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明熙知道,这双眼睛生得极好看,如一轮温浅又矜贵的新月,又像一汪静寂又满是生机的湖水,深邃中晕着暖暖的浅光。鼻梁很挺,嘴唇殷红,浅浅一笑,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温柔。
    这样一个人,只静静地站着,也是这世间最美好的景色。
    明熙怔怔然地望着那人,心软得要滴出水来,仿佛世间一切的忧愁烦恼都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悄然无声地坐在脚榻上,将脸放在他微凉的手背上,心中的阴郁与恍惚都不见了,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浅显的笑意。
    嗅着熟悉的,清冷微甜的气息,人间也是平和无争的,没有了残酷冰冷,没有不堪仇恨。这样的美好的人,注定让所有人都自惭形愧。
    前不久,陛下病重,朝中大臣都在寻退路。
    朝中之事,本与明熙无关,但这两年能独居阑珊居,所有的凭仗,都来自于陛下的信任与纵容。不然,一个未出阁的娘子,如何能逍遥自在地生活在外府之中,如何能毫无顾忌地软禁太子。
    贺氏如今也不过是个二三等的士族,在皇室与大士族眼里都算不得什么,贺东青虽是贺氏族长,可若陛下驾崩,软禁太子东窗事发,贺氏必然第一个舍弃明熙。
    月初伊始,府外打探的人马,来了一批又一批,一夜之间各家的探子,蜂拥而至。
    明熙长居内府,也能感觉到这无形中的剑拔弩张……
    贺明熙不满周岁入宫,只有乳名阮阮。
    贺明熙之名,乃先武帝所赐。当时贺氏族长贺甯选了吉日吉时,单开一次族谱,亲写在贺氏族谱嫡长子贺东青之下嫡长女的位置。
    惠宣皇后一生无所出,公主皇子皆为庶子。明熙被养在中宫,所用所得一切,比皇子与公主更胜一筹。即便不合祖制,也不曾有人提出异议,先武帝甚至默许了明熙在宫中的超然地位,帝后二人对明熙疼若亲生。
    十二年后,明熙十三岁。惠宣皇后被废冷宫,三日后,不明不白地死于冷宫。
    当即,皇甫策被立为太子,谢贵妃作为皇甫策的生母,已拟好旨意,待到东宫祭了祖庙后,便立谢贵妃为后,先武帝又将明熙送入谢贵妃宫中教养。
    一切来得如此突然,宫中上下皆不知受宠半生的惠宣皇后到底做错何事,一夜之间毫无征兆的被打入冷宫,又不明不白的暴毙冷宫。
    后宫生活十二载,明熙并非不懂后宫女子的争宠手段。惠宣皇后死得毫无痕迹又如此凄凉,始作俑者看似是武帝。可武帝在惠宣皇后去世后,有多痛苦,明熙也亲眼所见,心中虽暗怪武帝无情,可到底不到恨的程度。
    这件事,虽从始至终看似都与谢贵妃母子毫无关系,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指摘谢贵妃母子。谢贵妃到底也不曾被立为皇后,但皇甫策已被册封为太子,这对母子才是惠宣皇后去世最大的得利者,明熙心中又怎会不恨。
    惠宣皇后乃武帝元后,正儿八经的鲜卑贵女,年少时也当得上倾国倾城,帝京娘子无人出其右。她性烈如火,也无南梁女子的温驯与端庄。每每得见,总是神采飞扬,明艳动人。如此一个人,十多年如一日地影响着明熙的成长,许多许多的画面,几乎被深深刻在了记忆的烙印中。
    惠宣皇后逝去后,熟悉皇后的人,依然能从明熙身上,看到惠宣皇后存在过的痕迹,想必这也是武帝在惠宣皇后去世后,再不曾召见明熙的缘故。
