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节
殷胥这再去抱,她就又肯起来了,一只手挂在他脖子上。殷胥明显觉着她比临走前轻,轻了不少。他要给她换了衣裳,只要是到了殷胥眼前头,崔季明就可以当个断手断脚的残废了,他乐意于跑前跑后,崔季明也乐于享受,却不想让外人瞧见他一个当皇帝的这样。
崔季明:“我要洗澡。我都臭了!”
殷胥劝:“你那脚也不能沾水,我拿个巾子给你擦擦就是了。”
崔季明:“不行,擦不干净,那要祸害多少巾子!我要洗,把脚搭沿儿上行了。”
他一向拗不过她。
殷胥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没去打仗,只见过一段断壁残垣和一点断尸残骸,但崔季明身上这样,已经足够让他体味这场战争到底是个什么规模。他又有点气愤,恼她不老老实实守北线,冒这个险。
抱着她进隔间,差点撞着她脑袋,脱衣裳总不能也这样不下地,殷胥连忙捡了块儿软垫子来,她坐在垫子上,也不避讳,把白的都快变成黄的中衣给脱了,他又帮着给解了小衣,这才抱她放进浴桶中。
殷胥:“脚抬起来,千万别碰水!就不该让你这样胡闹!坏了脚你也就别想出门,就在家呆着吧!”
崔季明嬉笑,她抬起手来挂着他脖子,肋骨都瞧得见。殷胥里头衣裳也是宽袖,这样将她放进水里,未免袖子也湿透。崔季明死死抱住他脖子不撒手,跟小脾气似的要将他往里拽,殷胥一只手撑在桶沿儿上:“我要帮你洗头发,别闹了。”
崔季明胳膊磨了半天,磨得殷胥脑子里乱哄哄一片,她才道:“想不想我哎。”
殷胥将她胳膊拽下来,没好气的道:“你不想我我自然不会想你。”
话里有话——你想我我自然也会想你了。
崔季明傻笑,殷胥看她坐在浴桶里,翘着脚,心里头有种想哄她开心的柔软,抬手去了外间,拿了个小缎荷包来,里头是纸包。
崔季明捂嘴:“我这吃菜粥吃的胃都酸了,你就别让我吃梅子了!”
殷胥拈了一颗给她:“不是梅子,是糖。”
崔季明:“怎么改了性子,往日不是不让吃糖么?”
殷胥笑:“偶尔。”
她张嘴,连他指尖都含住嘬了一下,牙关用力把糖从他指尖夺去。含着他指尖好一会儿不肯撒口,殷胥脸上被热水蒸起来颜色,半晌道:“早知道我就该在中药里把手指头泡一会儿。”
崔季明嬉笑,吐出来道:“因为你手上沾了糖粉,我不想浪费啊。”
第260章 258.0258.@
她仰在水里,睡的微微张开嘴,胳膊摊开,一阵细呼噜声传来。
就以她平时的机警,如今殷胥给她搓着头发,她居然还能睡得着。
崔季明其实不太想让殷胥给她洗,实在是笨手笨脚,下人们都训练多年,各个都是做事妥帖的,不一会儿就能帮她洗完了。殷胥偏不肯,水都添了几次,崔季明仰过头昏睡不已,他都没洗干净她那头满是沙子的卷发。
等她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被某人放在了床上,脚上有药膏的味道,有种皮肉揉进沙子的疼。这样都没醒,她刚刚也睡的够沉了。
殷胥盖被子简直就是给死人盖床单,从地下扯上来,拽的平平整整,掖好四个角,用手压一压。他自个儿睡觉就是跟躺尸似的直挺挺面朝上,只有跟崔季明躺在一处,被她闹的不得不揽着她睡。
前一秒睡的好似雷打也叫不醒,他在她身上就跟哄小孩似的拍了两下,才拿开手,她倏的睁开眼来。
崔季明一睁眼,拽住他胳膊:“你不午睡?还要忙?”
殷胥自然是不打算离开,但崔季明这话里难得有挽留的意思,他心里高兴,道:“嗯,还是有些事情要处理。”
嘴上这么说,人却坐在了床沿,胳膊撑着,弯下身子来瞧她。
崔季明就跟刚刚睡饱了似的,睁着眼睛瞧他,目光亮的让他都不敢直视。殷胥把她两条胳膊也裹在了被子下头,崔季明挣出两条带着水汽的腕子来,抱住他胳膊就把他往下拽。
殷胥还没来得及开口,崔季明的话就跟贴在他嘴边说出来的:“你说我都困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先洗澡啊。”
被子滑下去。她一口咬在他鼻子上,殷胥慌了,抱住她脊背,道:“咬不得——”一会儿还要见人去,总不能鼻子上顶个牙印吧!”
