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秦若蕖好歹也是个小姐主子,就算兄长不在家,可她突然失踪,下人也好,岳府也罢,都不可能什么也不做,便是不报官,起码也会派人四处寻找。
    “侍琴,更衣,我要出去一趟。”她蓦地起身,大声吩咐道。
    侍琴动作麻利地侍候她更衣梳妆。
    此时的秦若蕖,正由青玉陪着去寻岳玲珑。
    刚踏上书院石级,忽地见常嫣主仆从另一边走来,她下意识便停下了脚步。而身边的青玉则是心思一动。
    “原、原来是秦姑娘,可、可真是巧了。”常嫣勉强压下心中惊讶,强扯起一丝笑容招呼道。可是,她微微颤抖着的身子却已出卖了她。
    青玉冷冷地看着她,不错过她每一分表情。这哪是巧遇,分明是刻意等着的,敢情以为她没发现是吧?
    眼神不经意一扫,对上侍琴脸上如见鬼的神情,心中更是明了。
    看来蕖小姐说对了,幕后之人果然坐不定,找上门来了。
    ***
    月光洒落窗边女子身上,给她原本就冰冷的表情更添了几分凉意。
    ‘秦若蕖’冷笑:“果然是她,我早该想到才是。既然是她,那便更好办了,青玉,你过来了,咱们如此这般……”
    两人一阵耳语,良久,青玉脸上有几分迟疑,可终是点头道:“蕖小姐放心,青玉必不辱命!”
    夜幕下的屋内,只有一句森冷的话语在回响——
    “她要秦四娘死,我便要她生不如死!”
    ***
    碧空澄澈,万里无云,山林里虫鸣鸟语声不绝于耳,蝶舞蜂飞,花儿迎风飘舞绽芬芳。
    常嫣轻咬着唇瓣,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紧闭的门。
    自那日遇到活生生的秦若蕖后,她已经接连数日寝食难安,更怕的是当日救下秦若蕖的果真是端王的人。
    她迫切地想见陆修琰,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出手救下了秦若蕖,更想知道他对自己是怎样的看法。
    可是,明明知道他就住在万华寺内,可愣是连他的影子都寻不着。
    无奈之下,她只能候在秦宅外头,希望通过秦若蕖去见那个人。也许她潜意识里也明白,哪怕她再怎么有学识,再怎么得帝后赏识,可在端王的心中,她是远远及不上秦若蕖有份量。
    否则,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她想见他一面,还得通过别的女子方能寻到他的踪迹。
    果然,半个时辰不到,秦宅后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打了开来,紧接着便见着一身桃红衣裙,提着竹篮子的秦若蕖走了出来。
    “陆修琰必是等急了,青玉,我走了。”秦若蕖一面往外走,一面胡乱道了句。
    常嫣手中绢帕绞得更紧了。
    陆修琰……王爷名讳她竟也宣诸于口,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亲近到何等程度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掌握着距离率先跟了上去,侍琴自是寸步不离。
    直到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青玉方从屋里迈了出来,冷笑一声,随即关上后门,脚步一拐,从另一个方向快速离开。
    常嫣牢牢地盯着前方那个桃红身影,勉强压着心中妒恨,咬着牙紧紧地跟着。行经一片片树林,东拐西拐的也不知走了多久,忽地见秦若蕖在前方拐弯处一转,很快便消失在她的视线当中,她略顿了顿,随即快步跟上去。
    只当她转了弯,又快走了几步,一下子便愣住了。原来她所在是一个分岔路口,一条路需往右转,一条属直行,可无论哪一条,均没发现那个桃红色的身影。
    “小姐你看,她在前面。”侍琴忽地指着前方,她望过去,果然便见绿叶遮掩下,一个若隐若现的桃红身影正在移动着。
    她率先便加快脚步朝对方追去,追出十来步,突然一脚踏空,只听得“轰隆”一声塌陷声及女子的惨叫声,侍琴还来不及反应,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小姐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飞扬的尘土当中。
    “小姐!”她飞也似的跑过去,乍一看,当即便吓得脸色惨白。
    原来常嫣竟是不小心掉到了陷阱里,更祸不单行的是,陷阱里还安置了捕兽夹,常嫣这一掉,右脚直接便踩入了夹子里头,锋利的夹子死死地夹住她的腿,鲜血飞溅,竟像是要活生生夹断一般,痛得她险些晕死过去。
    远处,绿树野草遮掩之下,青玉缓缓穿回那件碧绿外裳,将身上的桃红衣裙重又掩了回去,嘴角勾着一丝冷冷的笑容,身影随即一闪,很快便消失在青山绿翠当中。
    却说秦若蕖欢欢喜喜地抵达与陆修琰相约之处,见他背着手含笑望着自己,当即快步走过去,熟络地扯着他的袖口,娇憨道:“你来了,咱们去摘果子吧,摘回去给酒肉小和尚一个惊喜,这可是最后一批果子了,完了得明年才有。”
    陆修琰顺手接过她手中的篮子,牵着她的小手柔声道:“好。”
    秦若蕖有些害羞地低着头,目光落在那只牵着自己的大掌,突然,她停下脚步,迎上他的视线问:“陆修琰,你是不是对我情根深种了?”
