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谢文纯依然进行着平淡的学习生涯,在杨夫子和谢松的指点下,他的文采也在渐渐提高着,唯一的问题就是文章有些过于华丽。
“文纯,天子近年来越发重视实务,若考题偏向这一方面,你也要早做准备。”杨夫子不无忧虑的说。自己这个学生文采没话说,只是阅历和身份所限,写文章不是很切实。
“知道了,夫子。”事实上谢文纯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年少气盛他只觉得自己的文章写得极好。
杨夫子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来,没有再说,心想随着年纪增长他会自己去补足,不必太过担心,也就暂且放下了。谢松当然更清楚的意识到儿子最大的缺陷,也没当回事,心里想着等入了国子监,见的人多了眼界也开阔了,文章自然会有一个提升。如今不过先考个童生试,没必要多么紧张。
这天谢文纯收到了李青云的请柬,邀请他前往卧云楼交流文章。按常理说谢文纯会拒绝掉,毕竟两人不怎么熟,对李青云观感也算不上好,但是谢文纯见他又附了一封信,写得繁复无比几近恳求他一定要来赴宴,思索良久还是回复同意了。
当谢文纯踏入雅间时,除了李青云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那日碰到的“朱公子”。当下脸就一寒,“李少,你这是何意?”
李青云满脸带笑,“谢公子,这位是当今太子。太子殿下,这就是谢小公子了。”
谢文纯一惊,心想那日见的怪人竟是太子,可李青云所为却是为何?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太子看上眼的?不会是要拉拢自己父亲吧——今上长子非嫡,太子和大皇子之间一向有争斗,自己可不要给父亲惹事。
于是谢文纯摆出既不冷淡也不太热情的笑,道,“原来是太子殿下,在下失敬。”说着就要行礼。
太子上前扶住谢文纯手臂,口中道,“不要这么客气,文纯,这边坐。”
谢文纯不动声色的挣开太子的手,心下怪异之感更浓,也没表现出什么。李青云在旁一直暖场,奈何谢文纯总不接茬,太子只笑着看谢文纯,只得拍拍手,叫上歌舞。
谢文纯看了一会,就要告辞。“太子殿下,李兄,我家中还有事,父亲回来是要检查学业的,先走一步了。”李青云挽留无果,只得眼送谢文纯离去。谢文纯刚走,太子就摔了杯子。“李青云,你敢骗孤!”
李青云脸色青白,当即跪下,“太子殿下明鉴啊!谢文纯他真的说过喜好男色啊!”
太子怒道,“我看他明明和你交情不熟!你把孤当傻子耍么!”
李青云伏地道,“这也是他一次醉酒不小心说的!那徐临溪,便是因此得他青眼!太子殿下玉树临风,若肯花功夫,谢文纯他定是手到擒来!”
太子扫了李青云一眼,淡淡道,“行了,你起来吧。孤心中自有成算。”
大皇子朱祁佑比太子大了几个月,已是封了襄王,却暂时没有离京前往封地,说是太后舍不得孙子,这事也就一拖再拖。
“你是说,太子听说谢文纯之事后欣然赴宴?”朱祁佑道。
跪在他下首的赫然便是李青云。“回王爷,是的。那谢文纯拂袖而去后,太子也未如何恼怒。”
朱祁佑嘴角上翘,“有意思。你先回去吧,这两天不要总来我这里了,有事情叫人送信。太子那里,时不时不经意提上几句就好,不要操之过急,惹人怀疑。”
“在下晓得。”李青云道。
“你要府试了吧?放心,还有两个月,如果进展顺利,我保你前三名。”朱祁佑慢慢转着茶杯。
“多谢王爷!小人定效犬马之劳!”李青云狂喜,若是前三他便有了入国子监的资格,从此报上大皇子的大腿,再不用看叔父的脸色过活。
作者有话要说:
文纯的转折来了。
第12章 龙阳之好
谢文纯从卧云楼出来,心下反复思量太子此举何意见识所限,再加上没往那方面想,初步觉得大概是在拉拢自己父亲,只是觉得这招多少有点蠢。谢松和崔氏都是严厉不失温和的家长,谢文纯有想不明白的一向直接问出来,这次也不例外。
听完谢文纯的叙述,谢松心下震惊,脸上却尽力不动声色。
“你先去温书吧。近期就尽量不要出门了,有什么需要的见福全去买。”
“爹?”谢文纯疑惑。“有同年交流的邀请也不行吗?”其实他更想的是出去玩。
“先都拒绝掉,只说身体抱恙。文纯,这件事情我再思量一下,你专心府试就好。”三言两语把儿子安抚下来,待谢文纯离去,谢松面色立时沉了下来。
“你说什么?”崔氏听谢松说完,无比震惊。“这,这怎么可能?”