崔季明笑起来,跟吃肘子肉似的咬着他下巴嘴唇:“我要是死了,你会不会就忘了我啦。”
殷胥惊异于她的硬臭脾气,会这样女儿家似的说话。
崔季明身子烫的像是发烧,微微颤抖,犹如后怕,两只手围在他脸上:“也不是说会忘了,就是再也不可能有这一刻的感觉了,什么都会慢慢淡掉。”
殷胥算是看明白了,说是怕他忘,她更像是在怕死。
他说不出来“你不会死的”这种话来,毕竟上战场的人不是他。能逼到崔季明怕死,她见过了什么也就可想而知,殷胥微微俯下身子去,两只手肘撑在她身边,想要靠近她一点,也多给她一点安全感。
他刚想回答,崔季明猛地紧紧勒住他脖子,朝他唇上乱吻而来。她一向粗暴用力,也喜欢抵死缠绵,虽然是有过一次,但殷胥仍然手忙脚乱。他自然是想她,他也想过见了她要死死抱住她,非要逼的她眼泪掉出来不可,见了面他便不舍得,崔季明却有一种后怕的绝望催生出来的热烈,跟回光返照似的不要命燃烧着。
殷胥本来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想她,毕竟崔季明拍拍屁股走了,似乎觉得距离不远,任务又重,此时绝情,连封信也没有。
说是她想要他,殷胥更多的是觉得她骨子里有种发泄不出去的歇斯底里。
而他成了她可以发脾气,可以避险,可以不要脸面的港湾。
他总不能在这晌午荒唐,崔季明简直就像是在撕衣服。殷胥只感觉她整个人的力道都传过来,连马都能扳倒,更何况是他。殷胥自个儿从床上倒下去,眼见着就要掉下床,后背脑袋磕在地毯上,崔季明猛地抓住他衣领,将他提回了床上。
殷胥觉得自己也算是站在人群里,身量鹤立鸡群,怎么在她手里就跟老鹰抓小鸡似的。
崔季明哪里管他,啃得他双唇发麻,整个人都说不出个字儿来。她这样贴过来,他本来就想她想的快魔怔了,但是气息就足以让他心鼓如擂,哪里还能再忍得住。
殷胥不比她想干什么干什么的荒唐性子,崔季明坐在床上居高临下瞧他。他伸手掐住她的腰,一只手推开她脑袋:“崔季明——”
她就是铁了心,往后坐了几寸。身上本来就没擦干净,衣服半湿的贴在她四肢上。
穿红衣是风发意气,穿黑衣则挺拔,穿着雪白的中衣,本来只能显得她皮肤偏黑,但沾了点水立刻就不一样了。
殷胥可没经历过这种随便进屋就荒唐的事儿,在他眼里,不说沐浴焚香,也要正儿八经找个空闲夜才行。
崔季明两只手撑在他胸口却不老实,压根不是以前吃豆腐的法子,而是在下手掐。他吓了一跳,要拨开崔季明的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这几乎是头一回肯对他使劲儿,殷胥只觉得她就跟想用指节抠下来他身上的皮肉,然后囫囵送到嘴边吞下似的。
崔季明听见他吃痛闷哼,整个人愈发兴奋:“你不想我呀?我想听你声音,你再叫呀,别闭嘴啊。”
殷胥自然也不想拒绝这种事情,他推脱道:“晚上,反正你也不走。你先睡吧,晚上我来叫你。”
崔季明:“不行,我心心念念好久了。我睡不着。”
殷胥觉得这种事儿,他没法之后轻易从她身边离开。午后还有要事相商,攻打下已经荒凉的叛军之地,如何恢复才是最头疼的事情。他心里头也天人交战起来:妥协?难道就要做个因为美色推脱要事的昏君?拒绝?崔季明说要却得不到的时候肯定会生气……更何况他怎么拒绝的了啊!