    陆修琰一愣,竟想不到她会突然问起这般直白的问题,让一向性格内敛的他不知如何回答。
    他定定地望入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眸,见里面清清楚楚地映出两个小小的自己,心神一荡,轻笑出声。
    “是,我对你情根深种了。”
    话音刚落,便见对方笑得异常明媚灿烂,那明妍的笑容,堪比六月艳阳,险些融化他的心。
    “陆修琰,你的审美真怪。”下一句话,却让他喉咙一噎,几乎一口气提不上来。
    他哭笑不得地在她额上一弹,笑骂道:“哪有人这般埋汰自己的!”
    秦若蕖捂着额头,却是一点也不恼,乐滋滋地补充了一句:“幸好你的审美怪。”
    她那样狼狈,既不能美美地让他当个英雄,又不能以才学触动于他,更不能飘飘似仙让他惊艳,可他依然对她情根深种了。
    气氛正好间,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吓得她一下子便扑入他的怀中,整个人可着劲地往他怀里钻。
    陆修琰紧紧地抱着她,眼神犀利地望向声音响起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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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怀中姑娘吓得直哆嗦,他本想将她留在此处,自己去看个究竟,只终究放心不下,干脆便抱着她,提气往出事地点掠去。
    只是,当他认出围在陷阱旁又哭又叫之人正是常嫣身边那名侍女后,眼神顿时变得异常冰冷。
    侍琴见他出现,哭喊着扑过来跪倒在地:“求王爷救救我家小姐,求王爷救救我家小姐吧……”
    而陷阱中的常嫣,早已痛得晕死过去了。
    被他抱在怀中的秦若蕖闻声想看个究竟,陆修琰却不允,一手掩着她的眼睛,一手牵着她到了安全之处坐下。
    “在此等我,莫要乱走。”
    “好。”秦若蕖自来便不是个好奇心旺盛之人,闻言便乖乖地并膝坐好,软糯糯地应了一声。
    陆修琰抿抿嘴,爱极她这乖巧的模样,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在她额上亲了亲。
    秦若蕖愣愣地捂着被他亲得有几分湿润的额头,片刻,脸颊渐渐飞起了红霞。她捧着脸蛋意图降降那温度,忽觉眼前一花,定睛一看时,便见一名黑衣男子出现在陆修琰身后,正朝着他行礼。
    她好奇地眨了眨眼睛,看着那黑衣男子纵身跳下了陷阱,不过一会的功夫,便将掉落陷阱的常嫣救了上来。
    目光不经意地投到常嫣鲜血淋漓的腿,她惊呼一声,揪着闻声当即闪了回来的陆修琰的衣角:“她、她她……”
    陆修琰拍拍她的背,挡着她的视线不让她再看,柔声道:“莫要污了眼睛。”
    秦若蕖靠着他的胸膛,蹙着眉一脸同情地道:“一定很疼吧,流了这么多血。”
    陆修琰抿嘴不语。
    骨头都夹断了,能不疼么?