    惠宣皇后猝死两年后,明熙十五岁,先武帝驾崩,原诚亲王皇甫泽镇压三王之乱后,拥兵自重,夺位成功。
    诚亲王登基后,对待明熙的态度与生前最后两年的先武帝截然不同,虽不至言听计从,但也多有优待,甚至几次有意立为公主,均被明熙否决。
    明熙虽是从当今陛下的态度上,几次猜测惠宣皇后的死因,可不敢确定。
    陛下未登基前为诚王,是先帝最得用的兄弟,深得信任,拥兵二十万众,驻扎在大雍腹地图南关。陛下为诚亲王时,数十年不曾回帝京一次,又因无子嗣代劳,往年也只有家臣送朝贺入京,明熙小时也许见过,但已没了这人的记忆。
    惠宣皇后在世时,似乎也曾对诚亲王青眼有加,在先武帝面前,不曾刻意隐瞒。可不知为何,明熙总是下意识的感觉,惠宣皇后被废,也许有许多复杂的关系,但还是和陛下脱不了干系,也已无从考究。
    天下动乱了几百年,皇室换了一家又一家,可不管大雍还是南梁,王谢都为当世大族,屹立世家巅端几百年,底蕴堪比前朝。南梁南迁时,王谢都不曾跟其离开,乃为背主无义,可在大雍朝依然高官厚禄,风光无限。
    武帝在与惠宣皇后大婚三年,无所出。以纳后之礼,西宫之主位,诚心迎娶了谢氏嫡长女,入宫即为贵妃,很快就育有皇长子策,更有谢氏一族做后盾。
    惠宣皇后在世时,谢贵母子虽身份显赫,地位超然,但比起余下的三个皇子与母妃来,可谓十分低调。明熙虽面上不承认,但心里也明白,谢贵妃母子自来与中宫不争不抢,若当真有一次绊倒皇后之心,也不至于多年如一日地养晦韬光,不露半分破绽。
    纵观后宫,谢贵妃母子反而是最没有理由加害惠宣皇后的,皇后无子,最得利的反是身份不逊于皇后之子的皇长子。储君之位,非嫡即长,大宝之争若无嫡子,毫无意外的胜出者都为庶长子。何况,皇长子又是谢氏的外子,不从皇室来算,这般的士族贵公子,在地位上远高于众皇子数筹。实然,若非生死存亡之事,谢氏母子根本不必冒如此大的风险,加害惠宣皇后。
    明熙想到这些时,谢贵妃已被软禁临华宫,太子大势已去。不等细细思量,临华宫大火,谢贵妃惨死火中,皇甫策被挑断了手脚筋,扔在火海中。虽被救了出来,可四肢均有重伤,不管如何救治,这一生都只是如此了,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已晚了。
    太久的仇视,注定了万分的关注,对个情窦初开的娘子又何尝是件好事。近三年的日子,不长,但也不短。不知不觉间,已走入万劫不复的魔障里……
    近三年的时间,阑珊居的对峙争吵,让两人之间那原本的恨与怨,也逐渐地变了模样,明明心底的疲惫越发地浓重了,可依然不肯舍弃放开心中的人。
    明熙走入花亭时,皇甫策也已清醒,可不愿睁开眼来。
    囚禁在这看似繁花似锦,实然暗无天日的园子里,将近上千个日夜,本该是对这人、地方充满了防备与恐惧,甚至该无比痛恨着眼前的人。可时日越久,心底的防备越发薄弱,在这样无人看守的院落中放下一切防备熟睡,便是当年在宫中也不曾有过的的事。
    皇甫策有两日不曾见过明熙了,在朝夕相处的日子里,这般的情况,十分罕见,也让皇甫策有些不适应。
    自临华宫大火来此后,两个人几乎日日相见,不管如何争执,这人总是赖在身侧,如何也赶不走。即便除夕正旦,虽要回贺家本宅守岁,但不会在贺家本宅待上两日,子夜后必然回来,必然要陪在东苑里,守岁到天明。
    此时此刻,皇甫策清晰地感到那指尖传来温热的气息,仿佛给凉意的秋夜,平添了几分安稳。明明该是温暖与舒适,可这瞬间,心里突然涌起了无尽的疲惫与恐惧。那是身处火海时不曾有过的惧怕,面对明熙的嘲讽与威胁,也不曾惧怕过的。
