脑袋说道:“小姐可以假装没看到,先走过去,再假装突然看到林大人和老爷,再行礼,不就成了。”
    钟若初红着脸,嗔道:“你这小丫环,哪里那么多鬼主意?我可假装不来,你要说我胆小,我就胆小好了。”
    雁儿吐了下舌头:“小姐,莫要生雁儿的气,就当雁儿胡言乱语。”
    钟若初叹了一口气,抬眸继续往林恩誉看着。
    只见他一身淡清色长衫,气质淡然沉稳,眉目清朗,俊逸不凡。
    钟若初爱看书,她曾在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她曾想,这世间哪有这么好的男子?一定是古人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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