谢松沉着脸道, “太子,他确是好娈童的。”
“娈童?!”崔氏气的脸色发白,“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此事还有些蹊跷。太子再色令智昏,也不至于强迫一个一品大员的嫡子,我在想,是不是有人在煽风点火?”谢松皱眉道,此事太过隐秘,不能和府上幕僚商议,只和崔氏说了。
“你是说,大皇子?”崔氏眼中冷光一闪。这其实不难推断,太子若失了帝心,最得利的就是最有动机的。“皇上他会什么都不知道?”
谢松沉默许久,道,“天子想磨刀,牵扯太多人了。”
崔氏脸色惨白一片,“谁会想到,当年凄凄惨惨的小世子也会有今天。”
谢松道,“娉婷,慎言!”
“他想给太子磨刀,凭什么牵扯到我们的儿子!他的眼里,有没有你这个老师,有没有我崔家!”崔氏胸膛起伏不定,双手绞的泛了白。“大不了鱼死网破!”
谢松道,“还没到那个地步。天子大概是想挫太子的……某种趋势。”
“你是说,天子希望看到太子踢到我们这块铁板,从此规矩的喜欢上女人?”崔氏回过神来。“可那岂不是要我们去得罪太子?”
谢松眸色深沉,“他想要的,从来都是纯臣。”
谢文纯虽不解父亲何意,倒也老老实实的不再出门,每日里就在杨夫子那里上课,与陵越讨论交流等。
“少爷,楚小姐来了。”谢文纯正在花园凉亭里寻求“诗意”灵感诗词歌赋是科举很重要的一项,绿柳进来禀告。谢文纯欣喜抬头,这段时间他可憋坏了,“表妹,快进亭子来,外面晒得很。”
楚娇今日身穿杏粉襦裙,头梳双鸦鬓,还有着婴儿肥,可爱的紧。“纯表哥,你近来总不出门,也不来我们家。那我只好来看你了。”
谢文纯心想去你家也是找你哥哥,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而且表妹来看他他也很是欣喜。伸出爪子就摸了摸楚娇的头,“还是表妹好。”
楚娇晃头,“别把我头发弄乱了!扎了好久呢!”走到案前,看到谢文纯画了一半的画。“这牡丹画的真是好看!不过,纯表哥,你不是要考秀才么,怎么还画上画了?”
“你个小丫头,我这是在追寻灵感!画着画着就有作诗的灵感了!”谢文纯脸有些红。
“哦,这样啊。”楚娇不是很懂。“不过纯表哥这画画的真好看,画好了送给我吧。”
“好啊,到时托平表哥带给你。”谢文纯无所谓道,“你在那自己吃点点心吧,我突然有了点灵感!”