    在这平静祥和的深夜里,在两个人靠得如此地近时,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可这都让皇甫策的内心充满了莫名又深重的惶恐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皇甫策终是无法忍受,这能将人淹没的温软气息,骤然睁开了眼眸,极为迅速地抽回了明熙脸旁的手。
    “醒了?……”明熙许久才回过神来,语气中说不出的失落。
    皇甫策凤眸中溢满寒霜,冷冷的开口道:“几日不见,贺女郎越发不知廉耻了。”
    明熙更是疲惫,伏在原地动也不想动,闭上眼也能感受到皇甫策目光里的冰冷与讽刺。这在平日里都算不上刻薄的话语,在这样美好的夜里,让本来就脆弱的人,更不堪一击了。
    明熙知道这般的日子,也不会太久了,内心绝望着,也无力像往日那般争吵。脸颊靠在长榻上,整个人都埋在了阴影里,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
    皇甫策等了半晌,未等到反唇相讥,心里不见安宁,反而越发地暴躁了:“若是无事,贺女郎请回吧!”
    明熙有气无力,哑声道:“今夜不想和你吵了。”
    皇甫策听出了明熙声音中异样,抿了抿唇,轻声讽道:“贺女郎,这又在哪儿受了气,来这里找添补?这次又想了何等伎俩?一个小娘子四处饮酒作乐,不知当年中宫的教养还在何处!”
    明熙闭了闭眼,遮盖了眼中所有的情绪:“几日的光景,风向就变了吗?太子殿下的脾气越发见长,真以为我如今奈何不了你吗?”
    “挡不住朝廷上的风起云涌,东苑里进出的人,我还挡不了吗?此时仍与往昔无异,我依旧能让殿下逍遥自在,也能让殿下一无所知。太子殿下还是不要惹恼了我,不然所筹谋的那些,成与不成,还真不好说。”
    皇甫策心中怒气渐起,目光微动,虽有心隐忍,可到底忍不住:“你将孤软禁于此,日日嘲讽,孤还得感激你了?
    明熙整衣敛容,坐了起来,眼中再不见半分软弱:“自然!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要感激我的地方太多,伴我一世,也实属应该。”
    皇甫策怒极反笑:“自小到大见过许多人、许多事,合在一起,终究没一个贺明熙让孤长见识。”
    明熙道:“你又拐弯抹角地骂我?”
    皇甫策冷笑连连:“难得你又听懂了。”
    明熙昂着下巴与皇甫策对视着,星眸晶晶发亮,带着往日的张扬不羁与咄咄逼人,低声笑道:“皇甫策,你之傲气,你之一切,都是我所赐予。太子殿下又当如何?临华宫大火后,还不是惶惶如丧家之犬?若非我救你,如今的你,不过只是大雍宫深处的一具白骨!”
    一瞬间,皇甫策所有的傲气与自尊,仿佛都被明熙踩在了脚下。所有的伪装,都被恶狠狠地打碎,就连衣袍都毫不留情的被扒了下来。皇甫策仿佛浑身□□,行走这天地间,这种羞愤欲死在阑珊居的日子里已尝了无数次。
    皇甫策被滔天的怒火与羞辱淹没了理智,眯着眼与明熙对视,许久,冷笑道:“苟且偷生的日子,谁都想过吗?!自以为救了人,当初怎么不问问孤,是否想被你救下?!”
    “这般暗无天日,生不如死,是你所说的赐予的救赎吗?若知道会如此受辱,当初还不如干脆死在大火中!贺明熙,你聪明点,现在就杀了孤,否则总有一日,定有你生不如死的时候!”