崔季明其实根本不在乎他什么反应。
她的一身倔脾气又上来了。
她道:“打了仗之后,你难道不要犒赏三军?先来犒赏我吧。人家打完仗还可以吃个花酒,我来找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推脱,还要我等到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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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胥没有撑起身子来,两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彼此吸收着对方汗水。殷胥是渐渐的才有了实感,崔季明有上次不可比的反应,她几乎都快将他溺死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什么也没说,偏头去寻她的唇,只是这唇微启,先从里头溢出了两声低低的呼吸,他一抬头,崔季明汗的狼狈,斗志消失殆尽,痴狂模样也找不着,闭着眼睛歪头竟睡死过去了。
殷胥捏了捏她的脸颊:“子介……”
崔季明仅剩的一分清醒,胡乱道:“唔……别、别受凉了……”
他一怔,笑了起来,低头咬了咬她:“跟你这头小豹子缠斗,实在是太费心神,你疯起来真的是……”
崔季明没有了说话声,她本能似的,在殷胥身边就能死死睡去,将脑袋拱进他颈窝去,攀住他,要他不许走。
殷胥微微掀开了帘子,外头声音清晰了些,阳光也映进屋里来,照在她身上,明亮的发白,简直好像是刚才的扑腾闹腾都是梦了。
只是这种梦,他大抵以后还有许多机会去做。
殷胥微微撑起身子,他知道其实午后的会谈还是来得及的,如今却放弃了去参加。床帘微微收起来,他撑着身子看崔季明。阳光下映照着他后背上还有没干的汗珠,睡觉有两只脚互蹭的习惯,疼的她自己在睡梦中皱了皱眉。殷胥连忙拿自个儿膝盖把她不安生的右腿夹住了,要她不得乱蹭。她倒是这才安生下来,睡的手指蜷在一起。
四个月,才好不容易得见一面。
认识多少年,这才是第二口尝鲜。她又霸道又热情,又不讲理又很可爱,下午的会谈可以拖到明日,这样就静静看着她的日子,却不总是可以往后拖的。
殷胥想着,要回了洛阳,怎么才能让她经常入宫来?
想了想,却显然一激灵,发现有个更严峻的问题摆在眼前。
他、他没有明媒正娶,也、也没有父母之言,就这样跟她做了夫妻之间的事儿——
崔季明倒是不要紧,他也是满脑子光想着荒唐,总把她当作男子,自然忘了此事!
别的不说,回了洛阳,就是要见了崔式!这年头不在乎婚后如何,但是由于很多世家都是早婚,于是就很在乎婚前是否……行为不合规矩。
崔式要是知道了——要是知道了,绝对会想要砍死他啊!
往后崔季明还怎么进宫?!往后在朝堂上还要怎么度日!
是瞒?还是要偷偷提亲?
闹大了怎么办,会不会崔季明的身份让人知晓了?
可要是不办,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该这样,他更想要——名分啊!虽然这样根本不可能计入谱牒,他们还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可现在他发现自己从名分上来讲,连考兰都不如!妾好歹也算是入了户,他就是个外人啊!
虽然他知道不会这样,但是万一崔季明想跑想翻脸,他就是个外人,连拿捏她都做不到!
看着崔季明在那儿睡的都快打呼哨了,他真是想推醒这家伙!
她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就不提这件事,难道她就不想给他一个名分么!
第261章 258.0258.@
崔季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屋内也不是没有人,好似有两个上了年纪的宫人在屏风外头跪坐着,灯烛飘摇。
她整个人都跟散了架似的,但估计跟殷胥没关系,而是累过头之后昏睡太久,仿佛浑身都错了位。崔季明摸了摸身边,只碰到了个外头裹着银鼠皮的热水袋。殷胥压根就不在,枕头上连个凹痕也没有,她想摸也摸不着,心里头有那么点不满,抬起一条胳膊拨开帘子,哑着嗓子喊了一声:“阿九?”
她以为殷胥在外间里批折子,然而只见得两个宫人急急忙忙的起身,弓着腰小步过来,跪在床边。崔季明身上似乎穿了件里衣,虽知道殷胥肯定能让这两个宫人死死闭嘴,她却仍然不喜欢让别人瞧见,抽回手来道:“圣人呢?”
宫人答说,圣人还有要事下了船。
一问,才知道她一睡就到了第二天的夜里。殷胥每天都跟连轴转似的,陪她一会儿可以,两天显然是不可能。而且因为魏州几乎已废,还需重建,于是只能回到了郓州。
郓州的小朝廷运作的还算不错,主要是通过黄河与洛阳相连,朝廷的船只每日不计其数的在两地来来往往,官员们也跟着两头办事儿两头跑。
只是本该成为郓州朝会主角的崔季明却一睡不醒。朝臣们不知道他人在哪儿,独孤臧从博州赶来也不知道崔季明在哪儿,殷胥瞒不下去,只得硬着头皮说季子介还在船上,受了伤正在养病,谁也不可拜见。
这一下子,也就在群臣之中炸开了。
老臣们面上不敢说季子介就是崔季明,但这事儿也是不可能瞒住的,一传十十传百,谁都不说,这事儿也谁都知道了。
关于当年殷胥登基后留宿崔家子、关于崔家长房二房决裂,崔式帮助圣人登基之类大大小小的事儿更是又被翻出给科普给刚入朝的新臣。
从某种方面来看,崔季明却是可以算作董贤、邓通一样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