“真的假的?”楚娇笑道,不过还是走到一边。
谢文纯飞快的在绢纸上写下几行字,写罢自觉有些不完美,又修修改改了好一会儿。转眼之间就是傍晚了。
崔四娘和崔氏跟着下人,来花园寻这两人,远远的就看到凉亭中,谢文纯提笔对着书案凝神细思,楚娇在旁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点心,盯着谢文纯看。
崔氏一笑,“倒是两小无猜。”
崔四娘听嫡姐这种有些暧昧的用词,心下暗喜,“看着真是金童玉女一般。”
崔氏最近却很不喜欢听见将谢文纯和“金童”联系在一起的词语,不动声色将话题绕开。
楚娇看到二人,忙出声道,“母亲,姨母!”谢文纯也迎出见礼。
“文纯也累到了吧,走吧,老夫人叫我们一起去用饭。”崔氏道。
一行人离去不提,这边绿柳、红玉带着小丫鬟晴柔收拾谢文纯写完的诗稿。 晴柔不禁被诗句吸引住了,“少爷这句诗写得真好。”
“行了,少爷又不在,说给谁听?”红玉翻了个白眼。
“我是真的觉得,这首诗很好。”晴柔低下了头,小声说道。
“是,您鉴赏水平高,我们这些粗人,谁都比不上你。”红玉尖声道。因为读书的事,晴柔直接调到了少爷身边,和她一样领一等丫鬟的份例,她心下不平已经许久。
绿柳出眼劝解,“好了好了,晴柔,去那边把冰块收了。”
“两个人都一个样子。”红玉撇嘴道。一样的清纯模样,谁知道肚子里怎么想的。
李青云最近感觉有人在盯梢他,不过他无钱无权,虽是吏部左司马的侄子,却没什么人可以指使。他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是大皇子的人,盯着看他有没有用心办差事。想到这里他激灵了一下,寻思着什么时候再拜访下太子,这次没什么新鲜事可以说,就带据说是谢小公子写的诗去吧他还得好好寻思,编个什么背景故事。
谢松接到手下的暗报,哼了一声摔到案上。“果不出所料。”旋即又有些疑惑,李司马虽算不上清廉,却也方正,更没有在皇子的暗中争斗中站队,他的侄子这是玩的哪出?谢松再经营势力久,也不能事无巨细,自没能想到李青云不满叔父,暗中做了大皇子的棋子。
“林安,把少爷叫来。”谢松道。
“是,老爷。”
不一会儿,谢文纯就来了。“爹,您叫我。”
谢松看着儿子越发俊秀的面容,心下叹气想真是福祸所依,道,“文纯,这两月你闭门不出做的很好,再过几天的府试,为父有几句话叮嘱于你。”
谢文纯道,“爹爹说,孩儿听着呢。”
“府试后的宴会,离李青云远一些,还有……”
“爹?”谢文纯睁大了眼睛,谢松一向不管他的交际,如此叮嘱他一下子想到别处,“因为太子吗?爹,太子是想拉拢您吗?”
谢松心下苦笑,我道希望太子只想拉拢我,只怕太子心大的想要一举两得太子这么长时间还对文纯有兴趣,一是李青云煽风点火,二就是自己的权势确实让太子心动。他想了想,觉得还是提前和儿子说清楚,他谢松的儿子要学会面对险恶的朝廷,当然不能做被保护起来的娇花。“文纯,你可听说过龙阳之好?”
“什么?”谢文纯哑然,“可是爹,您都这么老了啊!”
谢松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爹我还不老!”不,这不是重点。“是,娈童之好!”
谢文纯虽没见过,可是纨绔子弟之间很多玩笑是经常开的,只是从来没联想到自己身上,听父亲说的如此明显,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太子,对我?”
在儿子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谢松点了点头。谢文纯面色涨得通红,却是气愤,“**!”
儿子说脏话,谢松罕见的没有制止,甚至也跟着道,“**!”
谢文纯很想笑一下一向文雅的父亲也爆了粗口,想到太子的事却又笑不出,强压心中的恶心问道,“父亲,怎么办?”他虽聪慧却年幼,从小有事情谢松和崔氏都能为他解决,他相信以父亲的智慧定能找到办法。
“短期的,找个由头和李青云绝交,宣扬出去,最好闹得人尽皆知。长期,嗯,大概府试后一月左右,为父再为你打探一下太子的动向,若他就此不提变罢,若他仍不死心,就送你去外省书院或你外祖母那里避避风头。”言谈之间,谢松对太子并无多少尊敬。
“好,父亲。”谢文纯点头。神思不属间,就要告退。临出门时,回身对谢松说,“父亲,我不愿效忠这样的大晋继承人!”
谢松脸色平静无波,“当今春秋正盛,一切还未可知。”
待谢文纯离去,谢松的平静表情便维持不住。 心想,朱祁佑,你真是好手段!出了这样的事情,即使太子就此收手,自己和妻子心中都会存下心结若太子登基,会如何对文纯?只是你朱祁佑有没有想到,做这样的事情,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谢松从不是愚忠之人,敢算计我,就要付出代价。
回到自己院中,谢文纯踢门而入。绿柳和红玉见他气呼呼回来,对视一眼,还从未见过少爷生大的气,难道是挨老爷教训了?当下红玉凑了过去软声说道,“少爷,怎么了这么大火气,奴婢给您揉揉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