    “暗无天日?呵,好一个暗无天日!受辱?太子殿下当真有恃无恐了吗?那王二娘子已至桃李年华却云英未嫁,明日一早我入宫求陛下给她撮合一桩好婚事,殿下以为如何?”明熙见皇甫策变了脸色,轻笑了两声,“太子殿下,这世间最可怕的,从来不是死,是成功近在眼前,可最后还是一无所有……殿下,以为如何呢?”
    虽知这段时日的筹谋,逃不开贺明熙的耳目,可也不曾想到她居然知道得如此清楚。皇甫策更是不明白,阿雅的事如此的隐秘,贺明熙又是如何得知一切的。此时此刻,皇甫策满心的无力与愤怒,又夹杂着丝丝的恨意,还有一种莫名的,自己都说不上的复杂。
    一贯如此,不管何时何地,她总能捏准软肋,不痛不痒地让人屈服。与此相比,往日里那些羞辱与嘲讽,倒也落了下乘。皇甫策咬死了牙关,虽恨不得掐碎贺明熙的细弱的脖颈,可缩在长袖中的手,也不过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皇甫策紧紧的抿着唇:“贺女郎,难道就一点都不曾为自己今后打算过吗?”
    明熙见皇甫策微微变了脸色,心也沉了下去。虽不知是第一句威胁了他,还是第二句更有分量。可是不管哪一句,都让此时的明熙力不从心了,整个人都空落落的。
    这几年,竭尽全力地做了许多事,可依旧没有当初想的美好,适得其反,将这个人越推越远。直至此时,明熙都不明白,到底为何,两人走到了这般田地。鱼死网破,你死我活,仿佛再没了挽救的可能,可这些都不是明熙的初衷,更不是曾经和如今想要的结果。
    明熙低低的笑了起来,轻声道:“今后?如果没了想要的那些,不管如何打算,都也不会有所期待了。”
    皇甫策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不喜欢这笑容:“你以为你的皇帝陛下会长命百岁,你还能笑多久?”
    明熙微微侧目,深深的看了皇甫策一眼,又望向了夜幕,那双杏眸也慢慢的放空了下来。
    当初不曾留下后路,也不过是太自信了,笃定他会倾心于自己呢。可现在没有得到倾心相对,只是比以往更多的厌恶了,以后又该如何。实然,最坏的结果,不过难逃一死。可若真死了,这辈子得带着多少遗憾、后悔、不甘?
    将人禁锢在眼前,只因倾慕,只因心悦,只因舍不得少看一眼。可到最后,得到的却是连陌路都不如的敌对。一切的善意与付出,到了这人眼前,成了恶意算计;所有的善意,都成了阴谋诡计。
    中宫教养出的贺氏嫡长女,失了世家的涵养礼仪,大雍太子也失了往日的矜贵风姿,雍容气度。两人用最世间最刻薄地言语,对待彼此。每每想到此处,明熙都心如刀绞。如果这般的死去,该多么不甘心。
    这个美好到让帝京适龄女子魂牵梦绕的郎君,被小心翼翼藏在这院落中,所有的初衷都是将这人捧在手心,放在心尖,万般不舍。
    皇甫策见眼前的人,竟是突然沉默了,凤眸中满是防备与狐疑:“若你敢对阿雅动手,不管孤境遇如何,都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明熙眼神晃了晃,慢慢的坐到了皇甫策的身侧,伸出手去,指尖一点点极缓慢地,滑过他的脸颊、眉眼、鬓角、停在了嘴唇处。皇甫策眨了眨眼,身体僵硬了下来,仿佛是忘了躲闪。
    明熙浅浅一笑,嘴唇滑过他的耳垂,柔声道:“殿下想如何呢?凌迟,车裂?劝殿下不要想那么深远,如今您依然还是自身难保的人呐。我可不怕,这种没有可能的威胁。”
    “不过,殿下既然如此担忧王二娘子的婚事,我自会费心给她挑个好人家,想来陛下也愿成人之美。”
    皇甫策藏在衣袖的手握成了拳,低声道:“贺女郎有此闲心,不若担心自己的婚事。贺氏当年也算得上大族,中宫教养,当初之尊贵比当朝公主更胜一筹,这般的年岁,居然连个提亲的人家都不曾有。”
    “呵,皇叔若真心宠爱你,也该将你接入宫中封个贵妃。如今他沉疴难医,临死前给你安排个好人家,这才算对得起你多年的忠心耿耿。”
    明熙骤然收回了手,怒道:“若不将我想的如此不堪,你心里就不好过吗?陛下没你想的那么龌龊,你的消息,也未必就那么真……陛下身体好着呢!”