    出了意外,两人也无心再去摘野果,因早前曾被常府之人跟踪,故而对常嫣主仆无故出现在此,陆修琰心中难免有些看法,因此对常嫣的重伤,他也只是淡淡地吩咐隐卫将她送回去,自己则陪着秦若蕖离开。
    ***
    “那常大学士几乎召集了城中所有有名气的大夫为他女儿治伤,只是这小县城又哪有什么名医,估计这常嫣的一条腿怕是要毁掉了。”夜深人静之时,青玉低声将得来的消息回禀。
    ‘秦若蕖’一声冷笑:“那捕兽夹专用来捕捉猛兽,便是体格健壮的男子踩中,只怕亦要躺上大半年,何况常嫣那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况且,那阱里还放了些有意思的东西,伤口沾染了,想要愈合更是难上加难。”
    单是断个骨头,难保接回来养阵子便回复如初了,可若伤口沾了某些东西……所以,常嫣的那条腿,便是能接回来,也彻底废了。一个断腿的名门千金,她倒要看看她再如何蹦跶。
    眼中闪着寒光,嘴角勾着阴冷的弧度,她轻抚着桌上茶杯,心中是无比的畅快。
    “只是,蕖小姐,端王亦在场,万一他问及常嫣为何会出现,常嫣如实告知,那岂不是让王爷怀疑?”青玉迟疑一阵,有几分担忧地道。
    “放心,常嫣绝不会如实告知。”
    “为何?”青玉不解。
    “常嫣对端王是动了真心的,她绝不会容许自己给端王落下不好的印象。假若她如实告知是跟着秦四娘而去,那端王誓必怀疑她的动机。一来,她与秦四娘素无往来,又是初来乍到,为何要跟着她?端王只会怀疑她拿秦四娘作借口,真正跟踪的是他自己;二来,秦四娘上回的死里逃生,她心中尚有存疑,保不定会怀疑是端王之人救了秦四娘,若是如此,她跟端王说自己跟踪秦四娘,岂不是相当于告诉端王,秦四娘遇险与她脱不了干系?”
    “世间上没有任何一个女子,会愿意给意中人留下心狠手辣的印象,尤其是她这种出身权贵之家,心思细腻思虑过多,又是以温婉娴静、高贵贤淑的完美形象示人的,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会允许形象有损。”
    “再者,便是她告诉了端王,那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攀咬到秦四娘身上去?当时秦四娘可是与端王在一起的。”
    “所以,青玉,常嫣若是不蠢,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管怎样,这枚苦果她都只能生生地吞下去。”
    青玉沉默不语,不错,蕖小姐这一回可谓算无遗漏,不管是四小姐,还是端王,都只是她局中的棋子。
    以四小姐牵动端王,以端王压制常嫣,让她有口难言。
    而一切正如“秦若蕖”猜测的那般,不管是常嫣也好,侍琴也罢,都没有提及跟踪之事。只是,哪怕她们承认是不小心走岔了路,这才导致意外发生,可因有跟踪的前科,陆修琰心中对她们早已不豫,闻言也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再无他话。
    “小姐,明明奴婢也是看到秦若蕖走了过去的,为何她竟会没事?”待屋中无人后,侍琴忍不住问。
    常嫣脸色苍白,伤腿上的剧痛一阵又一阵,可都比不上意中人冷漠的态度带给她的伤害。她死死地握着双手,手背上青筋跳动不已,眼中闪耀着疯狂与恨意。
    一定是秦若蕖,一定是她,必定是她设下的陷阱。
    她阖着眼眸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回想当时发生的一幕幕,半晌,磨着牙道:“你可曾看清楚那个人的身影?还是只是隐约看到有一抹桃红色在移动?”
    侍琴一怔,细一回想,果然如此。
    “咱们中计了!”常嫣咬牙切齿。
    “可是,那秦若蕖不似是有此等心计之人……”侍琴迟疑片刻,道。
    “她不是有此等心计之人,那你告诉我,为何壹号会一去无归?为何同样的路,她走过去无事,而我走过去就出了事?”
    侍琴哑口无言。
    常嫣深呼吸几下,阴恻恻地道:“当务之急还是先养好伤,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终有一日,我定叫她死在我手里!”
    隔得数日,陆修琰便收到了常氏父女启程回京的消息。
    长英见他面无表情,心中有些奇怪,以王爷的性子,应该会彻查事情真相才是,毕竟,常姑娘那个‘一时不着走岔路’的说法着实漏洞太多,根本不可信。
    可王爷如今不动如山……
    “王爷对常姑娘似乎颇为不喜?”他按捺不住问出了声。
    陆修琰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道:“一个初次见面便命人跟踪你的女子,你能生出好感来?”
    一个人明明吃了这么大的亏也死忍着不肯实言相告,可见她本身便不干净,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多事?伤也好残也罢,不过自作自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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