    皇甫策见明熙的手放下,心下一松,挑眉道:“贺女郎,这是恼羞成怒了吗?”
    明熙眯眼看了皇甫策片刻,一言不发朝西苑的门口走,其间头都不曾回。皇甫策见明熙离开,下意识地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却不如面上那般波澜不定。
    皓月当空,繁星闪烁,明日该又是艳阳高照的一日。
    皇甫策依旧坐在长榻上,凝望着夜幕,许久许久,胸中的郁郁之气散去了不少,贺明熙的离去,似乎连着那明月都又亮了一些。怀中的锦帕,仿佛还泛着些许熟悉的幽香,宛若多年前那一成不变的温柔笑靥。
    第3章 第一章:春心莫共花争发(2)
    秋日清晨,稍有些冷意。
    大雍宫的太极殿,已早早的燃起了炭火。
    今日的明熙,身着正红色宫装,领口袖口裙角由金线绣的碎花,腰间挂着块颜色极为纯正的金嵌绯玉。头束着简单的双丫髻,点缀着纯金的圆环,细碎的红珊瑚散落发间,珍珠耳铛与发髻间的碎金辉映着。
    泰宁帝皇甫泽乃□□幼子,先武帝之同父异母的弟弟。十五岁册封诚王,居于帝京,直至武帝的权势日渐稳固,自请领兵镇守图南关。三年前,武帝驾崩,图南关哗变,皇甫泽一举夺位登基,年号泰宁。
    泰宁帝倚在床榻上,眯眼看向来人,似乎被窗外的光线晃了晃,一时竟被恍乱了神思。那人缓缓走进,浑身似是带着灿烂的阳光,每走一步都有种花开满庭的错觉,阳光也随着这人的脚步,一步点点的晕染开来。
    这瞬间,泰宁帝仿佛置身少年的错觉,脑海中浮现了另个相似的人。那时,那人也是十几岁的年纪,每次走路都仿佛带着一阵轻风,只要她朝自己走过来,满心的阴霾与烦恼,瞬间便被吹散了。她桀然一笑,世间的繁花都像开到了极致,让人莫名地随之心生喜悦。
    泰宁帝不自主的露出了浅浅笑意,心底却涌起了阵阵的伤怀:“阿熙,朕还当你忘记了这太极殿的宫门朝哪开了呢。”
    明熙微微一怔,笑了起来:“陛下说些什么,禁宫之地哪里是随便就能进出的,我若来的太勤快,只怕有些人也不太愿意。”
    泰宁帝已至不惑之年,本正是春秋鼎盛,可因这场大病的缘故,两鬓雪白一片,狭长的眼眸,早不复往日的犀利。常年抿着的唇,已能看到细细的纹路。这一笑,显得十分柔软,整个人看起来更是虚弱不堪。
    月余不曾进宫,明熙骤然见到病成这般的泰宁帝,虽是心下讶异,可面上不曾露出半分,可也多少明白皇甫策为何会有恃无恐了。
    泰宁帝将手中的茶盏递给了六福,温声道:“贫嘴,自己懒就懒,还非要寻别人做借口,这是又借机给谁穿小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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